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她说完,梁霁辰就打断了她,“可是?”“什么可是?”梁霁辰侧身看着她,眼中分辨不出情绪,“通常这种话后面都会跟一句可是。”易佳夕先是一愣,忽然就忍不住笑了,“你这么懂啊——”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可不是吗?玫瑰木——木头也有浪漫暧昧的时候。梁霁辰问:“懂什么?”“套路啊,比如说,女人在冷天故意穿很少,其实是想让男人把外套脱给她穿;闹别扭的时候故意说没生气,是想让男朋友主动哄,还有……”易佳夕正要继续举例,却发现梁霁辰正审视地看着她,突然就说不下去了。“我不懂这些,”梁霁辰用他一本正经的语气说,“我只想知道你要可是什么。”雪夜,幽静的街道,车里隔绝了外界的寒冷和声音,只有彼此的呼吸,和那只怀表走动时发出的规律声响。极轻微,又极隆重。易佳夕忽然明白了。他不是死板,也不是木讷,他只是喜欢把方向盘握在自己手中。这一刻,易佳夕忽然动摇了。她总是不考虑后果,散漫莽撞得像是站在梁霁辰的对立面,从认识他,到一步步走到今晚,原本是个意外,她也根本没有设想过任何结局。然而她动摇了。没错,梁霁辰猜得一点都没错,原本是有“可是”的。——“可是,我们才认识多久,你就厚礼馈赠,要是再久一点,你不是要把整个人都交给我?”——可能会满盘皆输哦。莽撞也好,冲动也罢,这一刻她觉得不忍。因为他的执着——好吧,既然他那么想要一个答案。“可是,”易佳夕一字一句,慢吞吞地,“我不能白收你的礼物。”梁霁辰沉默地看着她。“没有,”易佳夕把那只蛋糕盒搁到他腿上,“那天你问的问题,没有。”他眼中有一瞬间的错愕,很快听明白,探身握住易佳夕的手。梁霁辰把车开进地下车库,一路都没有松开易佳夕的手。这是她头一回见到他单手握方向盘,依然很稳,而且状态比平时放松许多,面部线条都不那么紧绷了。他一直把车开到易佳夕楼层的直达电梯前才停下。上次只来过一次,梁霁辰就记住了位置。易佳夕方向感奇弱,不止一次在停车场按着车钥匙听声辨位,此刻被他牵着手,天然便生出一股安全感。车停稳,易佳夕拿上礼物下车,梁霁辰也跟着她到电梯前。她按下上行按钮,对他说,“很晚了,不用送我上去,快回家吧。”“好。”他这样说,却还是没动。电梯一层层往下,速度很快,易佳夕猜他有话要说,故意不问,只是像玩游戏一样牵着他的衣袖晃来晃去。梁霁辰被她闹得笑起来,他终于说,“不抱一下吗?”“叮”一声,电梯应声而开。“可是电梯到了。”易佳夕一脸惋惜。他唇线下压,不动声色地说,“好,快上去吧。”易佳夕真的走,步伐还很欢快,小包一甩一甩的,像是巴不得早点和他分开。眼见着电梯门合上,梁霁辰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就在最后一刻,电梯忽然缓缓打开,易佳夕从里面快步走出来,停在梁霁辰面前,踮起脚尖,蜻蜓点水般在他面颊上啄了一口。“蛋糕不要过夜,记得吃完,不要去外面打野食。”就在他愣住的那一瞬,她又像风一样钻进电梯。这一次,电梯缓缓上升,最后停在二十五层。梁霁辰站在原地,忍不住碰了碰刚才被她袭击的地方,哑然失笑,“胡闹……”回到家,易佳夕把怀表放在主卧床头柜上,脱下外套,准备去洗澡,手机响了。是梁霁辰。她接起来,听见他问,“进家门了吗?”“到了,准备去洗澡,你到哪儿了?”“云飞路,估计二十分钟到家,”他说着,忽然停顿一下,“我没再吃过别的蛋糕了。”他想了一路,觉得有必要强调一下。易佳夕笑得不行。由着她笑了一阵,梁霁辰的声音忽然压低,“你刚才亲我了。”“是啊,亲你了,高兴吗?”他不说话,只低沉地笑了声,呼吸声引发细微的电流,麻了心脏。傻不傻,这都不好意思说。“亲脸就高兴成这样,”易佳夕靠在衣帽间的墙壁上,手指无意识地绕着一方丝巾,缓缓开口,“那我要是亲别的地方,你怎么办呀……”对面的呼吸陡然加重。易佳夕的手机突然进来另一通电话。她看了一眼,是连绍打来的。犹豫了一下,易佳夕对电话里说,“我有个电话要接,得挂了。”梁霁辰看了眼时间,已过凌晨时分。棠芯城城整理:梁老师又不行了。晚点还有一更,大概是六点或九点,看我手速了,是不是更爱我了?感谢泺泺泺泺子的地雷x1,何为之灌溉的营养液~第22章“好。”梁霁辰没有问她是谁打来的。二十分钟后。易佳夕穿着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出现在小区门口, 没有打伞, 她把羽绒服上的帽子扯到头上戴着,慢步在薄薄一层雪地上行走。路边停着一辆黑色suv, 确认后, 易佳夕走过去拉开副驾车门。帽子上一圈大毛领几乎盖住易佳夕上半张脸,她又是低着头, 连绍第一眼只看见她白皙小巧的下巴尖。“易佳夕?”连绍有些不太确定。和易佳夕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他高一的时候,那时候易佳夕脸上带些婴儿肥, 下颌线比较圆润, 那时候她整天嚷嚷着要减肥。现在瘦得下巴尖尖的,真和照片上看到的差不多。易佳夕把帽子摘下来,她冲连绍笑笑,“不是我还会是谁?”“可能是我的私生半夜跟踪我。”连绍开玩笑, 试图缓解一下气氛, 易佳夕却只是敷衍地牵了牵嘴角。她帽子上的毛领被雪濡湿,连绍把抽纸递给她, “怎么出来也不打伞。”易佳夕用纸简单擦了擦毛领, 说, “懒得拿伞。”连绍想起来她一贯的毛病, 无奈地笑, “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回应,也没有附和,空气中短暂的静默几秒,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只有无话可说的人才会总提从前。两人相视无言, 还是易佳夕先打破沉默,“出发吧。”雪地里,车辆行驶时持续发出沉闷的声响,连绍驾车离开滨江丽屿。后面有辆黑色轿车不动声色地缓缓跟上。无人察觉。一路途径滨江路,进过江隧道,来到城西略微偏僻的一处街道停下。昏惨惨的路灯照着雪地,那里站着一个带毛线帽戴口罩的男人,连绍打开双闪,那人慢慢走近,拉开后座坐了进来,带进一阵寒气。是刘春明。易佳夕有些困,但还是强打精神。她刚才在家里卸了妆,脸上干净,她拿手搓了搓脸,让自己保持清醒。“这大雪天的,辛苦你们跑一趟。”刘春明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有些严肃。易佳夕问,“我无所谓,为什么把他也牵扯进来?”她看了眼坐在旁边的连绍。这话让连绍不太舒服,好像被排除在外。刘春明“呵”了一声,“不是我把他牵扯进来,是他本身就牵涉其中,而且……”还没说完,就被连绍打断,“还是抓紧时间说正事吧。”他向刘春明投去一个淡漠的眼神,表明他并不想让刘春明说下去。大约十一点,连绍和易嘉泽分开,准备回家,就在这时接到刘春明的电话。他说起易家那起事故,提出想要跟连绍在电话里谈谈。在得知刘春明稍后也会和易佳夕见面后,连绍主动提出在电话里说不清楚,愿意和他面谈。刘春明也不废话,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把手机给他们看。照片里,是一对男女的合照,男的约莫三十岁左右,女的小鸟依人地靠在他肩膀上,两人形容亲密。易佳夕拿起手机,瞳孔微微放大,“这个不是……”“是。”“这女人是谁?”易佳夕放大了照片,几经辨认,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她把屏幕对着连绍,让他也一起看。看他的表情,显然也只认识照片上的男人。那是姚金玲的助理,徐明华。“先不说这个,”刘春明把手机拿回来,又调出另一张照片。还是刚才照片里的女人,她站在游乐场背景的地方,手里牵着一个五六岁左右的男孩。孩子小小一只,努力靠在女人身上,他盯着镜头,眼中有着与年龄不合的淡漠不逊,和现在的样子简直如出一辙。连绍有些吃惊,“这难道是易嘉泽的母亲?”刘春明点头,“这个女人叫何莉,n市人,二十六岁时在滨市一间小学当老师,二十七岁辞职回老家,在市妇幼保健院生下一个儿子,但因未婚原因无法上户口,她独自抚养这个孩子,在孩子五岁时,何莉因车祸死亡,孩子被人送到孤儿院。”又是车祸。他停下点了根烟,车窗打下一点。车内闭塞,烟味呛人,但易佳夕这次什么也没说,只是问,“然后呢?”刘春明磕掉烟灰,又猛地吸了一口,“我去孤儿院查过,当时的院长认出易嘉泽就是那个男孩儿。”他顿了顿,然后说,“何莉和徐明华是大学校友,同系不同届,这张照片是在何明华进入万金集团工作那一年拍的,照片后面有日期。”照片上的女人皮肤白皙,脸上带着甜蜜憧憬的笑意,在那个较为保守的年代,若非兄妹或情侣,是不会这样拍照的。沉默片刻,易佳夕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我奶奶给易嘉泽做过亲子鉴定,怀疑就直接去查。”她说。刘春明苦笑,“警察办案要讲证据,得申请搜查令,何况易嘉泽现在身份特殊,轻不得重不得。”易佳夕无所谓地表示,“重做一次不就完了。”“你父亲已经……”连绍忽然停住,敏感地看了眼易佳夕。她却神色自若,“我说的是徐明华。”“恐怕他们不会轻易配合调查……”不等刘春明说完,易佳夕就打断他,“这是你们警方的事,我爱莫能助,找到真凶那天通知我就行了。”她态度抗拒,并不想听关于案情的细节。“好,好,我不问。”刘春明不自觉地揉着膝盖,低头叹了口气。时间久了,刺在长在心里,和血肉纠缠在一起,一碰就疼。他知道自己没资格,却也习惯了视易佳夕为最疼爱的晚辈,可这件事他帮不了她,只能是易佳夕自己想明白。连绍开口,“您打电话给我,是想问什么?”这句话,把稍嫌尴尬的气氛拉回正题。刘春明叹了口气,“本来不想说的,但与你们有关,想想还是不能瞒着。”“孤儿院的线索,易嘉泽母子的合照,对,还有我上回跟你提过的遗嘱,都是一个神秘人给我的。”“神秘人?”易佳夕皱起眉。刘春明点点头,“没有名字,没有电话,照片和打印的字条直接塞我门缝里,半夜做的,我早上起来上班才看到。”“查不到指纹?”连绍问。刘春明笑了,“我能不知道查指纹?第一时间送去警局检测了,啥都没有,我住的老小区,监控也是坏的,无从下手。”易佳夕眉头紧锁。接下来,刘春明说的话,真的让她清醒。不止,应该说,像是在冰天雪地里掉进冰窖,四肢百骸都冻住了。“这个人知道这么多,说明他一直在关注这个案子,且具有一定的反侦查思维。”“他可能是你们认识的人,甚至关系很亲近,可能是你们的朋友、同事,甚至家人。”“凭我警察的直觉,我无法对这个人定性,他可能没有恶意,也可能是个危险人物,你们要小心,”刘春明郑重地看着易佳夕,“尤其是你。”被警告了,易佳夕却不怎么慌张。可能是太困,可能是想到那个总是稳稳当当的人,她不觉得慌张有什么用。在这件事上,她承认自己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反正事情已经坏到某种程度了,怕也没用。虽然这样,“我还是不明白,这跟连绍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有危险,也是冲她来,关他什么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连绍闭了闭眼,眼里的神色由淡转浓,分明比外面的风雪还冷。刘春明看在眼里,苦在心里。他本来以为这俩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是想叫连绍多看顾看顾易佳夕,并不知道他们这些年早已生疏。谁知道好心办坏事,一上车,察言观色,就知道他们的状态不对,眼是冷的,暖气也化不开的冻。这气氛,连他一个万年老光棍都看出来。俩字,没戏。或许是自己年轻时留了遗憾,就总想看到别人的圆满,刘春明觉得年少时的感情最为真挚动人,纯洁可爱,却没想到那么脆弱。那歌词怎么唱的来着?刘春明洗澡时总爱哼哼。“我认识的只有那合久的分了,没见过分久的合。”-易佳夕缩在座椅上,把袖子从羽绒服里扯出来,捂住大半张脸,看上去困极了,她一路话也不说,安静坐在副驾驶上。连绍把刘春明送到住处,再开车送易佳夕回家,等到了才把她喊醒。易佳夕睁开眼,松开安全带,“那我走了。”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等等,”连绍叫住她,“你今天开店,祝你顺利。”“谢谢, ”易佳夕拉开门准备下车,想了想,还是说,“今天的事麻烦你了,以后我会跟刘叔说尽量别找你,毕竟你们是朋友。”她语气生分,听得连绍心中一堵。他的语气也不禁生硬了些,“既然是朋友,他知道了也不会介意,我还是坚持当年的看法,那件事和易嘉泽无关。”风从车门漏进来,伴随着雪花,冰冷刺骨。连绍后悔自己话说得太重了,来不及后悔,易佳夕就淡声开口,“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警察说了才算。”“小夕,你不要这样,当年的事他也很痛苦,我也……”易佳夕摆摆手,困倦地说,“你别说了,我真的很困了,今天就到这儿吧。”连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你的耳环还在我这儿,下次给你。”“不用了,一只耳环而已。”“不要了?”“不要了。”待易佳夕走后,连绍在座椅上靠了一会儿,良久,才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我想也是。”他和易佳夕相识于八岁,后来又变成邻居。那时候三个人每天一起上学放学,他虽然比易佳夕小一岁,内心却自诩成熟,时时刻刻都想陪伴她保护她,等到意识到这份喜欢之后,连绍选择在十六岁的那个夏天,向易佳夕表白。那时候,易佳夕羞红了脸,扭捏又高傲地告诉他要考虑考虑。“考虑到什么时候呢?”连绍问。“等到我妈妈生宝宝了,如果是妹妹我就答应你,是弟弟就不答应你。”连绍当时快着急疯了,“怎么能拿这种事情打赌?”后来,易佳夕母亲的尸检报告出来后,证实了腹中是个男胎,也算是用另一种方式给了他答案。那之后,连绍没有再问,易佳夕也不再提,彼此都当那段对话没有发生过。她像只高傲美丽的鹤,一心向前,从来不会回头看一眼的。至少他不是那个,能够让她回头的人。-这场雪,几乎下了一天一夜,远看天地素白一片,路上的雪被过往车辆碾成泥色,化雪导致气温骤降,路面结冰,接连在大型交通路口发生车祸,高速也封路了。除了孩童,这个快节奏的城市已经厌倦了这场期盼已久的大雪。y.bakery开业三天了,门庭若市,队伍快排到大马路上,排队拿到号,还得等候至少半小时才能用餐或者打包。易佳夕从办公间的窗户往下看,她问孟瑶,“你该不会是请了托儿吧?”“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孟瑶说,“但那天赵溪来店里被人拍到,然后就火了,真给我们省了不少营销费。”噢对,那天钱之航带来的女模特。“还有还有!那天连绍也送花篮了,我看到名字都吓一跳,真的是那个连绍吗?”孟瑶露出花痴的笑,向易佳夕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不管是不是,不要拿他来做文章,也别让店里的人在网上乱说。”易佳夕可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出名。如意算盘落空,奸商孟瑶很是失落了一阵。可过了一个下午,被营业额刺激到,她又恢复成鸡血满满的状态,兴致勃勃地和易佳夕提议开分店的计划。易佳夕正在厨房研究新甜品的配方,头也不抬地说,“你最近是不是在玩梦想小镇?”完全沉浸在经营计划里的孟瑶:“对啊,你也在玩吗,要不要加个好友?”“你不如先想办法回到我的微信好友列表。”易佳夕说。提到这个,孟瑶的笑容登时僵住,自从那次被删除后,她每天发送好友请求,一次都没通过。就这几天,话费蹭蹭上涨,孟瑶作为一个守财奴,万分痛心疾首地出去了。厨房内重新清净下来,只有几个甜点师在案前各自忙碌。易佳夕把现烤好的蔓越莓曲奇饼取出来,装盒打包,每一块都是雪花的形状。洗干净手,整理干净案台,易佳夕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快五点了。还有两个小时,梁霁辰的飞机就要落地。他在美国的表弟结婚,在盛情邀请之下他不得不出席,出发那天打电话告知易佳夕的时候,梁霁辰的语气将抗拒演绎到淋漓尽致。仿佛他要参加的不是婚礼,而是一场鸿门宴。老实说,得知梁霁辰要离开几天的消息,失落之余,易佳夕心里也松了口气。即便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在那晚后,易佳夕还是会踟蹰地想,会不会太轻率了。她想清楚了吗,梁霁辰又想清楚了吗。在易佳夕的衣帽间里摆着很多从未穿过的衣服,被她从商店橱窗带回自己家中,才发现她喜欢的只是它们挂在那里精致美丽的样子,才生出想要据为己有的心情。如果能彼此冷静几天,还是没有退缩,甚至更加坚定。那么……又一次的,易佳夕在办公间的沙发上睡着了,然后再一次的,错过了梁霁辰的电话。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冬天的夜本来就黑得早,易佳夕醒来的那一刻十分茫然,看了手机才知道已经七点多了。梁霁辰打了两通电话,是在一个小时以前。易佳夕心有些慌,马上给他回过去。“喂?我刚看到……”“我知道,”梁霁辰说,“我已经到滨市了。”易佳夕用手理顺头发,说,“我也知道,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你刚落地吧?”“打电话的时候我在你店铺楼下。”他说。她心中懊悔不已,说话都不利索,“那、抱歉,我刚才睡着了,你现在在哪儿?”“我说过了,在你楼下。”他的语气听上去意外的柔和。易佳夕愣住,连忙起身,拎起包往外走,语气尽量保持镇定,“怎么不到店里来找我?”“怕你在忙,而且我也想一个人在车里坐一下。”易佳夕第一时间想到,或许他也需要一个缓冲期。想想,再看看,是进一步还是退一步,谁都别着急。西方很流行这样的date文化,从约会,到确定关系,还需要一段很长的台阶。在此之前,彼此都还是自由身,不必给对方承诺。她走到楼梯又想起忘了拿曲奇饼,她只得折返回去,拿了东西再下楼,在停车场找到梁霁辰的车。易佳夕出现的时候,头发有点塌,无精打采的样子,外套也没穿,就穿了件宽松的毛衣,看起来就是刚睡醒的样子。坐进车里,她第一时间把曲奇饼塞到梁霁辰怀里,“喏,给你吃的。”每回见面,易佳夕总会给他准备食物,这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只等待投喂的流浪猫狗。“为什么给我这个?”他拿起盒子看了一眼,虽然是看起来挺好吃的……易佳夕给自己系上安全带,“我迟到了,你吃了我的东西,就不能批评我。”“我本来就没打算批评你,”梁霁辰说,“而且,我到底什么时候批评过你?”易佳夕开始掰着指头数,“第一次在飞机上、相亲那次,还有我在大溪地那晚。”“那是以前,而且那不是批评,”梁霁辰面不改色地说,“是建议。”好好好,你说什么都行。只不过……因才睡醒迟迟反应过来的易佳夕:“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可以随便迟到了?”梁霁辰忽然有些头疼,“我没有说随便。”“这么双标的吗?”易佳夕没想到。他把曲奇饼交到易佳夕手上,倒车出库,缓缓驶出停车场,“双标?什么意思?”易佳夕忍不住笑了,“就是双重标准。”他听不懂这类网络用语,她一点也不意外。让她意外的是,居然在微信里看到梁霁辰在一个小时前发来的好友申请。易佳夕第一反应居然是谁在恶作剧。“这个是你吗?”易佳夕面无表情地把手机对着他。“不然呢?”“你居然玩微信?”在易佳夕的想象中,梁霁辰应该是及其保守的类型,手机只是为了通讯,社交软件仅限邮件。梁霁辰深吸了口气,“怎么我在你眼里就这么落伍吗?”“当你用 ‘落伍 ’来形容 ‘落伍 ’时,就说明你已经落伍了。”易佳夕说着,通过了他的申请。“那应该用什么形容?”易佳夕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不告诉你,说了你也学不会。”她肚子有点饿,叼着一块曲奇饼在嘴里,低着头,没注意到梁霁辰在一处红绿灯前停下车。他倾身靠过来,在易佳夕脸上亲了口,顺便还把她咬着的那块曲奇饼叼走吃掉。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易佳夕整个人都愣住。“你干嘛?”“没干嘛。”易佳夕有点懵,“梁老师,谁教你的?”“我不用人教,”梁霁辰显得无比镇定,手握紧了方向盘,“我什么都懂。”好嘛。这根木头要翻身做主人,摆明了在跟她宣战。“这话很耳熟,知道哪种人最爱说吗?”易佳夕笑了笑,一字一顿,“小、学、生。”棠芯城城整理:小学生离翻身的日子不远了。p.s. "我认识的只有那合久的分了,没见过分久的合.",歌词出自李宗盛《给自己的歌》,这老男人的歌字字珠玑啊。第23章小学生就小学生, 他不跟她争辩。绿灯亮起, 梁霁辰发动车往前开。易佳夕把吃了一半的曲奇饼喂到他嘴边,梁霁辰看都没看一眼, 张嘴乖乖吃掉。“吃了我的东西, 就得让着我。”易佳夕斜睨着他。一路上,易佳夕自己吃一块, 再给梁霁辰喂一块,等到饭店门口, 一盒饼干已经吃掉三分之一。青岛路上的日式料理店, 是间老店,口碑很好,需要提前预约。这里也是易佳夕很喜欢的餐厅,尤其是这里的鳗鱼饭, 每天都是限量供应。待服务生引到已提前定好的靠窗位置坐下, 易佳夕喝了口水,对梁霁辰说, “你给你的小助理一个月开多少薪水?”梁霁辰不懂她为何有此一问, 他报出一个数字。“这么少?”易佳夕有些不信, “那我给他加三个点, 能不能把他挖过来?”“我说的是美金, ”梁霁辰有些无语,“你挖他干什么?”“挖他来做我的助理啊,能跑腿能开车,还能帮老板撩妹。”易佳夕意味深长地看着梁霁辰。她分明记得, 前年回国时,宋丛筠带她来这家店,她在微博上打过卡,还发了两张鳗鱼饭的照片。要不是薛玮看到,梁霁辰怎么会带她来这里?梁霁辰轻轻一笑,猜到她在想什么。是她误会了,也怪他一直没解释。微博那件事,梁霁辰一直都想找机会跟易佳夕说清楚,这段时间在私信上和她聊天的是他本人。“其实……”梁霁辰刚开口,忽然看见易佳夕直直地望着他的身后。她的面色忽然冷下来。梁霁辰侧头向后,一个穿深色西装的男人朝他们走来,他认出来这是那天晚上和他握手的那人。易嘉泽。他独自一人,慢悠悠地走到易佳夕身边,“姐姐。”态度倒是礼貌,眼神却不乖觉。易佳夕抬头看了易嘉泽一眼,他头发剪短了些,露出额头,眼神似笑非笑的,好像并不在意易佳夕对他的态度。碍于梁霁辰在旁边,易佳夕只好按捺住脾气,“我在吃饭,你有事以后再说。”易嘉泽笑了,“我知道,这位是……梁先生是吗?久仰久仰。”他伸出手,梁霁辰握了一下,“你好。”“有人给我推荐了这家的鳗鱼饭,我特地来尝尝,”易嘉泽微笑着说,“姐姐,我朋友就在那边,你也认识,不如坐到一起聊聊天?”易佳夕朝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走廊的侧边,离他们约五张桌子的位置上被隔板挡住,上面放着一只日式花瓶,看不清人,只露出杏色毛衣的一角,和她手边的象牙白kelly包。易嘉泽的朋友,她只认识一个连绍,何况这一看就是个女人。“没这个必要。”易佳夕目光集中在菜单上,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易嘉泽露出恍然的表情,“我打扰了两位约会吧?不好意思,我这就走。”易佳夕没说话,招手叫服务生过来点单。“对了,”易嘉泽忽然低头,“姐姐,平安夜那晚连绍找过你了吧,耳环给你了吗?”他猝不及防地朝易佳夕靠近,都快要贴上她的头发。易佳夕打心底的排斥,在他靠近的瞬间,条件反射一般向旁边躲。“你……”易佳夕对易嘉泽怒目而视,就要发作,梁霁辰忽然按住她的手。他动作极轻地冲易佳夕摇摇头,目光沉着冷静。“不好意思,我们要点单了,”梁霁辰看着易嘉泽,“你的朋友还在等你。”他的语气平和,堪称友好地下了逐客令。易嘉泽直起身来,若有所思地盯着梁霁辰,嘴边还挂着笑,目光却逐渐变冷。相较之下,梁霁辰却神态自若,并未把他放在眼中。男人的较量,不在语言上,好像动物,天性能够分辨敌人。易嘉泽扯起嘴笑了笑,“好,我不打扰你们二位,只是这个……”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电影票放在易佳夕面前,“连绍的新电影,姐姐晚上要是没事,可以去看看。”易嘉泽终于走了。短短几分钟,彻底毁了易佳夕约会的心情。他这样人就是这样的存在,走都走了,还要留下些痕迹。服务生在一旁等候点单,菜单上的第二页便是本店招牌,鳗鱼饭赫然在列,易佳夕却莫名有些倒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