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放下画笔,弯腰捏了捏他的小脸:“不是已经滑过了吗?咱们就快要回家啦!而且现在外面在下雪,会有危险,等雪停了再出去。”孩子有些不高兴地嘟囔:“可我想去滑雪,妈妈滑雪很厉害!”母亲笑了:“其实你爸爸更厉害哦。”“那我们出去玩嘛,雪已经很小了。”“不行,爸爸还在工作。”“爸爸……”孩子稚嫩的喊声在这个被无尽黑暗笼罩的雪山小屋里显得微微有些凄凉。那些话语中的天真与稚嫩空荡荡地回响着,带着一丝莫名的阴冷。陆迩闭了闭眼,嘴唇微微张了张,最后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慢慢闭了回去。孩子最终还是说服了母亲和父亲。“小孩子冒险的天性对他以后的成长很有帮助,我们要适当培养。距离接我们回去的雪橇车到来还有半天,还可以带他出去玩一会。”父亲放下手里的文件,母亲放下了画笔。他们穿戴好滑雪的装备,一家三人走出了木屋。陆迩就站在门口,他们好像根本没有看到陆迩一般,牵着孩子的手慢慢向前走去。在记忆中几乎已经褪色的面容一下子鲜活起来,纵然陆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瞳孔还是忍不住收缩。他伸出手,试图拉住这对年轻的夫妻——他想告诉他们,不能再往前走了,现在返回木屋,安安静静地等待下山的雪橇车不好吗?可他伸手过去的时候却拉到了空,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幻影。后面的发展一度是陆迩的梦魇,他记得清清楚楚。——想着这是今年最后一次滑雪,幼小的孩子在跌跌撞撞学会了滑雪后越来越兴奋,逐渐偏离了他们预定的距离。随后,便是雪崩。身体不受掌控地失重、铺天盖地而来的雪花几乎要填满耳朵和口鼻,完全无法呼吸……雪崩的原因究竟是什么,陆迩至今都不清楚。也许是这个滑雪场的位置选的不够安全、也是是之前的降雪导致雪山上积雪松动、也许是他高亢的笑声引起了连锁反应。也许,只是单纯的运气不好。不,运气不好的不是他,是那对年轻的夫妻。被雪崩掩埋时,他们及时扑了过来,把孩子护在了身下;一起被冲走之后,他们用体温温暖着年幼的孩子,用食指挖着积雪,拼命地求生。最后孩子获救了,这对年轻的夫妻永久地阖上了眼睛。陆迩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悲哀地凝视着那个坐在雪地上失魂落魄、脸上的泪水冻成冰粒的小孩,恰好与那双失去了童真的双眸对视。陆迩默默地看着他。直到一双冰冷的苍白的手,把那个孩子从雪地里抱起来。母亲已经冻得僵硬的脸上肌肉抽动,挤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宝宝,妈妈不是说了不可以滑这么远吗?”父亲也从雪地里慢慢爬起来,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一样令人牙酸,却带着一丝温和的严厉:“要不是你非要出来玩,我们也不会碰到雪崩——该打你屁股。”一家三口好像平时一样继续说笑着。那些凝聚在头发上的冰霜、僵硬寒冷的躯体、青白的面容仿佛根本影响不了一家人的团圆。陆迩怔怔地看着那个孩子慢慢全身也像父母一样冰冷,脸色逐渐青白,头发上蓄满了冰霜。忽然,那个温柔而僵硬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小迩,你都这么大了。”陆迩猛然回头,看到身旁站着那两个如同僵尸一般的人。“小迩,爸爸妈妈很想你。”陆迩看着他们伸过来的青紫的双手,眼眶中慢慢积蓄起泪光,艰难地喊出了自己许多年未曾喊过的称呼:“爸、妈。”母亲的脸上又带上了那种笑意,冰凉的手掌轻轻握在陆迩的脖颈上,温柔地道:“跟妈妈一起来吧。”“你后来每年都来这里滑雪,不就是想爸爸妈妈带你一起走吗?”冰冷的手慢慢收紧,陆迩的呼吸也慢慢急促,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糊。陆迩忽然潸然泪下。眼泪划过他的脸颊,还未落下便成了冰。他伸出手,坚定地掰开这双来自母亲的双手:“抱歉,妈妈。”母亲似乎有些愣,脸色微微有些扭曲:“你不想跟妈妈在一起吗?”陆迩捂着脖子咳嗽了一声,有些眷恋地在眼前这对年轻的父母脸上看了一眼,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却十分坚定:“虽然你们不是我的父母,但我还是很感激你们让我能够和爸爸妈妈再说上话;但是——”他回头看了看刚才的一家三口所在的位置,转过头来,慢慢放下手,“但我的父母拼命把我从雪崩中保护下来,是希望我能够好好的活下去,绝不是想我毫无意义地死掉。”所以,之后他每年都会来到雪山滑雪时,尽管最初无法接受自己害死父母的事实时想过自杀,可想到他的双亲拼了命也要护着他活下来,他便不愿让父母临死前最后的意愿轻而易举毁在他的软弱之下。“父母”脸上似乎有点扭曲,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听到陆迩淡淡地又补充了一句:“不要玩了,纳塔。”随着这句话,周围的一切忽然凝固。随后,雪地、僵硬的尸体、年幼的孩子忽然全部消失。陆迩面前出现了一个更加熟悉的身影。娇小的躯体、长长的鹿耳、耳朵上还有一点微微的绿色。是陆迩自己的模样。或者说,是绿耳的模样。纳塔用着绿耳的姿态,对着陆迩微微笑了一下:“你比我想象中聪明。”陆迩看着他,这个躯体他用了太久,熟悉得仿佛在照镜子。如今看着纳塔用绿耳的模样跟他对话,内心泛起一丝别扭的感觉。他道:“你却比我想象的要蠢。”“我原以为你记忆里最伤痛的东西就是你最大的弱点,没想到竟然不是。”纳塔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是来自地球的人类?很有意思。将来我可以去拜访一下。”陆迩自然清楚纳塔所谓的拜访是什么意思,脸色更加冷漠:“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了。”纳塔“呵”地笑了一声:“既然你和管控系统已经聊过,应该知道,作为宇宙中独一无二的灵子真菌,精神的世界才是我的领域——你到了我的领域,还有什么反抗之力?”陆迩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惊慌之色,忽然问了一句:“你也是这样逼迫绿耳自杀的吧?”绿耳的记忆中没有纳塔的存在,但充斥了浓烈的悲伤、自责、愧疚和求死之心。陆迩原以为那些都是绿耳性格和自闭症导致的情绪累积,惩治花尾之后,努力指导着红木部落的其他兽人和亚兽,在保证温饱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升他们的精神素养。后来红木部落没有出现过像绿耳一样的孩子,最内向的也不过是茫那种程度。陆迩只把绿耳当作了个例。可现在看来,也许绿耳本身也不是那么敏感而自闭的性子。兽人世界的难产再常见不过,绿耳甚至记忆中都没有姆父的样子;花尾欺凌他的时候那些行为确实恶毒,可真的会让他完全没有升起过反抗之心、完全自闭到想要自杀吗?生物天然有反抗压迫和欺凌的动机,哪怕再严重的自闭症患者,初期也会有试图拯救自己的举动。绿耳没有。并非是因为他特殊,而是因为他的内心中寄宿着一个恶魔。这个恶魔用刚才这种方法,一遍又一遍在绿耳心里重演那些难过的经历,百倍、千倍地放大了绿耳的痛苦。陆迩如今以成年人的思维都会有心思动摇的时候,何况绿耳这个单纯的亚兽孩子?纳塔挑了挑眉,倒是痛快地承认了:“虽然azj0981废掉了我寄生智慧生命的能力,但他的知识本就出自我同源,难道我不会反向破解?我抓了不少这个星球上的原始兽人进行研究,后来尝试过将我的一部分植入怀孕亚兽的胎儿中,让我的个体伴随胎儿一同降生——可惜实验体的体质不太好,竟然难产了,导致我也跟着受创。”陆迩听了心里微微火起:“绿耳就是你的试验品?”这么说来,绿耳的姆父难产也是纳塔导致的了!难怪后来他遇见纳塔,纳塔认定他是同类——其他的纳塔应该有拿绿耳的姆父进行实验的记忆,肯定把他当作试验成功但是失去记忆的“纳塔”个体!纳塔“呵呵”笑了起来:“实验虽然不太成功,但现在看来,结果倒也不坏——生命之心原来藏在那个兽人兽型的角里……这就简单多了。只要我接管你的身体,和外面的个体融合,所有问题都可以得到解决。”听了纳塔恶毒的宣言,陆迩没有生气、也没有恐慌,反而微微笑了起来:“纳塔,虚张声势也差不多该结束了。”随着陆迩的话,周围场景骤然发生了变化。忽然有一阵春风吹了过来。第113章 晋江独发(113)天边骤然跳出一轮红日,温和而不刺眼的阳光照过来,融化了陆迩脚下的冰雪。雪水消融后露出了深黑色的泥土,随后一根根嫩芽萌发,很快舒展、长大、抽穗,并不断向着远处蔓延。他们所处的地方转瞬便成了一片金灿灿的麦田。麦穗在风中微微晃动,发出“沙沙”的声音。麦田一直绵延到天际线,四面八方还有稻田、菜园、果园……所有的作物都在此时硕果累累,将沉甸甸的丰收喜悦散布到陆迩面前。空气中弥漫着属于麦穗的清香。纳塔下意识后退一步,微微色变:“你……”“你们的能力是根据个体的大小而来,包括记忆和思维能力也是。”陆迩仰起头,看着周围的环境慢慢地变化,天边的太阳已经高悬。他了望着这片理想的漫无边际的麦田。尽管知道这些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还是觉得有些心驰神往。他转过头,看着纳塔,微微笑了一下,“这一点点‘你’寄生在绿耳的身体里这么多年,还剩多少能力?”陆迩向前一步,轻轻拍拍手,“我倒是对你拥有的记忆很好奇……”纳塔这下彻底色变,转头想跑。然而他的脚下瞬间生长起巨大的紫色植物,将他牢牢地捆绑在原地不能动。在陆迩的精神世界里,紫麻和现实世界中一模一样,对纳塔拥有同样的伤害。这种来自灵魂上的灼伤让纳塔忍不住惨叫了起来。随着紫麻的收紧,纳塔的身体微微散发出一丝丝的墨绿色气体,神色越来越萎靡。而随着他形体渐渐缩小,一些属于纳塔的记忆也慢慢展现在陆迩的面前。记忆是倒叙的。从纳塔对着一个面容和绿耳有几分相似的怀孕亚兽的肚子进行改造开始,跳转到他在兽人大地上奔腾,漫无边际地寻找生命之心的下落,又跳转到在战舰中得知azj0981背叛他们时的震惊和不解。随后记忆前移,中间掺杂了一些莫名其妙属于那被吞噬的文明中的人们的杂乱回忆。有孩子和母亲、士兵与长官、患者与医生……各种各样的日常碎片,几乎只有一些杂乱的片段甚至是单个的场景。不知是不是因为纳塔在筛选记忆、分化个体时没有清理干净。记忆再向前,快速划过了侵蚀星球的过程、划过寻找生命之心的渴望、划过对生命孕育的羡慕、划过吞噬生命之心的欢愉,很快到了最初一切灾难的起源,那个掠夺无名星球的宇宙飞船。在那里纳塔第一次侵蚀了高等智慧生物,获得了思维、理性、记忆、性格。最后记忆停留在那个无名星球上,蓝天白云下自由自在的星球,纳塔寄宿在一个个体上,与那个个体共生,直到肉体死亡后转移到下一个宿主。最令陆迩吃惊的是,前面的大部分记忆都是片段式跳跃,反而到了最后这个无名星球的画面,清晰又连贯,仿佛是纳塔刻意保留到这个小小的个体上。陆迩站在原地,看了看周围陌生的星球环境,微微有些诧异:“没想到你把最初的星球记得这么清晰。”此时的纳塔在紫麻包裹下已经奄奄一息,嘴角轻轻动了动,用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作为回应:“那当然,我是要回去的。”陆迩皱了皱眉:“回去?”“回去。”纳塔的身体开始渐渐露出斑驳的裂痕,仿佛一件残破的瓷器。但他的眼睛十分明亮,贪婪而渴望地望着周围那些存在于记忆中的风景,喃喃自语,“我想回去……”陆迩看着纳塔的模样,心里微微闪过一个猜测,凝重地问:“你要生命之心究竟想做什么?”纳塔沉默了片刻,忽然“哈哈”笑了起来,笑得胸膛不住震动、笑得身体碎裂得更加迅速。蓦然他收起笑容,神色变得有些眷恋:“我要生命之心当然是想将我的星球重新复原,让它变回最初那个拥有各种各样生命的行星。”陆迩凝视着他,微微皱眉:“恢复行星?”“是的!恢复我的星球!这个该死的、肮脏的文明,毁灭了我的星球!”纳塔墨绿色的眼眸中忽然浮现起一抹嫉恨,咬牙切齿地道,“他们仅仅只是为了研究,就把其他行星上的生命之心拿走,那些行星陷入死寂——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做错了什么!仅仅以‘文明’的名义,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拿走其他星球的命脉?他们活该被我彻底吞噬!”陆迩沉默了一瞬,道:“那你大可以拿走他们的生命之心。”“一颗生命之心可以维系一个行星,可要让一个死去的行星复活,需要的却不止一颗!”纳塔猛然抬头,“我必须搜集其他星球上的生命之心,全部放到我的行星上,才能让我的星球复活!”“所以你就吞噬其他的文明?”“这些充斥着矛盾、冲突、战争的群体,怎么配得上叫‘文明’?只有我、只有我拥有的一切,才能……”纳塔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微弱无比。陆迩没想到纳塔的心里竟然寄宿着一个这样的愿望,一个连亲手制造的ai都不曾碰触的内心。他又沉默了一下,才轻轻叹口气。纳塔的身体已经濒临破碎,墨绿色的眼眸不再去看陆迩,转而盯着面前那片虚幻的山水天光,清秀的脸蛋上怨毒渐渐消散,最后只剩下一声蕴含着浓浓眷恋的话语:“我想回去……”随后他的身体与声音一同彻底消散。陆迩望着纳塔消失的地方,再次叹口气,眼眸中的复杂渐渐被坚毅代替。纵然纳塔多么想要复活他的星球,也不是他掠夺其他星球的生命之心的理由。思想的碰撞才是文明进步的动力,完全不会有矛盾冲突的世界,也必然会是一潭死水。更何况,纳塔的星球被毁灭是无辜的,可被纳塔毁灭的星球又何辜之有?……陆迩骤然昏迷,耳朵上的绿色逐渐扩大,角抱着他却什么都做不了。虽然他不知道那些蔓延的绿色是怎么回事,却知道一定和眼前的纳塔脱不开干系。他深吸一口气,把陆迩平放在地上,握紧手里被紫麻麻布包裹的枪,指着纳塔,声音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放开他。”纳塔歪了歪头,咧嘴笑了起来:“他也是我,我只是唤醒他的本源,怎么算放过他?”角与陆迩在一起这么多年,已经听陆迩讲述过无数次地球的事情,自然不相信纳塔的说法。他身上的肌肉微微紧绷,运起长枪直接向着纳塔的心脏捅去。对于兽人来说,言语的交涉显然不如直接攻击来的省力!不论纳塔搞了什么鬼,杀了他一切都可以解决!纳塔却露出一个有些嘲讽的笑容,眼眸中忽然涌出两道墨绿色的液体,如同有生命的蛇向着角奔袭而来。角挥起拳头,狠狠一拳打上去。他的手上套了麻布手套,打散了纳塔的攻击。然而这个纳塔的攻击力度比之前角遇到的纳塔强太多,哪怕打散了攻击,仍然能够感觉到拳头隐隐发麻,身形也被冲击得差点后退。如果不是紫麻困住了纳塔、让他不能行动,刚才的速度搭配这样的攻击力,角根本撑不住。角深吸一口气,把注意力完全放在眼前的纳塔身上,慢慢凝聚注意力。纳塔的攻击又一次冲击了过来。角侧了一下身子,让那道攻击从他的肩膀擦过,左手用力侧拍,拍散了袭击而来的墨绿长蛇,自己则握紧了长枪,一枪捅到了纳塔的身上。纳塔另一道墨绿色的攻击撞击到枪身没有被麻布包裹的位置,将枪尖撞歪了一些,让枪尖只擦伤了他的头皮。但紫麻给他的伤害还是让他痛得咬牙切齿,阴森地道:“混账,要不是为了找生命之心,我早就把你撕成碎片了!既然你自己找死——”纳塔没有被紫麻包裹的脑袋上突然腾生起数十道墨绿色的粘稠物质,像蛇一样对着角扑了过来!……陆迩重新睁开眼睛时,只觉得周围颠簸异常,仿佛自己正在快速地腾挪。角半身都是鲜血,宽大的银灰色房间里血迹斑斑。困住纳塔的紫麻大部分已经结束了生长周期,枯萎在地,因此他顺利地挣脱出来,用超乎寻常的速度向着角攻击。角的身上满是伤口,背着陆迩一边躲避纳塔的袭击一边寻找机会反击。虽然大部分都在生命之力的作用下慢慢愈合,但看起来还是狰狞得可怕。纳塔的墨绿色物质每次接触到角的鲜血便会吸收一点生命之力,让他精神一振,愈发确定生命之心就在眼前这只白色的狮子身上。陆迩微微动了动,角立刻就察觉到,挥拳再次挡下纳塔的攻击,没有回头,仿佛十分笃定他的陆迩不会被纳塔同化:“陆迩,没事吧?”陆迩咬了咬下唇,声音微微有些沉闷:“放心。”那边纳塔身形停下,注意到陆迩的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明,耳朵上的绿色也已经完全消除,不由得极为震惊:“你竟然没事?”陆迩刚刚从精神世界中挣脱出来,看到纳塔的诧异之色,微微笑了一下:“让你失望了。”纳塔微微皱了皱眉,随后又舒展开:“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本意是想夺取陆迩的记忆后知晓生命之心的位置,但陆迩没事的话,也不过是稍微麻烦一点——看那个兽人这么在乎陆迩,只要他把陆迩捏在手里,相信可以轻易逼出生命之心的位置。就在纳塔打算直接把陆迩抢过来的时候,陆迩忽然开口问了一句:“纳塔,你想回去自己的星球吗?”第114章 晋江独发(114)纳塔微微眯了一下眼,心里转过几个猜想,神色倏然阴沉下来:“你看了我的记忆?”陆迩微微一笑:“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如果你想复活你的星球,与其这样掠夺我们的生命之心,不如跟我们合作。”“合作?”纳塔微微诧异,墨绿色的物质还在他的身后舞动,却没有继续攻击。角也十分诧异,微微侧了下头,但本着对陆迩的信任,还是忍住没有插话。“复活一颗星球需要多颗生命之心,所以你才盯上我们,是不是?因为我们有三颗生命之心。”陆迩从角后背上下来,拍拍角的胳膊,神色看不出异常,“等你的星球复活,后面就只需要一颗生命之心了吧?”纳塔阴沉着脸,点了点头:“没错。”“我们可以借两颗生命之心给你,等到你的星球复活,再把它们还回来。”纳塔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脸上露出一丝讥笑:“为什么我不直接拿走三颗?”陆迩微微一笑:“这个星球的结构你应该已经知道了,除了这片大陆之外,其他的海域完全不适合任何生命生存——也包括你。如果逼得我们玉石俱焚,把生命之心直接丢到那些不适合生命生存的深海……你猜会怎么样?”纳塔盯着他道:“生命之心会逐渐散发生命之力,让那片海域渐渐变得适合生命生存。”到时候他可以直接寄生几个近海的生命,然后下海去捞。“那需要多少年?”陆迩点了点手指,“生命之心又要落在多么深的海水之下?战舰本身的探测系统已经毁了,因为叛徒的作弄,管控ai又不会向着你的本体求援,你确定能够找得到?”纳塔眯了眯眼。“我们各退一步的话,我们可以保留最低限度的生命,你可以收获生命之心。”陆迩神色郑重,“之前这片大陆上的生命仰仗于三颗生命之心提供的力量,生长得格外壮硕,如果拿走两颗,对兽人们来说也许还是个好事。”失去三分之二的生命之心,万物肯定都会受到影响,首当其中的自然是植物,以及食草动物,随后就是食肉动物,最后才是兽人。越是食物链顶端,受到影响越慢。“兽人们还有我带来的农业提供粮食,纵然会减产,扩大种植面也不会差太多。”陆迩简单描绘了一下,最后道,“等到你复活你的星球,再把生命之心还回来。”纳塔眯了眯眼:“听起来似乎还可以,但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突然转变了心思?”“我看了一部分你的记忆。”陆迩坦然地承认,脸上浮现一抹伤感,“家园星球被毁灭、无法回去,确实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情。你想要复活星球,我也能理解,所以觉得也不是不能沟通。”纳塔微微冷笑了一声:“就算如此,你怎么确定我会信守承诺呢?”“当然不是无条件地让你带走两颗生命之心。”陆迩道,“需要加一点限制。”“什么限制?”“限制当然是……”陆迩皱起眉,捏着下巴沉思了起来。纳塔倒还真有点好奇,陆迩能想出什么限制他的办法——他带着生命之心离开,难道这个星球上的落后的文明能够做出什么事情来?甚至他得到生命之心后再从本体那里派遣新的战舰、甚至拿到生命之心当场翻脸,他们也没有阻拦的能力吧?等了好一会,陆迩还在思索,纳塔的耐心有些告罄:“所以你根本没有想好?”“想好了。”陆迩忽然抬起头,轻轻一击掌,微笑道,“限制就是这个。”随着陆迩的击掌声,这间银灰色房间顶端忽然裂开了一个巨大的洞,随后无数的清水“哗啦”一下落了下来!好像上面有一整座仓库的清水,骤然把底部打开了一样。站在房间里的人立刻被水浇了了个湿透,房内的水位也在不断地提升。纳塔没有被水影响,却直觉地感觉到不妙,身后盘旋的墨绿色触手向着陆迩他们迅速袭击,打算先把他们擒住。角和陆迩早有准备,在水落下的一瞬间就做好了防御准备。麻布手套和包裹着的枪尖将几道触手弹开,他们向后走了几步,靠到了墙上。陆迩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对着纳塔露出了笑容:“再见了,纳塔。”随后他们脚下忽然升高,直接将两人送了上去。仔细一看,才发现他们两个人的鞋底长出了粗壮的树枝树根,直接把他们顶了起来!纳塔微微一怔,忽然想到刚才骤然从地上生长起来的紫麻,微微色变,准备直接从地上跳上去——然而已经晚了。刚才困住他的那些紫麻结束了一个生命周期,孕育出了更多的种子撒落在地上。那些种子本无人问津,也完全没有干预到纳塔的行动。可是从天而降、将整个房间淹没的灵水中蕴含的能量是如此之多,下面还有源源不断从大地中抽取的生命之力逸散在房间里。曾经的陆迩只用一点点灵水就能让一整棵树完成从萌芽到枯萎的周期,那么这一整个房间、还在继续灌注的灵水呢?紫麻的种子用难以想象的速度长出根须枝叶、开花结籽,新的种子又继续了新的发芽……纳塔不过耽误了片刻,刚才地上那一圈紫麻的种子便飞速成长,像海藻一样密密麻麻向他延伸了过来。纳塔瞳孔猛然收缩,大声喊道:“系统,开舱门!”这些水是来自生命之力引导器的,能够极大程度上将生命之力利用起来!如果不放水,他将会彻底被紫麻淹没!然而管控系统沉寂无声,仿佛陷入了沉睡。灵水还在不断落下,已经淹没了纳塔的头顶。透过清澈的灵水,纳塔清晰地看到那些紫麻在水下疯长,如同一个个紫黑色的幽灵缠绕到他的身边——明明不是水生的植物,却在生命之力的作用下没有死去,每一秒都伸出枝叶覆盖到纳塔的身上。纳塔被那种灵魂之痛刺激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甚至不敢逃出这具名叫“花尾”的躯体——有躯体保护,他受到的伤害只流于表面;而把本体露出来,碰到紫麻就要真的死定了。感受着一阵又一阵的痛楚,纳塔咬牙拼命向上爬,暗恨决定出去之后一定要把陆迩和角碎尸万段!随后,他头顶的光消失了。……灵水刚刚落下,陆迩就迅速抓住了角的胳膊。角也不含糊,一把把他抱了起来。随后他们两个人脚下提前镶嵌好的树种开始发芽,迅速将他们顶了起来。被快速生长的树顶起来,说来看似简单,但要保持平衡不摔下去绝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一旦摔下去,后面便死无葬身之地。角摇摇晃晃地保持着平衡,等到头上的阳光逐渐清晰,他才骤然变成了狮子,瞬间向着半空中悬挂的灵水指环扑了过去,一把把指环咬在嘴里,然后跃到了战舰的外头。几乎在他跳出去的同时,战舰顶部开启的窗口缓缓关闭,把下面一整间的灵水、紫麻,还有挣扎的纳塔关在了里面。隔着战舰,方才那些植物生长的“簌簌”声和互相挤压的“咔嚓”声转瞬消失。大狮子低下头,把接触到外界的阳光还在渗出灵水的指环吐到了陆迩的手里。陆迩把指环戴在手上,有些劫后余生地穿了口气,仰头看着天边的红日,微微笑了一声:“还好,还好。”在进去见纳塔之前,陆迩就想到了彻底解决纳塔的办法。从以前神坛部落剿灭纳塔的行动来看,紫麻对纳塔墨绿色的本体的杀伤力是瞬时且致命的,但对于寄宿着宿主的纳塔伤害没有那么迅速。战舰里的纳塔是来到这个星球上最强的纳塔,那他们怎么才能安全地、彻底地灭杀纳塔呢?单靠那些麻布包裹的武器自然是不行的。陆迩便想出了这个主意。他提前对管控系统下了指令,卸下了灵水指环,让管控系统在战舰上空将指环吊挂起来,并准备一个巨大的储水槽。因为纳塔同时拥有对战舰的掌控权限,脱离指环之后的陆迩行动无法再以更高权限隐瞒自身,而根据管控系统的报告,纳塔随时都有可能治愈他的创伤,所以他们把指环交给管控系统之后,立刻就进了纳塔所在的房间。他们要拖住纳塔,不让纳塔分心留意管控系统的动作,还要拖到灵水指环的灵水蓄满储水槽,并在那之前把紫麻的种子尽可能多的丢出去。过程并不简单,能够成功也包含了不少的运气。但他们最终还是安然无恙地成功了。满满一池灵水,源源不断的生命之力供应,紫麻将会在这样封闭的空间里拼命地生长,挤压一切空间,最后把纳塔寄宿的花尾的躯体完完全全碾压成泥。植物疯长的力量比动物有时候还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