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掌柜瘪了瘪嘴,用力的扯住了锅子另外一边的铜环,“钱多得花不完的人,何必跟我老赵抢肉吃!”“钱是我的,肉是你的,不吃白不吃!”关慧知不甘示弱,手下又加了几分力气。谢景衣优雅的擦了擦嘴巴,将筷子一搁,“我吃饱啦!剩下的就都留给你们了。”赵掌柜同关慧知这才放过彼此,低头一瞧,好家伙,一大盆肉竟然被谢景衣吃掉一半儿去了。赵掌柜不忍心的看了看谢景衣的肚子,“就算是吃白食,你也不用这么拼的,我可以送你一刀肉。”关慧知跟着附和道,“谢三,就算你这么吃,也长不了多高的!”谢景衣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尔等凡人,岂知我深意?我出了这门,便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大肉下肚兮无来日。我家小娘子禁足,那是一个月都没有得肉吃的,我不吃个够,怎么对得起自己。”关慧知同情的拍了拍谢景衣的肩膀,“夜里,我翻墙去你家,给你送肉干。”谢景衣眼眶一热,“这个月免了你叫叔了。”关慧知立马收起了同情心,“滚!”谢景衣也不恼,拍了拍袖子上沾上的灰,“你们两个,竟然也不问,今日在郑王府中发生了什么?”赵掌柜眼疾手快的夹了两坨肉,放在自己的碗中,“任务完成了,郑王府关咱们屁事,随便他去。老赵我只关心,下会何时还有这等刺激的大事!”谢景衣摆了摆手,穿起了一旁的蓑衣,戴上了斗笠,晃悠悠的出门去,手中还不忘一左一右的提溜了两个好看的纸人儿。赵掌柜的大侄儿一瞅,忙伸出手来,谢景衣掏了银钱,笑道,“你这两个纸人,我瞅着眼熟,给我祖母当洗脚婢,正合适。”大侄儿赚了银钱,喜笑颜开的,“您可真有眼光,我们东家瞅着您是熟客,特意给您做的,说您一准喜欢!”谢景衣抽了抽嘴角,谁想成为纸人铺子的熟客啊……第269章 柴二救命翟氏坐在主座上,听着窗外的哗啦啦个没完的雨,眼睛盯着门口那个一探一探的小脑袋。“谢景衣,你给我滚进来!”谢景衣缩了缩脖子,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娘啊!这东京城一下雨,我便想起了在杭州的时候,一到这个时候,您就叫人去给我们买白米糕吃。”“这不一大早儿,我特意出门去,给您买白米糕了。跑了好远呢,城南的一个小巷子里,才有最地道的,那家的厨上,都是地道的杭州人。还热乎着呢!您要不要尝上一口?”谢景衣说着,伸出了一只手,晃了晃手中的食盒。翟氏板着脸,“是么?你去给我买白米糕了?”谢景衣拍了拍胸脯,“千真万确!”她虽然在郑王府暴露了身份,但郑王府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在场的要不就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要不就是即将砍头的逆贼,她谢三还是好好的谢家三姑娘呢!那黑羽卫的事情,若是让翟氏知晓了,她不是日日夜夜担心得睡不着儿!“那你拿过来吧!”谢景衣松了一口气,踱着小碎步就走了过来,还没有到翟氏跟前,就感觉一根竹条儿唰的劈了下来。谢景衣一个闪身,险些没有就地一滚,慌忙将食盒往地上一搁,抱着脑袋就跑,“阿娘怎么诓我?”翟氏拿着竹条儿就追,“我儿诓娘的本事,出神入化,为娘若不学着点,一日千里,岂不是要落了下乘?谢景衣,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不把阿娘说的话当话了!”“胆子比牛都大,你告诉我,前天夜里,你去哪里了?我瞧着你有些肝火,特意天不亮就起了,熬了一锅药茶,拿过去想着叫忍冬温在炉子上,你一醒来了,便能够喝。”“好家伙!我去的时候,忍冬还睡着,你倒好,床榻上空空的,鬼影儿都没有一个。我道你皮,你阿爹还有未来的夫君都不吭声,不骂你,我便也就容了你。可你的胆子飞上天了你!”“头一遭,你在杭州城,夜里出门,阿娘罚你禁足,写认错书,写了一箩筐。那字的笔划掰开来,连在一起,能绕杭州城一圈。字字血泪,句句戳心,阿娘以为你知错了!”“哪个晓得,都是荒唐言,全是狗屁!”翟氏说着,手中的竹条甩得飞起。谢景衣围着屋子跑,不敢回头,也不敢跑出去,她要是敢再踏出这个门,翟氏非得气得罚她禁足三个月。“娘啊,你听我解释啊……我也不是故意写那么多字的,真心不是废话,我就是天生……天生话多。您同阿爹,都没有这个问题,那只能怪祖父了,祖父话多,传给了我,我也不想要啊!”翟氏一听,火气更盛,“以前回回都叫你绕晕了糊弄过去,今日我都写在手心里,不要听谢景衣的,说破嘴皮子了,也是她的错!”谢景衣回头一看,那真是哭笑不得,翟氏摊开手来,上头当真写着一串字儿。她以前到底是有多造孽,才给翟氏留下了这等阴影。屋子统共就这么大,谢景衣也不是那等不孝之人,原就想着,带着翟氏出出汗,好让她脾气也消一些,倒是没有想到,这一次,竟然动真格的了。“阿娘啊,你听我解释啊,那天早上,我是去和柴二……”她的话音刚落,翟氏的竹条儿就刷了过来,谢景衣抱住了头,只听得啪的一声,一点儿也不疼。“逸天,你怎么来了,三囡不听话,我正教训她。你这孩子,作甚替她挡这么一下?没得惯坏了她!”翟氏看着柴祐琛手上的红印子,气得将竹条往一旁的桌子上一搁,狠狠的瞪了谢景衣一眼,然后转身拿起了桌子上的药膏,给柴祐琛涂抹了起来。谢景衣瞧着鼻头一酸,她阿娘嘴硬心软,竹条准备好了,抽下来了,药膏也同时准备好了。柴祐琛等翟氏细细的抹完药,心情平复了几分,方才说道,“您误会了,那日难得不朝,是我天还没有亮,就接着三囡出去看日出了。因为时辰太早,不想惊扰了府上,便没有大张旗鼓的,不想叫您给瞧见,都是逸天的错,怪不得三囡。”翟氏看了柴祐琛一眼,叹了口气,“如今不正是上衙的时候么?你怎么突然来了?”柴祐琛悄悄的往谢景衣身前站了站,一脸郑重的说道,“逸天今日来,即是私事,也是公事。”翟氏一愣,“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公事?”柴祐琛看了一眼周围,翟氏会意,叫屋子里其他的人,全都退了出去,站得远远的,听不到屋里人说话。柴祐琛压低了声音,“官家有意迎二姐进宫,您做好准备。今日前来,是来送帖子的,太后过几日要办赏珠宴。”翟氏立马捂住了嘴,“不是不是。”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眼眶一红,掉下泪来,“逸天同我们,是一家人,我也就不在你跟前装了。人都道宫中好富贵,可我宁愿不要那泼天的富贵,也不希望我儿去那里头受苦。”“我只希望,她能够做个正头娘子,平安顺遂。官家,官家也没有见过我家景音,为何?”柴祐琛摇了摇头,“见过两次。头一遭是在上元节,远远见过;第二回 是在春日的百花会,您还记得那个穿着蓝色袍子的小郎君么?他的手中,拿着一把折扇,上头画了杭州洞桥图。”“在他身边,跟着一个头发胡子全都白了的老管家。”翟氏皱了皱眉头,惊呼出声,“原来那就是……”柴祐琛点了点头,“那是官家同欧阳相公。您把我当一家人,我也不说窝着藏着的话。官家选中二姐,也不全是因为容貌。杜娘子倒了,官家需要添补新党在后宫中的空缺。”“王公没有适龄的孙女儿,其他的人,并没有那么可信。唯独谢府……说来也怪我同景衣,官家信赖于我,一见到景衣就亲近。”说句大实话,非要选一个在政事上合适的女子进宫,为何不选一个自己喜欢,又可靠的?谢景音便是官家的不二人选。第270章 长命百岁谢景衣抱着头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她想过官家贪花好色,谢景音倾国倾城,如何不叫人心动?她也想过,谢保林乃是新党,论起平衡之术,瞧上谢景音不足为奇。可她倒是没细想,这里头还有她同柴祐琛的关系。谢景衣垂了垂眸,都道重生好,可重生之后,你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老天爷就像是要讨回来一般,又将另外一个人的命运,推向了未知的地方。“可有转圜余地?”翟氏可算是镇定了下来,一脸愁容的问道。柴祐琛点了点头,“若真不想,自然有办法。”翟氏还来不及高兴,就听到门口传来了谢景音的声音,她有些不自在的说道,“我听说阿娘要揍三囡,想着来救她一救,不想是听到了。”她说着,走了进来,对着柴祐琛行了个礼儿,“我虽然平日里不操心,但自认也不蠢笨。若这事容易推脱,怕不是传不到我阿娘的耳朵里,三囡便悄悄的让你给推了。”“现如今太后都下了帖子,官家遣了你来说,也就是说,八九不离十了。我知道你说的不想的办法是什么,左右不过是说我有疾,亦或者是忽悠人,说打小就定过亲了之类的事……”谢景音自己个说着,自己个摇了摇头。“切莫如此,影响了阿爹同大兄的风评。阿娘你也莫要为我操碎了心,不是我吹,就我这脸,若是嫁了旁人,搞不好要成第二个春华夫人。”“你想想看,嫁到别人家做正头娘子,我还得给婆母公爹缝四季衣裳,还要打理田庄铺面,还要同妯娌斗法,还要操心小妾通房。家中若是有事,也只能够干着急,帮了吧,要对婆家感恩戴德,不帮吧,还要在屋檐下继续受气。”“进宫就不同了,只有一件事要操心,那便是谢景音呐,宫中那么多好吃的,一定要长命百岁,不然吃不完啊!”翟氏听着心惊肉跳,立马上去捂住了谢景音的嘴,“我的儿,你怎么好的坏的,都敢往外蹦!口无遮拦,可是要惹大祸事的!”谢景音呜呜了几下,待翟氏松开了手,方才撒娇道,“一家人若是还要有什么弯弯绕绕,岂不是累死了?”她说着看向了柴祐琛,“赏珠宴我定是会去的,三囡可得给我选一条好看的裙子。”谢景衣有些哭笑不得,原本忧心忡忡的事情,怎么到了谢景音嘴中,就变了味儿了。“宫中的事情,哪里就有阿姐想的那般简单,你想吃吃喝喝,不争不抢,也得看旁人,让不让你这般。多的是,被人架着走的时候。”谢景音这一张脸就写满了血雨腥风,想要安生,那是不可能的。谢景音抬起了下巴,仰望屋梁,缓缓的说道,“人生在世,哪里有简单的快活呢!众生皆苦……”此处应该焚香配琴音,谢景衣想着,无奈的摇了摇头。翟氏一巴掌就拍了过去,“五十而知天命,你今年才多大,就说这些。”谢景音被她打得低了头,摸了摸脑袋,傻乎乎的笑了起来。屋子里的气氛,倒是轻松了起来。柴祐琛见缝插针,对着翟氏拱了拱手,“伯母早做打算,此事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二姐若是不想进宫,逸天自有办法。不过越快越好,待过了明路,就君令难改了。我尚有公务在身,传了这个讯,该回御史台了。”郑王府案牵连甚广,御史台这一阵子,那是要忙得脚不沾地了。翟氏忙将那药膏塞给了柴祐琛,“三囡,你送逸天出去。”谢景衣见她已经一心发愁谢景音的事情,不再记得还有一个人需要抽打,悄悄的松了一口,忙不迭的拽着柴祐琛就出了门。柴祐琛的手很白,手指修长,因为常年握笔又握剑,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既不显得软弱,也不显得过于粗鲁。在那白白的手背上,还有一道十分明显的红痕,便是刚刚翟氏打下来的。谢景衣踮起脚看了好几眼,嘟囔道:“干嘛给我挡,我阿娘也不会往死里打我的。”柴祐琛鄙视的看了她一眼,“那倒也是,嬷嬷皮糙肉厚,吃打都吃出经验来了。谁叫我这手不听话,自己个就飞过去了。它一个手,倒是长了良心。”谢景衣自知理亏,别过头去,轻声说道,“多谢你了。”柴祐琛哼了一声,“我不过是怕你花了脸,赏珠宴的时候领出去,别人以为我瞎了眼。”谢景衣火腾腾的往上冒,“我还怕别人说我聋了耳了,要不然怎么寻了个没长嘴长了刀的。”两人说着,对视了一眼,均有些无语。柴祐琛清了清嗓子,怼人容易上头,不好不好,这大白天的,两人仿佛就醉了酒。“那不挺好,瞎子配聋子,天生一对。”谢景衣皱了皱眉头,“哪里天生一对了?瞎子说话,聋子听不见。聋子打手势,瞎子也看不见。天生不配才对。”柴祐琛一梗,“怎么不配?瞎子比划,聋子能看见。聋子说话,瞎子能听见,不是很好?半斤对八两,感同身受,谁也不嫌弃谁。”谢景衣摇了摇头,“我觉得还是乌龟王八比较配。”跟在柴祐琛身后的柴贵,努力的耸着肩膀,来掩饰自己宛若长江决堤一般的笑容。以前是公子有病,一病病一个,如今是,一病病一对!有毛病!柴祐琛毫无觉察,点了点头,“这局你赢了。”谢景衣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了柴祐琛的手一眼,小声说道,“十指连心,叫柴贵多给你上药。咳咳,赏珠宴你也去?”柴祐琛点了点头,“你也去,帖子不日便会送来了。我以为你会劝你二姐姐。”毕竟谢景娴两次说亲,谢景衣可没有少插手。说实在的,比起谢景娴同谢景音要嫁什么人,他更加在意谢景衣的想法,对此,他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谢景衣轻轻的嗯了一声,“还是会劝,但不会勉强。毕竟若异地处之,我会去。”柴祐琛脚步一顿,不敢置信的看向了谢景衣,“对着喊你爹的奶娃娃,你嫁得下去?”谢景衣无语,“我是说若我是我阿姐。我对不符合伦常之事,没有什么兴趣。”翟氏感激的看向了柴祐琛,点了点头。第271章 你放心了吗上辈子的时候,她就差没有拿枝笔同老太监一道儿蹲在床边记录:官家今日宠幸高妃两次,留子。于这样的人,能有什么非分之想?说来也是心酸,上辈子她连心悦这两个字,都没有想过。这辈子等想起之时,已经被柴琛圈得牢牢的了。谢宅不大,两人怼着怼着,便到了大门口。柴琛确是公事在身,无法逗留,并未多言,翻身就上了马。“明日夜里回来喝鱼汤。”他坐在马背上,面无表情的说道。那模样语气,同他白日里说郑王府该诛,并没有任何不同之处。“知道了,给你留个鱼尾巴。”柴琛扬起了手,飞奔而去。他身后的柴贵,慌忙也上了马,一溜烟儿的追了上去。因着到底犯了错,心虚得紧,谢景衣一直绕着道儿,不敢去主院碍眼,便是晚食,都让忍冬去大厨房里取了回来。好在翟氏揪着谢景音叮嘱个不停,等谢景泽回来了,又拉着他嘀咕了半日,竟是没有顾及于她。到了夜里,雨终于停了,谢景衣开了半扇窗儿,提了笔正在作画,画的乃是宫中夜宴图。那是一年太后生辰。彼时她方才做了掌衣,为了给太后做一件福寿延绵的锦袍花了数月时间,眼睛差点儿没有看瞎了去。那日下了好大的雪,整个皇宫都是一片白色,她穿着木屐,嘎吱嘎吱的走在雪地上,小心翼翼的,生怕摔了一跤,污了衣衫。一路上,灯火通明,橘色的灯笼随风摇曳,从她开始,到身后的那一队宫女儿,一个个的都嘴角含笑,像是戴着假面一般。可脸上笑着,心中却是忐忑不安,夜宴不完,便不知道这衣衫是喜是悲。太后一句夸赞,便是定心丸,可若是皱了眉,便是一阵血雨腥风,让人不安。这样的日子,只过一日,便是心酸,可一年上头,这宫中有多少生辰,有多少喜宴……谢景衣提笔画着,却见那画上滴了几滴水珠儿。雨已经停了,怎地还漏水不成。她仰起头来,谢景衣那张绝美的脸,突然之前映入了眼帘。不管看了多少次,谢景衣都要忍不住感叹,即便是从下往上看,谢景音的脸也还是一张找不出什么缺点的脸。“二姐姐何时来的?怎么还哭了?”谢景音擦了擦眼泪,“之前在杭州的时候,你画画被人夸赞,我还只当是你吹牛,随声符合却不走心。今日瞧见,方才感同身受,明明脸上带笑,眼角却是在哭的。你这副画,画好了送我当嫁妆罢,只是不知,能不能带进宫去。”谢景衣一愣,将手中的笔一搁,将那画搓成了个团儿,抓起来扔到了一旁的竹篓里。“我不过随便画画,二姐姐喜欢,我给你画一张百味图,是好吃的。”“是么?这可是你说的,没有一百种好吃的,不叫百味图。”谢景衣点了点头,一把抓住了谢景音的手,便将她往床榻上拽。“二姐姐今日同我一道儿睡罢,咱们姐妹,好些时日没有说过话了。二姐姐你老实同我说,是不是并不想进宫。你若是不想,可千万别憋着,阿爹也好,哥哥也罢,寒窗苦读多年,能走到哪一步,靠的是自身本事。”“若是走不上去,那也是时运不济,犯不着二姐姐牺牲自己个,来给他们助力。白日你那样同阿娘说,我还以为……你若不是心中有事,怎么瞧一副画儿,竟然瞧出泪来。”虽然画得如此,但上辈子谢景衣可没有为宫中那些破事儿掉过一滴眼泪。与其让自己流泪,不如让敌人流血。谢景音一把抱住了谢景衣的腰,整个人都躺在了她的腿上。“我是心中难过。今日方嬷嬷同我说了,这宫中嫔妃吃穿用度,都是有规矩的,太后也好,中宫也罢,都讲究节俭,有那天灾人祸的时候,竟然还要茹素。”“像初入宫的,品级不高,便只能够瞧着那位分高的,吃好吃的……我的天,简直太惨了。我刚瞧着你那副画,便想到了这个……脸上都笑着,看着很体面,实际上,吃得比我家的大黄狗都不如,简直了……”谢景衣满头黑线,将眼眶中的担忧之色,都收了回去,她恶狠狠的捶了谢景音一拳,“谢景音,你没有心!首先,我们家没有大黄狗;其次,在宫中有钱,你也能吃到好吃的;再次,我撕掉那画,真是撕得太对了,简直是对牛弹琴!”谢景音这下子不干了,“二姐姐我忧心得睡不着,你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能感同身受!”谢景音说着,伸出手来,揪了揪谢景衣的脸,“逗你玩儿的呢!二姐不喜欢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子。悄悄告诉你,其实我小时候,偷偷的做过当贵妃的梦呢!如今正合我意。”“二姐姐啊,没有你想得那么笨,只是以前懒得费心。等我进宫之后,照顾阿娘的事情,就落在你头上了。嫂嫂虽然好,但怎么可能有闺女贴心?”谢景衣鼻头一酸,“我就知道,我二姐姐大智若愚,聪明!”谢景音翻了个白眼儿,“我怎么感觉,你不是在夸我。”她说着,坐了起身,认真的说道,“方嬷嬷教导了我许多,你便放心罢,人各有命,自己的路得自己走,你也莫要什么都揽到柴二的身上。”“柴二虽然同官家一道儿长大,十分的亲密,我也不知道,你同官家有什么交集。但是,三囡,姐姐不喜欢说大道理,但是有一句话,总是没有错的,君是君,臣是臣。”“就算再要好,那也不能是兄弟,你们可千万要记得,不要逾越了。我也会时刻叮嘱自己,君是君,妾是妾,便是再怎么宠爱,也不可能有真心。”“退一万步讲,就算有,在天下面前,也是不堪一击的。”谢景音说着,眨了眨大眼睛,“现在你放心我进宫了吗?”谢景衣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我滴个娘啊,虽然我刚刚恭维你大智若愚,但我当真没有想到,你竟然能够说得出这么一番话来!”谢景音一个暴栗捶了过来,“谢三囡,你就不能够给姐姐捧个场!我费了老大功夫,进门之前,演练了好几遍,方才说得这么饱含深情,说得这么有智慧的!”谢景衣立马捶了回去,同谢景音闹了起来,一直闹到没有力气了,两个人方才四仰八叉的平躺了下来。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谢景衣看着床帐上绣的那朵牡丹花,轻轻的说道,“我放心了啊!”第272章 赏珠宴夜已经深了。忍冬悄悄将小炉的火扒拉小了些,温上了一壶水,若是小娘起夜,也不至于喝凉水。整理好了一切,她蹑手蹑脚的站起了身,走到了床边,从那铜钩上取下了床幔,轻轻的掩好了。屋子里,能够听到二人重重的呼吸声。忍冬掩门的时候,手微微一顿,在心中叹了口气,走到了院子中,“嬷嬷您回去歇着吧,二娘子在我们屋歇下了,这里有我上夜就行,待明儿个一早再过来。”一个为了让阿妹放心,方才豪言壮语;一个为了让阿姐放心,方才骗她说自己个放了心;到最后谁也没有放心,谁也没有睡着。方嬷嬷神色有些复杂的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点了点头,“那边辛苦你了,等明日晨起,我再来。”……一连数日,东京城中都死寂沉沉的。这一来因为清明,二来郑王府谋逆,满大街到处都是操家抓人的,寻常百姓多半都不躲在家中不出,生怕惹祸上身。直到太后的帖子下来,定了那赏珠宴,京城之中,方才恢复了生气,复又热闹起来。谢景衣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黑羽卫那边没有了消息,但接着赏珠宴的东风,一衣坊可不得大赚一笔。虽然谁都没有明说,但能去的人都知晓,这是太后有意为官家扩充后宫,一飞登天的时候到了,谁不希望自己个,能够美绝众人,在一众小妖精中脱颖而出?谋取暴利的时候到了!谢景衣赚了个盆满钵满,坐在进宫的马车上时,都嘚瑟的哼着小曲儿!坐在一旁的谢景音不自在的动了动脖子,“三囡啊,你说我能不能不戴这支钗?外祖父实在是太实在了,这簪子太重了,我脖子都快要压折了。”谢景衣抬头一看,顿时就乐了。“整得像头上插了根狗尾巴草儿,我也说阿娘太过紧张了,可她偏生固执得很,生怕你被人小瞧了去,就差没有叫人拿绳子把金元宝串了,给你当耳环了!”谢景音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那还不把我的耳朵挂个缺!”她说着,果断的将头上的金簪子取了下来,递给了方嬷嬷叫她收好了,又甩了甩脖子,整个人好似轻了一截。谢景音头上的那根簪子,乃是一支兰铃花簪子,做工精细,密密麻麻的花铃栩栩如生,连那花瓣以及叶子的纹路,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的。虽然不过是纯金,并没有镶嵌玉石,但光是这打金的手法,都足以让它配得上“绝非凡品”四个字。这是翟氏出嫁的时候,翟老爹给她的八大件镇场子的嫁妆中,最为精美的一件。只可惜谢保林一直都是个小县令,翟氏年轻的时候,一次都没有戴过。如今年纪大了,戴着又嫌太过扎眼了,今日方才从库房里拿出来,硬是插在了谢景音的头上。谢景衣瞧着她头上缺了一块儿,显得有些空旷,将自己个头上的一直步摇,扯了下来,插在了谢景音的头上。谢景音伸手摸了摸,忍不住说道,“那你不是太过素净了些?”谢景衣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我都是定了亲的人了,便是穿个破麻袋儿去,也不会有人管的,柴二也会去的,谁敢小瞧我?”说话间便已经到了宫门处,一下马车,谢景衣便瞧见了在那里候着的柴祐琛。他今日穿着一件崭新的浅蓝色锦袍,配着同色的发带,少见的带了一股子少年气。平日里总是穿得黑漆漆的,板着一张棺材脸,若不仔细看脸,还以为他已经三十而立。来的小娘子很多,不少人此刻都下了马车,等着宫人引领,见柴祐琛迎了上来,都悄悄的看了过来。谢景衣对着柴祐琛点了点头,伸手撩开了帘子,“二姐姐。”谢景音整了整裙角,脑子中回响起方嬷嬷的教导,微笑着下了马车,要优雅要得体,脖子要伸长,下巴要抬高,步子不能大,走路不能响,最关键的是,不能随时随地啃豌豆!真是让人沮丧!谢景衣瞅着她装模作样的样子,无语的抽了抽嘴角,装得了一时,还装得了一世?她敢打包票,不出一炷香时间,眼前的这个大美人就要原形毕露……且不论谢景衣怎么腹议,周围的其他小娘子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谢景音来了京城之后,也多半是在家中蹲着,便是出门,也都不认真打扮,十分低调,虽然美名隐隐相传,但大部分来这里的人,都是头次见她。这一眼,便像是生了钉一般,怎么都挪不开眼。那前来引路的宫人先是一怔,随即深深的弯了腰,“是谢家的小娘子吧,且随老奴来,前两日方才下了雨,小心路滑。”谢景音轻轻的嗯了一声,“有劳嬷嬷了。”就凭这张脸,只要她不是蠢得突破天际,若是进了宫门,那必定不是籍籍无名之人。“敛英,敛英,别看了,走了。”谢景衣听着这个名字,看过去,只见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小娘子,正红着脸,一脸痴迷的看着谢景音,连帕子掉在了地上,都没有发现。在她身边,一个圆脸,看上去生得十分喜庆的姑娘,正着急的拽着她的衣袖,引路的宫人已经往前走了,她们若不跟上,可就要追不着人了。“来了,来了,这就来,我的帕子掉了。”那个叫敛英的,捡起了地上的帕子,快步的朝前走去。虽然走得急,但步履丝毫不慌乱。谢景衣微微的皱了皱眉头,看了柴祐琛一眼,这小娘子她认识,名叫高敛英,日后的高妃便是她了。上辈子谢景衣对于她倒是没有什么恶感,甚至觉得宫中妃嫔多,给小皇帝开枝散叶,也未尝不是好事。可现如今谢景音要入宫了,她却犹如丈母娘看女婿,怎么看怎么都希望他不近女色,当然自家闺女不在女色之内。忒个花心的狼崽子!真是太欠揍了!谢景衣瞧着谢景音应对自若,悄悄的退后了一步,跟在了她的后面,一旁的柴祐琛等着,待谢景衣走到她身边来了,方才挪脚。“你今日,也穿了蓝色的裙子,很好看。”“嘭!”前头传来一声巨响。柴祐琛不高兴的抬起头来,只见那个引路的宫人,不知道为何摔了一脚,一个驴打滚翻起了身,讪讪的笑道,“叫柴御史同谢家的两位小娘子见笑了,路有些滑,路有些滑。”第273章 初见太后他说着,瞥了一眼柴祐琛,一脸惊恐,又快速的低下头去,连身上的尘土都来不及拍,便又佯装镇定的走了起来。一句路滑,本就是场面上的画,前几日下的雨,到了今日,早就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