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正欲喊秋碧进来给自己卸妆,就见着元袅还白着一张脸,似是余惊未定,“你怕什么,就算她娘魂魄未散,那还斗得赢我们一群活人不成,瞧你那点出息。”确实有些害怕的元袅又被娘亲训了一顿,她耷拉着双肩,耸着头颇有几分做贼的样子出门,看的姚氏止不住摇头。门吱呀一声,冷风灌入,房间里的温暖瞬间被吞噬几成,被击溃。姚氏又看着床上几本账本,心里打起鼓来,她抬手覆上有些粗糙的账本,翻开一页,除了密密麻麻的字便是泛黄的纸张,指腹轻轻磨着一页纸,心下思忖,是的找几个和尚来看看了,她目光又怕又毒地环视四周。怀壁院与溶溶院一个南一个北,且怀壁院偏僻,元樱回到怀壁院的时间晚些。被秋夜的凉风包裹,凉意也无孔而入,但是冻习惯了的元樱无甚感觉,抬脚踏入院子,她看着一直低着跟着自己的花枝,不由收回了脚。回怀壁院的路上灯笼少见,所以一路漆黑,若非月亮赏光,元樱还真无视了背后这个隐在竹影下瘦下的女子。“你去睡罢,我不用你伺候。”元樱对她挥了挥手,可她压根没有抬头。缩着脖子发抖的花枝也不知是不是冷的了,她目光往上抬了几寸,堪堪见着元樱的脚尖又触刺反缩,她哆嗦着,“小姐,今日我在大堂上说的话都是……”花枝喉咙里似乎凭空生出一根刺,多说一个就要性命,她嘟囔着几遍前半句话就是吐不出后面的缘由。抱怀的赵晢看着吞吞吐吐的花枝,索性朝她身子一撞,他那抹意识竟然进去了一个女子的躯壳里,接着花枝缓慢抬头,目视前方,“我今日不得不那样说,不然大夫人一定不会放过我的。”话音刚落,赵晢似乎被赶出来似的,踉跄了一下,元樱看着泪痕未干的花枝说道,“你回去罢,你该说的也说了,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花枝的担心是多余的,元樱在这府上如同一个摆设,只有一个嫡小姐的身份能唬人,充其量也只是一个纸老虎。“那小姐早些歇息。”花枝连忙擦了擦脸上的泪迹。看着那丫鬟头也不回地走了,赵晢真是同情元樱的遭遇,话语直白得有点伤人,“你这个元大小姐混的也太差了些罢。”好在元樱看得开,她要真是那心如命一样比天高,就别活了,她不甚在乎地说,“如今还算好的,换了过去怕是你要大开眼界了。如若你后悔了,现在悔婚或许来得及。”她并没有恼羞胆儿云淡风轻地接受了,赵晢极淡地笑了一下,快步走到她身旁,“嫁于我,日后我在男人里排第几,你就在女人里排第几。”元樱听他做下保证时拍了几下胸脯,他心口似乎真有跳动,怀壁院内没有灯笼没有明火,他眼里便是一片漆黑,那团黑魆魆里也有自己。愣了一下,元樱才作反应地笑了几声,不过她未开口也无从猜测笑容里的情绪。“我只听说宫里皆是勾心斗角,嫁给你我已经看到了自己日后坎坷多舛的命途。”元樱还是笑着的,她伸手去推门,屋子里有一方银辉,映亮了房间里的一角。赵晢跟在她身后,漫漫问道,“你在哪儿听说的?”“城东说书先生就是这样说的。”月光通过窗户洒了一片进来,元樱沾光,摸着准备点燃蜡烛。月光细软,铺在元樱身后的裙装上,将鹅黄色染得淡了些,像是往墨汁里掺了水。赵晢还挡在门口,他稍作思索,“你与那说书先生素昧平生,却这样相信他的话,我与你渊源甚远却一口否决了我的话。”元樱摸索蜡烛的手稍作停顿,只是一瞬,她又继续找蜡烛了。看着她的背影,赵晢牵了牵唇角,轻轻呼了一口气,整间房间突然亮如白昼,将薄凉的月辉照的自惭形秽。元樱身子一僵,“你怎么做到的?”“那有何难?”赵晢一面向她走来,“我意识离体的五年不知听了多少佛经术文,我娘一直在为我祈福,福祉加身,点燃这点烛火算什么?”元樱还真是小看他了,她放下手中一截蜡烛,“既然你本事这样大,何必天天缠着我,让我助你回归身体。”这或许便是冥冥之中的缘分罢,赵晢望着与自己同年同日同时同秒出生的女子,然而一个命格强一个命格弱,天意弄人。“因为,有我你方能脱离苦海。”赵晢已经来到她的身边,“有我在,我能保你平安。”元樱看着自身不保的他放出这番话,被火光点亮的眸子微微一弯,挤压得满眼的光芒四溢。第7章 【07】你紧张我姚氏上了年纪,回了房后心中越琢磨越不对劲,心里把今夜的事翻来覆去地捯饬,最后留在脑中的想法倒把自己吓得脊梁骨发僵。她进门时怀壁院已经有了衣冠冢,她一直忌讳这件事觉着不吉利,哪能听信路过化缘的和尚的疯言疯语,真把衣冠冢葬在人住的院子,真是晦气。加上今日不知如何说出口的事,真是邪乎极了。睁着眼在心中编网到天明,姚氏足足比往常早起了一个时辰,秋碧进来给姚氏梳发时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定眼一看,铜镜里的大夫人眼皮子底下一片深重的青木灰,登时如冷水浇顶,手下放轻了些。“夫人,我已经让人备好了七境堂绿茶,喝了提神润色。”秋碧拿起一盒玉露霜,勺出一点滴在面脂上。姚氏心中有困扰,一夜未眠气色又不好,刚有点睡意时天就蒙蒙亮,似是一只灯笼蒙的纸太厚,透出来的光微弱可偏偏又看得清四周,她这才不悦地起床。瞧见这丫鬟懂事,脸上自然多了几分满意,姚氏整个人的气场颠倒了大半。铜镜里的她两鬓梳得精神平整,姚氏抬臂抚了抚鬓发,口吻透着满意,“你让人备好马车,我要出门一趟。”姚氏出门向来带着她这个贴心的丫鬟,秋碧也不问,等到了自然知晓,顺遂地应了,“我马上着人准备。”听说城东郊区有一座山,山顶有一处寺庙名灵应寺,听那些凡人信徒口口相传灵验得很,姚氏要请高僧回来瞧瞧,这宅子里到底有没有不干净的东西,有的话早日除了省心,没有的话心里也用不着提心吊胆。马车在灰蒙蒙的雾气里向前撞去,车轱辘声在还算安静的大街上尤为醒神。她这一去一回也不过两个时辰,那时月亮般温柔的太阳悬在头顶,光芒并不灼热,照在人群熙攘的大街上频频升温。赵晢等候多时,他晚上宿在院中的树上,车轱辘不和谐的声音惊醒了他,隔了几间厢房,他听到姚氏对车夫说去灵应寺,心下就知晓她此行的目的了。不过姚氏到底是深宅大院里的妇道人,赵晢听那佛经五年,再听几遍不过是如沐春风让浑身更舒散几遍。自打天放亮起,赵晢就一直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像是在等人一般望着院子门口。他坐在那儿,一手撑头,偶尔有风吹动他的衣玦,动静犹如画,萧疏轩举,湛然若神。元樱步了过去,望着他眼睛不眨得守着门口,可是入院的门口只有几丛已经枯黄的竹子,青葱时是一道风景,现在秋天凋零,不看也罢。“你已经在这儿坐了两个时辰。”保持两个时辰纹丝不动,真的不会累吗?元樱看着今天有点异常的赵晢。赵晢抬手往旁边挥了挥,意思是挡着他的视线了。“你在看什么?”元樱往旁边挪了挪,还没等到赵晢回答,便听见一声客气,“大师您里面请。”那声音就算是扭成麻花元樱也辨的,是姚氏。一声大师喊的元樱整个人如堕泥潭,她下意识地把赵晢一挡,神情有些匆忙地望见一脚踏进院子的胡子花白的老者一身绯色袈裟,绯色乃是本朝官家亲赐的颜色,如此说来面前高僧如假包换,元樱低声让他逃命,“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怎么能走?赵晢等他们坐的浑身都僵了。余光瞥见一角衣玦,元樱想完了人吓傻了现在逃命都不会了,迎面走来的僧人一脸仁慈,身上风骨颇有得道之意。既然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了。“大师,”元樱跟着姚氏称呼道,姚氏一进这院子眼珠子就像街头孩子手中的风筝转来转去。姚氏面色如土,桃花色的面脂都盖不住她的脸色,有大师撑腰,她说话大声了些,“大师,依您看来这院子里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很显然,她话里“不干净的东西”指的是赵晢,这样的称谓令赵晢很不满,他堂而皇之地从元樱身后走出来,大摇大摆地走在高僧跟前。正抬脚要落地的高僧蓦然收回了脚,站在原地,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笑,似乎已经洞穿一切,不过他的眼神并没有落在赵晢身上。细小的举止令元樱浑身绷得像被人五花大绑了,难受得难捱。元樱察言观色,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大师,我这院子干净得很,您大老远来渴了罢,进屋我给您倒一杯水。”她领着高僧进屋,大师换了一条路线,正巧与赵晢错开。听到要进屋去,姚氏不乐意,怀壁院虽然冬暖夏凉,可是屋子里没有木炭地龙,终究是破了口子的袋子,尽兜凉风。“大师,我此行请您回来,主要是家宅不宁,这心里更不安宁,望您早点给我个论断,也好叫我放心。”姚氏紧跟两步,劝住了大师。闻言,大师倒没有进屋了,口中念了一句佛号捻一颗佛珠,她转头径直看向赵晢的方向。他在的地方并没有其他人,如此明显地望了过去,难道是被发现了,心中纠结一番,元樱只感觉双脚不是自己的,她一股脑地冲了过去,挡在赵晢身前。她忘了,赵晢比她高出一头,高僧要是眼通神明,这样看去更加奇怪。元袅生着一双吊梢眉,面相薄凉,与她娘亲倒是一看就是亲生的,她指着元樱,“娘,大姐姐身上一定有鬼,你看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一个十五岁的女子都看得出来的,年过花甲看遍世事的高僧又怎么看不出来,他只是对着元樱慈祥一笑。笑容里没有恶意没有敌意,看得出是普度众生的慈悲心肠,毕竟是姚氏请回来的,元樱的眉头松动一分,立刻又拧得紧紧的,和那水井里吊着水桶的长绳绷得紧,是怕洒了水露馅。和元樱同院生活了几天,这是赵晢看到她第一次紧张自己。他轻轻一笑,元樱小题大做了,他噙着笑地说,“你别紧张,他们是看不到我的。”为了证实自己的话,赵晢还是一脸正经地放松,自己走到高僧面前。这做法简直是恨高僧看不见自己,元樱心绪如麻,不过没有表露,“嫡母说我这院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那嫡母多分给我几个丫鬟,不就能在年前打扫干净了。”她目光轻纱一般飘过元袅身后的一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和一个粗使丫鬟,而自己的丫鬟孤零零只有一个也罢了,竟然还跟在秋碧身后。姚氏亲身经历,自然不会被元樱打马虎眼混过去,但是她如此在外人面前揭短自己薄待了她,她就忍不了。她知道高僧话少,一路上任凭她把昨夜的事说的天花乱坠,他硬是仙风道骨一副样子,默默听着。现在回了府情况不一样,他不说话,姚氏这心窝子如何躺的下一颗放心。“大师?”姚氏试探地叫了他一声,“依您看,这院子里有没有什么邪门的事,又或者先夫人的衣冠冢葬在人居住的宅子不吉利?”她问完话,大师又闭目念了一句佛号捻动佛珠以摄心,他年事已高双目却□□,他朝着元樱走了过去,声音有些松弛,“施主,老衲怜悯你出生丧母,可实在不能将人外之物伴在身边。”人外之物?和元樱一样震惊的还有赵晢,他嘴角得意的笑容凝固成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姚氏心里反复咀嚼大师这句话,越想脸越黑,整个人脊梁骨发冷,她害怕道,“大师,您是说院子里有鬼?”大师摇摇头,见大师否定了姚氏才堪堪放下悬着的心,她接着问,“那您所说的人外之物指的是?”“是人非人。”大师惜字如金,只给了四字金言,让姚氏恨不得把四个字掰开来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赵晢面色一改,不似刚才那般随意,他向大师行了一个佛家礼,“大师,能否借一步说话?”在众目睽睽之下,姚氏看见大师对着一团空气点头,道了一字,“请。”“大师?你刚才在跟谁说话?”看见大师抬脚要走,姚氏心里发慌地想跟上去被元樱一堵。昨日爹爹休沐,今早又去了军营,老虎一走猴子称大王,看她这仗势是想人多势众踏平怀壁院。“嫡母,”元樱喊住她,她听不见赵晢的话,元樱听的清楚,“您掌管将军府已十年,刚才说院子不干净是什么意思?”姚氏讨厌极了元樱说话的态度,看着恭敬实则是踩到了她头顶,她端出长辈的架子,睥睨她,“秋冬阴寒极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我这也是为你着想,要是真被不干净的东西缠身轻则寿命渐短,重则被吸光人气而亡。”“您鲜少踏进院子不知,怀壁院秋冬向阳,温暖得很,怎么可能被不干净的东西盯上。”但是容易被心思不正的小人盯上,元樱看着姚氏保养极好的脸,道。姚氏掉的头发比元樱新长的头发还多,怎么看不出她刻意阻拦自己,不远处高僧正对着一团空气说了许多话,又听不见说的什么。她要去听听眼色更冷了,“樱姑娘,凡事无绝对,你就放宽心好了,我所做的都是为你着想。”要想害一个人也能美名其曰说成为你着想。元樱没有让路的意思,继续扯话题,“嫡母来的正好,我这院子里的木炭和茶叶都没了,叫花枝去领,偏偏她是个没记性的,日日都忘了。”被元樱点名,花枝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求情,磕头磕的勤快,“大小姐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大小姐再给奴婢一次机会。”明明掌管她生气的是姚氏,口里却凄惨一吐一个大小姐。花枝是替谁办事的不言而明,薄待元樱是府里上上下下心照不宣的事,可挑明了来说,就是在打掌管中馈的主母的脸,尤其是府里还位老太太,一心向着元樱,若不是老太太腿脚不便,姚氏又命人拦着元樱去见她,元樱怕是一纸状诉到老太太那里,指不定又要被口齿不伶俐的老太太骂的口血喷头。“花枝,你一直在大小姐身边伺候,连这点小事都办砸了,念在你初犯,这次扣你一个月月例,再有下次,我决不轻饶。”姚氏看着赏罚分明,实则不过隔靴搔痒。对此,元樱只是淡淡一笑。姚氏还想不屈不挠地去听话时,大师已经走了回来,他身后的赵晢神情严肃。“大师怎么样?”姚氏的目光比语气更加急切,她大老远地把人请回来不是听他南无阿弥陀佛的。大师已经没有停留此地的院子,他脚下轻快地朝门口走去,“施主,老衲送你一句话,善恶终有报。”什么?姚氏跟被悍雷劈了一样,现在的和尚为了凸显自己高深莫测说话都这样云里雾里吗?思索时,大师已经走出了院子。姚氏心有不甘,他说的这样模糊-她更加放心不下了,她拔脚跟了上去。“你刚才,和大师说了什么?”元樱看着这群人气势汹汹地来溃不成军地滑沙般溜走。赵晢双手合十,还保持着那份正经的严肃,冲着元樱点头,“未来的王妃,天机不可泄露。”作者有话要说:我把第七章 重写了一遍,晚上写更新的~在这里打个补丁,大家元宵节后一天快乐第8章 【08】麻烦上门风雨来的太急,突然雨过天晴,面对赵晢口吻轻松的调侃,元樱有些还没适应,单枪匹马地和姚氏对着干,令元樱劫后口渴,她自顾倒了一杯清水喝。常年浸泡茶水的杯子必定有一圈圈细密齐整的茶垢,而石桌上这套茶具底子瓷白,只有用的陈旧的痕迹。“我问大师我缠在你身边会不会对你不利?”赵晢眼里的姑娘喝了水,动作流利地擦了擦唇边的水渍。问了与自身利益息息相关的问题,元樱转头看他,“正巧,我也想问,大师是怎么说的?”吊了她的胃口,赵晢故意卖关子不说,朝她走了过来,面上浅笑灼灼其华,他笑的愈深,元樱不由自主挂怀自己,她便后退。他进我退,最后元樱鞋后跟抵住石凳子无路可退,直接坐下,而赵晢没有悬崖勒马,更进一步,双手撑在石桌上,将她圈着。“你想作甚?”要知道这家伙会对自己不利,刚才就该求着大师把他收了去,看他还敢兴风作浪。仰着的面皮子光洁无瑕,绕是滴一颗露水上去都能圆润滚落,何谈是赵晢的目光,他目光上移,一对上元樱的眼睛便不动了,养在泉中十五年的眼珠子明亮有神,一点尘埃都落不上去。半晌,赵晢逃避地移开目光,直起腰身,“我只是想提醒你,有人朝这边走开。”这话还是拿去蒙骗孩子罢,若是善意的提醒何必挨得这样近,元樱屏住呼吸差点缺氧了。来者是元袅与元曲,元袅行路婀娜多姿步履姗姗,元曲是姚氏的大女儿,没捡到姚氏仅有不多的优点,生的体型膘肥,为人脑筋短是个好对付的,不像元袅吸口气还得绕十八个弯道。元袅脸上带着不善的笑,元曲眼珠子乌鸦觅食样左看看右瞧瞧,脸上写着启蒙幼儿都识的几个字,害怕,手心里攥着一道黄符。“大姐姐,刚才娘亲走的匆忙,不小心落下一件重要物品,她在大厅招待从灵应寺过来的大师,脱不开身,特地叫我回来找找。”元袅身后跟着平常寸步不离姚氏的秋碧,她底子不错就是穿的不扎眼。元樱就知道她们无事不登三宝殿,应对虽然不累,可是不对付过去日常她们得得寸进尺把自己踩进泥泞里。“三妹妹,嫡母不小心丢了什么,你和我细细讲讲,我帮着你们一起找找。”元樱看着她们带着一大帮人来,心下暗忖该不会是来移走娘亲的衣冠冢的?来这里找东西是真,找的却不是姚氏落下的物件。元袅皮笑肉不笑,“哪好意思劳烦姐姐,我们自己找就行了。”末了,抬臂扶簪之际给自己贴身的丫鬟轻云使眼色。轻云这丫鬟和她主子一个样,瘦瘦高高的跟秋冬被剥削了的树一样,她们有备而来带着五六个丫鬟,作势就朝里屋走去。见方向不对,元樱立刻喝道,提醒她们,“等等。”走了过去,看着轻云等人,“嫡母今日只在这院子里走了一圈,你们为何去我的闺房?”轻云犹豫了下,她低着头扫向元袅的鞋尖,元袅抱着鱼饵手炉走了过来,“娘亲只来院子不假,不过也难说掉在院子里的东西会不会自己长出手脚,跑到姐姐的香闺里去。”她这是赤-裸骂元樱了,骂完后觉得解气地笑了起来。笑声若银铃,却不悦耳。元府里最招元樱讨厌的便是姚氏与元袅这对母女,颠倒是非的本事青出于蓝,在她手里越发精湛。她带着一群小丫鬟隐隐地笑出声来,银铃声领着一片嗡嗡笑声别的不像,和晚上遭人痛咒的冷风很像。自小到大,被她们刁难过那么多次,明里暗里数不胜数,要么打碎牙往肚里咽,要么元樱回击,让她们知道没有娘亲这顶保护伞她也不是好欺负的包子。“要是那物件真能长出手脚自然也是物归原主回溶溶院了,怎会这般不长眼往我的闺房跑。”元樱太了解她们的伎俩了,打着丢东西的名号搜自己的闺房,不管找没找到这偷东西的污名就烙印在自己身上了,不过是姚氏锱铢必较,上次没坐实自己家贼的罪名,换汤不换药又来这招。元袅今天来就没想着空手而归,她瞪着元樱,命令道,“让开。”她身后的丫鬟蠢蠢欲动,姚氏元樱不让开她们打算直接把她架走。琴弦紧绷,乌云压城,空气沉重得灌了铅,两方对峙的紧张关头。“妹妹,”元曲手中躺着一颗玉色的珠子,看着价值连城,她胖墩地蹦跶过来,“妹妹你看。”元袅气的脸色酡红,看也不看一手挥打元曲的手臂,珠子清脆地砸在地上碎成两半,磕下一小撮晶晶亮的齑粉。完好的珠子碎了,不值钱了,元曲蹲在地上捻起碎珠,埋怨元袅,“这下碎了就换不了好吃的了,你赔我的珠子!”碎珠子硌疼了手心,元曲还是紧紧裹着,猛地起身朝元袅吼,“你赔我的珠子!”被突然惊吓差点后仰的元袅白了元曲一眼,“什么碎珠子,你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你看,就是这个珠子。”元曲有些肉的嘴吸了一口气储藏着,两颊鼓的像个灯笼。本无意搭理元曲,余光无意扫到她的掌心,跟随在姚氏身边多年,什么样的珠宝值钱她还是有能力分明的,她的目光被碎珠子吸引,抬臂准备捻起一半仔细端详,省得看走眼白欢喜,看元袅要拿,元曲猛地合上五指。“我的好姐姐,你让我再瞧瞧。”有求于元曲时,元袅一改平日里不是直呼其名就是僭越喊妹妹的称呼,她抓着元曲的手晃了晃。被她摇晃着的元曲稳如泰山,她是个脑筋直的,听见她终于承认自己是姐姐,神秘兮兮地把手凑到她眼前,捡到宝贝样窃喜,“你可要看好了,这颗珠子少说得值五十两,不过现在碎了,我估摸着只值两三两了。”说道最后,语气有几分惋惜。她的手凑得太近,手一打开银光有些刺眼,元袅后退两步,看清了珠子的色泽和质地后,全然忘了自己是过来干嘛的。“你这珠子哪来的?”元袅的欲-望都明摆写在脸上。元曲转头,指向怀壁院一地的枯草,“就是在那里捡的。”刚才还一副今天天塌下来都要进屋的元袅几乎是同一时间调转方向,转移战场,“你们几个去草丛里找找。”堵在门口的元樱看着她们不战而退,院子里那么大一棵绿树她们看不见吗?树上躺着一白衣男子,他衣角荡在空中飘然若仙,正看着元樱,笑的讨赏。元樱唇形,“你做的?”指的是那颗珠子是不是赵晢故意丢在草丛里的。或许是躺了太久不舒服,赵晢坐起来,看着那群寻宝心急的丫鬟嫌拨开草丛费力,于是自发地拔除枯草,颓废扎根在此的枯草被一簇簇连根拔起,无情地丢在一个角落。以姚氏、元袅为首的这群人通常寻上门来就没好事,这是第一次有好事上门,除了杂草的一小片地土壤肥沃,看着顺眼,元樱想着明日出门买些花种播下去。为了找到元曲口中价值五十两的珠子,丫鬟们很是卖命,平常那些端茶送水都嫌累着玉手的一等丫鬟个个蹲在地里扒拉着泥土,累了流汗了就用袖子蹭蹭。闺房门口摆着一张美人榻,元袅暂时没功夫来给她找麻烦,于是她悠哉悠哉地躺下,首次享受嫡小姐该来的待遇。躺的太舒服了,以致元樱等她们除完草差点睡着了,再睁眼时映入眼帘的是元袅一张恼羞成怒的小脸,一身干净的衣服脏了裙摆,再看看她身后,丫鬟们更惨,个个小花猫似的,素手纤纤的粘了一圈泥,□□鹅黄这种易脏的衣服早就脏的五花八门。面积不小的院子焕然一新,枯草被堆在一个角落,被压抑在枯草腐败气息下的土壤重新呼吸,空气里多了一抹清新的味道。“元樱!是不是你故意捉弄我们!”元袅恨的水灵灵的眼睛里俨然生出怒火来了。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元樱看着她抹黑自己,问她,“是我让你给我除草了吗?”元袅白忙活半天,竹篮打水,她真恨不得把元樱当薄纸撕成碎片,“我看就是你故意使坏,你给我等着!”自诩高贵的元袅嗅了嗅,身上的味道比她们淡了太多,可还是令她胃里翻腾,她丢下狠话气冲冲地走了。丫鬟们自然也气红了脸,有些拔草弄的头发都乱了,可是碍于手脏不能整理碎发,被猫爪子挠了心得难受,她们三五成群地跟着元袅走了。最后离开的是元曲,她有些意犹未尽,明明草丛里是有珠子的,她放眼望去,湿黑的土壤暴露在青天白日下,除了泥土就是极小的石子。她不甘地走了,走的时候纳闷地盯着掌心里的碎珠子。元樱第一次觉得麻烦上门让人心里这么痛快,她过去检查她们的成果,由心感叹,“拔得真干净。”一粒花生丢在元樱肩上,坐在树干上的赵晢刚嚼完一粒翠花生,“不夸夸我?”作者有话要说:第七章 重写了,叮铃铃提醒一下~第9章 【09】沐浴之后不知道赵晢从哪里弄来的脆花生,他一口一颗有味地咀嚼着。花枝跟着人群一起来怀壁院,如今又要跟着她们一起离开,元樱盯着人群最末的丫鬟垂头,明明是个年轻姑娘却佝着窄背,元樱叫住了她,“花枝,你是我身边的丫鬟,不留在怀壁院听从差遣要去哪?”魂不守舍的花枝木讷回头,又沉默垂首地走到元樱身前,“奴婢一时间忘了,还请小姐责罚。”她这声音浮如羽毛,听得出她心中藏了事,没把元樱的话当头等要紧事。“我午时想沐浴,你去打一些热水,再摘香气淡雅的花瓣回来。”花枝只比元樱低了一眉,她将头埋得下,元樱能直接看到她的头顶,发髻分路有些杂乱。待元樱说完,花枝暗数几个数,见她把自己叫回来不是为了问罪,松了一口气,也不敢抬头看元樱的眼神,应了声好,面地转身步履轻快地离开。这丫鬟总觉得近日心不在焉,不知这心思是不是半夜被老鼠搬了去,元樱是看着她消失在怀壁院的,前些天还好伺候自己不周到不细致,怎么也算的是个大活人。想起那日她满脸泪痕地姚氏主屋出来后,花枝就不对劲了,像是霜打了的花枝,走路似乎有些拐。吃了七-八颗花生,赵晢觉得无味了,拍了拍手一跃,落在她身边,“别看了,你这样看是看不出字来的。”思路被他打断,元樱也没想明白个中缘由,“我等会沐浴,你不准过来偷看。”她眼神炯炯,赵晢没发毒誓保证前,焯烫的眼神几乎要把他看出洞。被不容玩笑的目光焯烫着,赵晢反而勾唇一笑,目光如珠滚过她白如雪的脸,他没给肯定的答案,故意为之,“韵儿这便是你的不对了,我赵晢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他浸满桃花笑的眼睛更令元樱忧心,“就是知道你是什么人我才提醒你。”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花生米,赵晢向空中一丢随后仰头接住,花生米清脆被两排整齐光洁的牙齿一咬,嘎嘣声被禁在嘴中可还是传了出去,赵晢点点头,“味道不错,吃不吃?”“我和你说正经的。”元樱自动无视躺在他纹路清晰覆盖着一层薄茧的掌心,他五指干净修长,四指并拢不留缝隙。回复元樱的是赵晢咬脆花生的声音,她追问一句花生阵亡一颗,到最后元樱还是不放弃地要他发誓,赵晢掏了掏袖子,故意皱了下眉头,“花生米没有了。”他摊着手,手心里残留着花生米境迁的香味,他避而不答元樱的话,把她急的一头乌发迅速升温,她抬臂啪嗒打在他掌心,“我跟你说话,你发誓在我沐浴更衣时不得靠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