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随身后跟着一众意气风发的儿郎,个个周正英挺,稳然坐于马上,铁蹄踏破尘土,赫赫生风,明明只有十几人的晏世子亲卫队,愣是踏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也衬得为首的那位越发气宇不凡,令人望而生畏,直叹后生可畏。好在只有周姨娘一人跟来了,换成别的姨娘,早就惊呼出来了。晏随这张脸,可以说是男女皆宜,老少通吃。即便是自认对男人灰了心丧了念的周姨娘,表面看着好像没什么反应,其实心里还是有震动的。若是她的小八也能配这样谪仙般的儿郎,要她立刻去死都甘愿了。可惜,可惜了她的小八。是她的出身带累了孩子。晏随下了马,身穿麒麟银甲,腰间挎着长刀,大步流星走向魏良。魏良面色复杂地看着他,待他要拱手行礼时,魏良也抬起了手:“晏世子不必多礼,说来,还是我该谢谢你这一路来对小女的照拂。”要给少年下马威的魏国公出口就违背了自己的意愿,他恼得想抽自己几下,奇怪了,被这小儿一看,脑子就不听使唤了。晏随也很会顺杆子往上爬,也很会给人台阶下,笑了一声道:“应该的,为小九,晚辈肝脑涂地都在所不惜。”魏良眉头直跳,这种恶心死了的话,小儿居然说得这样自然,见鬼的是他居然还有点信了。女人心软,周姨娘眼圈已经泛红了,低下了头,拿着帕子拭了拭眼角。小九命是真好,前头有个闹着非她不娶,被母亲关了禁闭的表哥,现在更有个不得了的晏世子,生得如此伟岸英俊,还骁勇善战,小九的福分真是不浅呢。这边翁婿已经见过面,表面上看着还算融洽,雍城那边,魏娆也没闲着,她正在院子里跟着姚氏学造水车。比起女红,她更爱做这些看着奇奇怪怪,但有利于百姓关乎千秋的工器,做出来后会让她更有成就感。女人力气小,水车只有她们半身长,做得不大,姚氏也只想搭个样子出来让朱佑拿去依葫芦画瓢,他麾下能工巧匠那么多,举一反三的本事总有,她就不需要操太多的心了。正好借这事,姚氏言传身教:“容貌是你的优势,但嫁人之后,为妻者贤,光有一张让夫君看了欢喜的脸是不够的,满腹诗书气自华,并不是说要你出口成章,更重要的是女子内在的修养,和气度,这也是我让你学女红的原因,不要你做得多好看,而是让你磨磨性子,该静的时候能静得下来。”姚氏良苦用心,魏娆是知道的,也深深感受得到。她依偎着姚氏,脑袋枕在她肩头,像依偎在母亲身边那般爱娇道:“我会让自己更好的,姨母也要好好的。”“我自己会把自己过好,只求求你,让我省点心。”魏娆抬头,眨了眨眼:“姨母还想我怎么省心,我现在已经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是,你老实,你本分。”姚氏失笑,摁了摁外甥女额头,还要再说点什么,忽然外头传来丫鬟有些急促的喊话。“夫人,大人出事了,您快过去看看。”闻言,姚氏嘴角挂着的笑意顷刻间僵住,她一下站了起来,身体有点晃,魏娆也跟着站起,两手托着姚氏,显得格外沉着懂事,陪着心神已乱的姚氏直奔前院。朱佑院子不小,魏娆扶着腿软的姚氏沿着走廊一路往里,在拱门的拐角处,瞥到一抹瘦长的身影从她前头一晃而过,很快消失在了拱门的另一头。匆匆那么一瞥,魏娆看不真切,只觉得男人侧脸特别的骨肉分明,不是那种轮廓上的犀利,仅仅只是太瘦。心头闪过一丝怪异的情绪,魏娆说不上来,但更担忧朱佑,也就不再去想,把姚氏送到朱佑寝室,她就在外屋等着。丫鬟给她斟茶,魏娆喝了两口,想不过,问丫鬟:“方才我在院子里瞥到一个深灰色长袍的男子,不像是大人身边的随从,莫非是大人的客人?”丫鬟点头:“算是,之前来过府里一次,这次大人从马上跌落,也多亏这位客人拉得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魏娆敏锐捕捉到几个关键字眼:“难不成就是那个受了伤在府里小住了两天的客人?”丫鬟再点:“是的,就是他。”魏娆神情变得有点复杂,这个冯公子是有迹可查的,朱佑也不可能让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两次三番进出朱府。可为什么她一听到冯这个姓,就下意识抵触呢。魏娆心不在焉地等着姚氏,姚氏走出了她都未曾察觉,还是姚氏出声,她才惊得站起,忙完朱大人如何了?要不要紧?姚氏点头,又摇头,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了,即便不是大问题,但也要躺着静养,免得留下毛病,等老了更受罪。“我在这守着,可能夜里就在这边收拾个屋子歇下,你先回去,不必等我。”魏娆心知姚氏记挂男人,不便打扰,只能殷殷叮嘱:“那姨母您自己也要保重身体,别累到自己。”姚氏点头,道:“我知道的。”再出院子,魏娆面上覆了一块纱巾,有外人出没,必须更当心才行。然而回了自己院子,魏娆始终心绪难安,想到那天两个哥哥跟那位冯公子打过交道,她又起身去找兄长,七哥稀里糊涂,六哥稍微强点,魏娆直接找魏梁打听。魏梁看妹妹的眼神变得怪异:“你打听别的男人做什么?”晏世子知道了会怎么想?魏梁潜意识已经向着晏随,而不自知。魏娆尽量以稀松平常的口吻道:“你们把人家弄伤了,也没正式赔礼道歉,正巧他今日就在府上,你们也该走这一趟。”到时她乔装成魏梁的小厮,看看那位冯公子的真容。魏娆想法是好的,乔装过后也确实变了个人,完全不是她了,然而跟着两个哥哥到了前院,抓了个小厮问,却道那位冯公子已经走了,连谢礼都没收。魏梁听后颇有几分敬佩:“这位冯公子是个汉子。”就是长得不够阳刚。魏娆对这个神秘的冯公子更好奇了,自己看不到,只能找哥哥问了,尽管哥哥形容出来的样貌,可能不如她亲眼见到的准确。魏梁仔细回忆男人的容貌,一声哦了起来:“那人长得,长得有点像冯劭,但细看也不像,脾气和性子是完全不像的。”魏娆的心情随着哥哥的话七上八下,忐忑不定。所以到底是像,还是不像啊,傻哥哥。魏梁最后这样说:“若是两人站在一起,我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不是很像。”何况这位冯公子容貌也毁了,就更不可能像了。这个问题可能确实太为难哥哥了。魏娆回想自己当时一眼瞥过的男人侧脸,也不会想到是冯劭,然而男人恰好姓冯,才让她有了想法。难不成真是她疑心病太重?小心驶得万年船。魏娆拿出纸墨,即刻给晏随去了封信,告之此事。这时候,也唯有晏随能懂她。晏随收到快马加鞭送来的书信已经是三天后,此时的他依然跟魏亭为那三分利掰扯。魏亭有他的理由:“私归私,公归公,世子不能把好处全占了,还让我们这些劳苦奔波的商贩贴补军需。”晏随更不可能让:“我给予了你多项通商特权,你也从中获得了高额利润,这时候再来哭穷,未免不够厚道。”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了,小仙女们,愿好梦第49章 痴望没有人能预知到自己下一刻会遇见什么样的人,便是优越感过度的人也一样, 冯钰此时的心情没办法用一个具体的词来形容, 那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扰得他有点乱了阵脚。在她还没有朝他看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隐在镂花墙后看清了她的侧脸, 她的面容很有辨识度,鼻挺而带点圆润的翘, 额头饱满,唇瓣嫣红, 皮肤白到透光那种, 光线越亮, 越发剔透无暇,任谁看个一眼都不会忘。也是他对她惦记不忘的重要原因。听闻昏君将她赐给了无能太子, 他心里是有遗憾的,然而他不能有任何情绪上的表现, 越在意的东西越要藏起来, 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不然就会被人抓住把柄。太子的死, 如果不牵连到自己,冯钰是乐见的。太子死了, 他含冤入狱,父亲彻底没有了退路,这时候冯家不起,就会有别人。余谦忌惮父亲,不也是因他握有兵权, 底气够硬,加上宫里还有个当皇后的妹妹,两人来个里应外合,便是让这天下换了主,又有何难。怕就怕止步不前,错过了最佳时机。此刻的冯钰隐隐有点小兴奋,因为他窥探到了她最大的秘密,一个跟他一样不能见人的秘密,甚至可以说,他和她同命相怜,是一路人。而她最好也有这个认知,因为她会发现,能帮她的,只有他。魏娆这两天左眼跳完,右眼跳,一边是灾一边是财,两边都跳,又是个什么道理。朱佑伤了腰骨,姚氏问他想吃什么,他摇头,没胃口。主要是丢人,以往都好好的,那马脾气也温顺,骑了好几年都没事,唯独那天突然发狂,像是受了什么刺激,隔夜就死在了马厩,着人调查,也没查出有用的线索来,朱佑的心情也因此受了点挫,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可又没有头绪。姚氏这时候也很坚持,不想吃,还是得吃点。她亲自端了碗大骨汤让他闻,做出一副很美味的表情,不过那味道也确实香,魏娆连喝了两碗,有点上瘾。消失了好几天的杨晋第一时间来看望朱佑,面上有几分凝重之色,好像他和朱佑感情有多好,朱佑受伤不起,他也跟着很难过,魏娆却看出了杨晋的异常,以他的性子,就算关心,嘴上还是会先打趣几句,把气氛热起来。等到两人先后出屋,魏娆快步走前喊住杨晋,杨晋也明显是在等她,并未走快,有意引着魏娆到人少的湖边谈事。魏娆问杨晋是否有什么心事,或者是外面出了什么事?杨晋之前只是把魏娆当作有点个性还漂亮的小姑娘,讨人喜欢,但也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然而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杨晋对魏娆的印象又不一样了,这个小姑娘察言观色的能力极强,脑子还转得快,往往你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从你的话里揪出了破绽,然后杀你一个回马枪。晏随看上的女子,总归是有些不同寻常的过人之处。到了这时候,杨晋也不可能瞒多久,直接就道:“你既然问了,那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同意。”魏娆反应也确实快:“有道理的,我当然会同意。”杨晋:“那好,明日一早,你和姨母,还有两个哥哥就启程,赶往衮州,和你父兄会合。”魏娆闻言难掩诧异:“到底发生了什么?要这般急?”前些日听闻父兄到了衮州,魏娆就有了想和父兄团聚的打算,可这边朱佑一出事,姚氏陪她去衮州住几天的打算也取消了,出于道义,魏娆也想等朱佑好点了再动身。不想杨晋倒是催着他们离开,没问题才怪了。魏娆不像那些天真不知愁的十几岁小丫头,杨晋也不废话,直接说:“我安插在徽城的探子来报,牛头山的响马,和南边逃难来的流民头子勾结,闯入徽城兴风作浪,斩杀了徽城官兵,若说雍城是南北交界偏北,那么徽城就是南北交界偏南,都属于交接地带,肯定隔得不远,快马赶路的话,不到三天就能从徽城到雍城。魏娆想到这里,心情也一点点下沉。偏不巧,朱佑这时候又必须卧床养伤,翻个身都困难,那些匪贼要是打过来,连逃都没办法,他伤的是腰,根本受不了路上的颠簸。屋漏偏逢连夜雨。流民不都是坏的,但确实有为数不少的一批莽汉为了争夺粮食抢地盘,已经沦落为流寇,打家劫舍,疯狂至极,而且恨极了官绅富户,每到一个地方必先洗劫大户人家,抢掠一空。朱家,是雍城第一大户,流寇来了,绝不会放过。魏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杨晋雍城这边的驻守兵力有多少,城内可以动员起来的青壮年又有多少,还有军备辎重,如果封城御敌,又能扛多久,增兵的话,三天之内能从周边城池调到多少兵力驰援。小姑娘没有乱套,头脑清楚地一一询问,问得杨晋不禁汗颜,他居然还没有一个小了他一轮的小姑娘想得周全细致。看来他那个世子小兄弟真是捡到宝了。杨晋心想小姑娘这么通透,他就不用伤脑筋劝了。“我留守在这里照看朱大人,你们收拾一下,即刻到衮州,我已经书信过去,那边会派兵过来,你们在路上的驿站碰头。”魏娆不答,只问:“他也是这个意思?”这个他,都知道是谁。杨晋实话道:“昨晚寄出去的信,世子收到后会派兵过来的。”就是因为事态急,杨晋才让魏家人先走,那些流寇真打过来,他也少了些后顾之忧。“跟你们同行的还有冯兄弟,他身边的随从有些拳脚功夫,路上也能照应你们。”“哪个冯兄弟?”“被你哥哥撞倒破了相,还不计前嫌,又救了朱大人的冯钰冯兄弟。”杨晋这话说得客观,他有派人暗中盯着冯钰,这人除了外出考察商铺,谈生意,就是采购些本地特产,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目前来看还是令人放心的。魏娆心里纵有疑惑,但是无根无据,又不能挑明了说,何况她还有另一层顾虑,冯劭是戴罪之身,可她也好不到哪去,若那人真是冯劭,她未必能拿捏他,当然那人也掣肘不了她。这么一想,那个冯公子更让魏娆头疼。魏娆道:“兴许事情没有糟糕到那种地步,徽城粮草肥沃,够他们吃上好一阵,等他们再有北上的意识,世子早就带兵打过去了。”她和晏随的命运早已改变,前世很多事都不准,魏娆心里也没底,但与其跟着更让她没底的男人走,还不如留在这里。杨晋本着负责任的态度,做最坏的打算,但小姑娘似乎不想听他安排,不知道是不是对冯钰有顾虑。“我也会派一队人马护送你们,不会比冯钰的随从身手差,这个你不必担心。”魏娆还是摇头:“我知道杨大哥是在为我们着想,可相处了这么些时日,杨大哥应该也能看出我姨母的脾气,朱大人如今受不了旅途颠簸,肯定走不了的,他不走,我姨母也不会离开,姨母不离开,我更不可能一人独走。”魏娆这样一说,杨晋更无语了。那个小姨母的脾气,他也是见识过的,确实不可能丢下朱佑,可她们不走,真出了事,他如何跟晏随跟魏国公交代。这边朱佑也在劝姚氏:“即便没有受伤,我也不可能走,我是雍城的父母官,不能撇下依赖我的数万百姓不顾,再说,徽城官员昏聩,不巩固城防,只会吃喝享乐,岂能和我们雍城相比,这里的城墙,还有护城河,都是我亲自督工,不说固若金汤,但抵御这些宵小匪类,绰绰有余。”朱佑是真有这个自信,但对自己在意的人,再小心都不为过,能送到更安全的地方,又何必在这跟着他担惊。姚氏垂眸聆听,安安静静好像被说服了的样子,可一开口就堵死朱佑:“既然绰绰有余,那我又为什么要走,还是说你嫌弃我了,发觉我年纪大,不如那些十几岁的小姑娘娇俏可人了?”“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嫌弃你,还等这么多年,娇俏可人的丫鬟送上门,我为何不收入房里。”朱佑自己是不怕死的,但到了姚氏这里,哪怕一丝丝风险,他都不愿意看到,最安稳的办法,只能是去衮州。不过姚氏这张嘴,吻起来是真甜,硬起来也够他磨,讲了半天,没能把对方说服,反而闹得彼此都不愉快。姚氏抢在朱佑前头拍板:“流民山匪能有多大的眼界,兴许就盯着那一亩三分地,一个徽城够他们折腾,万一真过来了,衮州那边的援军也早就到了。雍城是南北要塞,本来自身就有不少兵力驻守,姚氏觉得朱佑关心过度,实则没有那么严重。两人没能达成共识,朱佑难得对姚氏动了怒,闭上了眼睛想翻个身,结果没翻动,面色倒是涨红了,腰骨那里传来的阵阵痛感,更是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咬牙隐忍着没有表现出来。姚氏有意看他笑话,立在床边不动,直到男人完全不想搭理她了,暗自生着闷气,姚氏才弯腰给他拉上因为扭动而滑下的被子,嘴上也松软了。“我也是肉身做的,自然怕死,但不能因为怕就草木皆兵,我答应你,等实在非走不可的时候,你打晕我,赶我走,我绝不生你的气。”姚氏这番表态,并没有让朱佑面色有所好转,反而更来气:“等到非走不可,就真的晚了。”“晚了,那我们就一起,到哪都一起。”黄泉路上,也要一起。在朱佑看来,最美的情话,也不过如此,唇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这个话题也到此为止,夜里姚氏回来休息,魏娆在她屋子里等着,见姨母泰然的神色,就知朱佑也没能说服姨母,应该说男人在心仪的女子面前,是赢不了的。姚氏:“我要是怕,就活不到现在了。”魏娆有话要说,姚氏又道:“有你这个小福星在,就算有凶,最后也能化吉的。”魏九有苦难言,她要真是福星,上辈子就不会落得那么惨了。这边魏娆还在想办法探听冯公子的虚实,冯钰倒是不请自来了,左脸上横着那样一道长疤,坦坦荡荡出现在了魏家兄妹面前。魏娆蒙着面纱,也是最佳掩护,掩住了她满脸的惊愕。之前她还笑话哥哥连个见过几面的人都认不出,可如今她自己看这搁瘦得骨相突出,显得有几分沉郁的男人,像是冯劭,又不太像。这世上正好同姓,又有几分相似的人,也不是没有。冯钰从头到尾都表现得没有破绽,恪守男女之别,只与双胞胎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魏娆乖乖静静坐在一边,时而跟着哥哥们聊几句,有心想试试男人,可对方只是笑,并没有接她的话,反倒让魏娆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他确实和冯劭不一样,截然不同的两种性子,穿着打扮上也是两个风格,除了面容上那么几分相似,其他方面,竟让魏娆找不到一点似曾相似的感觉。都说大难过后,人会转性,魏娆自己就是,难不成这位也是。魏娆没了试探的兴致,起身先行离开,就在这时,不曾与她攀谈过的冯公子喊住了她:“听闻魏小姐不欲与我同去衮州,在下冒昧问一句,魏小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说对冯某有何不满?”这种听起来好像很有礼,但问得又很直白的语调,像极了一个人,但不是冯劭,而是晏随。魏娆转过了头,对上含笑望着她的男人:“我妹妹曾说过,若有陌生男子对我搭话,无非是见色起意,或者意有所图,不管是哪一种,都不要理。”吃着点心的魏栋有一瞬间的懵,小九就是最小的了,哪来的妹妹。魏梁再拿了块糕点,堵住弟弟快要吃完想要张开的嘴,多吃东西少说话。换做以前那个高傲世子爷,可能早就皱眉了,就算不皱,面上的笑也会僵那么一下,可眼前这位,毫无波澜,甚至以那种近乎纵容的眼神笑看着她,仿佛她这个幼稚的小孩在说什么负气的话。这就有点让人恼了。“我说得不对吗?”“魏小姐说得对极,是冯某唐突了。”冯钰先赔个礼,再话锋一转,“不过眼下形势不好说,为了大家的安全起见,还是要早做打算。”“冯公子有何打算,本世子不知道,但我的未婚妻,轮不到外人操心。”对冯钰而言,无异于魔音般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也让他自以为修炼得毫无破绽的笑脸微微僵了一下。双胞胎一看到身着银甲仿佛战神降世的巍巍男子,激动得一下跳起,快速冲向了他。魏娆立在原地不动,可一双似被清泉浸过的眼神异常明亮,目光落在那丰神俊挺的男儿身上,就再也挪不开了。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忙着线上面试的事,更得有点慢,抱歉哈,明天争取多更点,第50章 无猜晏随突然出现,惊了不少人, 也让他们惊过之后, 更多的是喜出望外,魏娆比较含蓄, 一个人坐在靠边的椅子上,覆着面纱, 宛如出尘的仙子,在这充斥着男人味的房间里, 显得格格不入。双胞胎已然围着晏随团团转, 寒暄了几句就动起了手, 结果可想而知,几下就被晏随撂倒。没有对比, 没有伤害,晏世子唇畔挂着的那抹优容淡然的笑意, 跟另一位一比, 高低立下, 冯钰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是难堪的, 因为晏随只在进门时对他讲了那么一句,就像上位者发号施令那般, 之后便彻底当他不存在了。还是魏梁发觉气氛不太对,看看这又看看那,心想不能厚此薄彼,这才当起了中间人,为两人做起了介绍, 两人也算配合,看着彼此点了点头。冯钰抢先道:“早就听闻世子威名,不仅北境人人称颂,便是在我们南方,也是有口皆碑。”他曾经输在了脸皮上,遭了大难之后,才悟到,太平盛世,恪守君子之道是应当,可若君不君,臣不臣,祸事四起,那就要看谁拳头硬,说的话更算数了。他冯钰也要当这天下当之无愧的算数人。晏随虽然没有搭理冯钰,但一直都有留意他,听到这种言不由衷的吹捧话,笑了一下,更关注的是他的声音。这人声音微哑,压得很沉,就像喉头覆了层沙砾,所以即便说着奉承的话,你也不会觉得很油滑。冯钰一说话,魏娆就更瞅着晏随了,那眼巴巴的模样,透露出的神色,像在暗示他什么,惹得晏随唇边笑意加深,看冯钰那面上的长疤也不那么刺眼了,甚至还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梦里的他容貌尽毁,但在现实中,倒霉的是这位。在没有绝对证据的情况下,晏随也不能十分确定,虽然他心里是偏向的,但面上没有显露半分,摆手讲起了虚礼:“冯公子谬赞了,言过其实,不敢当。”晏随少见的这般客气,冯钰一下子找到了起势的感觉,再接再厉道:“世子久经沙场,更应懂得未雨绸缪,那流寇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不做好万全的准备,万一他们哪天蜂拥而至,到时再安排出城就晚了。”魏栋就爱听这些会讲道理的人讲话,头头是道,他连连点头。魏梁横了弟弟一眼,世子在这呢,你跟个外人瞎点什么头。魏梁是晏随一来,他就只认晏随,别的男人都是路人了。“冯公子有心了,不过走不走的,我们自己决定。”一句话就把内人外人划分开了,冯钰心里憋气,想着魏九何时跟晏随好上了,但也不能发作,只能继续忍。总有一天,他会洗刷所有的耻辱,让晏随对他三跪九叩,俯首称臣。晏随环视几人,最后落在魏娆身上,问她:“你想不想走?”魏娆反问:“你呢?”晏随好脾气道:“我要在这守一阵子,如果你想到衮州和父兄团聚,我可以先派人把你送过去。”雍城地理位置紧要,朱佑又要养伤,杨晋一人在这,晏随也不是很放心,更何况,他要南下举事,雍城是个很好的据点。男人种种筹谋,都藏于胸壑之中,旁人难以窥探,唯独交过心的魏娆能读懂他几分,大后方稳了,晏王也已回到衮州坐镇,不甘守成的世子也要开始他的南下之路了。怕不是徽城的流寇打过来,而是晏随率军从雍城一路打过去。思及此,魏娆居然有点兴奋。上一世她亲身经历了这世道的乱象,不计其数的老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抛妻弃子的大有人在,已经毫无道德可言,所谓的良知,更是抵不过饥肠辘辘后为争一块馒头的扭打撕扯,那样的惨状,她惟愿今生再也不要看到。魏娆没有平天下的雄心,但她和很多遵纪守法的老百姓一样,希望这天下太平和乐,人人都能安居乐业,不必担惊受怕,颠沛流离。而这时候,明君的出现,至关重要。战乱之中出枭雄,然而治世救民,光会打仗还不行,守天下更为关键。晏随做得到吗?姚氏私下跟魏娆谈过,问她对他有多少信心,又对自己有多少信心。不说衮州,便是在雍城,不管多大的年纪,女人们谈起晏随,那都是变着花样地夸,没一样重的,满腔的恨嫁之心,恨自己不够貌美不够窈窕,家世也不够硬,恨那么多,只因太爱了。魏娆和晏随相识之前就已经久仰他的大名了,也一直都在刷新对他受欢迎程度的认知,不断累积信心,让自己在面对他时有更充足的底气,尽管她也不知她的底气从何而来。可能也就依仗着他是真的喜欢她吧。但这份喜欢,能持续多久,她也说不上来,其实最后还是取决于他,魏娆自觉不是个轻易动心的人,还很慢热,可一旦把那人放在了心上,除非他变了,不然两辈子都不嫌多。当然,这个也是要跟男人说清楚的。翌日午后,冬日暖阳照在人身上,浑身舒适,魏娆披着白色毛大氅,毛领到她颈间严严实实扣拢,衬得她那巴掌大的脸蛋越发秀气纯美,不说男人见了欢喜,女人大抵也钟意这样的好样貌,并想要变成这样的女子,被男人捧在手心,密密的疼。晏随在的时候,没人敢来打搅,花园里四下无人,唯有两个同样漂亮夺目的玉人儿,你看我,我看你,好一阵子,相对两无言。可能是心态变了,魏娆再看晏随,萦绕在心头的总有那么一丝淡淡的羞意,以至于对视久了,她就忍不住想挪开,耳朵根子悄悄染上了绯色。晏随是好些天没有看到魏娆了,人前诸多避讳,尚且克制,只剩两个人了,心潮开始澎湃起来,他也不想克制了。心知女子害羞,口是心非,晏世子也不问,直接上手,展开双臂将想了许久的人儿抱了个满怀,魏娆心中也是情动,挣了那么两下,不动了,头枕着男人宽厚的肩头,就像倚靠着山峦那般,给人以无限的安全感。这一抱持续了好长的一段时间,直到魏娆头都有点晕了,才推了推男人,摁着他身上又硬又板的肌肉,示意他克制点,还有事情要谈呢。“嗯,你说。”此时此刻,对晏世子而言,再没有比抱着温软小姑娘你侬我侬更重要的事了,英雄气短的晏世子更生出把小姑娘变小装到口袋里随身带走的荒谬想法。不过小姑娘可没世子爷这么好的兴致,他手臂稍微一放松,她脚尖能着地了,就悄悄往后退开,脸颊依然泛着粉晕,但目光已经逐渐变得清明了。“那个冯公子,你怎么看?”一开口,就是别的男人,让晏随还想抱抱她的心情有所降温,抬手将她散落在脸侧的碎发绕到了耳后,问她觉得呢,他想听听她怎么说。魏娆想了想,最后选择了跟魏梁差不多的话:“像,也不像。”晏随道:“那就是不像了。”真像的话,就不会这么犹豫不决了。但晏随第一眼看到冯钰,就觉得他是,唯有男人最了解男人,尤其是有野心的男人,看几眼说几句话,大致就有个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