魏玉石冷着脸叫住她：“唐岚，你干……”唐岚的身影已经消失，魏玉石只好转着手上给自己母上买的小笼包, 继续幽怨的回了家。咖啡馆里空荡荡, 唐岚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她喘了口气, 努力平复下呼吸，不知何时，一个高瘦的男人已经站在她面前。他盯着她的手腕瞧了一会儿, 低沉的声音问：“唐岚？”唐岚点点头，抬头同样打量他。他很瘦，脸颊上几乎没有肉，颧骨突出，面色苍白的几乎不像是个人，目光里都是一片死气。“这是我小叔叔。”薛路不知从哪里出来，介绍道，“小叔叔，这是我同学，唐岚。”一年多未见，他长高了许多，模样仍旧憨厚老实。唐岚向他打了个招呼，问那个被薛路唤做小叔叔的男人：“您说……找我来，是想和我说关于‘它’的事情？”她褪下手链，将手腕暴露在男人面前。原本血红色的那条丝线的颜色淡了许多，而原来粉色的丝线则变成了正红色。薛计指了指座位：“坐下说。”他又让薛路去外面自己转转，说是有些私密的事情要和唐岚说。桌上摆着两杯咖啡，薛计将其中一杯给唐岚，“喝一口？”唐岚接过，并没有喝，而是继续问：“您想说什么？”薛计的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懒洋洋的点着皮质的扶手面，“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您请说。”薛计声音轻轻的：“很多年前我喜欢一个女孩子，后来她嫁给别人，那个人是个精神病患者，一发病就喜欢打人，她被打了也不敢说。再后来她就死了。我为了给她报仇，亲手杀了那个男人。后来我自杀了。”薛计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平静的像是述说一场与己无关的风月之事。唐岚目光落在他手腕上，他手腕上有一道极浅的红线。“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薛计抬起手腕，苍白的脸上升起一种无能为力的愤怒：“然后，就多了这个东西！”唐岚感同身受一般，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薛计问：“你怕是也看过那本书吧？”“嗯。”唐岚说：“可惜那本书缺了一页。”“呵。”薛计脸上露出一种类似于解脱的笑，“我撕的。”他摊开手心，露出一张古旧的纸。纸上的内容以血写成，看起来狰狞可怖。“你知道吗？上天都是公平的，你获得了什么，就注定要失去什么。有机会回到从前，改变未来，弥补自己的缺憾，然而你知道吗？那样的未来，你永远都看不到。”薛计把纸推到唐岚面前，“你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一个是你，另一个则是懵懂无知的你。”唐岚一惊，感觉脊背都是冷的。薛计忽然温柔起来，“残魂毕竟只是残魂，又怎么能争得过生魂？时间到了，残魂自然就是要离去的。到时生魂因为太长时间得不到滋养，也会随着残魂一起消散。”唐岚一目十行的看着那张纸上的内容。“你要死的。”薛计说。唐岚攥紧指尖，双肩颤抖。死亡，她已经经历过一次，再想起来，却还是会觉得可怖。“想知道怎么活下来吗？”薛计笑的温和，声音都带着哄诱：“我知道该怎么让你活下来。”唐岚抬起眼，“怎么才能活下来？”薛计把玩着她褪下来的手链，漫不经心地说：“很简单啊，杀了那个能让你疼的人，他死了，你就能活着。”唐岚忍不住问：“为什么？”薛计看着眼前少女惊惶的模样，忽然有一种嗜血的快感，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想要亲手毁掉。他摊手，一脸无所谓：“没有为什么，他死了，你就能活着。”唐岚盯着咖啡杯上的笑脸，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薛路说过，他小姐姐死了。她抬起头，忽然问：“您也是杀了自己心上的那个人才活到现在的吗？”薛计表情凶狠起来，他瞪着她，苍白的脸阴鸷地吓人：“与你何干？”唐岚笑了，轻轻的说：“您今天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所谓天命不可违，该死的时候，总是要死的，偷活这几天其实也没什么意思。”薛计眼中闪过痛苦的情绪，他蓦地抬起手，将桌上的咖啡杯挥到地上，灰色咖啡在瓷质地砖上散了一地，碎片在周围铺散。唐岚静静看着他，面上古井无波。良久，薛计才似承受不了一般痛哭出声，他双手死死捂着脸，哀嚎：“我没有杀她，我这种人，死了就死了，她那么好，怎么能死！”唐岚适时递过去一张纸巾，薛计没接，她的手停在空中，过了一会儿又收了回去。唐岚说：“薛先生，如果您没有什么事儿的话，我先走了。”时间仿佛过去很久，在漫长的哭声中，薛计突然开口：“她是自杀。”唐岚诧异，怎么会是这样？“她不想让我死，于是自己死了。”薛计笑了出来，宠溺而又温柔的说：“真是个傻姑娘，我哪儿配得上她的命。”“可……你已经是她的命了。”“闭嘴！”薛计恶狠狠地说：“不许你污蔑她！”唐岚点了点头：“好，我不污蔑她。”她一点脾气都没有，薛计想象中的大惊失色亦或是惊惶无措，都没有在她身上看见。薛计忽然气恼起来。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活得这样痛苦？他找唐岚是向将她一起拉进自己的这种痛苦里，看着别人痛苦，他心里才能好受。可是，唐岚却这样淡定。这世上真的有人能将生死都置之度外吗？薛计透过玻璃落地窗看着她走远的背影，觉得讽刺无比。来找她，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他想达到的目的，一点都没有达成。~走出咖啡馆后，唐岚浑身无力，几乎瘫软在地上。她似乎明白为什么许准的血对她而言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薛计说，她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一个是残魂，一个是生魂。可是，两个灵魂，都是她啊。她并不像薛计想象中的那么淡定，她怕得要死。她怕死，也怕自己再看不到这个世界。可是，再怎么不舍，到最后都只能说一句：天意如此。唐立辉烦躁的抽着烟，见唐岚失魂落魄的走在路上，忍不住训斥：“大过年的去哪儿了？爸爸都等你好半天了。”他上车，发动引擎，“上车，我们去你小姑家玩。”唐岚抹了抹脸，像幽灵一样呆呆的上了车。唐茂哲问：“姐姐，你怎么哭了？”唐岚不常哭，虽说她多愁善感，然而伤春悲秋也不至于哭成这样子，一张小脸都哭花了，连她自己涂上的粉色眼影也花了，看起来像女鬼。她这次哭的和往常格外不同，她无声的哭，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唐岚拿纸巾擦擦脸，一瞬间恢复平静：“没哭，别瞎说。”没有什么好哭的，不过是舍不得。晚上唐岚打着台灯，撑着脑袋呆呆的看着空空的桌面。她今年十五岁，或许两年，或许三年，就要死了，死得悄无声息，连灵魂都会一起消散。她该怎么办？死过一次的人往往贪恋生，她不舍得离开，她的家人，朋友，爱人都在这世上。可她……不可能杀了别人，来换自己的命。第79章 女朋友 ...高二下学期生活忙绿起来, 老师们嘴里念着高三, 明明离高考还有一年多, 却像是明天就会发生一样。唐岚每天过的浑浑噩噩, 思绪一直停在那天薛计同她说的话里。薛计没有骗她，那样的悲哀和痛苦轻易模仿不来。许阳嘉一直没有醒来，每逢放假，许准就会去看他，唐岚在走廊上等他。许准往往会在里面待很久，有一次唐岚听见他在哭，可等他出来的时候, 脸上却又看不清情绪了。夏天来的时候，许准突然和她说：“岚岚，吴瑞能给你的，我以后也能给你。”唐岚呆呆的抬起头，许准伸出手，小心的捏了捏她的脸颊。唐岚眨眨眼，许准又说：“你最近好像心情不太好，有什么心事吗？”“没有。”唐岚心不在焉。许准面色仍带着探究, 唐岚低声说：“最近学习太累了, 所以精神不太好。”她精神的确不太好，要么走神, 要么犯困，总之很难集中注意力。在闷热的夏季里，高三来了。唐岚有时看着许准认真做题的模样, 会恍惚一会儿，想起他小时候看什么都静不下心，像个多动症儿童。想着想着，自己就笑了。他已经长大，马上就成年。唐岚觉得，她最初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了。许准这些年都过得很好，没有人因为他的性格孤立过他，哪怕许家出了事，有没有人捧高踩低的践踏他。他性格不算开朗，可是却很单纯，总是她一逗，就变得软萌萌的。他已经长成一个温暖的大人。他成绩很好，会上很好的大学，毕业之后哪怕不去许氏，凭他的聪明也能有一番作为。只是……她大约是看不到了，她看不到她的少年长大后温暖的样子了。等到了合适的年纪，他会娶一个漂亮又贤惠，一心一意待他的好姑娘。那个姑娘一定性格温柔，会做饭，会做家务，能操持好一整个家，不像她，笨手笨脚，脾气也不好。他会过上平凡男人的简单而幸福的生活。他还有一个亲人，许苓。等他们老了，可以相互依靠。唐岚想，那个给他一个家的承诺，她一生之中难得认真一次的承诺，大约也只能作废了。哪怕未来许准怨她、恨她，她也听不见了。毕竟，她已经死了，谁会傻到去和一个死人讲道理呢？高三这年冬天，南城雪落的晚，十二月尾天气都是晴朗明媚的。除夕晚上，天空突降暴雪，不过半个小时，雪就覆满了整个南城，天地之间茫茫一片。唐立辉的车堵在马路上，路中间交通已经完全瘫痪，唐立辉一向平和，遇到这种事情也不慌不忙，悠闲地在车里放起了轻音乐，还趁机套起了唐岚的话。他问：“小岚，想考哪个大学？”唐岚迷茫了一会儿，想了想才轻声说：“我想考隔壁市的h大。”h大离家近，如果她哪天突然死了，入土为安也快。“爸爸觉得，你比较适合考北大呀。”唐立辉自说自话，“不是说文科好就去北大吗，理科好就去清华，你们文科生难道不想上北大？”唐岚还没说话，唐茂哲已经开始叽叽喳喳：“爸，人北大清华都是具有神格的学校，就我姐？我姐怎么能上这种学校？”唐立辉听他抹黑唐岚听得直气的往他脑门上来了一下：“小兔崽子，你姐怎么不能上了？”恰好交通被疏散，唐茂哲得以避免一顿家暴。时间恍恍惚惚，唐岚再抬眼，看见黑板上方贴着的倒计时：距离高考，仅剩20天。她愣了一会，不小心被书页划伤指腹，血珠子从伤口处沁出来。唐岚用纸擦了擦，血流的更猛，本是极其细小的伤口，流出的血却怎么都擦不完。她干脆不管它，等它自己好。这一等，就是三天。被书页划伤的极小的伤口，足足花了三天才痊愈。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这年她十七岁，距离成年还有十个月。越来越涣散的精神还有痊愈的极其缓慢的伤口告诉唐岚，她约莫是要死了。残魂得不到血的滋养，慢慢会萎缩，而生魂由于长期被残魂占据身体，也会随着残魂一起死去。许准问她想考什么学校。唐岚看着教学楼下贴着的大红榜，榜单上第一名是赵延，第二名是许准，两人之间分数咬的很紧，不过一分之差。这个成绩，上清华大概足够。唐岚笑着说：“我啊，我们文科生都有一个向往的大学，你知道是哪儿吗？”少年眉眼长开，还有几分青涩，但依稀能看出未来的模样，他道：“北大吗？”唐岚点头：“清北人人都想上嘛。”许准笑，轻声说：“那我去清华，我们就在隔壁呢。”唐岚转身，往楼梯口走，“那我回去复习了，我还得为考北大努力呢！”许准笑着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心里升起一种对于未来的无限向往。他长大了，等他事业有成，能护着她了，哪怕唐立辉再怎么不愿意，他还是能和唐岚在一起的。许准又抬头，看着红榜上的分数，觉得自己的努力并没有被辜负。他想要的，从头至尾，只有一个唐岚。六月盛夏，阳光炫目，教室里风扇呼呼吹。高考两天，考完后考生都很兴奋，所有人都在商量着暑假去哪里玩。填完志愿后，唐立辉请了郑颖来家里吃饭。饭桌上，郑颖问唐岚想不想去拍她的新片，那是一部校园爱情片，发生在大学校园，唐岚的年纪去演正好。而且，唐岚的形象也十分符合剧本里对于女主校花的设定。唐岚闻言，差点将碗打碎。她曾经无比想要当演员，想要拍戏，想要掌控自己的人生。可是现在，听到这些话，她心里除了感慨就是遗憾。她已经不再向往娱乐圈了。被拒绝，郑颖也不失望，继续和唐立辉说说笑笑。清华的录取消息很快就下来，许准打电话问唐岚她的志愿通知下来了没。唐岚想了想，说：“快了吧，应该……可以的。”许准在电话那头兴奋地快要蹦起来，像个小孩子：“那我们一起买票，开学一起去学校。”唐岚顿了顿，“我爸说要送我，你先去吧。”许准有点失落，但很快又高兴起来：“那我在学校等你。”唐岚忽然眼中含了泪，心里酸涩。好半天，许准才说：“岚岚，你说了的，上大学我们就能在一起了。现在……现在已经上了大学，我们在一起好不好？”她眼泪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咬着唇，不敢哭出声。根本就没有以后啊。她的少年，在漫长的时光里，会娶妻生子，会将别人放在心里。很久没有听到唐岚的声音，许准试探着问：“岚岚，你……你以前答应过的。难道你要反悔吗？”“我，许准，我在点头呢，我就是太高兴了，话都说不出来了。”唐岚努力平静地说：“那开学见。”开学见？许准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已经被挂断。也许真的是太高兴了吧。许准这样对自己说。赵延约他去网吧通宵，许准起初有些犹豫，但是和唐岚打了电话之后立马就答应了。有了女朋友，是一件十分值得庆贺的事情。他进网吧的时候脸上一直挂着笑，那笑灿烂的渗人。赵延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你笑什么？”许准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声音温柔：“我有女朋友了。”赵延八卦的凑过来：“何方神圣？”两人在高三一直是同桌，赵延从许准身上学到了许多学习方法，故而对许准格外亲热。许准抿唇微笑，形状温柔的眼睛弯成月牙儿，他吐出两个字：“岚岚。”赵延翻了个白眼。许准又补充道：“我女朋友对我很好。”赵延漏了一个兵，忽然想起自家凶巴巴的小仙女。许准笑着说：“我们从小就认识。”赵延觉得玩游戏久了也不太好，手指有些抽筋。“她从小就喜欢我。”许准自顾自的说：“很小的时候她就说要做我女朋友，现在长大了，就真的成了我女朋友。”赵延：“艹！许准，你还杀不杀游戏了？！磨磨唧唧，叽叽呱呱的，吵死人了。”许准看了他一眼，又笑了：“赵延，你妒忌我。”赵延卒。第80章 没爱过 ...许准在网吧打游戏打到晚上十二点, 他精神依旧兴奋, 赵延还在和对面的人连麦, 许准摘下耳机, 拍拍他肩，示意自己走了。夏夜晚上月亮格外圆，许准沿着街道边跑步，他心里烧起一团火，怎么都浇不灭。跑着跑着，跑到了原来住的小区前。唐岚已经睡熟，手机铃声忽然想起, 她迷糊接起，听到许准的声音：“岚岚，我在楼下。你下来看看我好不好？”她一惊，拉开窗帘看见自家铁门外面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他笑意盈盈的冲她招手。唐岚连睡衣都没换，急匆匆的下了楼，楼下张嫂还在热汤，见状问：“小岚，你去哪儿？”唐岚往外跑, 没有回话的时间。她穿过铁门, 站在许准面前，仰着脸问：“你来干嘛？”许准盯着她看, 忽然将她拉进怀里，不管不顾的吻上她的唇。他吻得忘情又投入，到最后近乎是在用牙啃。唐岚一瞬间愣住, 睁着眼睛看着他。四周只有风声，月亮圆的妖艳。他身上有洗衣粉的味道，还有一点汗味。不知过了多久，许准红着脸松开她：“好了，我…我走了。”唐岚还在震惊中，眼睁睁的看着许准跑了。唐岚：……他大晚上的叫她出来，就是亲一下？九月大学开学，许准到学校后给唐岚打电话，冰冷的女声说，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唐立辉开着车，带着唐茂哲一起去h大报道，美名其曰是让唐茂哲感受一下大学的氛围。唐岚选的是汉语语言学专业，h大最冷门的专业，对此唐立辉表示：闺女只要不想着拍戏，就是想上天都行。唐茂哲一路上都在叹气，女生宿舍开学时男性可以进去，见到唐岚宿舍时，唐茂哲的情绪到达了顶峰，他死死抱着唐岚的腰，哭着说：“姐，你在大学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要是被人欺负了一定要告诉我！”同宿舍的另外三个女生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唐岚尴尬的笑笑，“他就是舍不得我。”另外三人表示理解。临走时，唐立辉拍着唐茂哲的圆脑袋：“走了，回家。”从南城到隔壁市大约要两小时，唐立辉到家已经是傍晚，才下车，就看见自家门前站着一个人。许准急冲冲的跑了过来，还没等他下车就问：“唐伯伯，请问，岚岚在哪儿？”唐立辉疑惑：“这都开学了，你怎么还没去学校？复读了？”许准坚持问：“岚岚在哪儿？”唐立辉挑眉：“学校啊。”“哪个学校？！”许准几乎是吼出来的。唐立辉不太喜欢他这副没礼貌的样子，态度也冷淡了起来：“h大，挺好的一学校。”许准表情在一瞬间定格，片刻后他又朝远处跑去。唐立辉拔下车钥匙，不咸不淡的教育唐茂哲：“小哲呀，这人呢，不管有多大的事儿，在外人面前都要保持镇静——当然，在你妈和你姐面前不用。”唐茂哲一脸受益匪浅的点头。晚上九点，同专业的女生跑到唐岚宿舍说有人找她。唐岚跟着那个女孩子下楼，宿舍在三楼，女孩子边走边说：“那个男孩子长得真好看，是你男朋友吗？”唐岚心里升起一种荒诞的想法，然而很快就被自己否定，那人远在b市，怎么可能不上学跑到这里来。但是，很显然，她低估了那人的战斗力。为了抓她，许准可以连学都不上。唐岚看到许准的那一瞬间有些脚软，连腿都软绵绵的。许准立在楼下的香樟树下，一脸的焦急，见唐岚下来后直接走了过来。还没等唐岚开口说话，许准就说：“岚岚，我错了，你别生气了。”“……你，哪里错了？”唐岚还有些呆。许准说：“不管哪里错了，总之就是我错了，你别生气了。”他对她是真的很有耐心，哪怕她骗他，他也只是说自己错了。九月了，离唐岚十八岁生日，只有五个月。五个月，不到半年，她就要死了。唐岚笑了笑，伸手将耳边的碎发勾了勾，“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去北大吗？”许准额上的汗亮涔涔的，眼珠子在眼里黑亮，他说：“岚岚，我错了。”唐岚别过头，声音轻轻的：“你是傻子吗？我是我爸的掌上明珠，谁会跟着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念大学？我当然是要离家近一点的啊。”许准坚持说：“岚岚，我错了。”从小到大，只要他说他错了，唐岚就会原谅他的。这次唐岚恍然大悟一般，她点点头，“你肯定错了呀，我说去北大是骗你的，只是不想你纠缠我，谁知道你蠢成这个样子，这么明显的谎话都听不出来，你大错特错。”许准小心的伸手出，勾住她的小拇指，他说：“岚岚，我以后不纠缠你了，你别生气了。”“这样最好。”唐岚冷笑：“最好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面前，我半点都不想看见你。”许准晃了晃手指，无声的向她撒娇，脸上的表情却已经开始破裂。他的手指温热，温度从小拇指传到心口处。唐岚想长痛不如短痛。若是许准恨上她，她死了许准就不会难过，而是会觉得快意。她甩开他的手：“你是聋子啊？我话说的这么明显你都听不出来？许准，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喜欢过你，我说在一起是骗你的，我从小就怕你，怕你发疯，怕你打我，所以我才会对你虚情假意，现在好了，终于可以和你分开，我开心得不得了。”她又说：“像我这种女人，怎么可能喜欢上你？你没权没势，半点都比不上吴瑞，我要是和你在一起，那真是眼瞎了。”许准低头站在那里，死死地咬着唇，他说：“我会努力的，有一天也会变得有权有势，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可以改。”“喜欢什么样的？”唐岚冷声反问：“除了你这样的，别的我都喜欢。我一直在骗你，许准，恨我吗？”许准皱巴着脸，摇了摇头。唐岚说：“你还真是没本事，连恨个人都不敢。”“岚岚，”许准委屈地说：“我不恨你，我……我爱你。”有那么一瞬间，唐岚很想不管不顾的和他拥吻，就算天崩地裂也无所谓。然而她说：“那又如何，我不爱你。你走吧，有本事以后来找我报仇，没本事就自己好好的活着。”许准眼里含着泪，直勾勾的看着她：“岚岚……”唐岚抱着手臂，“跟你说话挺没意思的，走了。”身后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唐岚心里一紧，下意识的回了头。许准给她跪下了，他说：“我错了，你别生气了。”他什么错都没有，错的人从来是她。若是她早知道自己会死，那她从一开始就不会招惹他。她忽然有几分哽咽，深吸了一口气又说：“看在认识这么年的份上，许准，我祝你以后幸福，找个好姑娘，一辈子平安，不犯法不惹事儿。”唐岚说完，转身离去。许准还跪在水泥路地面上，路过的女孩子都在对着他指指点点，许准全都视而不见。唐岚偷偷在窗缝里看他，觉得他固执，这样都不肯走。可……许准连命都看不上，说给她就给她了，如果她真的死了，许准……唐岚不敢想下去，只指望着许准能自己想通，从此视她为仇人，除了恨什么都不要有。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爱上一个人，竟然会不要对方的爱，甚至觉得他恨她也无所谓。夏季雨水充沛，十二点的时候下起了暴雨，少年还跪在那里，像一块碑。唐岚闭上眼，不忍再看。宿舍女生都已经睡了，她轻手轻脚的爬上床。才躺下，就控制不住的哭了。第二天醒来，雨已经停了，唐岚下意识的看向楼下。翠绿的香樟树叶滴着水，树下的地面上空无一人。他应该已经走了。大概……走的时候是恨她的。不过，这样也好，恨了，大约就不会为她的死而难过了。许准去了南城一中，找教导主任聊了很久才争取到报名入学复读的资格。他想，唐岚一定是生气了，等他和她考上一个学校，天天哄着她，她应该就不生气了。冬天来了，唐岚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有时候看人都会重影。她静静等待着死亡，随着时间一天天的逼近，唐岚愈发沉默。中文系的学生都说，这届学生里面有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子，只可惜性格阴郁沉默，看着也不敢勾搭。寒假唐岚回家，唐立辉早早在校门口等她，见到后问：“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唐岚虚弱的笑笑，“可能是没睡好。”唐立辉便不再问，只是又叮嘱她：“在大学别老熬夜，没人管你也要拿自己身体当回事儿。”唐岚闭上眼，坐在后座上差点睡过去。迷迷糊糊间，听到唐立辉说：“小岚，你说许家那小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考上清华还要回去复读？”第81章 功德 ...唐岚死的时候是春天, 那天是周六, 阳光很好, 院子里前年新栽的桃树开了第一只桃花。她放假回家, 第二天早上唐茂哲去喊她的时候，怎么喊都喊不应。唐茂哲不耐烦了，威胁道：“姐，太阳都晒屁股啦！你再不起来我就把你的小肉丸全都吃掉！”唐岚安静的睡着，眉眼精致如往昔，只是体温却冰凉。唐茂哲愣了好久，才慌乱的去喊人：“爸！妈！张嫂！我姐出事了！”医院确诊为正常死亡。唐立辉一向淡然的脸上难得出现一种怅然, 他坐在太平间外，良久，捂着脸问万代云：“怎么就……死了？”那是他唯一的女儿，她才十八岁，她才华横溢，成绩优异，她漂亮夺目，她前几天还说, 等他过生日的时候送他一条自己织的围巾。他女儿从小娇生惯养长大, 哪里会织什么围巾，只是那份心意, 让唐立辉觉得温暖。万代云也有几分怔然。唐茂哲哭成了泪人儿，半大的少年，一整天坐在那里没有动。未成年人不能办葬礼, 唐岚死在十八岁这天，按照南城的习俗，也不能办。她下葬是在三月初八，这天做什么都喜庆。唐立辉原本想给她买一座山，山上只葬她一个人，让她清净清净。可又怕她觉得寂寞，还是买了公墓。墓碑是最好的石材，请的雕刻师傅在南城也是极有名的，送葬的队伍排了百十米长。唐立辉从来不在这些方面委屈她，甚至还给她买了好多条漂亮的裙子，亲手烧给她，生怕她死后过的不好。她死后的一个月，唐家没有沾过荤腥，全家都沉默着。四月时，吴睿得到消息，从北京赶回了南城。唐立辉似乎老了许多，就连烟都不常抽了，他总记着，自家闺女说烟味儿不好闻。他带着吴瑞去了墓园，路上一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倒是吴瑞自个儿说：“岚岚高二的时候我给她表过白，当时还想着没准儿未来还能成您女婿。”唐立辉呵呵笑，笑的苍凉又悲哀。他的确是想着，若是唐岚执意要去做演员，那就嫁给吴瑞，这样一辈子都有人护着，谁都不敢欺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