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与我们合作的商号,是哪一家?”陆宴想到那人与自己提及合作的对话,越发觉得这人不简单。对方看上去温和近人,没想到竟然掌握着如此大一家商号。“丰和商号。”“什么?!”刘仁良有些怀疑自家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京城的那家老商号,丰泰和信?”那可是资历雄厚的庞然大物,陆家不过是慈州的首富,哪怕是蒋家,也绝比不过丰和。它控制着大半个祈朝的商贾贸易,北方地远偏僻,天灾人祸又多,再加上蛮族的侵袭,商业发展一直时好时坏。如今被各地的大家族分割控制,丰和才一直没有向北发展。如今突然深入北方,直接找到慈州的陆家合作,刘仁良自然觉得诧异。陆宴只说这次合作还未商定,丰和虽然会支持陆家,但绝不是现在。商人重利,却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一旦丰和因为陆家在慈州打开了缺口,势必对北方的格局造成影响。而这些影响,无异于夺走其他家族口中的肥肉。若太过高调,陆家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刘仁良点头,又与陆宴说了说近日的状况。唐念锦提出的窑洞的确能极大提高产率,四五成的几率意味着将同样的成本,回报提高了一倍。陆宴便让他将剩下的窑洞也照样改造。……唐念锦回去的时候,与唐至文坐着一辆马车。她先前还对唐至文没什么看法,一直以来欺辱这具身体的是后母和那两个兄长。唐至文虽然纵容了些,但毕竟是将她抚养长大的。可在祖庙一见,知道这唐至文对小女儿不上心。女儿几日未归,他第一反应不是关心出了什么事,而是担心自己的面子。后面又因粱老和温王对自己的态度,瞬间变脸。如此接触下来,她对唐至文更加厌恶。“你是如何认识温王的?”他摸了摸胡子,重新打量了自家女儿。见唐念锦有别于以往唯唯诺诺的样子,觉得有些变化。放在以往,被他一个眼神看过去,唐念锦便害怕地低下头,不爱出声,问到什么都只会摇头。如今虽然穿的是婢女的衣服打扮,却敢直视他。像变了一个人。唐念锦见他多看了自己几眼,知道自家性格突变,必然会引起家人的疑惑。但她的身体是货真价实的原主,她也不打算隐藏自己的性子,任由自己在这个家里受气。换做谁被别人害的在鬼门关走一遭,也会性情大变。即便那人是她名义上的兄长。“我先前在山里,无意间救了他。”唐至文想了想,唐念锦的确是自那日随徐氏进山后边失踪了。如今看来是在山里遇到些什么意外,但既然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他若好好经营一番,说不定能搭上温王的线。即便再差点,能与粱老交好也不错。如今在看这小女儿,竟是越发顺眼起来。以前嫌她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见人也低声低语的,不敢大声说话。如今没想到在唐家落难的时候,还能派上些用场。待回去与徐氏说说,叫她今后待锦儿不必如当初一般严苛就是。“不管粱老和温王想要什么,你都答应,千万不可逆了他们的意思。”粱老想要收徒,温王又欠锦儿一条命,这两点要是运用得当,自家的位子说不定不降反升。唐念锦见他一副巴不得把女儿卖了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以往听说过不少奇葩亲人的故事,没想到如今真能一见。徐氏不必说,唐至文可是这具身体的亲生父亲,竟也如此。说句不好听的,便是从未将自家女儿当做一个人来看待。唐家现在住的院子分为两进,比陆家老宅小了不少。徐氏正送郑四娘出门,在门口与她多聊了几句:“你说的那人真那么厉害?下次可得介绍我认识认识。”郑四娘笑道:“你就放心吧,她今日才回彭城。我回去就捎人去问问,一有空,就带你去见她!”徐氏这才满意,送走了郑四娘,远远看见唐至文的马车到了门前。车一停下,先下来的却是那个失踪了好些日子的小娘子。几日不见,非但没有以往的面色苍白,见自家如猫见了老鼠的样子,反倒精神了不少。肤如凝脂,杏眼柳眉,眼中含着星光,浑身都透着一股劲。徐氏冷笑一声,道:“呦,我看看这是谁回来了?不是那个连家也不要,在外面不知浪了多少时日,去了什么地方的祖宗吗?我还以为你看不上这个家,在外面找了别的相好的,不愿意回来了呢!瞧这小脸养的。”一番话,说的阴阳怪气。唐念锦皱了皱眉,抬头看着她。徐氏见她敢直视自己,好似不服气的样子,又道:“长了本事不是?谁让你用这样的眼睛看长辈的?真是不知尊长仁孝,和你那娘一模一样,果然是低出身的人家,骨子里就是贱的。”放在往日里,被她这样讽刺几句,小姑娘早就怕的低头掉眼泪了,不对——那闷罐子可不会哭,只会做出一副想哭又不敢的委屈样子。说不定回到房里,才会一个人在被子里躲着哭呢!唐至文跟在后面,见徐氏的脾气又上来了,还说的难听。刚想拦一拦,却看见唐念锦上前一步。她冷冷地看了徐氏一眼,没有说话,便要往府里走。“站住!”徐氏拦住她,“没大没小的,见到长辈连点礼数都没有?真不知唐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唐念锦转头看着她,道:“不是任来一个上了年纪的,都可算作长辈。”徐氏一噎:“你说什么?!”“纵子无度,替唐家养出了两个废物。恶语中伤,毁我唐家名声。德性、修身、谨言、慎行,这些你既然忘得一干二净,那趁早多回去看看。”说完,推开徐氏,便进了府。徐氏指着唐念锦的背影,气道:“你,你!”回头向唐至文道:“瞧瞧你这女儿,在外多日不归,音讯全无,如今回来,她!她还有理了?我这个当后母的,怕是惹不起,也管不起她了!”唐至文往日还能耐心安抚她,可如今事关他的前途,自然是不能出了岔子的。见徐氏一如往日般胡搅蛮缠,也冷了脸:“锦儿才刚刚回来,你净说一些难听的话!你让她好好休息,别再把在长镐那套搬出来作弄。”“什么?!”“把你那性子收一收!还有浦儿!别让他在出去到处惹事!”这边唐念锦进了唐家,第一件事便是要换房。唐家的人住在内院里,她原本的房间在另一处的厢房内,因常年无人居住,那处潮湿阴冷,极其破落。她一开口,唐至文便立刻人去翻修了厢房,又让唐家二郎将房间让出来,把唐渊赶去和唐浦住。徐氏起先还不满,但听了唐至文后来与她说的话,知道如今这一家子的希望都在唐念锦身上,便也偃旗息鼓,收敛了性子。唐至文的书房里有许多旧籍,这次回到唐家,她也是想多看看这些书,了解一下祈朝的风土人情,律法政令。陆宴不是等闲之辈,在慈州恢复元气是迟早的事,但要想再进一步,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粱老上门要收她做徒弟,无非是看中了她手中的甄氏画法。唐念锦只与他说,这画法是她以前无意看到的一本书中来的,其中有详细讲解,她闲着无聊才学了学。若是粱老想学,她将画法技巧给他便是。像粱老这样的画界高手,学习能力不差,缺的就是一条路,甄氏的画作流传太少,几乎没有,如今有了成品,虽然只是仿作,但也足够他研究。“我也是运气好,实则资质完全比不上那些天赋画师。”唐念锦道:“您不必一定要收我不可。”粱老胡子翘了翘:“小女娃,我岂是那种白拿别人东西的小人?我还真不多你这一个徒弟,哪怕你是个画盲,我也收了!”唐念锦见他越拒绝还越来劲,也喜欢这老人的性子,便只好同意了。如今唐至文碍于粱老的面子,不敢为难她。她在唐家的日子也好过了些,可即便如此,眼前的安逸也是别人给的。若是可以,她也想找个法子脱离唐家,自己独立出去。粱老为了研究甄氏画法,干脆在唐家住下,唐至文三番两次来讨好暗示,却被老头打了哈哈。唐至文瞧不透他的心思,不知粱老是愿意帮他还是不帮,只能先不断示好。没了陆丰成和陈财捣乱,陆家的生意总算有了些起色。陆宴忙了好几日,一直监督着各处的做工,年后毛河带着他的兄弟们来了陆家,搬货运输的问题也解决了。老刘面上也多了笑容,这日瞧见小少爷早早回了宅子,便问他有什么事需要吩咐。陆宴让他准备一些谢礼。老刘点头,又问:“是送给唐知县的罢?我好照着人的喜好准备。”陆宴却摇摇头,说:“是送给姑娘家的。”作者有话要说:陆宴:先别管她爹了,她才最重要。唐志文:??第27章 送礼刘老愣了愣,想来陆宴说的是唐姑娘。“送到什么程度……?”是聊表心意,还是多送些珍贵补品?陆家生意虽然有了起色,但毕竟刚刚起步,刘老道:“若论排场,自然是比不得从前的。”陆宴偏头想了想:“一些常备的就是。在寻个特别的东西,最能讨姑娘喜欢的。”他自觉那日惹哭了小姑娘,也得送点什么算是道歉。但毕竟是第一次送女子东西,做生意尚且需要讲究个合乎买家胃口,送礼也当如此。老刘沉思片刻,直觉告诉他,这个礼得备的慎重:“我一个老头子,也不懂城里年轻的小娘子喜欢些什么。”他回书房里叫来了自家儿子:“小少爷要给姑娘家送礼,你替他出出主意。”单身二十六年有余的刘仁良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我听隔壁村二牛说,女孩子都喜欢胭脂水粉,珠钗宝玉,漂亮衣裳。但这其中门道诸多,不识货的往往花了冤枉钱还买不到好东西。”刘仁良认真道,“不如把月儿叫来问问。”月儿正在厨房忙活,手里刮得满手鱼鳞,便被刘仁良拉出了厨房,在门口他低声叮嘱:“少爷正追一位小娘子,想送份称心的礼,你且帮他出出主意。”月儿点点头,暗觉陆家今后兴隆有望。小少爷以前从不留意任何女子,如今费这般多的心思,只为送一份礼。了不得了!她推己及人,想着男女之情,寄物相思,送点饰物钗子、玉佩宝珠最好不过。便和陆宴说;“最要紧的,是一片心意,哪个娘子不爱打扮?不爱钗玉?”陆宴垂下眼眸,好看的侧脸轮廓清晰,声音带了些愉悦:“午后你随我去挑选几件。”……粱老难得在彭城呆这么久,沈盛也关了铺子,常往唐家跑。他醉心绘画,水墨丹青皆有涉猎,甄氏画法珍贵无比。又失传多年,他也极感兴趣。唐念锦与他相处下来,更觉得沈盛是个难得纯粹的人。他心善,也从不与人生气,没有阶级观念,一心追求画技,却又不急功近利。刚过了午后,沈盛又带了一堆毛笔和新砚台过来,唐念锦用着人家的东西,起初还有些不大好意思,想付他些银钱充抵,一问价格。打扰了。“师父既然收了你做徒弟,今后你便是我的师妹,这些东西不值什么。若不是刚过年节,新的东西还未送来,店里的又受了北方的寒潮,不如往日好用,我也该送你一些用的。”沈盛温和笑道。唐念锦也不在和他客气。粱老今日不在,唐念锦答应要用甄氏画法替他作一副山水图,沈盛在旁观摩。刚展开画纸,便听得外面的丫鬟进来禀告。唐至文怎么说也是一县知事,以往徐氏还指挥着唐念锦做不少家里的活儿,可前段日子她不在唐家,如今虽然回来了,却成了暂且得罪不得的香饽饽。徐氏便找了几个伺候的丫头,和两个家仆干活。“四娘子,外面来了人,说是找沈郎君的。”唐念锦抬头瞧沈盛,见对方面露无奈之色,问了几句,才知道这几日京中沈家来了人,要催他回去。“我爹一心想让我参加科举,入仕途,我这次来彭城前,和家里闹了一场。”他解释道。唐念锦有些意外,虽然早知他出身不低,但却想不出这人和家里硬抗,一意孤行的样子。“我这几日朝师妹这处走动的多,也是想躲一躲。待下个月来人回去了,便也落得清净。”沈盛与她一同出了书房,到了堂屋,“这也被追上门来,给师妹添麻烦了。”唐念锦笑了笑,“第一次见你这样窘迫。”来人是个中年男子,模样像个常年管事的,见沈盛进了堂屋,便站起身来。沈盛喊了声康叔,两人互聊了几句,才知原来京城传来消息,要他早日回去。康叔今日不得已追到唐家的门前来,就是想再劝劝沈盛。“夫人信中多次挂念你,这个寒冬又染了风寒,大病初愈,身子虚弱。”康叔自小看着沈盛长大,知道这孩子看着温和随性,实则一旦有自己认定的事,谁也劝不回来。倒真是完全遗传了沈父的性子,可父子两都是这个性,遇着有分歧的事,必然是谁也不肯低头。沈盛自小聪颖,过目不忘,读书一点就透,教书的先生连赞他是未来国之栋梁。谁想结果却是一头扎进了那笔墨之中,得知沈盛在彭城开了间墨斋,沈父气的好几日都黑着脸,浑身冒冷气。沈母看着心疼,正巧康叔来北边办事,便让他顺便过来瞧瞧沈盛。也想再劝劝,让他回家。沈盛自然拒绝,但他也挂念母亲:“康叔,你既明日才动身,且待我今日去买置些东西,麻烦您带回给家里。”康叔见他坚持,叹了气,只好妥协道:“也只能如此了。你若是何时想回去了,家里随时欢迎。”沈盛送走康叔,正好上街买些东西。唐念锦早想上街去瞧瞧彭城的店铺,一来是好奇,二来经商做事,也得多了解些当地的情况。她还惦记着回去抱陆宴的金大腿,自然要将自家能力多提升一些。“也好,我平日里常与字画笔砚作伴,不会挑买东西。劳烦师妹陪我走这一趟,替我娘选个礼物。”能有人出出主意,沈盛自然欢迎。唐念锦想着难得上街,便换了身衣裳,这套衣物大约是她衣箱里最好的一套,往年都是特别的日子才拿出来穿。沈盛在门前等她,见小姑娘梳了个活泼可爱的发髻,与她说笑了几句,两人便出了门。……接近午时,彭城外城门口没有多少行人。一个穿着守卫的衣饰的高大男子,正从城门上下来,手里的长枪转了几圈,活动着手脚。他剑眉入鬓,五官周正,动作流畅,点了几个偷懒的士兵,要上城墙去巡逻。“绕哥,这大中午的,兄弟们睡个午觉不容易。”被他抓到的小兵哭丧着脸,“再说了,这地方也没什么可巡逻的,来来回回不就那么几个人吗?”绕晨没说话,只冷冷看了他一眼。那小兵打了个冷战:“开玩笑,我开玩笑呢!绕哥您先请。”小兵走到后面,见那张三狗也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便靠上去低声道:“自打他来了外城门,咱们就没歇过一天。又没人盯着,你说他那么卖力作甚!”张三狗嘿嘿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姓绕的是汾州人!”“汾州怎么了?比咱们慈州还更远更偏僻呢!”“你忘了十多年前,北方的蛮子入侵,烧杀劫掠,屠了汾州好几座城吗?那姓绕的就是从汾州逃难过来的,被蛮子吓破了胆,草木皆兵!”张三狗侧目看了眼绕晨,压低声音:“怕不是以为这里还是汾州!”小兵摇了摇头:“咱们慈州离北方的蛮子远着呢,就算他们再打来,还没走到定州就得被打回去!”两人在后面窃窃私语,绕晨全当没听见,从城门下传来一阵马蹄声,他站在楼上向下看了眼。只见一匹枣红色骏马由远及近,马主人一身红衣,拉着缰绳飞驰而过,转眼进了外城。张三狗也瞧见了那人,嘴里喃喃道:“这小祖宗怎么回来了……”“驾!”马上的小娘子穿着直领对襟红褙衣,腰束月白勒帛,皎若秋月,妍姿俏丽。进了内城,便放慢了速度,骑着马到了叶家门口,另一青衣少女早在门口等着,见人到了,便笑着迎上去。“荨姐姐,你可算回来了!”叶令荨将马绳交给下人,转头看她:“邱姚,我让你替我办的事如何了?”邱姚正是郑四娘的女儿,自小和叶家独女叶令荨玩得好,她性子静,不像叶令荨一般好动,两人正好互补。“荨姐姐才从巴州回来,一路辛劳,先进去歇息再说吧。”邱姚低头卷了卷衣角。叶令荨却是摇摇头:“我不累,在巴州学了大半年,我可等不及想去见我沈哥哥了,我让你帮我看着他,你可别忽悠我。”想到心上人,她弯了弯眼睛,笑着朝邱姚道:“走,我先去墨斋和他说一声回来了。”拉着人就走。邱姚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可一路上叶令荨一直与她讲着自家这几个月在西边的见闻,没寻到机会插嘴。到了墨斋门口,叶令荨看着紧闭的店门,疑惑道:“沈盛风吹雨打,逢年过节都不关铺子的,怎么……不会是被家里人抓回去读书了吧?”邱姚这才小心看着叶令荨道:“这几日……沈郎君都在往唐家跑。”叶令荨皱眉:“唐家?彭城哪来的唐家?”邱姚道:“新上任的知县姓唐,梁老收了知县家小女儿做徒弟,沈郎君这几日关了铺子,总是往唐家跑……”她知道叶令荨喜欢沈盛,可人家未必有意,只是把她当做普通朋友。倒是那唐家四娘,听闻和他关系走的近得很。叶令荨脸色一黑,转身就要去唐家。邱姚拦不住,只能跟着去,两人走过两条街,在一个布店门口停下来。叶令荨瞧着里间站着的一对璧人,郎才女貌,男的温润如玉,女的娇俏动人。脚下便像生了根。半晌,她才咬着牙,带着一身杀气进了店。作者有话要说:陆宴正在加速赶来的路上第28章 吃醋沈盛见叶令荨进了店,微微惊讶:“叶姑娘,你什么时候回彭城的?”叶令荨原本还有一肚子话要说,可瞧见沈盛,气焰先灭了一半。邱姚在门口紧张地看着里边的情况,却看见气势汹汹冲进去的叶令荨在沈盛面前顺便变了个样子。“我……我刚回来。”她悄悄看了眼沈盛旁边的小娘子,见她一身豆红色交领短袄,云纹刺绣霜色褶裙,眉目俏丽,杏目樱唇,瞧着便是副令人喜欢的模样。小娘子抬头看着她的心上人,声音如黄鹂般好听:“沈师兄,你认识?”叶令荨心中警铃大作,眼前这人若就是唐家四娘子,又怎会和沈盛短短时日里就成了师兄妹。沈盛温柔笑了笑,互相替二人介绍了一番。叶令荨上下打量她,却不知梁老如何会收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娘子做徒弟。她见过梁老几次,对方的脾气古怪,性子又随意,难以捉摸。唐念锦陪沈盛走了好几家店铺,这间布铺的料子不错,有几种是北地特产的织锦。正巧楼上是家首饰阁,便进来替沈母买些东西。先前在别的地方耗费了一些时间,沈盛便想早日买完东西,让唐念锦回家休息,她答应了梁老,需得尽快画完那幅画。“沈某还有些事,就不陪叶姑娘了。”他温和道,“改日上叶府拜访。”叶令荨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心里虽急,面上装作无事:“那……那我就先回去了。我也就是路过,瞧见熟人,才进来打声招呼。”说完,急急出了店,拉着邱姚到了街边巷口。“荨姐姐,你在里面就……就打了个招呼?”邱姚问她。叶令荨也急的直跺脚:“我哪里知道,这一肚子想说的,见了他便全忘光了!”“不过……他真为了陪唐家娘子,连你也顾不上了?”“我哪里能让他陪?不过是从前走镖的时候救过他一次罢了,又没别的关系。如今人家身边多了个小师妹,我总不能,总不能把她撵走吧?”“叶姑娘,我觉得你还真可以试试看。”从旁侧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叶令荨微微皱眉,看他面相便不似好人,便道:“你是谁?如何认得我?”陆兴察在这儿唐家门口盯了唐念锦好几日,他因她输了所有身家,先前大摇大摆花的陈主簿的钱,如今对方见自己没了利用价值,翻脸无情,要他赔钱。陆兴察和儿子被赶了出来,又过上和以往一般惨淡的日子,还欠了一大笔债,他如何能不恨唐念锦和陆宴。如今见叶家娘子回来,听了几句,知道叶令荨喜欢沈盛,而沈盛近日和唐念锦走的可太近了。叶令荨不认得他,但他随便和路人打听一二,便也知道这位大小姐的名气。他又把唐念锦与沈盛的关系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又说她不甘心于此,还勾着陆家的少主人。欺瞒着不懂事的小少爷,败坏了陆家的家业,还赶走了一心对陆家好的他。叶令荨惊讶于自家走了没多少时日,彭城竟发生这般多的事情。“如今我是没脸回去见陆家的列祖列宗,可瞧见这小娘子祸害了陆家不说,还不放过沈盛,这我可看不下去了!”陆兴察又道,“叶姑娘,你可别步了我的后尘……”“到时候只能眼看着这人,抢走原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唐念锦与沈盛上了二楼,果然见这彭城最大的首饰阁布置精巧,独具一格。“唐姑娘日后可还有什么打算?”沈盛想替沈母买一对玉镯,两人一边挑着,一边说着下个月彭城举办百瓷展之事。“百瓷展汇集了北方各窑中精品,正是陆家可以大显身手的好机会。这届难得在彭城举办,若是能打出名气,日后陆家在北地扩展生意也会更容易些。”唐念锦拿了对红玉镯看了几眼,又摇摇头,觉得有些花哨。首饰阁的布局奇特,利用木架柜台,将空间分成诸多隔间,每排柜台后有一人负责接待顾客。因空间隔断,便显得更加清静,原本这几日来买首饰的人便不多,这一排只有唐念锦与沈盛二人。“如此说来,你还是要再回陆家?”沈盛接过她递过来的一盒白玉镯,点了点头:“母亲一向喜欢淡雅之色。”“我爹娘可会同意我回陆家。”唐念锦见他定了这副手镯,便开始随便看看:“只是我答应了陆宴,要替他做出银白如雪的白瓷来,做人总要言而有信。”她一面说着,一面看着柜台里摆放的首饰,不自觉走到了这排的尽头。她脚下一顿,看上里面一件银珠雕花石榴钗。伸手想去拿银钗,一面又抬头问那伙计价格。“这钗子多少钱?”“这支我要了。”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唐念锦惊讶转头,正对上陆宴好看的眸子。唐念锦愣了愣,想着陆宴一个大男人,买钗子定然是送姑娘的。没想到自己才离开没多久,他就拿着钱出来讨姑娘欢心了?沈盛取了包好的手镯,走了过来,笑着打了招呼:“小陆爷,好巧。”陆宴看看沈盛,又看看唐念锦。青年淡青罗衫,嘴角含笑。姑娘短袄褶裙,眼含星光。他忽然觉得眼前这幕有些扎眼。说不上哪里不对,就是觉得不大喜欢。心里闷闷的,甚至想那站在她身边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伙计跑了过来,瞧见唐念锦指着的钗子,笑着道:“两贯钱。”唐念锦撇撇嘴,暗道等自己日后能赚钱了,再来买喜欢的钗子,这只就且……让给陆宴去讨好他家小娘子吧!“你要是喜欢,就让给你。”她退后几步,眼睛还是不住瞥了眼钗子。是真的好看,也真的贵。陆宴却挑了挑眉,也后退一步:“我不要了。”唐念锦疑惑看他:“你要是让我,也没有这个必要,这个价格我是买不起的。”沈盛见他二人气氛奇怪,便上前道:“师妹要是真的喜欢,我买来送你就是。”唐念锦连忙拒绝:“我真不要了。”沈盛哑然失笑:“你不必和我客气。”陆宴瞧他们一人一句,好似自己没在场似的,脸色又冷了几分。转身下了二楼。唐念锦瞧他走了,心里多少还有些气。想来那日她劝也劝了,说也说了,这几日更是为陆家将来的生意尽心尽力,陆宴可还好,还有心思跑来买姑娘用的首饰。如今遇见了,也不问问她在唐家过的好不好,冷着脸就走了。她原本就知道陆宴脾气不定,但往日都觉得无碍。今日却没意识到,自己也失了平常心,见他来不知是为谁买东西,心里多少也堆了些气。“他方才是不是有些……不太高兴?”沈盛微微皱眉,问了句。唐念锦只道:“谁知道他心中想的什么,反正不关我的事。”两人出了首饰阁,已到了晚间,却听见对面酒铺里传来一阵喧闹声。“哪里来的烂酒鬼?我告诉你,喝了酒不给钱?没那么好的事!”酒铺的伙计一脚踢出来一个满脸通红的醉汉,站在街边大声道:“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我让你今日长些教训!”被打的酒鬼抱着头,哎哟哎哟叫唤,嘴里口齿不清地说着一些碎话。伙计又招呼几个壮汉继续拳打脚踢:“给我把他带到后面去,干不完活不准走!”那酒鬼被架起来,正晃晃悠悠地。他抬头一看见唐念锦,便挣脱了扶着他的人,朝这边踉跄几步,又扑在了地上。在抬头,嘴里嘟囔着:“还愣着干什么!难道看我被他们打死?嗝……你这个没良心的,白养你这么大了!快,快给钱。”正是唐家大郎唐浦。见唐念锦没有动作,他站起来,指着唐念锦回头向伙计道:“这是我妹,你,你要钱,就……就和她要!”伙计半信半疑:“你真是他妹妹?”唐念锦点点头。“你看,我,我就说吧?我不会欠你钱的,这不是没带吗!再,再给我拿一坛酒来,你还愣着干什么,给钱啊!”唐浦又看着唐念锦,嘴里碎碎叨叨:“你在陆家呆了那么久,人家没给你钱?再说了,不是还勾搭上那个老头子了吗?”他这话一出,四周看热闹的顿时议论起来。唐念锦走到他面前,讽笑一声:“我拜梁老为师,凭的是自己的本事。”“你欠下酒钱,凭的也是自己的本事。别说我没有银钱,即便有,也不会拿来付你的烂账,任由你在做这种败坏别人营生的赖账事!若是人人都和你这样无赖,这彭城的店还要不要开了?”“你说,说什么!”“所以,你自己凭本事欠下的账,还是自己还吧。”说罢,再也不看那地上的烂酒鬼,面不改色地走了。只留唐浦在原地疯子般地乱骂,最后还是被伙计扔到后面柴房关了一夜,酒醒后又让他做了一日活,直到唐至文上门去把人领回来,这事才作罢。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的醋也是发了两份,哦不,是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