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衣听着,轻声说道,“官家呐,还年轻着呢。这陈宫啊,像是初升的太阳呢,嬷嬷。鱼糕做起来费事,也就是在这宫里,才时常有得吃了,姐姐真是好福气。”方嬷嬷陡然一凛,看向了不远处的太后所居的宫宇,“三娘子,老奴便送到这里了。”谢景音有心隐瞒,但其他人更加有心的试探着呢。若是不机灵的,闻着鱼糕的腥味,就该吐了,这一吐,立马整个宫里的人,都知晓了。谢景衣轻轻的应了声,又说道,“对了,我听闻高姐姐在闺中之时,也很喜欢珍珠呢。”方嬷嬷脚步一顿,笑道,“老奴平日里,的确常见高才人戴珠串儿。”谢景衣像是随口一提一般,不纠缠着,摆了摆手,朝着雨中走去,她原就是自己个撑着伞来的,自己个再回去,再合适不过了。“谢三娘子,太后适才坐累了,用了些点心,已经歇了。说若是你回转了,直接去裴画师那儿便是。太后听闻您擅长画山水,想让您给画一幅夏雨陈宫图。”谢景衣对着太后的宫门行了礼,“诺。”她说着,撑起了伞,径直的离去。在不远的小楼上,太后站在那里,望着谢景衣的背影,淡淡地说道,“都说什么了?”身后的嬷嬷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就是来送了些珍珠,坐了不够一盏茶的时间。那方嬷嬷是个厉害的,也没有人靠近。谢美人进宫之时,带的多是金银,唯独有尊佛像是个上好之物。”“若是她刚进宫的时候,怕是就大大咧咧的拿来送您了。可经过了忠勤伯府的事之后,官家冷了她几日,吃了不少苦头之后,倒是乖觉了。”太后微微的颔首,没有接话,“进去歇了吧,这年纪大了,总是容易累了。”“您说什么呢?您还年轻着呢,像这刚进宫的时候啊,一样一样的。”太后摇了摇头,“你看着我年轻,可人家觉得,我已经是落日余晖了。嘉儿多好的孩子,是我们齐家最有出息的子嗣。人家还不是,说扔便扔了。”“不亏是人人称赞的孝顺儿子呢!这不,今日还请人给我画像呢,他说什么呀?他说,母后,要微笑。我侄儿要死了,我的孝顺儿子叫我微笑呢!”“这人啊,还是生得亲。那半道儿捡来的孩子,是养不熟的,你说是不是呢?”第388章 大吉大利太后身边的嬷嬷,唯唯诺诺地不敢接嘴。那个半道儿捡来的,养不熟的儿子,说到底那也是官家,是大陈的天啊!若换了谢景衣在此,怕不是要叉着腰破口大骂。多大的脸啊!一个杀了人家母亲的凶手,还好意思嫌弃人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她那侄儿杀人,是官家握着他的手杀的?年纪轻轻丧心病狂,偷得半生富贵,就偷着乐吧,还有脸怪人不留余地。再说了,生不出来说这些个有用?太后也没有指望嬷嬷回话,看了会雨,转身回屋去了。谢景衣一个人走在宫中的小道上,转着手中的雨伞,那雨水溅到两侧的院墙上,发出哗啦啦的声音。这条道,上辈子她不知道走过多少次了。再往前走,便是竹林,在竹林的尽头,有一个小筑,便是裴少都作画的地方。他是宫廷画师,会给每一个初初进宫的美人,都画一张小像,方便官家挑选,更多的时候,都是画官家的日常,亦或者是替官家来修复打理一些珍贵的古画。除了裴少都外,还有几个老画师,偶尔也会来此。谢景衣收了伞,往里头看了看,院子里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伞,上头有的画着星辰,有的画着繁花,有的画着朗月,有的画着美人。一把把的的伞,悬挂在了半空中,将整个院子的半壁天空,都遮挡了起来,看上去颇有雅趣。裴少都就是这样有闲情雅致的一个人。谢景衣瞧着,有些唏嘘,兴许上一辈子,她喜欢来这里,便是想在这里,获得片刻的宁静,放空一下脑子吧。“谢三来了,柴二在这里等你有一会儿了。”谢景衣先是一愣,往屋子里看去,只见柴祐琛坐在窗边,拿着一笔,正在伞面上画着什么,见到她来了,秉持着傲气,抬着下巴微微的点了点头。谢景衣翻了个白眼儿,装什么装,等我嫁过去了,满京城的人,都要晓得你柴御史是个耙耳朵了!装都来不及了!“我猜他就在这里,今儿个多谢你相帮了。太后要我给她画一幅雨后陈宫图,待我画好了,再拿给表姐夫,给我瞧瞧可犯了什么忌讳。”寿光郡主同她有亲,她便唤裴少都表姐夫了。这么一想,总觉得上辈子的事情,已经离得太远太远了。裴少都笑了笑,“柴二快些走吧。那个伞面,嗯……送给你了。”谢景衣伸长脖子一瞧,差点儿没有笑死,“哈哈,你干嘛啊,干嘛把你上峰画在伞面上,让他风吹雨打的!”她说着,眼睛一亮,脚一跺地,飞快的冲了过去,夺过了柴祐琛手中的伞,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胳膊肘上,“奇才啊你!咱们又要发财了!”不光是柴祐琛发愣,裴少都也是一头雾水的,“怎么就发财了?”谢景衣有些痛心疾首,眼前这两个,都是养尊处优,从小不赚钱只会花钱的公子哥儿,哪里懂得一夜暴富的乐趣!“咱们随便收几个画师,专门给人把仇人画到伞上,任其日晒雨淋最后灰灰湮灭,可比扎小人儿雅致多了!不是我吹,多得是人想要!”柴祐琛见她满心欢喜的笑了笑,伸出手来,摸了摸谢景衣的额头,“好。”谢景衣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她又是一个巴掌拍过去,“你手上有墨好吗?有墨你还摸我额头,这不是让我印堂发黑,破我财路吗?简直了!欠揍!”柴祐琛一瞧,见她额头上真的有个黑手印,笑了出声,“挺好,盖了戳了!日后便是我的了!”一旁的裴少都实在是受不了,将二人推出门去,啪的一声,关上了院子门。谢景衣没好气的拿帕子沾了雨水,擦了擦额头,同柴祐琛一道儿,晃悠着就去了宫门口。直到回府的马车启动了,谢景衣的神色方才冷了下来。“我二姐姐确实有孕了,这个当口,十分的艰难,五大后族刚刚失去了齐嘉,正是想要扳回一城的时候。太后定然越发的想要皇后率先生下嫡长子,那才是有齐家血脉的孩子。”“我二姐姐这个,虽然不知道男女,但怕不是消息一传出去,那边立马就会动手。她那个院子,我去看了。主位的是韩修媛,你可还记得她?这可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角色。”韩修媛看似无为,实际上聪明得很,悄悄的熬着年份,熬到生了儿子,稳稳妥妥的做了太妃。就是她那孩子,也是不上不上,走尽了中庸之道。“韩修媛两耳不闻窗外事,若是有人出手害我姐姐,她是断然不会相护的。二姐姐身边有连个女婢,听方嬷嬷说,那个叫绿黛的还不错,但是红缨不行,我今日已经埋下祸根,只要这雨不停,不出一个月,她定是离开无疑。”“红缨一走,就让如今还在浣衣局的香穗顶上,她是个厉害角色,又十分知恩图报,她家中难事,我已经替她解决了。原本没有想到这么早动用她的,现如今不得不动了。”“孩子既然来了,咱们也没有不护他周全之礼。官家要护,可不一定护得住,那么,我们反其道而行之,让老妖婆来护。”柴祐琛皱了皱眉头,“你是想在太后生辰上……”谢景衣点了点头,“没有错。另外,你可还记得高敛英,上辈子她可是生下皇长子,我算算时日,她这会儿,也差不多有孕在身了。同我二姐姐差不多的时候。”“前朝马上科举改制,后宫又是血雨腥风!”谢景衣不由的感叹出声。“你害怕了?”“切,我害怕?我谢嬷嬷哪里还有害怕的时候,倒是某个人,可别吓的瑟瑟发抖就行了!”柴祐琛哼了一声,“嗯,某个人上辈子有一次,浣衣落水,倒是没有瑟瑟发抖,之事抖得筛糠而已!”谢景衣被他踩了痛脚,怒道,“唉,我觉得七月不是吉利时候,你还还有月半鬼门开呢!”柴祐琛一愣,天下竟然有如此无耻的女人!拿成亲的日子做威胁!“七月有七夕佳节,乞巧钟情,如何不好?”谢景衣摇了摇头,“刘郎织女,一个天一个地,简直惨绝人寰,哪里好了?最可怕的是,他们竟然生了个两个娃,你想想看,要你一边一个箩筐,挑着一对娃!”柴祐琛打了个寒颤,但他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改变了意志,“七夕月半都不是好日子,但七月是个吉利日子;刘郎挑娃很惨,但我们不生孩子,不用挑娃,青厥还能驼你,简直就是大吉大利,适合成亲!”第389章 进击的黑羽卫不是他们两个人心肠硬,对于孩子毫无怜悯之心。“你还记得阿团吗?”谢景衣叹了口气。柴祐琛拍了拍谢景衣的肩膀。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人中龙凤,天生俊杰。上辈子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走得可比现在艰难多了,她要从浣衣女婢做起,柴祐琛得去地方上攒实绩,新法举步维艰,官家满头包。太后一心要中宫生下嫡长子,可有些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是嫡子的孩子,要不生不出来,要不还来不及序齿,便早夭了。阿团便是其中之一。“挺可笑的吧,刚出生的奶娃娃,便已经有了派系立场之分,有了敌我阵营。怕不是死的时候,连这几个字,都不会写呢!”“这小东西,手一捏就呜呼了,喝个奶便能呛死,简直一生下来就是活生生的弱点。待长大了,若是聪明伶俐不让人操心还好。”“但据我观测,一般聪明的父母,多多少少会生出几个笨孩子来。要不然的话,岂不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年年生到他家去!这不合适啊,为何富不过三代,那都是老虎生出鼠儿子。”谢景衣说着,伸出了手指头,“我往上数了数你家族谱,唉,你的娃……令人神伤,呜呼哀哉。可能等到了十岁,还指着驴说,爹啊,这头猪咋长得这么瘦呢……”柴祐琛的幻想着那画面,太蠢了太蠢了,养儿子不如养驴!人家好歹还能指鹿为马一下,他儿子竟然指驴为猪,这品阶顿时下来了,柴丞相谢嬷嬷的脸都掉进十八层地狱了有没有!谢景衣说着,亦是觉得心有戚戚,定是要回去寻李杏配出一副不伤身体的避子汤来,哎呀,这又是一个发财致富之路啊!这天下,她谢老三不发财,谁发财!……时间一晃,便到了太后生辰的前一日。雨好歹是停了,但是烈日当头,好似要把整个大地都烤裂开来。赵掌柜的穿着新绿色的袍子,带着新绿色的小帽,摇着扇子舔着舌头,站在一个小院子的门口。这宅院的大门,平平无奇,同京城之中任何一个富人之家瞧上去,并无什么不同之处。甚至大门口儿,都没有多栽一棵桃李,多插一根柳枝,更别提什么字迹特别的门牌,暗藏玄机的八卦阵法了。就是一个普通得诗人路过完全不会有吟诗兴致的地方。“谢老三,咱们怎么还不进去,在等什么?”谢景衣摇了摇手中的团扇,鄙视的看了一眼赵掌柜的,“你说说看你,可算瘦出人形来了,怎么还像狗子一样舔着舌头,不知道的,还当你是狗子修炼成精了呢!”关慧知一听,简直就像是觅到了知音,忙附和道,“可不是,别拿你那张好看的脸,做这么丑的动作。他娘的,自打你变好看了,我这鞭子都抽不下去了。”赵掌柜挺了挺肚子,自觉不对,低头一看,他已经没有了肚子。“糙这么多年糙习惯了,一时半会儿没有记起来。再说了,粗糙的美少年,你们觉得是不是颇有雅趣?”谢景衣差点没有吐出来,“就你!还美少年呢?那我岂不是还在我阿娘肚子里?”赵掌柜的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所以,咱们为何要顶着炎炎烈日,站在门口不进去?”谢景衣心中数着数儿,开了锁,推门进去,边走边说道,“你不懂,你不懂。老道我掐指一算,这个时辰煞气最重,谁见谁垮,看一眼要骂娘,看两眼哭断肠,看三眼全家亡。”赵掌柜同关慧知的脚都像是生了根一样,半步都挪不动了。“我们这是进门,还是进鬼门关?”谢景衣一扭头,招了招手,“哎呀,我们有黑鸡毛掸子护体,宛若那金钟罩铁布衫,毫发无伤。”两人勉强的点了点头,依旧是心有戚戚的,这地方虽然不是鬼街,可远比鬼街更让人害怕好吗?早前几日,谢景衣神秘兮兮的说狡兔三窟是不够的,他们黑羽卫要遍地开花,有个舒坦的据点。今日一大早儿,便召集了黑羽卫仅有的四人,来了这里。四人?赵掌柜想着,扭头看了一眼倚着门的翟准,“阿准你怎么还不进来?快把门关上,倚门卖笑,不是咱们要干的活计。”翟准也不恼,笑眯眯的跟了进来,他的眼睛,像是一道弯弯的月牙儿,也不知道去哪里野了,脸上新添了一道细细的血痕。赵掌柜的想问,但谢景衣没有问,他便也就不问了。院子不大,亦毫无新意,同寻常家宅,并无不同,除了一个巨大的地窖。“所以,咱们换了一个地方,还是得钻到地下去?那跟鬼街,有何不同?”关慧知只看了一眼,就失去了兴趣。谢景衣摇了摇头,“那怎么一样,鬼街阴气重,咱们老在那里审人杀人的,万一那鬼魂附体到了赵掌柜的假人身上,为非作歹怎么办?”关慧知一惊,“还有这样的事?”谢景衣哈哈大笑起来,“咱们这四个人里,你最好骗了!当然是没有的。这里衣衫,马车,干粮,刑具都齐备,我瞧着就很好。”她说着,神色严峻起来,“太后生辰在即,会有外头的戏班子,还有一些乐坊的人进宫献艺。翟统领收到风声,有蔡太妃余党,要乘此机会行刺。现在只知道,已经混入到这些人当中了,当不知道是谁。咱们得去查查他们的背景。”谢景衣说着,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宫中早先已经调查过了,这是名册,以及每个人的籍贯来历。咱们对照着分头去查。”赵掌柜的一听,一跳三尺高,“开什么玩笑呢?明日便是太后生辰了,就咱们四个,这么厚一叠,如何查得完?我的天,你竟然还在门口耽误了那么些时候,谢老三,今日日头太大,把你晒晕头了吧!”谢景衣眼珠子一转,“早说了你肉能减掉,脑子可不能减掉,要骂骂他爷爷去,骂我做什么?”她说着,走上前去,伸手一撕,将那册子撕成了四份。赵掌柜的同关慧知没好气的拿了两本,快速的出了门,各自想办法去了。谢景衣扯了个小凳子坐了下来,抄起小桌旁的刀子,劈开了一个瓜,头也不抬的啃了起来。“他们都去了,翟准你怎么不去?”第390章 翟准的秘密翟准这个人,像是没有长骨头一样,靠在柱子上,依旧笑着,让人忍不住想要走过去,掀开他的脸皮,看看下头是不是还藏着一张脸。“你不是也没有去么?我在东京城里,就认识你们几个,还有我阿爷,想查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可真是抱歉了,这可是谢三你给我的第一个任务呢!”谢景衣笑了笑,走了到翟准面前,伸出一根手指头,猛的朝着翟准戳去。翟准脸色一白,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疼得咧了咧嘴。他青色的衣衫前头,瞬间红了一片,竟全都是血。“你不是很喜欢笑么?现在怎么不笑了?”谢景衣轻轻的说道。翟准倒吸了一口凉气,又笑了起来,他的眼睛弯得更加厉害了,像是一条缝儿。仔细的看去,他长长的睫毛在轻轻的颤抖着,不是疼得颤抖,而是兴奋的在颤抖。“嗯,我今天很高兴,所以一直在笑呢。今日见到谢三,又觉得更高兴了。怎么着,打算就让我这样流血,流死么?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伤?”谢景衣轻轻的哼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瓶,扔给了翟准,“你若是女子,每个月都会血流不止,那也对血腥味熟悉得很。”“那关慧知怎么没有闻出来呢?”谢景衣惊讶的看向了翟准,“你对自己也太自信了吧?除了美人,其他人在关小哥眼中,那都是纸人。一个纸人是好是坏,你觉得她会给眼神?”翟准一梗,腮帮子鼓了起来。他也扯了一旁的小凳,径直的脱了袍子,又从靴子里摸出一把小刀,就是他经常拿着雕刻蜡烛的小刀,割断了身上缠着的布,重新的上起了药。他疼得脸色发白,偷偷的看着谢景衣,见她面不改色只顾埋头吃瓜,心中又不满意起来。“男女有别,我坐在这里上药,你都不脸红的么?”谢景衣闻言抬头,把瓜一搁,扭过头去看向了翟准,“有什么好看的?你若是把那白布扯了,我发现你是花木兰,亦或是是那祝英台,那我才有兴趣呢!”“光膀子的男子有什么好脸红的,跟不穿衣服的驴子有什么不同?旁人还白皙得很,你看你,都跟驴差不多色儿了,唉……”翟准又心梗了一会儿,加快了手脚,不一会儿就又麻利的上好了药。“你下手可真狠,我流了这么些血,吃三筐枣儿都补不回来了!我不是坏人,更没有害你之意。”谢景衣挑了挑眉,“明日不说暗话,我为何要戳你伤口,你心知肚明的。你阿爷为何派你来鬼街,你我心里都清楚。我主刺探,你主刑罚,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告诉你,别来招惹我,试探来试探去,阴阳怪气的。你手底下的人,不告我知,却把我的人,知晓得一清二楚的。怎么着,你喜欢杀人是么?”“你杀我一个试试?”翟准握着小刀的手微微一动,又收了回去,“谢三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杀你。”谢景衣轻笑出声,“是么?吃瓜不?反正任务你早就完成了,咱们又没有旁的事情可以做,吃吃瓜聊聊天也挺好的。”“我不喜欢杀人,但我挺会杀人的,你要不要试试?”翟准摇了摇头,“我不想试。”谢景衣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你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了。我本不想多嘴,但你把你的杀气收收,赵缺同关慧知是跟着我吃饭的,你要是敢动手,我可不管你阿爷是谁。”翟准一愣,眯了眯眼睛,举起了双手。“哎呀,都被谢三你看穿了。怎么,在赵缺那里打了眼,所以开始想要查清楚身边每一个人了么?我可没有对你撒谎,阿爷发现我杀人的时候,十分的开心,他害怕了。”“开什么玩笑呢,原本把我扔在山里,就要是让成为最锐利的刀呀,刀怎么可能不喜欢杀人呢!我可是为了我最爱的阿爷,十分十分的努力的学功夫,争取每次杀人都比上一次要更快一些呢!”“明明,明明是这样期许的,可等我做到了,得到的却不是表扬,而是恐惧。谢三,你说大人是不是很无情,很过分呢!可即便这样,我翟准,可还是很喜欢我阿爷呢!”“毕竟,我的命都是阿爷给的。”谢景衣鄙视的瞪了翟准一样,“说话阴阳怪气的干什么?像个野兽一样控制不住自己,还找这么多借口,很光荣吗?”翟准的眼睫毛又抖动了起来。谢景衣递给了他一片瓜,翟准一愣,接了过来,啃了几口,还没有啃完,便朝着茅厕冲去。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脚步虚浮的走了出来。“现在还想杀人吗?”翟准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还杀屁啊,拉得脚抖,手抖!没看过这么奇葩的人!“你什么时候下的药?”谢景衣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我是傻缺吗?把我的独门秘籍告诉你了,下次怎么毒死你?”翟准第三次心梗。“说吧,你手下有多少人,在黑羽卫任什么职位;可是潜伏在蔡太妃的那堆刺客当中?别否认,刚你上药的时候,我看到你身上的红点儿了。杀太后的刺客很厉害么?你受这么重的伤?”谢景衣心中把翟准痛骂了一千遍,杀老妖婆的刺客那么厉害,你就应该留着他,让他为官家除害啊!当然了,翟准是人是鬼说不清,这话她是不会说的。翟准像是霜打的茄子,磕完五石散过了药效,焉了吧唧的说道,“黑羽卫虽然落败了,但还同以前一样,分为二部。一部主刺探情报,就是赵掌柜他们做的事,是明面上能拿出来说的。”“二部主杀伐,有一些人,该消失的时候,就应该消失。先皇在的时候,活计还很多。我很小的时候,便出任务了。新皇太过心慈手软的……咳咳……”翟准说着,“我们求精不求多,统共只有五十人,不说个个是好手,但身手都还不错,都在我的管辖之内。阿爷的确是早就知晓了蔡太妃的那些个红点儿,我也潜伏了一阵子。”“昨晚我已经解决了刺客,但一时不察,受了重伤。”第391章 我来握刀居然有五十人!谢景衣在心中暗骂了一通翟老贼任人唯亲,凭啥翟准有五十个手下,她就只有两个手下!“那个杀手名叫纸鸢,是个歌姬,看上去娇滴滴的,使得一手好琴弦。你知道这种武器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勒住人脖子,然后血溅得老远的。昨天晚上,我就是用琴弦杀了纸鸢。”“好多血,我一时上了头,被纸鸢拿匕首捅了一刀。琴弦弹开的时候,划破了我的脸。”翟准一边说着,一边看些谢景衣,见她半点惊慌失措的表情没有,又捏起了一块瓜,看样子打算继续吃下去,实在是忍不住,又问道,“你不害怕么?你们这种闺阁中的小娘子,应该连杀鸡都怕才对呀,你可真是一个奇怪的人。”“我来之前,查过你,你倒是遇过几次刺杀,从第一次起,就不害怕,简直是个怪物。所以,我阿爷叫我过来,跟着你。”谢景衣又骂了一通翟老贼,老东西说得冠冕堂皇的。一开始她入黑羽卫的时候,她以为她是女子,翟老贼肯定没有把她放在眼中,可后来知晓了他同永平侯的关系,便晓得,怕不是一开始,她的一举一动,翟老贼就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这老狐狸,一举一动,都有深意。他已经老了,翟准掌握了黑羽卫绝大部分的势力,他忠诚又听话,原本是个好苗子,可架不住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人,对于人命的轻视,让人心悸。像这种人,若是执掌了黑羽卫,后果显而易见,早朝之上,谁敢跟皇帝呛个声,怕不是到了夜里,便血溅床头了。再往深里说,翟准对新皇也毫无敬畏之心,谁知道哪一日,不会有了弑君之意呢?翟有命年纪大了,人一旦老了,总会变得比从前心软一些,尤其是翟准成了这幅模样,同他脱不了干系。他快要死了,就想在死之前,能够找到一个,可以钳制住翟准的人。至于万一她制不住翟准,反倒被翟准杀了,怕不是老贼也只会感叹一句生死有命,然后尽量在死之前,寻到下一个人,实在寻不到。那他棺材里,怕不是要再多躺下一个殉葬人。谢景衣一时半会的,不知道该为自己感到可悲,还是该为翟准感到可悲。“有什么好怕的,死的人,又不是我。”谢景衣淡淡的说道,“除了纸鸢,还有别的可疑之人么?那红点儿,还有多少人?”翟准此刻倒是显得乖巧了起来,“宫里头的筛查人,也不是吃素的,只有纸鸢一个。红点儿我杀了不少,但还剩多少,我也说不好。你要收下我么?”他说着,笑眼弯弯的,之前的戾气,好像一下子全都消失了。谢景衣挑了挑眉,“你每雕一个我的小人像,是不是就在暗戳戳的咒我死一次?”翟准惊讶的睁开了眼睛,“那怎么会呢?谢三怎么把我想得这么坏?我可是打心眼里把你当做上峰来尊敬的,当然了,若是有一天,你让我觉得无趣了,嗯,那就难说了。”谢景衣笑了出声,又递给翟准一片瓜,“这片没有下药,你尝尝看,挺甜的。那咱们比比,是你先觉得我无趣,还是我先嫌弃你没有用吧。”“一下子来五十多张嘴,你欠我一大笔,慢慢还吧。”翟准又是一惊,“不是你主刺探,我主杀伐,井水不犯河水么?何时我的手下,变成你的手下了?”谢景衣睁圆了眼睛,她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翟准的两个大。“不是你让我收了你么?不收你当小弟,难不成收你当通房丫头?你都是我的小弟了,你手底下的那些小弟,还不是我小弟?”翟准有些晕,等回过神来,叉着腰哈哈哈的笑了起来,他笑了许久,笑得伤口都疼了。“我觉得当通房丫头不错,你说你家柴二郎会不会吃醋?上一回我给你拿药,啧啧,那个眼神……记忆犹新。”谢景衣摇了摇头,果断的说道,“不会。”翟准心中咯噔一下,总觉得继续问下去讨不到好,可他真的很好奇,“为什么?”“上回是晚上,看不清你的脸;如今是白天,嗯……”翟准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鼓起了腮帮子,“你在骂我丑?”“我没有骂,你自己骂的。”翟准垂了垂眸,“其实我都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我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照过镜子。”谢景衣打了个饱嗝,站起身来,往一旁的逍遥椅上一趟,拿起了一把蒲扇,摇了摇,今天吃瓜吃得实在有点多。“哦,那下回你生辰,我送你一面镜子,让你照个够。你长得挺好的,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如果睫毛不抽抽的话,看上去挺善良的。”翟准欣喜的想要说话,就听到谢景衣劈头盖脸的骂道,“差不多行了啊,多大年纪了,还整这些鬼,你怎么不说我走路从来都只走路的右边,吃饭每一口吃的都是双数米,喝水只喝温热的,不喝热的也不喝凉的。”“就连说话,都只跟好看的人说,不跟丑的人说。有事没事的,别成天想那么多,吃吃喝喝杀杀人,不也挺好的?矫情!”翟准气鼓鼓的换到了谢景衣原本坐的小凳子上,离逍遥椅近了几分,安静了下来。就在他以为谢景衣眯着眼睛要睡着了,犹豫着要不要给捶捶腿的时候,就听到谢景衣说道。“人怎么会是刀呢?阿准你不是一把刀,你是握刀的人。你前面十几年,练习怎么拔刀杀人,后面十几年,再练习怎么收到入鞘,不是很好么?”“你才多少岁啊,若是就收放自如,什么都在掌握之中了,那人生还有什么乐趣?你若实在是握不住刀,也没有关系,我来握住就好了。”“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不是吗?翟准。”翟准仰起头,看了看天,今日的阳光格外的刺眼。桌面上不知道有没有下药的瓜,晒得焉了吧唧的,一些甜甜的汁水,流到了被撕开的名册上。被太阳一晒,水干了,纸张有些皱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