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衣说着,顿了顿,看向了霍清修,“下一步,咱们三个人查谁?”霍清修手一紧,抿了抿嘴唇,“查王家,还有刘羽恩。你们两个今日辛苦了,剩下的,交给我了。”赵掌柜一听,赶紧踩了谢景衣一脚,“那便辛苦霍探花了。”霍清修站起了身,看着那骇人的纸人,身形一晃,差点儿没有站稳,“如此我便先回去了。谢三可要我送你回去?”谢景衣摆了摆手,“那可不行,我是定了亲的人。”赵掌柜闻言挤眉弄眼起来,霍清修也不多言,逃也似的离开了屋子。待他走远了,赵掌柜的又长长的叹了口气。“你叹什么气?”谢景衣问道。赵掌柜摸了摸之前站在霍清修身后的纸人,“我感慨我这美人儿,待在这里太委屈了,还是烧了吧。谢老三,你那么神,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谢景衣翻了个白眼儿,“有吃的没有,才吭了两个烧饼,饿得慌。能有什么事,不查都看得出来,无外乎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赵掌柜摸了摸下巴,“杜家完蛋了。若你那小姐妹不是恰好撞见了那瞎眼婆子,若是你能看出来那土地庙的蹊跷,若非老赵我手段非常,能够撬开王婆子的嘴,姓杜的小子,就毫无转圜之地,要背上大锅了。”虽然如今也没有办法证明,不是杜家自导自演,控制小娘子来献祭,为了让杜娘子得宠怀胎,但至少牵扯出了王家,刘家,让事情有了另外一个走向。“即便如此,杜家也完蛋了。就算他们没有整什么邪术,徐子新也不是杜起害的。那之前那个不知名的白骨呢?还有他们家收了人钱财,给人走门路得官,那也是洗不清的事实。”杜家是清流,根基尚浅,想要同中宫相争,得有财力人力支持,钱财不会凭空而来,那么从哪里来?徐家绝对不是个例,这一旦被人揪到了线头,便能扯出一团线来。谢景衣点了点头,“那王婆子身上有没有红点儿?”赵掌柜会心一笑,摇了摇头,“没有。老赵我仔细的验看过了,黑痣有几颗,红的没有。同那事儿,不一定有关联。不过刘家,躲过了初一,怕是躲不过十五了。”“你放心让霍探花去查?”赵掌柜说着,又开始挤眉弄眼起来。谢景衣站起了身,“切,不给吃的,我走了啊!”赵掌柜说着,从纸人中间捞出一只烧鸡,“清明上坟用的,也没有人买,咱们分了吧。”谢景衣毫不犹豫的扯下来一个鸡腿,“谢了!我掐指一算,有人在巷子口等我等得不耐烦了,得走了。”赵掌柜嘿嘿一笑,又扯下了一个鸡腿,“好事成双。其实霍探花真的是个好人。”谢景衣接了过来,“你说得对。”第234章 小情侣攀比霍清修出了名的人品端方,的确是个好人。只不过,谢景衣啃了一口鸡腿,只不过这个好人,没有放在合适他的地方。适合在阳光下守规矩的人,就应该去阳光下建功立业;适合在背地里剑走偏锋的人,就应该在黑暗里保国卫家。夜深了些,铺子多数都打烊了,偶尔有几家留出了一条门缝儿,透出一丝光亮。整条巷子里,只有谢景衣同忍冬两个人,却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清晰的回响。谢景衣走路,是几乎没有声音的。巷子口的大槐树下,一个人影杵在那儿,他手中的灯光,昏黄昏黄的,忽明忽暗,被风吹得几乎摇摇欲坠。“回家了。”柴祐琛说道。“鸡腿给你的,人家清明节上坟用的,我觉得忒适合咱们,味道不错。”谢景衣抬手,将那个没有啃过的鸡腿朝着柴祐琛扔去,柴祐琛下意识的伸手一接,有些嫌恶的动了动手指头,“油腻……”“不吃那我……”谢景衣伸手去夺,柴祐琛已经把鸡腿塞到了自己嘴里。谢景衣笑弯了眼,对着不远处坐在马车边等着的柴贵挥了挥手,然后朝着那边走去。柴祐琛看了看谢景衣身后的阴森森的巷子,忍不住脊背一凉,不得了啊,这未来的状元娘子,胆子要突破天际啊!两人吃完了鸡腿,又净了手,这才上了马车。柴祐琛的马车十分宽敞,马车里头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香味,十分的好闻。“官家想保杜家,你如何看?”柴祐琛问道。谢景衣摇了摇头,“死不了,也活不成。杜家自行不端,已经被人抓住了把柄,就算官家使了黑羽卫拦下了徐子新之死。御史台也会立马呈上卖官的证据。”霍清修是个好人,但他不明白什么是黑羽卫。黑羽卫收到的每一个指令,都是有立场,有含义的。柴祐琛不说,谢景衣也明白官家想要护住杜家。官家亲政不久,便急吼吼的推新法,这是为何?当然是因为太后在朝中的话语权实在是太大了。太后乃是先皇的原配嫡妻,除了无所出,几乎没有犯过任何错误。又扶持如今的少年皇帝登基,在稳定了局势,待到恰好的时机,毫不犹豫归政。朝中上下,无不赞扬。个中的憋屈与掣肘,只有官家委屈的哭唧唧。后族强盛,若是再生下嫡长子,那天下到底姓什么,还有谁说得清?是以上头把这个案子扔给黑羽卫,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把杜家摘出来啊!他们如今是底层,只查线索不做抉择。等到需要为了大局,做出违背霍清修道义之事时,便是他与黑羽卫分道扬镳之时。她懂,赵掌柜懂,但是霍清修并没有搞懂。柴祐琛并不是很在意,他和谢景衣重生而来,都知晓得一清二楚的,皇后一辈子都无所出。没有杜娘子,也还会有其他王娘子,张娘子,马娘子。“若不是如今支持新法的人实在是太少,又何必在粪坑里捞鱼,凭白脏了手。”柴祐琛翻了个白眼儿,无语的说道。谢景衣嘿嘿一笑,“总不能,你这个初入御史台的新兵蛋子,被上峰指派了,要你去参杜家吧。”柴祐琛抬起手来,揉了揉谢景衣的头,“我家谢三可真聪明,这是给我下马威呢。”柴祐琛你是官家发小,天生的立场,谁人不知晓。谢景衣拍了拍他的手,“你刚拿过鸡腿的,又揉我头。怎么样,又回到了坐小矮凳的时候?是不是很不自在。”谢景衣说着,清了清嗓子,板起了脸,学起了柴祐琛的模样!“你,这写的是什么?那茶楼里说书的,都比你说得清楚!”“参人还要蜂拥而上?一个人一张嘴不就够了么?”“这姓王的劣迹斑斑,居然还苟活于世,无人参他!御史台的人,都是吃白饭的吗?”柴祐琛鼓了鼓腮帮子,低着头不言语了。马车外柴贵实在是憋不住,噗呲一下笑出了声。也难怪他家公子就中意谢三娘子,这两人怕是共用了一个脑子吧!谢景衣说着,又换了一副嘴脸,双手一叉腰,骂道,“你这个瓜娃子,脑壳上的毛都没有长齐全,就开始教老夫做事了!边儿蹲着去!细娃子家家的,不要太嚣张!”柴祐琛无语的捂住了脸。他看出来了,谢景衣是在学如今的御史台第一骂,出身蜀中的曹御史,在柴祐琛的一张毒嘴还没有在朝堂上震撼登场的时候,曹御史以骂人一日无一句重复的战绩,高居最讨嫌的人榜首!“哈哈,看来被我说中了!”柴祐琛上辈子做了那么多年相国,此番一遭被打落在地,又重新做起了芝麻绿豆小官,人人都能管他,那不适应,可想而知。谢景衣说着,拍了拍胸脯,“我就不同了。谢老三我,人见人爱,不管啥时候,拐人一拐一个准。你看,人家连清明节祭品,都毫不犹豫的给我吃了。”柴祐琛瞧着她一副得意的模样,实在是忍不住,“啊,谢三都要同亡者夺食了,有甚好得意?”谢景衣听了咯咯直笑,“别酸,别酸。总比某些人,不知道天高地厚,被上峰穿小鞋的好!哈哈!再说了,那鸡腿你没有吃?”柴祐琛耳根子一红,清了清嗓子,“你觉得霍清修能干得好吗?”谢景衣心中一惊,“这你又知道了?别说你有读心术。”柴祐琛自觉找回了场子,挺了挺腰杆子,“谢三办事不隔夜,若后续还需要你来做,哪里有闲工夫吃鸡腿,早就雷霆手段去抓人了。”“适才我瞧着霍清修面色惨白,心事重重,恍若背了一座大山,简直喘不过气来。想来他自责上次办事不妥,拖了你们后腿,此番大包大揽,要来善后吧。”“嗯,我再猜猜,若他不合适,就算他是上峰,你也不会给他脸同意。应该是查他身边的人,他可以做得悄无声息。”“抓人打脸这么爽的事情,你竟然会放过,想来这事儿若是让你去办,你会暴露。嗯,同霍清修有关,又认识你的,是霍清修的外家,刘家没跑了。”谢景衣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笑得眼泪都要出来,“行了,行了,柴二最棒,柴二最天才,没有被上峰穿小鞋,比我混得好多了,甘拜下风,甘拜下风!”柴祐琛又鼓起了腮帮子,酸涩的想着,都说谢嬷嬷乃是宫中溜须拍马第一人,原来甜言蜜语,只对官家说!你看看,这算是什么夸奖!第235章 翟氏教女马车径直的驶去了谢家,翟氏炉子上一直煨着汤,见二人回来,将谢景洺往床榻上一扔,便开始忙前忙后起来。“你这孩子,成日里胡闹,逸天才从衙门里回来,多辛苦啊,还要去接你。我看啊,也就是你阿爹平日里惯着你,把你惯得每个正形了。”翟氏说着,给谢景衣端了一碗汤,又拿了两个肉饼,凑近一瞧,戳了戳谢景衣的额头,“你这个瓜娃子,怎么头上油滋滋的!”谢景衣被翟氏戳得摇摇晃晃的,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柴祐琛,就是这个人,吃了鸡腿还摸她头!柴祐琛不为所动。翟氏一瞅,怒道,“你喝汤就喝汤,瞪逸天做什么?就欺负人家老实!”柴祐琛老实?我滴亲娘啊,你睁大眼睛看看好吗?谢景衣被翟氏的话呛住了,猛烈的咳嗽起来。柴祐琛一瞧,忙把筷子一搁,给她拍背拿水,好一通闹。待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梢了。谢景衣送了柴祐琛到门口,刚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就看到翟氏已经端坐在她的床上了。“阿娘,怎么还不睡?景洺怕是要你了。”谢景衣掩上了门。翟氏对着谢景衣招了招手,“我的儿,阿娘有话想对你说。”谢景衣乖巧的坐到了床边的小榻上,把头枕到了翟氏的腿上,翟氏伸出手来,替谢景衣取下了头上的簪子,“三囡,因为逸天向你阿爹保证过,让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是以阿娘啊,从来都不过问你在外头做什么。”“但是阿娘想同你说,比人让你,但你也得有分寸,谨言慎行才是。逸天日后是有大出息的人。像你外祖父,一开始的时候,并不富裕,是以家中也是没规没矩的,都由着我母亲性子来。”“周围的娘子们,都好生羡慕,说她可真是嫁了个好人家,可以随性所欲。后来你外祖父发达了,风向便变了,人都说啊,你外祖父好本事,却没娶个好媳妇。”“以前她做的那些事情,全都被人拿出来说嘴了。虽然你外祖父并不在意,但我们这些做孩子的,为了这事儿,不知道同人吵了多少架,受了多少冤枉气。”“你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盯着逸天的人,盯着你的人,远比盯着你外祖家的人多。人言可畏,能避免的,还是避免的好。哪家的小娘子,这么晚了,还不回家的。”“更不用说,在杭州的时候,半夜里还翻墙出去了。逸天如今待你正上心,这些都不算什么,可日后呢?他日这些,全都变成你的不是了。”“阿娘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得同你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该怎么办的。”谢景衣鼻头一酸,“阿娘,我知晓了,让你担忧了。”翟氏叹了口气,“阿娘每次都夸逸天好,当着他的面说你的不是。你真当阿娘喜欢他超过你?阿娘啊,只想着将心比心,我待他好,他能待我儿好啊!”“你打小就主意正,凡事都是独来独往,阿娘知道有那事儿发生的时候,你都已经解决得妥妥当当的了。是以几个孩子里,阿娘最不担心的就是你,最担心的也是你。”“我今日说的话,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进心里去。阿娘没有读过什么书,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是觉得,做娘的,应该把这些说给你听。”谢景衣还想说话,被翟氏打断了。“这两年来,家中变化巨大,凡事都多仰仗于你。阿娘进京来,也心有戚戚,不知不觉的,便想着三囡厉害,都听三囡的。你不同家里人通气,便自己个做主。”翟氏说着,顿了顿,“家里也没有人好意思说这个事。便是阿娘我,都好像提着鸡毛掸子,再也不好意思打下手去了。三囡,你日后出嫁了,可别这样对逸天,夫妻之间,要有商有量,方能和和气气,长长久久。”“阿娘……我……”谢景衣垂下眸去,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方嬷嬷说她独,她以为自己个改了些,原来什么也没有改。翟氏伸出手来,给谢景衣顺了顺头发,“我家三囡的头发,可真好,像阿娘年轻的时候。我有一把陪嫁的木梳子,乃是我的祖母传给我的,等你出嫁的时候,给你陪嫁。”“好了,天色不早了。阿娘说的话,你自己个好好想想。你是我生的,阿娘啊,只盼着你好。”翟氏说着,站了起身,拍了拍谢景衣的脑袋,快步的走了出去。谢景衣往窗外看了看,只能够影影绰绰的看到翟氏远去的背影。“小娘,差不多该歇息了。”忍冬说道。谢景衣轻轻的嗯了一声,“歇了吧。”……翌日谢景衣难得在家中未出门,安安分分的同宋光熙一道儿,死盯着谢景音做针线活儿。谢景衣狼嚎了半日,可算是绣出了一朵有模有样的花儿,喜得翟氏差点儿给裱起来,挂在墙上。等到她安分下来,已经是日落西山,用晚食的时候了。一家子人团坐在花厅里,谢保林同谢景泽刚刚下了衙。谢景衣帮着翟氏摆了碗筷,一家人用饭的时候,她们通常都不叫人在一旁伺候。“阿爹,怎么瞧着像是发生了什么事儿?”谢保林叹了口气,“今日杜太傅被御史台给参了,连带着徐通判也……唉,他家刚刚白发人送黑发人,又出了这事儿,怕是没法善了了。”谢景衣并不意外,御史台参人,没证据时一声不吭查个底掉,但凡有了实证那便是雷霆出击直捣黄龙,恨不得个个都名垂青史!谢景泽拍了拍胸脯,“我这才去翰林院几日,就摊上大事儿了。刘学士今日被抓了!回来的时候,经过刘府,门前吵杂得很,瞧着都是官兵,连封条都直接贴上了。”翟氏闻言,将已经睡着的谢景洺,放到了一边的摇篮里,“刘家?三囡,我怎么记得,上一回你同关大娘子一道儿,还去给刘老夫人贺寿来着?”谢景衣很快的合拢了嘴,收起了惊讶的表情,漫不经心的说道,“我们就是去凑了个热闹,刘小娘子会下棋,我同她下了两盘来着。”第236章 霍清修离开翟氏闻言放了心。谢景衣外表冷漠,内心却是抓耳挠腮,恨不得立马冲出去一探究竟。可谢保林光顾着吃肉,谢景泽一心偷看新过门的美人儿,竟然点到为止,半句不提了。谢景衣心中忿忿,咋就不能够体谅一下,人想看热闹的心情呢!“慢点吃,别噎着了。汤刚盛的,你也不嫌烫嘴。”谢景衣自以为斯文装得很好,不料翟氏火眼金睛,已经出她吃饭猛如虎了。“没事,我又没有生那猫舌头,喝着正好。”谢景衣说着,在心中哀嚎,烫死了烫死了。不说还好,被翟氏一说,她觉得肚肠都烫了起来。忙又扒掉了最后一口饭,轻轻的将筷子一搁,“阿娘,我吃好了。吃得有些快,出去消消食。”翟氏一愣,想起柴祐琛就住在隔壁,了然的笑了笑,“晚上叫逸天过来喝甜汤。”谢景衣胡乱的点了点头,抖了抖裙角,快速地走了出去。天已经有些黑了,小巷子里,却明显的比白日里多了不少人,谢景衣提着灯笼,融入了好事的人群之中。自古以来,这片土地上的人,就没有不爱看热闹的。谢景衣宛若游鱼,拽着安喜七弯八拐的,便挤到了刘家门口,站在了那第一排的位置。从谢保林回家,到她出来,有一会儿功夫了,没有想到,这人竟然还没有抓完。一群配着大刀的侍卫,齐刷刷的站在那里,看上去十分的肃穆。刘老夫人站在台阶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那模样不像是要被抓去下大狱,倒像是要去宫中赴宴一般。站在她身边的刘羽恩,拿着帕子捂脸啜泣,二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你哭什么?我们刘家行得正,坐得端,尽管人家把脏水泼上了门,那我们也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刘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刘羽恩一眼,朗声说道。她的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如雷的爆笑声。谢景衣一瞅,顿时乐了,敢情今日来刘家抓人的,乃是老熟人吴五虎。吴五虎并未瞧见人群中的谢景衣,乐呵呵的说道,“我就不明白了,我抓了这么多年的人,咋每一个人都要来这么一句,连词儿都不带换的。”“是猪蹄不好吃,还是烧饼不够香,老吴我不躺着吃喝,非得领着弟兄们挑着粪,往你清清白白的头上浇?”谢景衣听着,无比庆幸刚才自己个囫囵吞枣,都不知道吃了些啥,不然的话,非得被吴五虎恶心得吐出来。这厮绝对是为了关慧知,在公报私仇呢!刘老夫人脸气得发青,嘴唇抖了抖。吴五虎大手一挥,“绑了,都带走。散开散开,没有什么好看的。”有那胆子大的,插嘴问上了一句,“小将军,刘家犯了什么大错,为何抓人?”吴五虎摇了摇头,“这个不归军爷管。军爷只管奉命行事,犯了什么错,自有御史来骂,刑部来审。统统带走,把门给老子封好了!你们两个搁这儿守着,雀儿都不能进一只。”“奉劝看热闹的诸位,刘家摊上大事了,夜里莫要来探头探脑的,到时候吃了刀,别怪军爷没有提醒你们!”说话间,刘府诸人一片哀嚎起来。谢景衣瞧着这阵仗,皱了皱眉头,若这是霍清修的手笔,那这个人,真是要她刮目相看了。大门一封,众人见没有了热闹,心有戚戚的散开而去,先前还能当个乐子看,如今却是一个人都笑不出来了。平日里人人都想平生波澜,方好建功立业,等到暴风骤雨真的来了,却又道还是日复一日的平淡来得好。谢景衣转身离去,一眼就瞧见了站在附近小桥上的霍清修。桥还是那个桥,但人已经不是上元节的那个人了。他低着头,戴着冠,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衫,让人看不清楚眉眼,清冷又肃穆。在桥的另外一边,赵掌柜的挺着大肚子,穿着一身金光闪闪的俗气长衫,牵着心爱的大黄狗,双手叉腰,一点儿也不美的看着霍清修。霍清修像是感觉到了两人的视线,朝前走了走。谢景衣看了看天色,略有迟疑,但终究还是跟了上去。在国子学附近,种了很多大槐树,一株一株的,到了夜里,宛若鬼影一般。文金巷里天黑了,也冷清起来,只有几个倒腾古玩的老头子,四处溜达着,想要捡漏。谢景衣去到二楼的时候,像是她头一回来这里一样,霍清修同赵掌柜的,都在里头了。“这是最后一次,我们三人,坐在一起,以同僚相称了。”霍清修没有犹豫,开口说道。谢景衣并不惊讶,她看人还算准,霍清修的确不适合黑羽卫,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日来得这么早。霍清修说完,自嘲的笑了笑,“你们两个,看着热情,实则都冷情冷性。”赵掌柜一听,呜呜出声,“怎么会呢,我们是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了。”谢景衣也掏出了帕子,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睛,“真的太难过了。”霍清修有些失魂落魄的坐了下来,“我好似同你们,中间横了一条黄河。”谢景衣将干干的帕子塞回了袖袋里,“只要都是给官家办事,管他是站在黄河左边,还是右边呢!办好事就行了。”霍清修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外祖母同羽恩说,我能够高中,她能够被官家选中,都是多亏了土地神的庇佑。为了回报,需要她不遗余力的帮土地庙拉香火。”霍清修说道这里,手指微微的抖了抖,“羽恩的母族,王家,乃是当年王婆案中,王家的残枝。土地庙的事情,也是王家主谋的。而我的外祖母,一早便知晓这个事情。”谢景衣皱了皱眉头,霍清修言之不详,但她不信,刘羽恩半点不知情,刘老夫人这般厉害,王家整了这么多,所图一定甚大,又怎么可能送一个傻白甜进宫去呢?“可这样,也不至于把刘家全族都给抓了去?”赵掌柜的心急,忍不住问道,“王家其罪当诛。”第237章 值个烧饼那土地庙,不知道存在多少年,祸害了多少小娘子了,王家人竟然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勾当,官家不雷霆震怒,那真是怪了去了。霍清修叹了口气,“外祖父同杜太傅不和,徐子新的事情,是他指使的,我……我在他书房里,发现了证据。”霍清修说着,眼眶顿时就红了。谢景衣欲言又止,到底没有说什么,对着霍清修拱了拱手,心中倒是高看了他几分。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勇气,亲手将自己的家人,送进大狱的。霍清修的腰杆子挺得笔直的,“我年幼的时候,是人人称赞的,最听话的孩子。祖父同外祖父政见相同,往来亲密。我也在两个府中,跑来跑去。”“潜移默化之下,便这样乖乖的长到了十来岁,人不知道自由的时候,不觉得自己被困住了。可看得多了,便想要挣扎,像是呼吸都喘不过气来了一般。”“在中了探花之后,我便主动寻到了大统领,加入了黑羽卫。”谢景衣摸了摸下巴,忍不住自豪的说道,“加入黑羽卫,可真不容易。”这一下子,霍清修同赵掌柜的,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以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她。谢景衣被他们看得发毛,“怎么?”赵掌柜拍了拍手,吓得门口卧着的大黄狗站了起身,耳朵动了动,见是自家主人,又躺了回去。“哈哈,居然有谢三你猜不准的时候。黑羽卫哪里难进了,我有一回,请我原来的上峰吃了个烧饼,他就让我进了啊!像霍探花这样的人才,一张口,大统领还不立马请回来供着……”“只要找准路子,我家大黄狗儿,都能领一根黑秃噜毛!”谢景衣脸一黑,什么鬼?什么鬼!她费尽心机救驾,珍惜的把那黑鸡毛子藏在梳妆匣子里,到底是为了什么?简直是一腔报国热情喂了狗!救驾啊,那可是救驾啊,就等于一个烧饼子……但气归气,脸不能丢。“唉,你们是男儿,当然容易。我是小娘子,衡量的标准自是不同,赵大哥来得最久,认识的人多,你可瞧见,除了我之外的小娘子?”赵掌柜挠了挠头,“你说得有理。女子能做官,老赵我也是头一回见。不容易不容易。”谢景衣在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脸保住了……霍清修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毕竟除了谢景衣,他也没有见过别的女子来做官的。“我当时只想要,要支持官家革新,又暗自觉得高兴,以为自己同父辈不同。但是……如今请辞,倒是觉得身上轻了一截儿。”“我,还是没有办法赞同,用这种手段,来在背后……”霍清修说着,对着谢景衣同赵掌柜的拱了拱手,从怀中拿出一根黑色的羽毛,搁在了桌子上,“这个就属于谢三你了,他日若是需要我帮助,两位尽管来寻我,后会有期。”霍清修说着,又行了个大礼,方才下了楼。大黄狗像是认识了他一般,只是抬了抬眼皮子,又眯着眼睛,睡了过去。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不是,我还是没有明白,刘家为何倒了?探花郎没有说清楚,自己个就走了。谢三你给猜上一猜?不对啊,探花郎把他的黑毛给你了,那岂不是说,日后你便是我的上峰了?可是,没有比我级别更低的新人了啊……日后咱们只能相依为命了……”谢景衣无语的看向了赵掌柜,“你进黑羽卫都多少年了,还好意思自称新人!”赵掌柜嘿嘿一笑,“你不懂,你不懂。老赵我啊,胆子小,没有本事,只想在边缘做一些有趣的事,可不想升官,麻烦死了。”“如今多好,银子赚着,小酒喝着,元老当着,日日还有比话本子还刺激的任务做,简直快活似神仙!快快快,你快给我说说,咋回事?我瞅着探花郎都要哭了,也没有好意思追问。”“打瞅见他第一眼,我就知道,这个人是个正直的好人啊。像我们这种活计,得冷心冷肺的人才能干,霍探花啊,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官的。唉,再说我都要哭了。”谢景衣拍了拍胸脯,“我的心热着呢,别带我!刚才他在的时候,你咋不哭?”赵掌柜吸了吸鼻子,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泪,“你快说。”谢景衣懒得理会他的戏精模样。霍清修不说清楚,要不是他自己个也不清楚,他参了自己外祖父,已经是在崩溃的边缘,哪里还有心情继续追查;要不就是,涉及前朝后宫之争,不敢妄下断言。毕竟,离昨日三日相聚,到现在,不过是一日时间而已。谢景衣甚至觉得,霍清修一定早就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人不被逼到绝路上,是做不出手刃亲人的事的。霍清修能大义灭亲,她除了钦佩,无话可说。这事儿,怕是要成为他一辈子不能宣之于口的痛了。谢景衣叹了口气,“万千小娘子,刘羽恩为何能被选进宫?刘家同王家结亲,是意外还是故意所为?坑谁不好,为何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要坑杜家?”刘家人不喜杜太傅,便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就只有初入官场的新人才会信这种说辞了。王家并不显赫,无人身居高位,又不是要谋朝篡位,为何要控制那些小娘子?只能说,刘王两家所图甚大。往近处里说,八成乃是皇后一脉的人,从前朝出手,把后宫盛宠的杜娘子拉下马。往远处里说,上元节那刺客可是当真碰巧遇见了绵绵?若是刘家没有问题,那碰巧倒是不无可能,可刘家深藏不露,那就不好说了。具体如何,得看上头,是否深究了。“之前绵绵的事情,已经让刘家站在了风口浪尖上,他们为何又要在这扎眼的关头,再次出手,还闹出了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