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崇拜的看了谢景衣一眼,要不人家是主,她是仆呢,相面是多么高深的学问啊!她家三娘子就厉害了,不光能相面,还能相驴!谢景衣回了院子,换了一身素净的便服,又提了新买的糖炒栗子,便往谢景娴的小院子走去。她们姐们三人的院子,都在西面,并排挨着,十分的亲近。谢景衣还记得刚分院而居的时候,她年纪小,觉得害怕,常常半夜里便往谢景娴的被子里钻。一晃眼,都长大了。“三娘子来了,大娘子同二娘子正在里屋说话呢!”守在院子门口的婆子一瞧见谢景衣,高声的唱了起来。谢景衣微微颔首,径直的朝里屋走去。屋子里暖烘烘的,谢景娴坐在上手,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被火烤的,还是余韵未消,见到谢景衣进来,她有些慌乱的动了动手。“我今儿个去兴南街看了铺子,回来的时候,买了些糖炒栗子,想着大姐爱吃,便拿过来了。来的路上一想,明儿个要去徐通判府上做客,若是食多栗子不克化,难免不雅,正左右为难着呢。”谢景衣说着,悄悄的观察着谢景娴的表情。只见她微微低头,眉目带笑,嘴角上扬,心中叹了口气,她之前的感觉没有错,适才送谢景娴礼的怕不是徐通判府上的徐子宁了。不等谢景娴说话,谢景音顿时站起身迎了过来,“来来来,大姐不能吃,我可以吃啊,用我的粗鄙,承托出大姐的典雅,来吧,为了大姐牺牲一下,我心甘情愿。”谢景衣有些囧,美人若是闭嘴,她是一个真美人。谢景衣将栗子塞给了谢景音,往谢景娴身边一坐,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大姐姐明日准备穿什么衣?”第10章 富贵人呀打花板谢景娴耳根子微微一红,指了指一旁的小梨木衣桁,“就是这个了,做新衣有些来不及,我想着那条满地金桂的衣裙只穿过一次,可阿娘说时节不对,叫人拿了这个来。囡囡帮阿姐看看,可还合适?”谢景衣皱了皱眉头,这是一件海棠红绣宜男百花的襦裙,配着一件月牙白烫金小袄,看上去十分打眼。听到谢景娴的问话,谢景衣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不妥当。阿姐可见过徐子新?”“以前在宴会上见过,不过甚少在一起耍。这裙子有何不妥?”谢景衣仔细的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个没有记错,这才说道,“阿娘给阿姐安排着条海棠红的裙子,想必是去打听过了,都说徐夫人最喜欢的便是海棠色。我同徐子新年岁相当,以前也是一道儿玩过的。”“徐夫人生有三子一女,独宠幺女徐子新,你们回想看看,她每次夸海棠红好看,那时候这色儿都穿在谁身上?”“徐子新……也就穿海棠红醒目些了!你们想想,若是阿姐穿了……”谢景娴有些恍惚,有这等事?一旁的谢景音嘎嘣嘎嘣的咬着栗子,听到这里,鄙视的看了谢景衣一眼,“你听囡囡胡说,那徐子新还能那样霸道,海棠红写她脑门子上了怎么地?旁人还穿不得了?”“再说了,穿一样的又如何?谁丑谁丢脸不是?”谢景衣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栗子,狠狠的抓了一把,“咱们可是奔着同徐家结亲去的,一去便让小姑子丢脸……不是我说,若不是瞧着徐子宁不错,谁管徐子新穿的是狗屎黄还是苍蝇绿……”谢景音一颗栗子卡在嗓子眼,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抬起手来就捶谢景衣,“你这个死囡囡,二姐我就是吃了你几颗栗子,你就恶心起我来了!”谢景衣一个闪身,跑了起来,谢景音不依不饶,便在这屋子里追逐打闹起来,一时之间,屋子里全是欢闹声。剩下坐在那里的谢景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嗔怪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三岁的娃娃似的,你们且快坐下,一会儿栗子该凉了。我思前想后,觉得囡囡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原我就不喜欢穿这么鲜艳的色儿,穿了也不自在。”谢景衣松了口气,谢景娴耳根子软听劝,若是换了谢景音,定是要同她对着干的。徐子新是否独霸海棠色她不知道,因为那是她信口胡诌的。说句难听的话,过了这么些年,她连徐家人长什么模样,都记不得了。只不过这条裙子的确是大大的不妥当。颜色太过夺目倒是其次,更不妥当的是上头绣着的宜男百草。徐家虽然是好,但是谢景娴这样穿,未免显得太过看重,太过讨好。成了还好,若是不成,他日被有心人提及,便是大大的笑柄。她想起翟氏昨儿说的话,再想想今日瞧见谢景娴私会徐子宁,一颗心更是大大的悬了起来。徐家原本已经打消了心思,要去京城给徐子宁寻一门有助益的亲事,为何在临行之前,突然改变了主意,要求娶一个地方县令的闺女?做人还是不要太满,给自己留条后路的好。既然决定了不穿那件新衫,姐妹三人便开始翻箱倒柜的试起衣衫来了。谢家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是翟氏有布行有绣楼,衣衫还是不委屈了她们几姐妹,全新的来不及做,九成新的倒是不少。还真让她们选出了一条绣着一年景的藕荷色长裙,低调又精美,再适合谢景娴不过了。谢景衣左看右看,再看不出什么岔子,这才放心的告辞了,领着青萍回了自己的小院。在市集买的那些打花板用的东西,全都到齐了。谢景衣焚香净手,这才开始着手打花板。其实前朝开明,染缬流行,妇人衣青碧缬比比皆是。民间没有,但是宫中的记载倒是很多。谢景衣提起笔来,画了一张榴开百子图。上辈子她入了宫之后,又师从大画师裴少都,一手工笔,十分惊人。姚掌柜的话提醒了她,寻常百姓可不同勋贵,他们一年之间,只有少少的时候会买新布做衣衫。一来是年节,辞旧迎新得穿新衣衫,二来是婚嫁,再穷的人家,也至少得置办几床被褥,扯上几身新衣衫陪嫁。那么那些吉祥如意的花纹,是必不可少的。谢景衣想着,又陆陆续续的画了几张梅开五富,花开富贵等等一共五张图。这才拿起了刻刀开始雕版。所谓夹缬,就是将布夹在镂空的花板中间,再涂抹上浆液,待干了之后染色。等染好色了,将之前糊上去的浆刮掉,那些地方自然便是留白了。若是有了花板,并且知道浆液的配比,那么染出布来算不得什么难事,也就是大陈开国之初,官家禁止民间私自打花板,这才让这手艺断了传承。青萍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天色已经渐渐的黑了下来,新挑的灯像是给她冷白色的脸上镀上了一层金光。谢三娘子虽然比不过二娘子国色天香,但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小美人儿。听闻夫人曾经给三位娘子相过面,那相师傲得很,只肯看谢三娘子一人。说她鼻梁高挺,嘴唇浅薄,却嘴角上翘,看上去和蔼可亲,实际上内心凉薄,心中自有章程,是三位娘子中,最狠的一位,也是最有远大前程的一位。相师被夫人毫不犹豫的用扫把打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青萍觉得自己都不敢大喘气儿,生怕她喘得厉害了些,三娘子手中的刻刀就会断掉了。她想着轻轻的将灯再挑亮了一些,又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门口蹲着的小丫头见她出来了,高兴的说道,“青萍姐姐,夫人那便唤三娘子去用饭了。”青萍摇了摇头,“娘子一作起画来,便是不眠不休的,外人惊扰,那是要大怒的。你可是第一日在院子里伺候?去大厨房里取了来,咱们用小炉子煨着,三娘子过会儿再用。”第11章 莫非他不是人谢景衣这一耍刀,便是一宿。她伸了伸懒腰,看着眼前放着的整整齐齐的镂空雕花板和满地的碎屑,心中满满的都是满足之感。这得赚多少钱啊!上辈子她呕心沥血,做出来的锦衣华服,也不过是给那些宫中所谓的贵人炫耀争风罢了,多半是只穿一次便压箱底了。替旁人做嫁衣,哪里比得过自己暴富来得痛快?屋子里颇为安静,青萍趴在一旁的小机子上打着瞌睡,头一点一点的,像是小鸡在啄米。炭盆里的火已经只剩下零星几点,微微的冒着热气。一旁的红泥小炉上烹着茶,微微作响。谢景衣提了一件披风,悄悄的打开了门,一股子寒气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震。她站在门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东方有些微微发亮,今日应当是一个化雪天。“该死,奴睡过去了。三娘子一宿没有睡,今日还要去徐通判府上的冰鱼会,这会儿还早,快先去眯一会吧。被子里的汤婆子奴一直在换,还热乎着呢。”青萍听到了动响,急急忙忙的走了出来。谢景衣点了点头,“这便去了。你叫你阿爹,今日上午,将屋子里新刻的板,送到兴南街去,等我从徐通判府上回来,便去寻姚掌柜说夹缬的事。”青萍忙不迭的点了点头,扶着谢景衣进屋。“你不好奇,我何时学会了雕板?”“小娘会刻玉板板,会雕墨板板,如今再刻个花板板有什么好稀奇的?昨儿个我还觉得稀奇,明明屋子里有一大堆刻刀呢,咱们怎地还要买”,青萍说着,炫耀似的提起了腰间的一个玉章,这是她去岁生辰的时候,谢景衣送给她的。谢景衣突然就笑了。她年少之时,多半是附庸风雅,还没有成为大画师,就想着早早的准备好印章,到时候一章值万金……“你说得没有错,都是板板。”她说着,脚步轻快的迈进了门,朝着雕花大床扑去。南地多湿气,被褥成日像是没有干似的,润润的,若是没有汤婆子,那整个人睡一夜都睡不暖和。有青萍掐着时辰,谢景衣好歹没有误了冰鱼会。小小的马车里,混合着四人身上的熏香气,让谢景衣有些脑仁疼。“昨儿个你是捉鸡撵狗去了么?那黑乎乎的眼睛用粉都盖不住。”翟氏说着,拍打了谢景衣一下。谢景衣撅了噘嘴,今日徐家相看的是谢景娴又不是她,再说了嫁人哪里比赚钱更有意思。“阿娘,你今儿给我大姐姐用了几斤香,我都要打喷嚏了。”谢景衣说着,撩起了马车窗边的布帘子,只瞟了一眼,便立马关上了。翟氏又拍了她一下,“做什么一惊一乍的,吓坏阿娘了。”谢景衣扯了扯嘴角,“冷的。”换你撩开帘子,看到一匹傻马,外加马上的弼马温,你不心惊?说话间,那外头的马儿像是瞧见了熟人似的,愉快的嘶鸣了一声。谢景衣的眼皮子跳了跳,不用探头,她都能够想到马上柴祐琛那张像是旁人欠了他黄金万两一般的脸。临安城虽不小,但是官宦之家,大多数都是聚集在一块儿的,马车行不了多久,便到了徐通判府上。谢景衣率先一步跳下了马车,一下去,便瞧见走上前来的谢景泽,“大兄怎么来了,今日书院休假?”谢景泽伸出手来,搀扶了要下马车的翟氏,笑道,“过了腊八就是年,我们平日里,也就是夫子命题写写文章。子宁非拉我来,又闻柴二公子今日也会来,想来开开眼界。你们怕不是知晓,柴二公子的文章,在东京城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书院的夫子,一听他的名字,都夸乃是当世状元之才。”谢景衣有些嗤之以鼻,上辈子科举成了柴祐琛人生最大的污点,虽然旁人说起来都是夸耀,但谢景衣觉得,绝壁是污点。当年他初试乃是头魁,到了殿试之时,官家一瞅,我滴个老天爷啊,前三名除了柴祐琛都是什么歪瓜裂枣!就那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一声吼人家还以为猛虎下山的那位第三名,你咋好意思当探花?你那不是探花,那是辣手摧花!于是果断的选了最好看的柴祐琛做了探花郎。正所谓关云长大意失荆州,柴二郎美貌丢状元。当然,这八成是齐国公府为了掩盖柴祐琛才疏学浅而找出来的借口!“夫子的嘴,骗人的鬼,这你也信?头回我去书院里给你送衣衫,夫子还夸我此女只应天上有呢!只能天上有,那地上的我是什么?仙女下凡脸着地?”谢景泽笑出了声,“我家囡囡,在哥哥心里,就是天仙。”“噗呲!”谢景衣迅速的扭过头去,一眼就瞧见了翻身下马,面无表情的柴祐琛。这厮刚才绝对嘲笑她了吧,虽然她后脑勺没有生出眼睛来,但是这种笑里藏刀的嗖嗖感,她还是能够感觉得到的。柴祐琛对着谢景泽点了点头,一甩袍子,差点没有打在谢景衣的脸上,然后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徐府。谢景衣深吸了一口气,上辈子她也没有刨齐国公府的炆头啊,柴祐琛为何对她恶眼相看!“囡囡认识那人?”谢景音好奇的走了上来问道。谢景衣哼了一声,“就是大兄说的,有状元之才的柴二郎。咱们快些进去罢,别堵在这里,一会儿来的人可就多了。”临安城里来了这么一位金龟婿,看来今日这冰鱼会,要热闹起来了。谢景衣心中暗自想着,激动起来,今日怕是要看到临安贵女哭倒河堤的名场面了!谢景音倒是无所谓,挽着翟氏的手,朝着府中走去。徐通判府比谢家要大得多,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观鱼院了。临安多水,徐通判府更是圈了一块好湖,里头养着各色各样的鱼,每年夏天,都会有赏荷会,但是冬日里办冰鱼会,倒是头一遭。一进门,便有那仆妇引领着,马路上的积雪,都被整整齐齐的堆在了一旁。“谢家姐姐真是热切,乃是头一个到的人呢,阿娘这不让我出来迎接你们了!”谢景衣正感受着湖面上吹来的冷风,就听到一个女声传来。她定睛一瞧,只见一个穿着海棠红襦裙,上着月白色小袄的小娘子,高抬着下巴,笑眯眯的说道,来者正是徐子宁的亲妹子徐子新。谢景娴顿时红了脸,翟氏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谢景衣抬起了手,指了指前头正在同徐子宁说着话的柴祐琛,“我们是头一个来的人,那柴二公子莫非不是人?”第12章 瞧那朵小白花“你!”徐子新涨红了脸,“你你你!”。谢景衣鄙夷的看了徐子新一眼,若是将女子的战斗力分为三六九等,那么像徐子新这样的,一定就是初出茅庐的新手。又喜欢嘚瑟,又不行!迟早是要被人踩进泥里的。徐子新被谢景衣一看,更是暴跳如雷,“你你你!”她的声音太大,一下子惊动了再那边迎接柴祐琛的徐子宁。徐子宁猛的抬头,快步的走来。谢景衣偷偷撇了一眼谢景娴,见她低下了头,耳根子都红了,在心中重重的叹了口气,有这么个不着调的小姑子,若是她嫁进来,那自然是降妖除魔,把人治得服服帖帖的。可谢景娴更活菩萨在世一般,还不任人搓扁揉圆。“子新,发生何事了?”徐子宁皱着眉头问道,他生得唇红齿白的,穿着天蓝色的长衫,头上戴宝玉冠,一双多情桃花眼亮闪闪的,像是含着一汪春水。徐子新一张憋得犹如猪肝,见了徐子宁,立马怒道,“三哥,你看看谢景衣,她对我翻白眼鄙视我……”徐子新说着,抬手指向了谢景衣,只见对面那小娘子,双目泛红,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像是刚被河东狮用口水摧残过的小白花……“你你你!”谢景衣心中轻哼一声,就你这刚出笼的小鸡崽子也跟给我斗,简直是浪费我的眼神!今日这腿要跪下去了,日后结了亲,谢家在徐家面前也得一直跪。她想着,强忍着泪花花,吸了吸鼻子,颤巍巍的往一脸呆滞的谢景泽身后躲了半拉身子,一双小手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衣袖,“徐三公子,子……子新姐姐迎我们呢,我高兴都来不及。子新姐姐莫要见怪,兴许我天……天生眼白就多……”徐子宁瞅了瞅谢景衣像是受惊小鹿一般黑黝黝的大眼睛,瞪了徐子新一眼,抱歉的拱了拱手,“家妹平日在家被宠坏了,谢三娘子莫要见怪。谢夫人,景泽兄还有三位妹妹快快里边请,家母已经等候多时了。”徐子新一瞧,更是气炸了去,一跺脚,一甩袖掩面跑开了。“都是我的错,子新……徐……徐姐姐肯定恼了我了。”谢景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拍了拍谢景衣的手,咳了咳,“先进去吧。”徐子宁一喜,偷偷的瞥了一眼谢景娴,耳根子变得红彤彤的,整个人眉眼里都是笑。“我阿娘生了三个儿子之后,才得了子新这么一个稀罕小娘,平日里样样惯着她。她说话不中听是常有的,但是没有坏心的。”徐子宁一边走着,一边说道。落在最后的谢景衣,悄悄的翻了个白眼儿,那白眼儿才翻了一半,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的柴祐琛。柴祐琛意味深长的看了谢景衣,认认真真的翻了白眼,翻得谢景衣以为他吃枣子噎住了,要断气了,方才跟着徐子宁,谢景泽走到前头去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女穷!一群人往里头走着,行了好一会儿,才来到二门处,徐子宁瞧着一个婆子领了她们,便同柴祐琛还有谢景泽去前院说话了;谢景衣跟着徐府的嬷嬷,七挪八拐的,一个大湖映入眼帘,又穿过湖上一段雕花长廊,去到中心,才可算是到了今日徐夫人待客的花厅,屋子里显然已经坐了不少人了,徐子新正靠在徐夫人身上撒娇,狠狠的盯着谢景衣看。谢景衣大大方方的看了回去,同徐夫人见了礼。徐夫人穿着一身绛紫色裙衫,头戴二根金簪,腰悬玉璧,生得颇有些严肃,见到翟氏,笑着拍了拍徐子新的手,站起了身,“瞧瞧你们家的几个闺女,我真是爱到心里去了,瞧瞧这般美貌,谁见了不夸赞一句天仙下凡。”翟氏见徐夫人热情,心中的忐忑去了几分,忙笑走了过去,“我家三个丫头,没有一个比得上你家子新的。我常常直叹气,我就没有那个福命,有这么一个贴心又聪慧的闺女。”同徐夫人并列而坐的是宋知州夫人温氏,温氏乃是北地豪族出身,气度不凡。她端起茶盏正喝着,闻言笑道,“瞧你们说的,我家熙儿瑶儿都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我瞧着人也来得差不多了,既然是冰鱼大会,怎么可以不去垂钓。可别让前头的那些大老爷们抢先了。”宋夫人说的熙儿瑶儿,乃是她的两个女儿,年长一些,又高又瘦的叫宋光熙,另外一个又矮又胖的叫宋光瑶。徐夫人笑眯眯的站了起身,越过翟氏,伸出手来拉起了宋夫人,“熙儿同瑶儿我三天一小见,五天一大见的,还夸得少了?谢夫人同三位谢小娘子甚少来,在座的不少人都不认识,我可不得多稀罕稀罕。”“走走走,在这里坐着也没有趣儿。我家湖里的鱼可肥美着,今日还请了个片鱼的大师傅,前两日落了雪,我又攒了冰,可不正适合吃鲜鱼片儿。”宋夫人来了精神,“就数你雅致。熙儿瑶儿,快去钓鱼。今日你们柴二哥哥也来了,可别唐突了他。”柴二哥哥?啊呸!谢景衣在心中鄙视了柴祐琛一番,这才来杭州几日啊,竟然就多出两个好妹妹了,这日后还不是满城小娘皆我妹!两位夫人说着,朝着门口走去,整个杭州地界,就以她们二人为尊,其他的夫人自然跟着呼噜着出了门。谢景衣看了一眼翟氏,忙过去挽住了她,“阿娘,走罢。”翟氏点了点头,拍了拍谢景娴的手,轻轻的说道,“给阿娘把腰杆子挺直了。”谢景衣有些欣慰的看了翟氏一眼,看来她阿娘也看出来了。徐夫人今日请她们来,分明是又当又立。一开始徐家没有升官的时候,徐子宁是幼子不是长子,不需要娶高门贵女。谢景娴贤惠之名在外,谢景泽考举人的时候,乃是头魁,下一次春闱,极有可能会高中。谢夫人娘家又是富商,给谢景娴的陪嫁不会少,的确是一门佳媳。可后来任命的消息下来了,她便又改了主意了,再等一等,徐子宁兴许有更好的选择。可偏生,徐子宁真心喜欢上了谢景娴。徐夫人拗不过徐子宁,这才有了山庙议亲,才有了这次冰鱼会。她之前对谢景娴有多喜,如今就有多不喜。第13章 愿者上钩谢景衣觉着,绝对不是自己想得多了。今儿个的冰鱼宴,原本就是谢徐两家的相亲宴。可她们一来,徐子新便嘲讽谢景娴做上杆子买卖,太过热切,像是恨不得倒贴上来,跑步进他徐家门似的。再来徐夫人。世家夫人夸女眷,福气贵气乃是上上等,贤淑稳重乃是上等,聪慧才情乃是中等,美貌惊人那是下等。只有那行首娘子,才以色而论。徐夫人旁的半句不提,只说颜色,是何道理?上辈子官家久无后嗣,太后亲选高娘子为妃,官家不喜,太后百般撮合,高娘子就差要骑到皇后头顶上去了。可后来官家日久生情,当真用心待了高娘子,太后却又骂她红颜祸水,带坏官家了。总而言之,儿子不听话,那绝对都是被狐狸精给带坏了。这样的人家,嫁进来做甚?被磋磨么?谢景衣想着,伸手牵住了一旁的谢景娴,轻声说道,“阿姐,把你手上的那个指环,让我揣着吧。”谢景娴瞳孔猛的一缩,看向了谢景衣。等谢景娴回过神来,她发觉自己已经乖乖的将那个戒指,递给谢景衣了。翟氏一碗水端平,给他们姐妹买首饰,那都是一样三式,可这戒指,她倒是头一回瞧见,想来便是昨日徐子宁送些景娴的礼物。谢景衣想着,快速的将那戒指塞进了自己的袖袋里。说话间,一群人分散开来,各自寻了好地方,准备钓鱼。也有那不爱垂钓的,去打双陆亦或者是抚琴唱曲儿,好不热闹。谢景衣左看右看,寻了一个左看不能推人下水,右看不能私会的,来来往往的人都能够瞧见的风水宝地,果断的坐了下来,甩起了鱼钩,在这种地方,自然是钓不着鱼了。只不过不知道徐夫人到底是几个意思,还是以安全为上。她想着,索性连鱼饵都没有挂,警惕的四下瞟了瞟。这一瞧,顿时无语了。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也不怪徐夫人冷淡,这哪里是钓鱼大会,这分明就是钓金龟大会啊!若是眼神是刀,那柴祐琛早就被片成一片一片儿的。柴祐琛很高,在一群夫人小娘子中间,简直是鹤立鸡群,高出了一个脑袋来。谢景衣瞧着,幸灾乐祸的笑了笑,这厮也不怕被各种香包熏死……“阿嚏!阿嚏!阿嚏!”她正想着,就瞧见柴祐琛一连打了三个喷嚏,“离我远点,太熏人了。”四周雅雀无声,一群小娘子涨红了脸,悄无声息的将自己腰间悬挂着的香包收了起来。离柴祐琛最近的徐子新同宋光熙,更是瘪着嘴,差点要哭出来。来了来了!柴祐琛注孤生的名场面来了!不一会儿,周围的人全都散了开来。在场的谁还不是官宦家的贵女,初次见面,哪里敢做出那等热脸贴冷屁股的事。谢景衣正笑着,就瞧见柴祐琛直直的朝着她走了过来。谢景衣顿时机警了起来,擦,不要过来,不要害我,我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已经有无数道不善的目光,朝我这里看了过来好吗?柴祐琛走了几步,径直的越过了谢景衣,朝着那廊桥上走去,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谢景衣狠狠的瞪了柴祐琛的背影一眼,这厮绝对是故意吓唬她的!“你……你认识柴二哥?”谢景衣余光一瞟,瞧见了那海棠红的裙角,来人正是徐子新。“不认识。原来子新姐姐同齐国公府有亲呀,真的是太厉害!柴二公子比我家哥哥威风多了!”徐子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柴祐琛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谁知道听不听得见她们的谈话,她哪里敢随便攀亲?更何况,她才不想柴祐琛是她哥哥呢!“他刚才看你了,我瞧得一清二楚的!你说不认识,糊弄谁呢?”谢景衣简直被徐子新气乐了,徐夫人生这姑娘的时候,忘记生脑子了吧!“不,我觉得柴二公子喜欢的是你,我都瞧见他偷瞟你好几次了。”徐子新脸一红,偷瞟了柴祐琛好几眼,娇羞的低下来头,“你……你你……胡言乱语。我怎么没有瞧见?”谢景衣随意的哦了一声,“那许是我瞧错了吧。”徐子新一梗,“你你你!哼!懒得同你说话,谢大娘子,听闻你绣工特别的好,我最近在绣一副小猫扑蝶图,那猫眼睛怎么都绣不好,想请你来教教我。之前……之前是我不对,我三哥还有我阿娘,都骂过我了。”“你们莫要在意,我就是想着,我三哥以前最疼的人是我,以后……我阿娘同宋夫人,就在那边的水榭里,想着请谢夫人过去喝杯热茶。”徐子新别别扭扭的说着,又偷偷的横了谢景衣一眼。“娴娘你同子新去吧,我去喝杯茶就来。”翟氏说着,站起身来。谢景衣不敢置信的看向了翟氏,翟氏笑了笑,“阿衣同你二姐在这里钓鱼吧,阿娘想吃阿衣掉的鱼。”翟氏说着,摸了摸谢景衣的脑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领着谢景娴,跟着徐子新一块儿走了。等三人走远了,谢景衣跺了跺脚,又追了上去。“我喜欢的不是她,是你。”谢景衣的脚僵在了原地,她今早也没有洗头啊,怎么脑子里就进水了!她僵硬的扭过头去,看着大树下坐着垂钓的柴祐琛,惊悚的往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的说道,“啥啥?”柴祐琛头也没有回,只是专注的看着自己的鱼竿,淡淡的说道,“想得美!你再胡说,我便说我心悦你,为你而来。”谢景衣四下的看了看,见没有人听到柴祐琛的话,颇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绝对没有下次!”柴祐琛收回了视线,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提钩掉起了一条大鱼。那鱼扑腾着,将腥腥的水,甩到了谢景衣的脸上。她正准备要走,又听到柴祐琛说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你没有读过书,大概是听不懂这句话的吧。”第14章 齐国公家水深“你在说什么?”柴祐琛提着柴贵新放好鱼饵的杆,甩入了水中,“角门。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他看见了,看见了谢景娴同徐子宁在角门相见。谢景衣有些恍惚,柴祐琛说的那些道理,她又何尝不懂,可徐家当真不是一门好亲。“谢三囡,你快过来,你快过来,你看我钓着鱼了。”谢景衣正愣着神,就听到谢景音手忙脚乱的抓着一尾大鱼。她一个激灵,快步的跑了回去。谢景衣见她回来了,猛的拧了她一把,“你傻了哟,这柴二就跟唐僧进了盘丝洞一样,几十个蜘蛛精等着享用他呢,你还敢往前凑。早前我就想说你了,徐通判是阿爹的上峰,你怼徐子新作甚?脸面是能吃还是能喝,一不留神,你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