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衣笑了笑,“祖母还望保重身子,今日我阿姐大喜的日子,祖母若是板着一张脸,外人瞧见了,怕是会觉得,祖母待我们不慈呢!”永平侯夫人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上不上下不下的,她拍了拍手掌,扯出了一抹笑容,一脸说了三个好字,“好好好!我这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有了这样的孝顺子孙。”她有一种直觉,这就是谢景衣的手段。可是,谢景衣说得也没有错,她又不能未卜先知,更加不能看透人心,如何知晓她会请燕仙姑来呢?还提前收买了呢?谢景衣惊喜的拍了拍胸脯,“祖母,你说得对!我外祖父,也是这样夸我的!”永平侯夫人手一抖,索性闭口不言了。谢景衣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退了出去,看到常氏还呆呆的站在柱子门口,对着她行了个礼,便大步流星的朝前追了过去。第154章 给你提示不是她未卜先知,实在是永平侯夫人的这一招,上辈子已经用过了。她回府之后,陡然想起,便叫了忍冬出去,拿捏住了那燕仙姑。不就是比谁更会恶心人么?这一点,她觉得自己不会输。躬着子在大树下候着的忍冬,瞧见谢景衣过来了,低声说道,“杨家五郎亲自来了,在前院同侯爷相谈甚欢,聘礼中有一对活雁,聘礼颇丰,比之前递过来的单子,多出了一成。”谢景衣顿时为谢景娴高兴起来,大陈下聘迎亲,新郎都不一定要到场的,便是那活雁,也不是每一家都会准备齐全。杨家面面俱到,甭管她是个什么心思,至少说明看重了谢景娴,给了她体面。“阿娘的这下可高兴了,定是要拿出最好的回礼来。”翟氏小心谨慎,备了三份回礼……便是那传说中的,你给我多大脸,我就回多大的礼。饶是有了准备,谢景衣去到前院的时候,还是被闹炒花了眼。杨家乃是大家族,家中族人众多,今竟是浩浩荡荡的来了一群,不光是他们,还有永平侯府那些旁系的亲戚,也来了好一些,谢景衣一个都不认识,那些人彼此也都不认识,但一个个的都说得火朝天的,好不开心。尤其是那刘御史夫人,叽叽喳喳的满场飞,像是一只欢快的雀儿,走到哪里,她的边都围了一群人。谢景衣放眼看去,见翟氏同宋夫人坐在一块儿说着话,彻底的放了心,径直的朝着刘御史夫人走去。“刘夫人,还请借一步说话。”谢景衣走上前去,小声说道。刘夫人眼睛一亮,对着其他人寒暄了几句,忙跟着谢景衣走到了一旁的小凉亭里。谢景衣咬了咬嘴唇,“夫人,这些话原本不当我这个做晚辈的来说的。但是先前在祖母面前,同人起争执的是我,虽然我们在府中……但是……唉,还请夫人替我们保守一二。”刘夫人眼珠子一转,自来熟的拉起了谢景衣的手,“你这孩子也真是不容易,我倒是不明白你侯夫人的想法了,平白无故多了一房厉害儿子,有甚不好的?杨家也是好人家,你那二姐姐又生得好,后说不定要大富大贵哟!”“孩子,你有什么苦,同伯娘说说看。伯娘啊,口风紧着呢,绝对不会透露出半个字的。”谢景衣心中笑翻了,信了你的邪!喝多了的人总说我没醉,喜欢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的人,总是告诉了很多人秘密,说自己口风紧的人,八成转头就添油加醋的故意说漏嘴了。简直了!谢景衣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手微微一颤,“没有,没有,祖母待我们可好了。上回从公主府回来,祖母还帮着……帮着我说话了呢!”“公主府?”刘夫人惊呼出声,随即捂住了嘴笑道,“你这孩子,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放心吧,我啊,肯定不会说你阿姐半个字不好的。我是做媒人的,没有毁掉自己撮合的亲事的道理。瞧瞧,你阿姐同杨五郎,多般配啊。”谢景衣笑着对刘夫人拱了拱手,“夫人大恩,景衣感激不尽。”刘夫人笑了笑,又朝着人群中走去。“小娘,待大娘子出嫁了,咱们还能经常见到她么,万一她被人欺负了怎么办……”“这京城弹丸之地,宴会不断,隔三差五就能见着,事事都跟透明的似的,肯定不会被人欺负的。”谢景衣说着,看着刘夫人的形,见她的脚步顿了顿,确认她的确是听到了,方才转,带着忍冬朝着翟氏的方向走去。有些事,只要想想,就会发现其中有蹊跷了。燕仙姑的话,在场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来,她的意思,绝对是说永平侯夫人生过两个孩子。一个人到底生过几个孩子,且不说把脉是不是真的能够把出来,这刘夫人也不过是个口嗨的,总归不会去费功夫查证到底真相是哪样。可谢景衣这一提示,就有趣了。京城贵族圈子,拢共那么大,永平侯夫人哪段时间有孕在,旁人会看不出来?若按照燕仙姑的话,她在年纪小的时候偷生了一个,那岂不是至少有好几个月,不敢显露人前?这事儿,便容易对线了。寻几个年纪同她差不离的夫人一问,那便是一清二楚,明明白白……流言蜚语这种事,不用有证据,只需要蛛丝马迹。谢景衣说完,心中舒坦起来。杨家人做事规矩,没有半点出格之处,这下聘礼也是恰到好处,并未出任何纰漏,就结束了。下了聘礼,接下来便是择期,然后谢景娴就要出嫁了。……时间一晃,已经是两之后,这两谢景衣躺在家中,那是既开心,又焦急。开心的是,事果然如她所料,刘夫人一张惊天大嘴,不到一功夫,便成功的让永平侯夫人成了京城之中炙手可的大人物!更有以前在闺中便同永平侯夫人有龉龌的,更是有意无意的掰着手指头算了又算,这一算,还真算出问题来了。永平侯夫人张氏在出嫁之前,当真是有那么十来个月的时间,未出现在人前。连她亲姐姐大张氏出门子,她都没有来送,当时是推说,子不适去山里静养去了。这流言蜚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覆盖了全京城,甚至让人来不及反应。当然,火的不光是永平侯夫人,还有燕仙姑,以前还只是小有名气,如今来排着队寻她诊脉的人,简直可以绕永平侯府一周。有那想证明小妾不忠,早给人生过孩子的;有那生不出儿子,想一胎九子的;有那贱男想要证明未婚妻干干净净……各种奇葩,不胜枚举。便是张家,都遣了人过来了,永平侯夫人这两那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连早晚请安都给免了,让谢景衣十分的遗憾,她想着若是再火上浇油一把,指不定就能把这老虔婆给气瘫了呢?一大早儿,谢景衣在院子里兜了好几圈子,又饱饱的吃了朝食,方才挽着谢景音的手臂,跟在翟氏后头朝着主院走去。“今文家来给谢玉下聘礼了,我倒是要看看,她有多风光!”谢景音说着戳了戳谢景衣的胳膊,“若她丢了脸,我们如何?”谢景衣一听,双手叉腰,“当然是毫不犹豫的哈哈哈!”第155章 自食恶果结果众人刚一进门,谢景衣心中的小人便叉着腰狂笑起来。那屋子里的气氛,肉眼可见令人窒息。屋子里四个十分干瘦的女子,一字排开面无表情的坐着。最打头的那一位头发花白,脸色的褶子像是穿着睡了一宿第二日来不及打理的衣衫,正是那文夫人。她的嘴唇很薄,生了一双吊梢眼,看上去就十分的不好惹。在她下手坐的三个年轻小娘子,几乎同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老实说,谢景衣看到这个长相,就心中膈应,上辈子这可是谢景娴的夫家人,还好,这辈子谁造的孽,谁来偿。在那四个女子对面,坐着一个笑吟吟的老熟人,一见到谢景衣进门,还冲着她高兴的挥了挥手。谢景衣愉快的点了点头,果然哪里有“喜”事,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刘御史夫人!之前文家来说亲,这媒人可不是她!她在外头说了那么多是非,竟然还敢登门来半路做媒,委实是个头铁的神人!谢景衣觉得,刘夫人在她心中的形象,拔高了好几分。他日,若是她做了黑羽卫头子,定是要将此人纳入麾下。这么一想,谢景衣又颓唐了下来,她知道黑羽卫如今十分的低调,早就没落了,可没有想到,竟然如此没落……没落到那根她十分珍视的秃尾巴羽毛,当真是临时从官家的午膳……一只大公鸡的尾巴上拔下来的!说是九品芝麻官,但这个官的手底下,一个人都没有,连要做什么任务,到现在,也没有人,给她递个消息……贵族老爷床底下的老鼠,都带了黑羽毛来偷听,这种盛世,只是她在做梦而已。文夫人听到动响,扫视过来,目光到了谢景音身上时,嫌恶的皱了皱眉头,又将目光收了回去。“我儿春闱在即,已经闭关读书,男子当以学业为重,是以我今日替子,前来下聘,门口聘礼十八抬,其中有不少都是我当年的陪嫁之物,今日传给我未来的儿媳妇儿,以示看重。”谢景衣来的时候,的确看着院子里满满当当的摆着聘礼,台数同谢景娴前日的差不离,盖子都打开着,放在院中。只不过文老夫人这话儿,也就糊弄糊弄外人,这屋子里除了刘御史夫人,谁不心知肚明,就文家那穷得底掉的样子,怎么可能拿得出这么多价值不菲的物件?无外乎,是长房的张氏夫人打起肿脸充胖子,自己个置办了,转头又让文家送过来的罢了。也亏得文夫人,脸皮如此之厚,说是自己的陪嫁之物,她都多大年纪了,陪嫁的东西能有这么新?明明很多丝绸的花纹,首饰的样式,都是今年新出的。刘御史夫人伸长了脖子一瞧,顿时笑而不语起来。大房的人显然没有想到刘御史夫人竟然会特意上门看笑话,一时之间,尴尬得难以言喻。大房的谢清远显然是不在意这些俗物之人,他笑了笑,说道,“夫人待我玉娇如亲女,这下子我便放心了。”“你们知道便好”,文夫人说着,指了指自己身后站着的一个婆子,说道,“听闻侯府规矩重,在女子出嫁之时,都要请女医调理身子,以便开枝散叶。我家中如今只剩我儿一个独苗,知晓此事,我十分的感动。”“是以今日,带了个我认识的医术高明的女医,给玉娇把把脉。”张氏一听,红了眼睛,怒道,“文夫人这是何意?你若是不满意这门亲事,退了便是,何必如此羞辱我儿!”文夫人还未说话,她下手坐着的三个几乎生得一模一样的年轻女子,便都齐刷刷的站了起来,死死的盯着张氏看。文夫人摆了摆手,“亲家夫人此话何解?满京城谁人不知晓,侯夫人亲口所言,女子出嫁之前,都要请女医调理的,前两日,不是请了燕仙姑么?这燕仙姑我是请不动了,但我这老姐姐,也不是一般人。”张氏还要说话,被永平侯夫人硬生生的拽了下来。这世上女医哪里有那么多?如今全京城,最有名的女医便是李杏,其次就是燕仙姑了,再其他的,那都是一些不入流的角色,文夫人身后这个,她们更是见都没有见过。“玉娇,让这位女医瞧瞧。”那婆子嘿嘿一笑,一不望闻,二不问切,直接说道,“请娘子从这头走到那头,再走回来,让老婆子瞧瞧。”谢玉娇不明所以,抬脚就走,一旁的张氏一跳三尺高,“欺人太甚!这门亲事,休要再提……”文夫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见那婆子笑着点了点头,方才开口说道,“亲家夫人莫要生气,我这老姐姐,就是靠一双眼睛给人看病的,玉娇走姿矫健,可见是身子十分的康健,真的是太好了。”“这几日我在外头,听到不少风言风语,有说侯夫人在出嫁之前,便怀了旁人的孩子的;有说玉娇养在老夫人膝下,指不定上梁不正下梁歪的。我听到之后,统统痛骂了回去,这简直是无稽之谈!”“还请亲家放心,玉娇是个好小娘子,等她嫁去了我们文家,我们一定会好好待她的。”文夫人说着,咣当一声端起茶,一咕噜的喝了下去。谢景衣在一旁听着,简直恨不得站起手来拍掌叫好。若非上辈子有仇怨,她觉得这文夫人,简直是她的队友啊!看看这一屋子人的脸色,永平侯被那句怀了别人的孩子,气绿了!饶是永平侯夫人再淡定,此刻也差点儿昏厥过去,更别提,早就需要人来掐人中的大房娘子张氏了。只剩下谢玉娇迷迷茫茫的站在屋子中央,还在想着,她就走了几步,怎么她阿娘就那么悲愤了!却是不知,那所谓的女医,哪里是在看她身子康健不康健,只不过是在瞧她是不是未嫁之身罢了。说到底,要么就是文家的确是很在意她是否清白,尤其是在听了老夫人的传言,以及谢玉娇同文举人私会之后;要么就是,文夫人觉得文举人娶的是高门女,谢玉娇平日里颐指气使惯了,她使出了这么一招,摆明了,就是先要压她一头!第156章 春闱开始张氏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到了这时再也忍受不住,对着永平侯行了大礼:“父亲您也瞧见了,玉娇尚未过门,就如此被人轻慢。这门亲事不能成!”见永平侯略有动摇,文夫人顿时急眼了:“君子一诺重千金,哪里有婚书都下了,聘礼都收了,临门反悔的道理?现在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谢玉娇是我儿未过门的妻子。”张氏身子一僵,捂住了嘴,险些痛哭出声。她一时太过恼怒,竟然是忘记了,她在公主府设局害谢景娴,不想却叫谢玉娇同文举人被人抓了个正着。谢玉娇清誉早就毁了,不嫁文举人,还能够嫁到什么好人家去?永平侯见她一副理亏模样,自觉丢脸丢大发了,甩了甩袖子,起身便离去了。谢景衣瞧着,心中窃喜不已,这人还是要活得长啊,活得长了,总能够瞧见坏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恶有恶报啊!她可没有使任何手段,这文家人就是这般刻薄寡恩,又自视甚高!再一想到上辈子嫁过去的是谢景娴,她又忍不住心酸起来。谢玉娇喜欢嚷嚷,日后定是要回来找娘家撑腰,且有得闹腾。可她阿姐谢景娴,当年热孝中仓促嫁去了文家,不知道受了多少磋磨,却是一句也未提过。因为提了,也没有人能伸出手来,将她从泥潭里救出来。……有刘御史夫人在,那日文家下聘不欢而散的欢乐事迹,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京城。瞧谢玉娇不顺的宋光熙,还特意遣人送了一篮子笑口酥来,以示庆祝,把翟氏乐得不行,对宋光熙同谢景泽的亲事越发的上心,又将那婚房里的摆设,重新淘换了一遍,忙得不亦悦乎。永平侯自打那日起,便住在了柳艳娘那里,再也没有回过主院。有心人已经悄然发现,在象棚的一些小茶馆里,新出了一折狸猫换太子的新戏,却说前朝有一周姓土大户,因为娶了姚姓官家女,飞黄腾达。可那土大户却搅和上了心怀鬼胎的小白花……剧情曲折,跌宕离奇,一经出现,立马场场爆满,其中便有那小白花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消失了足足十个月,产下一男婴之事……同那永平侯夫人之事,有那异曲同工之妙,这种含沙射影的巧合,让那些日日闲得无事的贵夫人们,趋之若鹜,都想在第一时间,吃到最鲜美的瓜。谢景衣小试牛刀,整了这么一出之后,又加紧的追查起当年旧事来。时间一晃便到了二月里,京城里热闹非凡起来,走到哪里都能够听到之乎者也几个字。谢景衣的一衣坊,罕见的推出了十八套大登科春衫,狠狠的赚了一大笔,毕竟要找出十八个有钱的傻瓜,坚信自己个的儿子一定能够金榜题名的,并不困难。谢景衣站在马车跟前,看着眼前穿着心衫的谢景泽同柴祐琛,心中激动不已。今年于他们二房而言,春闱乃是一等一的大事。毕竟有三位同他们息息相关的人,都是要进考场的。柴祐琛能够考中,她是绝对不会怀疑的,但是谢景泽……谢景衣想着,鼻头一酸,上辈子谢景泽都没有活到考春闱的时候。“三囡,今日也不是哥哥一人要入考场了,逸天同为学也要考的,你可别盯着我一直看了。”谢景泽清了清嗓子说道。逸天是柴祐琛的字,为学乃是杨皓的字。自打那日樊楼三人一道儿饮酒,关系便日渐亲近起来。其实他还好,就是一旁的柴祐琛不太好,那周身的幽怨之气,仿佛千年女鬼井底探头了一般,让人不寒而栗。更让人不适的是,平日里他一副冷面小将军的模样,陡然这般,用那说书人的话怎么说来着,猛虎落泪!又心酸又好笑,还让人有些心里发毛。谢景衣闻言自觉太过紧张,转头看向了柴祐琛,这一瞅,顿时往后跳了一步,“你莫是紧张得数日都没有睡?这眼眶都发青了!”柴祐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谢景衣恍然大悟,走过去,拍了拍柴祐琛的肩膀,“唉,我知道,这么关键的时候,你阿爹远在杭州。阿娘同大兄都没有来,只有柴贵来送你。你瞧我大兄全家相送不说,光熙姐姐也来嘘寒问暖,心中不快。”“没有办法啊,大家都觉得,柴二你一定能够考上,都等着你金榜题名之日,给你在樊楼摆流水席呢!”柴祐琛脸色好了几分,“你舍得在樊楼给我摆流水席?”谢景衣眨了眨眼睛,嘴硬道,“我说是大家……譬如,你爹娘兄长之类的……少年郎,赚钱不易啊!”柴祐琛哼了一声,“他们才不会给我摆流水席……左右,没有人看重我罢了。”“摆!我摆!行吗?”谢景衣一脸肉疼,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个败家玩意儿……柴祐琛这才高兴了起来,“算了,我的朋友只一桌人而已。待我成亲之日,再摆流水席。”谢景衣一听,咳了咳,“统共只有一桌朋友,摆什么流水席?钱多了烧得慌吗?”柴祐琛一愣,竟是笑了出声。谢景衣脸一红,一拳捶在了他的胸口上,柴祐琛触不及防被她打得一阵,笑得呛住了,剧烈的咳嗽起来。一旁的翟氏听了,忙冲了过来,对着谢景衣的脑袋就是一巴掌,“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虎,没轻没重的,逸天都要进考场了,你怎么还打他!万一打伤了可如何是好?熊孩子,瓜娃子!”“他又不是豆腐做的,还能一拳打一个窟窿洞啊!”谢景衣嘴上硬气,但还是走过去对着柴祐琛的背上又是拍了两巴掌。柴祐琛咳了两声,“没事没事,我就是笑着呛住了,不怪三囡。我一个习武之人,哪里是她能打坏的。再说了,三囡也没有用力。”翟氏一听,瞪了谢景衣一眼,“瞧见没有?看看你……真是的!”谢景衣吐了吐舌头,推了推翟氏的后背,“阿娘你去叮嘱大兄去,看他一直眼巴巴的看着你呢!”翟氏一听谢景泽的名字,又慌忙的跑过去了。谢景衣松了口气,往柴祐琛的手中塞了一块糖,“呐,拿个状元回来呀!”柴祐琛一瞧,有些哭笑不得,这糖是用模子套的,正是状元两个字。他想着,毫不犹豫的将糖块塞进了嘴中,“好!”第157章 引子很快贡院门前便排起了长队,翟氏忧心他们太迟,忙打断了众人,推着谢景泽同柴祐琛进去,待看不见他们的背影了,却又红了眼眶,一言不发的上了车。像翟氏这样的母亲,在这门前,还有许多。谢景衣上了马车,半撩开帘子朝外望去,路边的柳树已经绿芽微吐,北地春意略显,天渐渐的就要暖和起来了。谢保林的青苗巡查是否有成效,很快便能见分晓了。届时他们谢家,就像是这东京的春一般,只会越来越好,不再回头。谢景衣想着,敲了敲马车壁,马车外的车夫,吁了一声,拉了缰绳。“阿娘,今日我要去天布坊看账,回去用晚食。”翟氏点了点头,若换了旁的女儿,她是绝对不会允许她一个人到处乱跑的,怕日后被夫家人挑嘴。可这是三囡,她的未婚夫君说,三囡想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翟氏听着谢景衣跳下马车的脚步声,心中咯噔了一下。柴家家世显赫,今朝柴祐琛若是高中,那当真是全京城第一贵婿了,这样的人,真的守得住么?柴祐琛是个好孩子,她希望他能更好,可作为一个母亲的私心,她又希望他至少不要那么光芒万丈一些,这样至少景衣……翟氏想着了想,羞愤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做了个阿弥陀佛的手势,“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我儿还有逸天全都高中!”她只能让自己的女儿更闪耀一些,又怎么能期望天上的太阳,不要发光呢!谢景衣目送着马车远去,转身上了天布坊。那一衣坊她有大功用,因此暂时并未向翟氏透露那是她的产业。说起来也是奇怪,自打进了京城,翟氏也不管她手中的花销了,包括她置办什么田地,什么店铺,都撒手不管。就连国子监附近那个宅院,也痛快的掏了谢保林的钱,一个大字儿都没有要谢景衣出。当然了,谢保林未来十年都没有了喝小酒的钱,这种事情,除了谢景泽报以兔死狐悲的同情心,谢家二房的女人们,并无人放在心上。天布坊的二楼东边走廊尽头,有一间雅室,这是在杭州的时候,便养成的规矩,总是有那么固定的一件,是留给柴祐琛同谢景衣说话的,左右两边,都不会有人在。谢景衣进门的时候,忍冬正跪坐在里头煮着茶。谢景衣将兜帽取了下来,扔在了一旁的衣撑上,“李杏看过了么?”“验看过了。那家人不信她,又寻了四个郎中去瞧,其中有三个,都同李郎中说的一样,那不一样的,被揭发是个庸医。”谢景衣点了点头,这事儿并没有超出她的预料。“他们何时去开封府告状?”忍冬给谢景衣舀了一碗茶,轻轻的搁在了她的面前,“今日午时,定有人击鼓鸣冤。”……“嘭嘭嘭”,整个京城,被这振聋发聩三声大鼓惊醒了。开封府的衙役李满,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出去,一把抓住了那鼓槌,定睛一瞧,只见那击鼓之人,乃是一白发苍苍的老妪,她穿着一身绣着金丝线儿的长衫,脖子上团团围着貂毛,头上插金戴银,十分的富贵,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晶莹剔透,一看便不是凡品。这是一个不能得罪的有钱人,李满想着,语气不禁柔和了几分,“老夫人哟,您有什么冤屈,直接递状子便是,又何必击鼓鸣冤?今日乃是春闱的头一日,若是您着鼓声惊扰了那些举子们,惹得状元郎落榜了,那可就罪过了。”老妇人双手合十,淡淡的说道,“既然是状元郎,如何又能落榜?既然落了榜,又如何能够被称为状元郎?”李满一时语塞,忙搪塞了过去,“老夫人姓甚名谁,有何冤情,又来状告何人?我这是按例问询,您且放心,这天子脚下,开封府就没有不接的真案子。这鼓多少年没有人敲过,都落灰了。您听我一句劝,这鼓啊,莫要再敲了。”“老妇人夫家姓齐,状告的乃是我的儿媳妇张氏,告她先杀我儿,后杀我孙,害我齐家大房一脉,断子绝孙!”李满在这开封府当衙役多年了,自问这京城之中,几乎没有他认不得的勋贵。这姓齐的,思前想后,倒是没有想出哪一家厉害的人物。姓张的,倒是有那好几家。“哪个齐家,又是哪个张家?”齐老夫人摇了摇头,嘲讽的说道:“我夫君早年也被人尊称一句侯爷,只不过家中子嗣不昌,已经没落。怎么着,开封府断案,是通过比受害人同凶手的身份,来断案的吗?身份高的,自然清白,破落户儿,就是罪人?”李满一听,险些冒出汗来,这老一辈的人,哪个不是见惯了风云,成精的老狐狸。“不过是按例问询,您多虑了。”李满说着,四下里望了望,将齐老夫人引了进去。……谢景衣喝干了茶碗里的最后一滴茶,不紧不慢的拿帕子擦了擦嘴,这才抖了抖腿,坐得太久,有点麻了。“走吧,咱们看热闹去。”李满有一句话至少没有诓人,这开封府乃是天子脚下,自打三大王当了皇帝之后,大陈国不管哪朝那代,都十分的重视律法。有《三大王洗冤录》《三大王验尸法则》《三大王谈公平与正义》做基础,厉害的推官和仵作,比比皆是。说句夸张的话,僧多肉少,人人都恨不得上阵断案,只要有案子来,尤其是这种杀人案,那都抢破头了,何须击鼓?也亏得这鼓是面好鼓,要不今日被这齐老夫人一棒槌给捶了个窟窿洞,那就闹笑话了。谢景衣悄悄然的站在了人群之中,手中还拿着一包干果子,看上去同前头看热闹的寻常百姓并无二样。一个热心的大妈,还用一把自家炒的蚕豆,换了谢景衣几块杏仁干,谱写了一段友谊。官家年纪小,如今尚未有皇子诞生,这开封府尹的位置,自然也不能按照惯例给太子担任。如今的开封府尹姓黄,百姓尊称一句黄青天,看着周围推官气鼓鼓的宛若蛤蟆的脸,就知道这厮绝对谋私,抢下了今日的这个要案。黄青天提起惊堂木,啪的一声敲在了桌案上,“堂下何人?报上名来!”“威武……”第158章 齐府惨案谢景衣咬了一口杏干,如今刚刚入春,杏干都是陈年的,吃起来犹如在嚼干瘪的壳儿。她皱着眉啃了一块,又啃了一颗蚕豆。齐老夫人有诰命在身,并不用跪,只行了个礼。“老妇人姓刘,名萼。夫家姓齐,生得一子名齐宇,我儿十六岁中进士出仕,同年娶妻尤氏,次年便抱金孙齐光耀。尤氏命薄,在一次外出时,马车出了意外,坠落山崖。三年之后,我儿续娶了太原张氏女张姚玲。”“今日我要告的,便是这张氏女。这张姚玲嫁入我齐家,多年未有所出不提,还性子猖獗,动不动就鞭挞下人,我儿多次劝说未果,遂夫妻冷淡。”“后来有一次,我儿外放随州,回京叙职,意外带回一人,竟然是那落下山崖的原配尤氏!”这案子还没有说到关键之处,开封府里已经是惊呼声一片。离奇!坠崖原配死而复生,改头换面夺回旧爱!齐老夫人说着,叹了口气,“尤氏同我儿乃是少年夫妻,十分的投契,她如今归来,府中岂能没有她的一席之地?那张氏害怕正妻之位被尤氏拿回去,到处放流言蜚语,说尤氏被掳,在随州为娼,早就不清白了。”“尤氏乃是书香门第出身,哪里能够受这等侮辱,留下了一封遗书,一根白绫吊死了自己,以死证清白!”“我儿大恸,重病了一场,没有熬过那年冬日。”齐老夫人说着,泪流满面。谢景衣将杏干揣进了袖袋中,叹了口气,人生在世,苦楚总是要多过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