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动静,孥斯耳朵一动,就站了起来。明海伸手,在它头上揉了一把,它很高兴,尾巴摇个不停,但始终乖乖地蹲在原地一动不动。明海看向课室里的苏听,她上课很认真,没有发现他。她正在给村里的孩子上英语课,全是最简单的词汇和语句,都是和餐饮业,手工艺品或食物等小买卖有关的。课材都是苏听自己准备的,她将二十六个字母做成了很可爱的字画卡,每个英文字母都画成了一幅画,或是一些q版的图案。她还会在黑板上画出海洋动物的简笔画,给他们讲故事,列出简单的单词和汉字,以及教授简单的算术。由于她讲课生动,来听课的孩子越来越多,从原来的二十个,变成了三十个,四十个。最后,课室里坐满了孩子,都是从其他村里跑来绿岛这边听课的。下课了,大家还围着苏听,问她各种问题。有好学的,请教的是用英语点菜单的句式;有对海洋动物好奇的,则问许多奇奇怪怪的问题,而苏听总会抓紧时间向小孩子们普及海洋动物的知识。有一个小孩子喜欢有着大眼睛萌萌的海龟,苏听把那张亲自绘画的图片送给了她。她笑眯眯地指着绿海龟下的单词,读出标准的单词。苏听摸了摸她头,说:“乖。”明海走到她身边,温柔地说:“你对付小孩子们,很有一套。他们都喜欢这些海洋生物。从小有兴趣、喜欢,比长大了仇视、和唯利是图好。”环保这种事情,没有什么比从小普及,并种下喜爱的种子更有效的方法了。明海牵着苏听的手离开学校。他带她去一家餐厅吃下午茶。苏听就笑:“你不用回去陪阿大吗?”明海揉了把她发,“阿大的伤好了。而心灵上的伤也在慢慢恢复,我出海看了,有五头短肢领航鲸一直围着基地附近海域转圈。我确信它们就是阿大的家族成员。一周后,我们给阿大做一个全身检查,确认没有问题,并植入追踪仪后就会放归大海。”俩人选的是坐在餐厅花园边上的露天卡座。花园里种满了小岛上常见的鲜花,夹杂鲜艳的红玫瑰与淡紫色系风信子。餐厅的墙体是漆成蓝色、紫色、玫瑰红色的,屋顶也漆成了玫红色,很漂亮,在烈阳下像鲜艳招摇的一朵朵大丽花。明海简单介绍:“这家餐厅是由四家民居合在一起搭建而成的民族特色酒店,吃的是地地道道的绿岛海鲜,民族菜肴但又别有风味。这里是由村民自发筹备出来的酒店,以后会接待大量外国游客,及外来的客人用餐。”菜上来了。是海鲜浓汤,里面的蛤蜊非常肥美,苏听咬了一口,鲜美极了。然后尝的是咖喱螃蟹,加入了墨西哥魔鬼辣椒,又辣又酸,味道非常够劲!苏听“唔唔唔”地边吃边点头,“太好吃了啊!”明海笑着摇了摇头,看向她时十分宠溺。苏听仰起头来,一对眼睛亮亮的:“你不吃吗?这个龙虾好吃啊,用的酱料好特别,和别家风味不同。”明海含笑答:“用了迷迭香,还有一些酒店主人才知道的秘方配料。”他抬起手,拇指指腹轻按在她唇角上一抹,将甜辣酱抹掉,然后十分坦然地含进自己嘴里。苏听脸有点红,说:“哎,小海,你还真是神仙”都不用吃的……当然最后那句她只在心里默默吐槽。明海点一点头,“我对吃不讲究,能饱就行。粗茶淡饭也不是不可。”俩人聊着天,海风轻吹,而花园对着的地方就是一片蔚蓝海洋。孥斯忽然站了起来,明海沿着它视线看过去,原来是他们的对面桌来了一个男人。男人穿着那种改良过的立领短袖中山装,深黑沉静的颜色。而他左手腕间戴着一串海南黄花梨手串,每一颗黄花梨都是一颗雕刻得异常精美的佛头。苏听也看了过去,这个男人很特别,一对眼睛很深,颧骨和眉骨突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四十岁上下年纪,不算英俊,但也是那种突出的模样。尤其是那对眼,看着人时,会令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夫妇俩刚才还在聊基地的事,而现在明海转移了话题,聊起别的。苏听很敏感,觉得这个人绝不简单。那个男人在很认真地研究菜单,却迟迟不点菜。后来又走到海边渔场那里,看酒店养着的海鲜。最后他才慢慢踱步走了回来,在铺了天蓝色桌布的桌子前坐下来,慢慢品饮他的那壶好茶。苏听自然注意到,是他自己带来的茶叶,陈年的普洱,茶味很香。她这一桌,都能闻到他那边的茶香。苏听这边也吃饱了。服务员早换过了桌布,也给明海换了一壶好茶。苏听这一桌是洞庭碧螺春。苏听忽然笑了,端起小小的一盏白色细瓷茶杯,小口、小口地抿着。明海弓起食指,在她俏丽的小鼻尖上刮了刮,说:“笑什么?”苏听答:“笑你长情。”明海明白过来,是指他只爱喝碧螺春这一种茶,很长情。明海轻声笑:“苏听,我是你的长情。”他轻声念:“长相思,长相守;长情,长意。我是你的长情,你是我的长意。”苏听念:“长情,长意。”不由地嘴角含春。“小海,你不仅佛学经典学得好,你国文也学得很好。”苏听低低地念:“长情,长意。我很喜欢。”俩人间的缠绵,被那个男人打断。男人不请自来,拿了自己的茶杯,过来坐一桌上,笑着说:“我也来讨一杯香茶喝。”男人看着温润儒雅,但明海苏听都看出来了,他的笑未达眼底。而且他这个人,看着令人觉得残忍。明海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给他斟了杯茶,淡淡道:“请随意。”男人自我介绍:“我是景峰。”“明海。”他答,然后又说:“我妻子苏听。”“幸会。”景峰和俩人握了握手。只是喝了一杯茶,他就起身离座了,说:“谢谢你的茶,后会有期。”苏听看着他走远的背影,若有所思。明海揭示了谜底:“他是美景集团背后的真正话事人景峰。美景酒店只不过是美景集团旗下一个小小的公司而已。”幕后的这个人,已经走了出来。苏听想,这个人是来宣战的,有些什么事是一触即发了。她手被他握住,他的手很温暖,只听他说:“小听,别担心。有我在。”而苏听只是说:“小海,你要保护好基地,保护好海龟,还有我们的绿岛。”明海怔了怔,他和她的绿岛,是啊,不就是他们精神上的一座岛吗?!他说:“一定!”第114章 一一四 追踪明海有些心事重重。他牵着她往海边走去,俩人沿着海边慢慢走,后来走着走着居然走到了岛的另一边,等他回过神时,已是夜色弥漫。“你怎么不叫我?”明海十分抱歉。苏听只是笑:“反正吃得挺饱的,多走走,当消食。”又走了一小程,苏听问:“你在想什么?”今夜的海浪声并不太温柔,轰隆隆的,尤其是打在海边崖石上时,每一声如洪钟。风也很大,吹得四处植被簌簌响。明海说,最迟明早就会有台风了。正在这时,孥斯鼻翼动了动,眼神凝起,进入了警备状态。苏听奇道:“它怎么了?”明海却是心头一跳,孥斯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狗,不仅仅对危险有所感知,对国际一应违禁品也能嗅出来。明海仔细看了看四处地形,离这边不远是一个规模不小的港口,那里有很多集中箱,都是刚卸下来的货运。他忽说:“美景集团的另一家公司就是船运,跨国贸易,生意做得很大。”孥斯保持安静,但已经向着集中箱带方向跑了起来。明海和苏听紧跟其后,他们借着夜色遮掩,也很注意在各个大小箱柜间找掩护,直至看到火光以及人声,他拽了她一把,在十来个木箱搭起来的一堵“墙”后停了下来。左前方十米不到的地方,有一货箱的门大开着,七八个人在进进出出地搬货。孥斯像幽灵一样在黑暗里快速跑过、或匍匐穿行,终于在明海看得见的视线范围里趴了下来,两只前肢作出交叉状。苏听问:“什么意思?”明海指着孥斯头手向着的那座货柜说:“里面有违禁物品。”他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对着那边拍照。镜头里,有人不断地搬着木箱进出。“会是什么?”苏听忽然吓了一跳,“不会是毒-品吧?!”俩人说话声都极低。明海回答她:“不是那种。应该是鱼翅、玳瑁、甚至珊瑚、砗磲等违禁品。”明海打了个手势,孥斯迅速离开。明海也带着她离开这一带。等灯火再度出现,已是在一处沿海而建的小渔排吃庄上。苏听才敢大口大口地喘气。明海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点了。“饿吗?”明海看向她。他和她是下午四点吃的饭,又一直在走,她肯定是饿了。苏听摇了摇头,“不饿的。”但他还是牵着她手往吃庄里去。进入吃庄时,明海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带着海风和松以及橙花的芳香。他正抬头看去,就见到一抹墨绿的影子闪进了吃庄的一间临海包厢小木屋里去了。苏听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哎?”明海笑着抓住她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然后起了坏心地舔舐。苏听脸红了起来,用力抽回了手,但又被他握着了。他牵了她,在一张露天桌子上坐下。苏听就问他:“我们不管了吗?”明海答:“那个货箱就是美景集团旗下的,我们可以让基地里的人过去跟一跟。”苏听说:“可是那样的话,很难捉到证据。毕竟这样的走私违禁品肯定不可能总是那么光明正大地趟趟运进来。”明海心里还在计较,目光倒在菜单上寻找好吃的。正要下单时,明海看到一辆小型货车从集装箱带方向往这边开来。他看到了司机模样,正是那群从集中箱里搬运违禁货品的人其中之一个。吃庄上刚好停了几驾摩托车,明海和老板打了个招呼,给了钱,戴上头盔赶忙跳上摩托车发动起来,苏听哪还不懂,也戴好头盔立即跳上了摩托车后座,紧紧抱着他腰身。苏听的话,使得他动了紧跟找到仓库目的地的心思。不然以后只怕更难等待时机。毕竟“守株待兔”时间太久。美景偷运违禁品,肯定需要一个存货的地方。明海开得很快,在公路上左冲右突。孥斯更是离弦之箭,奔了出去。可是刚才那辆小货车早汇进了车海里,很难辩清走向了。苏听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抱得他更紧了,茫然地问:“怎么办?”明海回答她:“没关系,孥斯的鼻子即使走出了十公里,它都能凭着气味追踪,而且海产品味道特别大,浓,冲不散。它能带我们找到地方。”果然,在跟了二十分钟后,孥斯离开马路拐进了一条小巷,明海紧紧跟了过去,但很快地,摩托车又冲出了小巷,汇进了另一条马路。“那里!”苏听指着右边前方十米处开着的那辆车。明海避过大车,左右奔跃,离那辆小货车越来越近。那辆车突然提速了,开得很快,而明海只好拼命追赶,苏听看一眼孥斯,它避开马路,跑上对面小山坡,从那里去追踪对方。苏听虽然爱刺激,但搭摩托车还是头一次,还要是这样快速行驶,整个人都像随时会被撞来的风吹跌出去,而为了躲避车流,明海在各辆车的缝隙里穿行,最惊险时,摩托车打侧成四十五度从一个弯道里掠过,吓得苏听整个心都似被抛了出去。她什么都不敢说了,只是紧紧地抱着他腰,勒得他都痛了。见那辆车被追上了,已经能看见尾部,明海放慢了速度,才说:“别紧张。我在巴黎时,开过机车午夜狂奔,没有人快得过我。”苏听挑了挑眉,一开口,撞了一嘴一肚子的风,她说:“你居然也有叛逆期!”在风里,明海哈哈大笑:“谁说不是。那一年我十九岁,不太-安分,和一些混混搞在一起,午夜赛车。”苏听一惊,脱口而出:“你还酗酒?”他没有说过,但她猜到了。明海沉默了一下。刚好一辆大车过,将他的摩托车夹在了两辆车之间,明海加速往右边桥车那边倾斜穿越了过去,惊险非常,巨大的离心力几乎要将他和她从摩托车上拉了起来,几欲摔向地面,但最后并没有发生。苏听诧异:“你十九岁那年,什么都尝试过了,什么刺激的,就玩什么。狎-妓,飞车,酗酒,做尽堕落之事。”明海又沉默了。苏听便没有再说话。明海看到那辆货车了。他没有紧跟,始终隔着七八辆车的距离。他说:“那是因为太过于长久而无望的等待,使我察觉了生命的无趣,我无法忍耐。倘若没有你,生命就是无趣的,我实在是熬不过那些无趣了。所以我以世俗绝不能容忍的荒诞、滑稽来对抗。不然,我实在无路可走。苏听,那种感觉,你永远不会明白。这个世界这么无趣,可是我得忍耐,我得等待,不然我连看你一眼也看不到了。”“苏听,我从十岁开始,每年的寒暑假都会进入寺院;我这个人很无趣,很荒芜,能忍受一切寂寞,直到我遇见你,就不能再忍受了。苏听,我没有你看到的,你以为的,那样能克制。我总是在告诉自己,必须得等待,必须得忍耐,一切只是为了你。”“后来,在浪荡过后,我开始去看这大千世界,通过摄影,通过行走来逼使自己忘记你。我也曾一直在路上,一直在逃避,无法开始新的人生,固执地留在了昨日时光里。在那段过去了的时光,我只能堕落,不然我如何打发时间呢?”苏听将他搂得更紧,说:“我懂的。明海,我懂的。”那并不是他的污点,只是她的小海一时迷惘了……“等待”这个词从别人的故事里,或是小说绘本里、电影里看到总是很轻,但一年又复一年的等待下去,其实是很绝望的,尤其是当这等待看不到尽头时……“小海,那并不是你的污点。”苏听抱紧他,将脸贴在他的背上,透过一副皮囊,感受他的心跳:“只是你一时迷惘了。而后来,我来了。”明海拍了拍她手背。俩人又从过往里挣脱了出来。明海答:“后来,海洋的壮阔、以及海洋的脆弱,还有那些需要我们人类去保护的海洋生物,让我找到了自己的路。那些劣习我都扔掉了。”“是大海,是爱,拯救了我们。”苏听喃喃。“是。”明海答。所以,现在的午夜时分,他和她才会不要命地去追那辆车,因为这就是他们今后的路,奔跑在海洋环保的第一线上,永不停歇,一直追赶。不知道怎么的,苏听就想到了《霍乱时期的爱情》和《了不起的盖茨比》,前者,阿里萨等待费尔明娜,他爱得炙热轰轰烈烈,他靠醉生梦死、妓-女和酒精来打发几十年空虚无望的等待,最终他终于等到了他的费尔明娜;而盖茨比只能遥望绿灯,为一盏绿灯虚度一生,最终还要不断前进,不断追赶,像逆流中的扁舟,被浪头不断地向后抛,即使渴望跑得更快一点,冲向更远的前方,而最后还是只能后退……苏听又回到了现实中来。她指着那辆车,急声道:“它拐进去了!”那辆小货车开始减速了,它拐进了另一条路,那边靠着许多农家饭店,但现在来往的车不多了,整条马路上只剩下五辆车,而明海的车跟得久了,始终是会被发现的。明海说:“抱稳我!”这一次,他贴着一辆大车走,靠那辆大车来掩护。幸好摩托车本就小,如果一直在路上紧跟会被发现,但贴着别的车走,则不必担心被发现了。当小货车拐进了小道,明海放弃了跟进,沿着大车走,穿过那个路口。然后再倒车回来,从小货车拐进去的那个路口开去。半个小时后,遇到了分叉路。最后是孥斯从一条岔路上奔了过来,带着俩人往目的地跑去。第115章 一一五 正面交锋目的地看起来像一家靠着海湾的农家饭店,但再开过去一点,就是一个小型仓库。明海和苏听下了车,紧跟着孥斯走。最终看到了那些人在卸货。明海拉着苏听往对面的一个小山坡上爬去。那里有个山凹,而四周都是大树,背光,是躲避的好去处。因为常年在路上,苏听的动作非常利落,不需要明海帮助就攀爬上了山坡,躲在一个凹下去的大土坑里。明海等她藏好了,也赶快藏了进去。他将相机取出,拉近镜头,在尽可能地拍下卸货的场景。苏听说:“这些货他们是要直接藏起来吗?”明海答:“不会。因为海味,例如鱼翅都是干货。又经过长时间海上漂,太过于潮湿,他们必须把鱼翅等货物拉出来,在白天里晒一下,才能再次分装出售。”所以,明海是在等这个时机。果然,在这个仓库里,有一个特别宽阔平整的操场,就像晒台一样。已经有工人往上面搬东西,只等着太阳出来,就可以晒了。一只只木箱的盖子被打开,露出里面的防潮纸,其中头翅露了出来,明海赶快抓拍。苏听急道:“拍到了吗?”明海摇了摇头,“是拍到了。但太远,不够清晰,这样的证据完全没有说服力。”苏听想了想,答道:“要不把这个消息告诉以环境和动物保护为主的媒体,让记者们来跟进,应该能得到更详尽的资料。反正,这个点已经被我们摸到了。”明海答:“好。”俩人往山坡下小心行走,遇到隐蔽性不够的地方就蹲下来,等于是匍匐着前进。这时,景峰突然出现了在晒场。他和一个头目模样的人低头说了句什么话,那些货全部被收了起来,动作之快,是明海没有料到的。因为心事重重,明海一脚踩下的是松动的土块,“唰啦”两声,在静夜里听来特别刺耳。操场上的人,比起刚才明显警觉了数倍,猛地向四处看去。明海和苏听赶紧趴到了地面上,借着夜色打掩护。景峰也向山坡上望,但没有任何人影,且那面二十多米高的山坡接近森林,一片黑黝黝的。景峰眉心紧蹙,向一边的领队打了个颜色。李凯马上明白,让人牵了三头狼狗来。狼狗发出了低吼,非常可怕。苏听微微仰头,接着月光看清了,是很凶狠好斗的恶犬,张着血盆大口,撩着长长的锋利犬齿。她整个人颤了颤。明海按着她肩膀,说:“你躲着。我出去。”“不!”苏听握紧了他的手。三条狼狗的绳扣被放开,它们猛地冲了上来。而一道快如闪电的灰影从隐伏的丛林里猛地跃了出来,一头撞开扑过来的头犬,并一把咬住了它的咽喉。其余两只被孥斯震住了。“孥斯,放!”明海给出指令。孥斯放开了头犬。那只头犬退到了六米处,发出低低吠叫,三只犬不敢再进。明海将相机交给苏听,然后站了出来,向着下面大声喊道:“你们是打算杀人灭口吗?”他毫无畏惧,只是始终挡着苏听,不让她被人发现。李凯看了明海一眼,然后喊:“你是哪里来的记者?赶快交出相机!乖乖交出相机,就放你离开。”景峰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幕,像在打着什么算盘。明海说:“我没带相机。”“骗谁呢!”李凯尽管惧怕那头威风凛凛,始终一声不吭,幽灵一样的马犬,但还在叫嚣着:“我们这里有几十个人,你以为凭你一人一头犬就能离开?!”抄着东西出来的全是彪形大汉,二十多个人黑压压的一群,都拿着砖头、铁棍等物。明海抿了抿唇,硬拼确实于他不利。这时候景峰说话了,“李凯,你们半夜发神经吗?全部退下。”“峰哥!”李凯急了。突然有车响的声音,最少五部货车猛地开了出去。就连苏听都叹,即使有什么,这些货都带出去了。景峰笑眯眯道:“明先生,我们又见面了。既然你对我的仓库有兴趣,不如下来参观参观。”然后又说:“夜里山上蚊子多,别咬坏了苏小姐。”明海扶起苏听,替她将脏了的衣服拍干净,牵着她手,慢慢走了下去。仓库里自然不会有什么了,都是一般的海鱼干货。景峰从衫袋里取出茶叶,说:“去,给我们的贵客泡壶好茶。”小桌子被搬了过来,紫砂壶,青花瓷茶杯,一应茶具都端了过来。水烧开了,景峰亲自给夫妇俩泡了一壶普洱。明海始终淡淡地,只是取过杯子,抿了一口,说:“好茶。”苏听坐在他身边,而孥斯很警惕地站着,瞪着对面的景峰。景峰赔罪道:“我这个仓库虽然收了好些干货,在市场上很大的那急家老字号海味行德昌记也是我的店铺,我的海味都是输送上市场,做的都是合法生意啊!别看我这里这么多人还拳养犬只,也是怕有人来偷嘛!刚才是一场误会。”明海笑笑,不说话。李凯好几次打眼色,示意要相机,但景峰始终不鹿声色。还是李凯手下牛四不甘心,说:“我们这里不准拍照的。你们没有权力偷拍!”这个人说话倒还说得有理有据,明海想,他们的确没有这个权力。景峰只是微微一笑:“明先生不是我们的对手,或许还可以称得上朋友。没事。我们也没什么见不得光的。拍就拍了。”苏听一怔,看向这个人。这个是一只千年老狐狸,他是看准了违禁品已经清理,而明海因隔得远肯定拍不到什么有力证据才会这样说。见对方看向她,苏听让自己镇定下来,也学着明海淡淡的样子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景峰问:“还合意吗?”苏听微笑道:“二十年普洱,甘香醇滑,茶是好茶,但我更喜欢碧螺春。”明海玩味地转着杯子,苏听已经替他将话说了,彼此不可能同道。景峰笑呵呵的,不以为逆,说道:“明先生,我也有意开发绿岛,起度假村,将海滩开发起来,其实我和你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就是开发这一片海和土地,不如我们一起合作?”明海轻笑:“道不同不相为谋”说完后站了起来,说:“小听,我们走吧。”见二人要走,李凯首先冲了过来,孥斯挡在明海身前发出低吠,一对眼睛比虎狼还要凶残,李凯倒退了两步,又对手下打了个响指,一群人压了上来。景峰眉头一皱,喝到:“滚开!”苏听提起的一颗心才算是放了下来。景峰喝道:“我们都是奉公守法的好市民,你看看你们一个两个像什么?真当自己黑-社-会?!”李凯赔着笑,赶忙退开。景峰虽是笑着,但笑意未到眼底,只是说道:“慢走,我就不送了。也希望明先生好好考虑我的提议。”明海点一点头,牵着苏听离开。当摩托车开出很远,确定没有人私下跑来下手后,明海才说:“小听,基地里有内鬼。”苏听心咯噔了一下。明海又说:“是那个人将我们的行踪直接告诉了景峰。景峰舍弃了这个藏货点。以后,这里的线就断了。”苏听说:“当务之急,我们先揪出内鬼。”明海答:“是。”第116章 一一六 阴谋回到基地,已是凌晨四点。明海和苏听没有休息,直接找到了黄东,李世民,陈瑛,还有慕骄阳夫妇,大家开了一个小会议。明海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并直接道:“我们基地有内鬼。”而在座的每个人都是绿岛基地的元老了,所以明海绝对信得过。慕氏夫妇是侦探,自然逻辑思维最强。慕骄阳对黄东说道:“把今晚没在基地、最近很需资金周转的成员名单圈出来。”肖甜心又问:“进出基地好像都要打卡的。不过不排除那个人以别的方式偷偷溜出去,造成人还在基地的假象。”陈瑛急了,站了起来挥着手道:“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基地里的每一个成员都是经过挑选的。我敢百分百地说,每个人对海洋,对我们的绿海龟都是抱有最大的热诚的!而且身家百分百清白,人品更是第一的!”“很好,你为我们进一步缩少了嫌疑人名单。这个人的家人出了情况,他/她急需一笔钱。她/他这样做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家人。”慕骄阳将嫌疑人画像细化。陈瑛一愣,喃喃道:“黄莉的哥哥需要换肾。她一家是土生土长绿岛人,一家人为绿岛基地奉献。黄莉的爸爸曾为了救被困流刺网的绿海龟葬身大海。妈妈体弱多病,是靠她哥哥外出打工养家和供黄莉出省里读大学。而他因为长期苦捱,拖垮了身体,得了病。黄莉和她哥哥感情非常好。”黄东也不说话了。这个基地十年前建起来,那时还只是一片只有4公里是属于保护区的小小地方。再之前,就是靠村民自发在保护,而黄莉的爸爸就是其中一个。他水性好,能自由潜,正是他以生命救出被困流刺网的十数只绿海龟,更以他个人的生命换来了省批下的绿岛基地正式化,才有了现在的基地规模。谁也不希望,这个内鬼是她!最后黄东只是说:“要找她来问话吗?”明海说:“先放着。景峰的势力已经渗透进基地,我觉得他还在走一步大棋。”苏听在翻看人员名单资料,以及绿岛基地的人员进出、物资进出,她发现最近一直有货车在进出,问道:“这是运输物资的车吗?”陈瑛看了,说是:“因为进入海龟产卵季,突发情况就多了。例如给海龟们用药,助产等都需要药物。慕氏还有别的地方运送过来的物资会经我们的货船从外国进来,有些是空运。但主要依靠航运。货到了,再由货车送来。”“物资运送是谁负责?”慕骄阳忽然问起。陈瑛沉吟一下,说:“是我助手,黄莉。”明海说:“陈瑛,以后基地的货到后,你暗中多留意。把货在没有到达基地时先清点一遍,且避开黄莉。”“行。我让萌萌在货车开出码头后,就马上进行清点,清点完了,再进入基地。萌萌机灵,而且黄莉只负责货到达基地后才来清点和卸货入库。”慕骄阳忽然说:“我们可以来一招请君入瓮。”见明海挑眉,慕骄阳笑得特别坏:“省里由我们基地组织的大型放流活动将会在下周末进行。而慕氏研究实验室刚研究出来的新一批ptt-200型hr-apt标记仪已经在昨天从英国空运过来。绿岛没有直达机场。物资必须跨省运输,由最快的货轮运过来,所以如果对方要做手脚,这次会是一个机会。”苏听充满担心,“景峰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海抿了抿唇,回答她:“景峰的心思不难猜。我们绿岛基地带动的度假村项目主打的就是环保生态饭建设的路子,获得政-府青睐。既能给绿岛村,甚至直上的县和市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解决村民就业难题,又能打造出一张东南方海龟最后的精神家园的环保名片,通过这样不仅能打造成这个地方地标,还能吸引到国际上的目光。所以政-府那边是优先考虑我们,而非景峰李元图这些资本家。但如果我们的优势没有了呢?在我们保护的这片海域,绿海龟甚至其他海洋生物频频出事;而我们甚至是沽名钓誉为自己谋求更大利益,实则上私底下运输违禁品获取暴利呢?如果这个新闻一出,即使是假的,只怕我们很不容易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口碑就会毁于一旦。信任这东西,本就脆弱,再被有心人挑拨媒体,经由媒体发酵那就一发不可收拾。最终这个项目,我们可能会失之交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