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去法国,怎么不和梁先生一起?”易佳夕若无其事道,“他忙。”孟瑶从后视镜里小心地看了眼,“你们……还好吧?”“我们……哪里不好?”易佳夕挑眉反问。孟瑶察觉到危险,立马摇头,飞快地转移话题。回到小区,进入公寓大楼的时候经过大厅管理处,物业工作人员迎上来,“易小姐,前几天您让我们查监控,很抱歉,那天晚上因为停电,监控设备没有工作。”“我知道了。”易佳夕微微颔首。那天在医院,钱之航非说自己是被人推了,没鼻子没眼的,自己都不肯定,查不到监控,易佳夕也没有放在心上。易佳夕回家洗过澡,换了套衣服,出门参加初中同学聚会。刚到法国的那天,易佳夕就收到“小棉袄”骆文同学发来的同学聚会邀请链接,弄得跟电子结婚请柬似的,花里胡哨,还配上毕业那天拍的许多照片。在易佳夕看来,张张都是黑历史。初中那会儿,她其实挺瘦的,除了脸颊有些婴儿肥,拍照尤其明显,所以那会儿,易佳夕整天都琢磨着如何减肥。或者说,如何瘦脸。当推开包厢门,易佳夕面上难掩错愕。她竟然看见连绍坐在桌上,对她微笑。“你怎么会来?”连绍及时地为易佳夕拉开椅子,她只好坐下。连绍十分自然地说,“我收到邀请了,当然得来。”易佳夕一没想到班长会邀请他,二没想到他竟然有时间。毕竟连绍根本不是她的同班同学。在易家没出事前,一个连绍,一个易嘉泽,成天往易佳夕班上跑,他们都是学校里顶耀眼的男孩子,有时候插科打诨,浑水摸鱼地坐在易佳夕班里上课,同学们欢迎,老师们也无可奈何。那时候学校人尽皆知,这两人是五班的编外人员,连拍毕业照那天,他们都来凑热闹。毕业合照里,易佳夕站在第一排,易嘉泽和连绍一左一右,为了不挡住后方同学的脸,还特意弯着腿,在她脑袋上比v。席上气氛热烈,最初因为连绍的明星身份而小心翼翼的同学,随着他的幽默和健谈也逐渐热络起来。他们聊着从前的糗事,乐此不疲,只有易佳夕意兴阑珊。九点多结束,几个从前就闹哄哄的男同学提议要去酒吧,易佳夕在这时候接到梁霁辰的电话。她想了几秒,走到包间外面。“喂?”“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易佳夕忍不住弯起嘴角,“你也没问啊。”过了会儿,梁霁辰说,“那我现在问,你在哪儿?”易佳夕把地址告诉他,还是忍不住拿一下腔调,“干嘛,你要来接我?”他好像听到一句很奇怪的话,反问道,“不来接你,我问地址干嘛?”真是标准的梁氏语言。易佳夕握着手机,刚要说话,忽然身后一阵喧哗,同学们从包房里鱼贯而出,吆喝着要易佳夕跟上队伍。“怎么了?”易佳夕解释说,“同学聚会,那帮人非要去酒吧,你快点来解救我。”有个男同学听到,嘻嘻哈哈过来拽她,对着手机大声喊,“男朋友吗?我们把你女朋友带走了!想要人来酒吧赎!不然你女朋友就要被我们灌醉啦!”易佳夕推开他,无奈地说,“你听到啦?我要被他们带走了。”梁霁辰在那边竟然笑了一声,好似心情不错的样子。“你跟他们走,怕什么?怕我不来赎你?”“你不会的,”易佳夕也笑了,“你不舍得。”-因为这出意外的小插曲,易佳夕不得不选择跟着大部队一同去酒吧。酒吧老板是曾经的体育委员赵杰,他特意留了酒吧二楼一处最私密清幽的卡座,免得连绍被人认出来。同学们对连绍的加入都挺期待,他讲话风趣幽默,一点不端架子,同学中不少人都是他的影迷粉丝,都不想错过和偶像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一行十几人,浩浩汤汤地出发前往酒吧,竟是一个不落。易佳夕没料到他真会跟着一起去,大概也是唯一不想让他去的。连绍追上来,“坐我的车吧。”他带了司机,可以载几个同学过去。餐厅璀璨的灯光下,他目朗若星,面孔比从前硬朗,但依然能辨认出从前少年的模样。上学时,连绍几乎每天都和易佳夕一同回家,还有易嘉泽,那时候,他从来不需要特意强调这句“我送你回家”。不是所有的回忆都需要珍藏的。“你现在是公众人物,瓜田李下,还是多注意点吧。”易佳夕摆摆手要走。刚才酒桌上有几个女同学没喝酒,易佳夕乘坐其中一人的车过去,在路上,她给梁霁辰发消息,让他如果没出发,就不要过来了。一直到她到了酒吧门口,才收到梁霁辰的回复:【为什么,我已经快到了。】这个突发状况让易佳夕感到一阵莫名的焦躁。酒吧里生意很好,赵杰径直带他们来到二楼卡座,易佳夕坐在两个女同学中间,连绍在她对面坐下。上一场饭局大多是男同学们的主场,多年同学不见,也没几个人好意思一上来就灌女生酒,易佳夕勉强躲过。现在酒吧都来了,再想找借口推脱不喝,就显得有些拿腔拿调了。就连上学时期的老好人,班长“小棉袄”都被灌了不少,喝得最起劲的赵杰放了话,今天谁要是竖着出去,以后他赵杰就不认这个同学。包括易佳夕在内,至少有五个女同学也不大想认赵杰为同学,根本不在乎他的威胁。赵杰被狠狠地笑话了一通,后来气焰顿消,只得讪讪地改变了劝酒套路——玩游戏,谁输谁喝。一晃十年过去,大多数同学的面貌依稀都有变化,随着进入社会,性格也有些变化,那时最木纳的男生,现在做了销售,在饭局上口若悬河;最平凡普通的女同学,摇身一变,时尚又落落大方。唯独在玩这类酒桌游戏时,依然缺乏新意,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个。也不知是谁提议的真心话大冒险,简直土到没眼看。用梁霁辰的话说,“落伍”。游戏老套,规则也老套,每人抽一张扑克牌,牌面最大则赢,牌面最小为输,必须选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由赢的那人决定内容。如果实在不想回答或是照办,罚三杯啤酒,如果累计三次惩罚,就得喝一杯深水炸弹。易佳夕内心后悔不迭,早知道这样,这同学聚会她就不该来。游戏开始,最初几轮,大家还顾忌着“同学情谊”,下手都不算太狠。最多问问女同学的体重,或是问男同学从几岁开始不尿床的诸如此类无伤大雅的问题。慢慢地,气氛热烈起来,问题也逐渐百无禁忌,好几个脸皮薄的女孩子都喝了几杯。连绍输了一次,赢家是从前班上最闹腾的男生,外号“窜天猴”他一脸贱兮兮地问,“连绍同学,连绍影帝,去年你和那个韩国女明星拍的电影里的激情戏,是借位?替身?还是假戏真做啊~~~”他飘得连尾音都收不住了,贱气冲天。“借位,”连绍眉毛一挑,“我拍的又不是三.级片,想什么呢。”窜天猴满脸失望。看他那副吃瘪的表情,易佳夕还没开心多久,就笑不出来了。这个游戏最令人无奈的地方就在于,它根本没有技巧可言,全凭那捉摸不透的运气,谁有可能赢,反之,谁也都可能输。这一把,易佳夕抽到了最小的黑桃三。而赢的那个居然又是窜天猴。他满脸随时准备搞个大事情的表情,先是嬉皮笑脸地帮易佳夕把面前的三只酒杯满上,再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道,“易佳夕同学。”易佳夕面色冷淡,“请讲。”“请问,你现在跟我们的预定影帝连绍同学,是什么关系?”他把一支空啤酒瓶口对准易佳夕,一副采访的架势。坐他旁边一个女同学使劲推了他一下,翻着白眼,“瞎问什么,人家有男朋友的。”“我知道,”窜天猴说,“不是还没来吗,问问嘛,你们难道不想知道?”没人接茬,但也没人否认,人类天性里就带着八卦基因,更何况这份好奇心,是从学生时代就生根发芽的。易佳夕没说话,取过桌上一只酒杯,斟满威士忌,直接把酒杯扔进面前的大杯啤酒里。满桌愕然,不知道她这是要做什么。“这杯我喝了,当作退出游戏的惩罚,你们好好玩。”易佳夕说着,举杯要饮,坐在对面一直冷眼旁观的连绍忽然站起来,按住她的手。他说,“我来。”易佳夕目光冷淡,在连绍脸上掠过一眼,刚要拒绝,忽然看见站在二楼走廊处的梁霁辰。他站在那里,身量挺拔,正沉默地望着这边。易佳夕从座位上站起来,目光一直看着梁霁辰,“过来啊。”心中忍不住想,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又站在那里看了多久,听到了什么。梁霁辰走过来,易佳夕身边的女孩颇有自觉地让位,让梁霁辰在易佳夕身边坐下。“喝酒了?”梁霁辰微微低头。他的到来,带来一阵清冽的香气,和熟悉的内敛可靠,让人想要依赖的感觉。几天不见,他突然的出现,好像是为了提醒易佳夕,她可以不去听,不去见,不去想,但无法在他出现的那一刻,无动于衷。易佳夕的声音不自觉软了几分,“没有喝。”梁霁辰平淡地扫了一眼她手里的深水炸弹。“准备喝,还没喝。”她及时地找补,并且把酒杯稍稍推远一点,好像是要跟它划清界限。刚才还气焰嚣张,仿佛八婆附体的几个男同学,此刻都识趣地噤了声。大家闹归闹,到底是老同学,眼看着正主儿来了,再翻些陈年旧帐出来,破坏了两人关系,怕是闹得同学都做不成。那杯酒,最后是梁霁辰替易佳夕喝了。易佳夕不觉得梁霁辰是擅长喝酒的人,但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喝下,没有阻拦。她只在桌下勾住梁霁辰的手,不假思索地握住。连绍靠在椅背上,目光从对面两人脸上扫过,梁霁辰也注意到他,视线在空中短暂的交锋一秒,再若无其事地分开。“梁先生?”骆文使劲地眨了眨眼。梁霁辰愣了一秒,他显然已经忘记了这位音乐厅的工作人员。易佳夕凑近他的耳朵,“他帮我找你要过签名,他叫小棉袄。”“那是我外号,”骆文觉得在梁霁辰这样的业内权威面前暴露绰号,实在是耻辱,“我叫骆文。”他刚说完,就有人嚷嚷起来了,“什么骆文,就是小棉袄,这名字多亲切。”骆文立刻拖那人下水,“你呢,你还是窜天猴呢!”“还有他,他的外号是绿毛衣,”坐易佳夕旁边的女生喝得有点高,还附赠解说,“因为他常年穿一件绿毛衣,丑死了。”绿毛衣恼羞成怒,站起来冲她嚷嚷,“你呢?你还叫牙套河马妹呢!”好好的介绍环节,生生被造成了一场互相揭发大会。在一片吵闹声中,易佳夕无奈地望着梁霁辰。她言简意赅地做了总结,“总之,这些是我初中同学。”梁霁辰微微侧向易佳夕那边,语气带着酒的热度,“他们都有外号,你的外号呢?”易佳夕摇摇头,“我没有外号。”“是吗?”他牵起易佳夕的手,搁在他的腿上,凑近易佳夕轻轻笑了声,“你觉得我会信?”他笑声低沉,带着些莫名的轻佻意味,易佳夕脸上一热,忍不住轻轻推了他一下,“别闹。”“我没闹,”梁霁辰的呼吸有些热,“跟我回家好不好?”易佳夕错愕地望着他,看见他目光稍稍有些迷离,“你醉了,梁霁辰。”梁霁辰说,“你才醉了。”人喝醉了,要么耍酒疯,要么给前任打电话,要么像钱之航那样睡成死猪。还有一款是梁霁辰这种,不哭不闹,坐得正站得稳,说话不打磕巴,不熟的人,还当他酒量很好。只有易佳夕看出来,虽然他面色不改,看起来无比正经,却攥着她的手,不是挠挠手心,就是把她的手翻来覆去,好像她手心里藏了什么宝贝。隔几分钟就低声在她耳边说,“我带你回家。”搞得易佳夕哭笑不得。拜托,就这状态,到底谁带谁回家啊。易佳夕起身,说要先走,几个女生也各自有男友来接,大家便就此散了。转身的瞬间,她注意到连绍的眼神,隐没在酒吧昏暗的灯光里,一闪而逝。她没有回头,也没有看他一眼。不能看。易佳夕并非情感迟钝的人,有些细节不言自明,可事已至此,她不能去看。如果注定让人失望,就不要给人希望。小孩子都懂的道理。只要心里住进一个人,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去其他人,那里是回忆照不到的地方。易佳夕听过很多甜言蜜语,见过许多黯然神伤,有眼泪,有浪漫,可迄今为止,只有梁霁辰一个人对她说,带她回家。他们回到车上。梁霁辰坐在副驾,易佳夕今晚滴酒未沾,由她来开车。还好驾照就在包里。梁霁辰的眼圈微微有些红,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易佳夕靠过去,在他身上摸钥匙,刚碰到他的上衣口袋,就被他摁住了手。他依然闭着眼,喃喃自语,“我刚才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就让他帮你喝酒?”易佳夕一愣,“谁?”她心中反应过来:果然还是听到了吗?“别装傻。”梁霁辰手上多了几分力,骨节泛白。易佳夕忍不住笑了,正要说话,忽然听见车窗被人敲响。是刚才起哄最厉害的窜天猴。他喝多了,走路都摇摇晃晃,满面通红,易佳夕拉下车窗,狐疑地看着他。窜天猴一张嘴就是冲天的酒气,语气囫囵,“奶昔,我二月十四结婚,记得带、带你男朋友一起来,别忘咯!”“知道了。”易佳夕合上车窗,忽然发觉哪里不对。“奶昔?”梁霁辰蓦地睁开眼,带着微笑,“你的外号,奶昔?”易佳夕认命般闭上眼,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差不多有五六年没听人这么叫过了。那会儿她脸肉嘟嘟,又是出了名的爱喝奶,同学们便赐名“奶昔”,又奶又夕。她很想下车把窜天猴狠狠踹一脚。“别这么叫我,幼稚。”易佳夕板起脸。梁霁辰却忽然认了真,“他也这么叫过你吗?”他是谁?易佳夕觉得跟醉鬼无法沟通,动作粗暴地从他口袋里掏钥匙,却被他拽着,俯身深深地亲吻,她不自觉地爬过去,坐到梁霁辰的腿上。这是个充满酒精气息的吻,迷乱的,蛊惑的,带着他的热度,“怎么,他叫得,我叫不得?”等到易佳夕气都喘不匀,梁霁辰才放开。易佳夕好气又好笑,手握拳抵住他,“你吃醋了?”“我吃醋?”梁霁辰笑了,语气有些不屑,“你的酒是我喝的,现在坐在我身上,要回的是我家,我犯得上吃醋?”易佳夕被他这番大胆霸道的言论惊了几秒。酒能醉人,酒能害人,也能让人精神分裂,简称精分。这是那个古板正经的梁霁辰会说的话?“梁霁辰,你才喝了一杯,就醉成这样?”易佳夕故意笑他,“真没用。”她不知道,这句话怎么就激到了他,惹到了他。他将她用力控住,车内充斥着一触即燃的热度,他的手掌那么宽大,握住她,也握住她的呼吸,像是要分个胜负。如果说男女关系真是一场竞争。那么这一回合,易佳夕不得不承认,她暂时败北。她的呼吸跟着梁霁辰走,温度跟着他走,心跳也跟着他走,胸腔里的氧气越来越少,耳垂也红了,最后只能伏在他的肩头叹息着喊停。梁霁辰松开她,恶作剧一般捏起她的脸颊,眼眶泛红,轻轻呢喃,“你也只有嘴上厉害而已,我的奶昔。”棠芯城城整理:奶昔:以为是个青铜,好像是个王者。感谢芝芝莓莓、biang投的地雷,以及何为之、yang、原味奶茶不加糖的营养液~第33章被梁霁辰这样随便的叫了别人都不敢叫的外号, 易佳夕当即推开他, 从他口袋里搜出钥匙,直接爬回驾驶位上, 点火开车。易佳夕郁闷得很, 小脸绷着,留给他一张面无表情的侧脸。“别忘了系安全带。”梁霁辰悠然开口。易佳夕语气镇定, “我知道。”说完,她反手拉下安全带, 重重地把锁舌怼进孔位里, 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开慢点,”坐在旁边的梁霁辰仿佛老僧入定,闭着眼睛,惬意地靠着头枕, 老神在在地说, “不要带着情绪开车。”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提醒她遵守交规, 老本行什么时候都不能丢。易佳夕忍不住开始怀疑, 他到底是真醉还是装醉。但至少接下来, 梁霁辰一直安安静静地休息, 不喊外号不作妖, 摆脱了刚才仿佛精神分裂的状态。易佳夕这才稍稍平静下来。她驾车尽量平稳地在路上行驶,难得地认真谨慎,两手都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 手机静音,不加塞不超车,连被人加塞超车的时候,都努力保持平静。连路怒症都治好了。说实话,挺累的。这是易佳夕头一回试着把开车开出了飞机的架势,拿出来十二万分的小心。集中精神时间久了,易佳夕难免有些分心,她开始忍不住看前方大厦的灯光,看手指甲需要补色的空隙,再然后,从后视镜里看他。梁霁辰始终闭着眼,抱臂而眠,头稍稍偏向车窗靠着,他面容沉静,睡觉的时候没什么奇怪的表情。车外光影交错,投在他的侧脸上,高挺的鼻梁和眉骨形成一道弧度,眼窝微陷,使他的轮廓看上去清晰锐利,分明是硬朗的。再往下,看见他长而密的睫毛,略微发红的耳根,又无形中平添几分脆弱感。这感觉十分奇异,又充满矛盾,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试图从这无解的矛盾中找到一丝平衡。“开车看前面,别东张西望。”梁霁辰冷不丁地出声。易佳夕差点吓了一跳,她都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睁开眼的。就这阴差阳错的一瞬间,易佳夕心跳手抖,方向盘往右边一打,直接把车开上桥。这条路通往滨江丽屿,也就是她家。“这好像不是去我家的路。”梁霁辰提醒。易佳夕十分镇定,将错就错地往前开,反正也不能在桥上掉头。她说,“谁说了要去你家?”顿了顿,梁霁辰淡淡地瞥她一眼,“你开错了路,还这么理直气壮。”易佳夕挑了挑眉,“那当然,方向盘在我手里,我当然理直气壮。”她的小模样有些得意,眉梢抬起,嘴角上翘,像是吃了蜜糖的小狐狸,梁霁辰拿她这副样子没办法。他修长的手指在腿上轻轻敲着,“这是我的车。”易佳夕将无赖进行到底,“你叫它一声,看它答不答应。”梁霁辰不疾不徐地反驳回去,“你叫它一声,它也不会答应。”顿了几秒,易佳夕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声,“学人精,真幼稚,这车多少钱,我买下来就是了。”梁霁辰伸手过来,又捏住易佳夕的脸,“你待会儿一把倒进去,不压线,我免费送给你。”“真的?”易佳夕瞟他一眼,“话说清楚,送车还是送人?”他是真有点醉。说话那么严谨的人,居然连语句里的歧义都没注意到。他轻松地笑了笑,“能倒进去再说。”这摆明了就是不看好她。易佳夕心里很是不服气,开车到家,进停车场,倒车——事实上她还是能一把倒进去的。只是,这取决于谁的标准。不等下车,梁霁辰从后视镜扫了一眼,评价道:“压线了。”“这三个车位都是我的,我乐意压。”易佳夕面无表情地拔钥匙下车,把车门甩得一震,径直朝电梯走,梁霁辰紧紧跟上,笑着牵住她的手,顺势搂入怀中。淡淡的酒气萦绕身边,他贴得很近,带着热度,眼睛里带着酒醉后的朦胧。“送给你。”梁霁辰的气息粘在她耳后。痒痒的。易佳夕故意反问,“送什么给我?”他的手攥得那么紧,好像是怕易佳夕跑了,声音低得温柔,“什么都给。”深水炸弹后劲很足,酒力会随着时间越来越大,梁霁辰的步伐明显没有刚从酒吧出来时候那么稳,进电梯后,干脆把半边身子都靠在易佳夕身上。在这之前,易佳夕对男人的体重没什么概念。她这回才深刻的感觉到,一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男人,哪怕看上去再瘦,靠在身上,那也令人难以招架的。何况梁霁辰并不瘦,他有着欧洲男人的骨架,每次贴近,都感觉到绷紧的肌肉。还好,他还没到烂醉如泥的程度,依然保留着部分理智,自己也使着力。回到家,易佳夕晃晃悠悠地把梁霁辰放在沙发上。或者说是扔。接下来,望着靠在沙发上双目紧闭的男人,易佳夕苦恼地感到一筹莫展。她实在欠缺照顾人的经验。更欠缺照顾醉鬼的经验。若这人是如钱之航一类的损友,易佳夕大可直接把他扔沙发上置之不理;或者是那些追求她的狂蜂浪蝶——这一类根本进不了她的门,更别提沙发。可现在这人是梁霁辰。偏偏是他。在易佳夕有限的人生体验里,她从没有动过带男人回家的念头。停电那次不同。黑暗的确是层保护色,让人短暂地屏蔽掉理性,不去想为什么。明明没喝酒,易佳夕却感到自己头脑发昏,她茫然地绕着沙发转了两三圈,最后在梁霁辰面前站定。刚才在酒吧,同学们自行将梁霁辰当成她的男朋友,易佳夕没有反驳;在车上,梁霁辰那样蛮横的亲了她,叫了没人敢叫的昵称,用那样狎猊却亲密的方式,她生气了,还是没能拒绝;是,她让他挡了酒,坐了他的腿,还带他回了家,那又能证明什么?诺大的落地窗,被灯光映得璀璨,易佳夕看见自己站在对面,眼带讥诮。什么竞争关系,什么你推我拉,难道到了现在还不肯承认,她内心情感的天平早已经完全倾斜了吗?希腊神话里那位美少年纳希瑟斯,因痴恋自己的美貌而投河身亡,易佳夕从听到这个故事的那天起,就觉得逻辑不通。现在想想,他一定是发现了自己言行不一,颠三倒四,自我背叛,羞愧到忍不住投河。易佳夕走近几步,轻轻地在梁霁辰的皮鞋上踢了几脚。承认自己栽跟头了,这并不令人愉悦。尤其是罪魁祸首就在眼前,酣睡得高枕无忧,就更让人不平衡。睡什么睡,你倒是起来,像刚才那样亲吻她啊。时间久一点,再热烈一点,好让她不要去想这些燃烧脑细胞的问题。窗外挂着一轮明月,皎洁明亮,无悲无喜,将她的心照得透亮。男人靠在沙发上,头低垂着,眉头紧皱,看上去并不舒服。易佳夕不安地搓了搓手,感觉自己该做点什么。总不能就这么把梁霁辰晾在这里,好像不太人道。虽没有经验,所幸还有些许常识,一家小到冰箱里取了一杯酸奶,再回到沙发旁,取掉梁霁辰的领带,准备喊他起来喝酸奶解酒。就在这时,他忽然低低地哼了一声,头撇向另一边,睫毛抖动。易佳夕停下动作,望着他英俊的侧脸,微微有些失神。她忽然就想到宋丛筠那天说的,买领带和皮带,是想给人穿,还是想给人脱。可惜现在宋丛筠不在面前。否则易佳夕可以告诉她答案:她想要给他穿上,再给他脱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这人喝醉了,毫无还手之力,冒犯一下,怎么了?反正刚才他也冒犯过她,好几次呢,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易佳夕从衣帽间把领带和皮带取出来,手指勾着领带的一端,轻轻从他后颈衬衫衣领处穿过,两手交叠……然后她发现自己早就忘了该怎么系。几年前时兴中性打扮,那时候她学会了穿衬衫系领带,后来她不赶这个时尚,就把这项技能抛诸脑后了。易佳夕换了好几种方法,都不得要领。“你在干嘛?”梁霁辰忽然出声,眼眸安静而专注。易佳夕松开手,“你……醒啦?”他早就醒了,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没睡着,只是昏昏沉沉地闭着眼,隐约感觉易佳夕踢了自己,自言自语了些什么,就开始把他摆弄来摆弄去。要不是感觉自己快要被勒死,梁霁辰其实挺不想睁开眼的。他觉得这么跟她待着很舒服,不想动弹。不等他说话,易佳夕要从他身上下去,“喝点酸奶吧。”梁霁辰按住她的手,抱她坐到腿上,头轻轻搁在她的颈窝,声音有些沙哑,“别走,让我抱抱。”他低沉的嗓音让她心头一颤,听话地不再乱动,只小声地说,“我在法国给你买了领带,想给你戴上试试。”“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易佳夕忍不住笑了,她低下头,打算帮他系好,梁霁辰拍了拍她的手,“我来吧。”她不服气地瞪着梁霁辰,“你来?你喝醉了,还好意思说。”“我手很稳。”梁霁辰气定神闲,抬起手,三两下就把领带系好。易佳夕眼睛一转,下一秒就给梁霁辰摘了。怎么,你会系,我还会摘呢,看谁手快。“胡闹。”梁霁辰这么说,却忍不住笑了,他稍稍坐正,好让两人贴得更近。易佳夕伸手够到那杯酸奶,插上吸管,“喝了吧,解酒的。”梁霁辰不爱喝这个,他头往后避开,“你喝,我没醉,你是奶昔,你才应该喝奶。”易佳夕推了他一下,“好了,既然没醉,那回去吧,我送你。”梁霁辰声音沉闷,眼神低落,“很晚了。”“是,很晚了。”这对话似曾相识。那天易佳夕开玩笑,让梁霁辰上她家,那时他也是说,很晚了。“我不想回,”梁霁辰手臂箍得更紧,“我明天要去滨音大,住你这儿方便,走几分钟就到了。”易佳夕忍不住挑眉。好啊,她这个主人家都没发话,他倒是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她忽然起了几分坏心,凑到他耳边,“梁老师上回睡我的床,睡上瘾了是吗?”梁霁辰评价道:“床一般,太软了。”“……”易佳夕还当自己听错了:他还挑三拣四?她没听错吧。她脱口而出,“那你今晚睡沙发!”“不,我和你睡一起,”梁霁辰轻吻着她的脸,“今晚还穿那件,好吗?”易佳夕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听懂,“睡衣?”“嗯。”他眼角都泛着红,行动却愈发大胆,从脸颊到嘴唇,慢慢往下,手也渐渐开始不规矩。易佳夕闭上眼,听从他,放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