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南川第一次见到云卿,是在初三。初三下学期,不知道是从谁口中漏出来的,段南川的身世开始在学校里流传。一个在声色场所工作的母亲,在中学生眼里,足以将他彻底推进泥潭。本来在学校里十分低调,甚至还受到追捧的段南川在一夕之间跌下同学眼中的圣坛,成了人人唾弃的“脏东西”。短短几天时间,他就能明显感觉到同学态度上的改变。但段南川对这些并不在意,他很小就知道段静的工作性质,会因为别人异样目光而生气动手的冲动早在几年前就消散了。在听到教室里同学小声地议论;走出食堂,身后的人指指点点;甚至同桌直接搬走,段南川都能面不改色。就连老师,在收到他上交的作业时,也婉转地提起了这件事。“段南川,再过一个多月就要中考了,不要因为家庭因素影响到自己的学习,你的成绩下滑太快了。”在此之前,段南川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从不出错。但是从这学期开始,年级名次开始迅速下滑。段南川面无表情。其实影响到他成绩的并不是学校里的流言蜚语,而是段静又被人打了。这次来打的是一个客人的妻子。当时段南川正在上课,没能及时赶过去,段静被打得不轻,只好去了医院。段静因为这件事气急败坏,把他的课本和复习资料都撕了。那个客人的妻子还来找过他,说了一堆嘲讽的话,简直把段静按在地上踩,段南川多多少少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自暴自弃了。老师见他不说话,心里也习惯了,向外摆手。“行了,快回去看书吧,好好复习,争取在最后中考之前,再把成绩拉上来。”他转身离开办公室,门还没关上,就听见几个老师的说话声。“这就是传闻里那个?要不要澄清一下,别影响了学习。”“澄清什么?本来就是真的。”“我也亲眼看到了。”……中考说紧张不紧张,说简单,但也影响了高中的录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学校里流言蜚语太多,再加上考试逼近让,让所有人都跟着紧张起来。距离中考还有一个多月的时候,附近几个中学联合举办了一个小型晚会,就在段南川的学校,只有每个学校的年纪前一百才能去观看。段南川刚好在一百名,却对这个晚会没兴趣。其他人在礼堂的时候,他跟老师说要去看晚会,自己却在校园里闲逛。晚自习事件,校园里格外安静,再加上这所学校绿化面积很高,很多地方的路灯都被树叶挡住了,光线昏暗,偶尔有一段路还是黑的。段南川却十分享受。他天生就适应生活黑暗中,还故意往黑的地方走。走了一会儿,转弯的时候,身后一抹白色的身影突然闯入眼中。段南川在棚户区长大,又因为段静的工作关系,他竟然会被人找麻烦,在发现有人在跟着他的时候,第一时间不会回头质问,而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一边借着转弯的机会,时不时回头张望。要说跟踪,那人的水平实在太菜了。白裙子、白衣服、白鞋,在黑暗中简直就是一个醒目的等他,而且跟也跟得很明目张胆,隔着几米远。看到他回头也不知道躲藏,只会此地无银地低头看地面。又是听了段静的事,来偷偷观察他的?段南川带着那人溜达了一会儿,耐心耗尽,拐弯的时候猛地停了下来,转身往回走。一把将跟在后面的女生从拐角拽出来。“你还想跟到什么时候?!”那人吓得剧烈抖了一下,月光下,眼泪汪汪的,颤着声音:“同学……我就想问问你,学校的礼堂怎么走?”带着婴儿肥的脸吓得发白,嘴唇的嘴唇因为恐惧而发颤,怯怯地看着他。女生应该和他年纪相仿,穿着白色的芭蕾舞裙,上年绣着精致漂亮的花纹,层层叠叠的纱裙微微翘起,露出一双修长笔直的腿。穿着白袜,浅粉色芭蕾舞鞋,两条缎带顺着脚踝交叉缠绕,一直到小腿,衬托着她的双腿,漂亮得让人惊叹。就连头发也盘了起来,两侧点缀这显示羽毛一样的装饰,在风中舞动。她本来就白,现在还穿着一身的白色,月光下仿佛在发光。段南川愣了一下,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是……来晚会表演的?”女生忙不迭地点头,羞怯道:“我刚才出来上厕所,忘记回去的路了,马上就要到我上台了,你知道礼堂怎么走吗?”“这么急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女生脸颊泛红,手指无措地抓着自己的裙摆。“我以为你是观众……”她身上的表演服太张扬了,如果是在舞台上恰到好处,但穿到生活中,就倍觉羞耻。要不是实在忍不住,礼堂周围又没有卫生间,她是不会跑出来上厕所的。谁知道出来一趟,就回不去了。她不是这个学校的人,看到有个人走在前面,口袋里掉出的带子刚好就是这次晚会的入场牌,就偷偷摸摸跟了上来,准备让他带自己回去。没想到会被抓个正着。“我确实是观众。”段南川道。只是不想去看而已。女生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反手抓住他的手腕。“那我们快不回去吧,不然我快来不及了。”手腕上冰凉的触感,让段南川心头一颤。“你不觉得我脏吗?”今天早上,同桌来收拾课本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吓得立即逃走,去厕所洗了好几遍。学校里的传闻很厉害,段静的工作容易染病,继而又传染给他。在其他人眼里,他现在就是一个又脏又让人恶心的病毒携带者,只要碰一下,都会染病,人人恨不得避之千里。女生疑惑地歪了歪头,反而上前一步,微微弯腰,探着身子在段南川身上嗅了嗅。认真分析了一会儿。“不脏啊。”鼻尖动动,抬头眼睛弯弯的笑:“还挺好闻的。”第23章 十年(3)女生说完, 似乎也觉得这样的话有些太过亲密, 脸颊红红的。“你还没告诉我礼堂在哪儿, 给我指个方向就好。”段南川看了她几秒,才终于从愣神中找到声音回答:“我带你过去。”回到礼堂的时候,晚会果然已经进行了大半。女生还没走进礼堂, 听见声音就立即跑过去,上了台阶, 又想起段南川还在, 转头道:“谢谢, 下下个节目就是我,你要记得看哦。”她高兴地说, 语调的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在撒娇。还没等段南川回答就跑了进去。段南川本来不想去的,初中生的表演项目数来数去也就那几种,不是唱歌就是朗诵, 但看到眼前的人, 他却感兴趣了。从后门进去, 等了十多分钟, 听见主持人报幕:“接下来,让我们欢迎来着第二中学, 初三一班的同学, 云卿,为大家表演芭蕾舞选段《天鹅湖》。”舞台上的灯光暗下来。等大幕再拉开,只剩下最中央的一道光束, 那个穿着芭蕾舞衣服的女生站在光里,抬着手,伴着隐约翩然起舞。段南川眼睛发亮,坐在黑暗中,注视灯光下的人,认真地看着,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咀嚼那个名字。云卿。云卿。这首芭蕾舞表演同样震惊地台下的所有同学,一直到表演结束,大家也迟迟没有回神。这场表演的主要目的,是在临近考试时,给所有人鼓舞士气,所以在晚会最后时间,主持人在老师的示意下,抽选了几个学生上台阐述自己的感想。在段南川觉得百无聊赖,准备提前离席的时候,云卿被选中。话筒递了过来。她眼睛闪闪发亮,脸上却又带着几分羞怯。“我的愿望是,努力学习,考上乐尚高中,然后考上a大!”台下嗡嗡的传来说话声。现在他们才初中,现在就开始谈大学的事,未免有些为时尚早。更何况,乐尚今年只招生三百人。在场的学生中,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去的。像段南川。他今天早上刚看过自己在全市的排名,三百名开外,是肯定去不了的。晚会在晚上九点半准时结束了。结束之后,所有人还得回去继续上课,但因为刚刚看了一场还算不错的晚会,大家的心情都是有些亢奋,没心思看书。但段南川,却是当天晚上看书最认真的一个。他本来基础就不差,之前成绩一落千丈只是因为自暴自弃,现在又重新拾起来,就算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也达到了惊人的效果。等从老师手中拿到乐尚高中录取书的时候,就连老师都十分惊讶,毕业书上也写了很多表扬的评语。段南川没怎么看,心情有些微妙。他其实对乐尚高中并不感兴趣,只是因为那个叫云卿的女生一句话。在经历了那些事之后,段南川觉得自己已经不会再为什么而冲动,这次却破了例。但是等了两个月,在高中开学第一天,却出了一点小事故。段静把自己的住址泄露出去了,一大早,以前一个客人的妻子就叫了人在楼下堵着。要是平时,段南川可能会直接逃课,今天却非去不可。为了避开那些人,从窗户顺着水管跳了下去。外面正下着大雨,等避开那些人后,他已经浑身湿透了。出来的时候太匆忙,段南川没有带伞,一脸无所谓地朝学校走去。他有些心不在焉,但每一步都走得很有仪式感。今天他不是去开学,是去见人的。正想着,后背突然被人轻轻撞了一下。“抱歉。”清脆的声音传来。几乎在第一时间,段南川身体僵硬了。时隔两个月多,他没想到,自己能凭借一句话,就认出了她。清脆仿佛淬了糖一样的嗓音,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他僵在原地,想着该怎么开口。“同学,你还记得我妈?”或者是:“真巧,我们在同一个学校。”犹豫了两秒,那个叫云卿的女生已经迅速越过他,把书包顶在头上,头也不回地跑了。段南川突然觉得今天早上的天气有些冷。本以为他们会就此错过的时候,往前走了一会儿,却突然在商店街的屋檐下面看到了她。云卿正在整理湿透的衣服。她也没带伞。段南川没有表情的五官之下,心头微微上扬,因为这点微妙的巧合而雀跃起来。他放慢脚步,缓缓的,一遍又一遍,从她前面走过。目光沉着,内心却焦灼地等着对方的一句——好久不见。上一世的段南川如此,这一世的段南川亦是如此。谁也不知道,当被车溅了一身泥水,他从轿车后视镜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不是愤怒,而是重逢的喜悦。当他大刺刺走进礼堂前门,在所有人目光中从舞台前方走过的时候,沉静的五官下却在低喃:快发现我吧,云卿。看,我一眼就认出你了。——因为担心苏大海还会带人来抓她,云卿包扎好伤口之后,不得不在棚户区又躲了一个小时。最后等安全了,段南川带她从偏僻的巷子,绕了一个公交车站,才走出去。“以后别再来这里。”云卿嘟嘟囔囔,想要随便应付过去。她想要调查清楚苏大海和棚户区开发的事,当然不可能只来一次。更何况这次还没找到什么线索。段南川一眼识破她的意图,微微皱起眉,语气严厉起来。“记住了吗?”和上一世把她赶出巷子时一模一样。云卿的视线左右闪躲。躲了半天,才低声道:“记住了。”刚说完,转身跳上车,扶着窗户探头出来,又补了一句:“但我下次还要来。”这估计就是从他身上学的。段南川站在下面,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瞪着她。按照云卿的计划,说完就车就马上走了,皮完就跑。可没想到这站上车的人有些多。皮完了,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正有些尴尬,段南川缓缓吐出一口气。“下次再来给我发消息,不然又迷路,这次记住了吗?”云卿没说话。犹豫着要不要再皮一次。但之前失败了,不敢再尝试,没准段南川一生气,能冲上车把她揪下去。站台上的乘客终于上完了,车辆缓缓前行。云卿朝他挥挥手,收回了视线。等车开了一段,又忍不住探头,往后面一瞧,段南川还站在原地看着车的方向。视线猝不及防地和他对上了。云卿尴尬地又挥了挥手,才缩回车里坐好。虽说她已经计划好了,还会再到棚户区调查,但回家之后,云卿没有来得及计划第二次行动。除了担心苏大海他们太过提防之外,还因为外公外婆过来了。之前几次过年,都是等到初二,云卿一家人回老家团聚。可能是去过太多了,今年决定在a市一起过年。除了外公外婆,就连爷爷奶奶也一起接了过来,还有叔叔和阿姨,一大家子都聚在一起。还好云家的别墅大,就算来了这么多人也能住下。云卿是她这一辈几个孩子里年纪最大的,但还是深受长辈的疼爱。上要时不时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说话聊天,下还要照顾几个调皮的堂弟堂妹,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抽不出时间去做自己的事。除夕夜吃完年夜饭,一群人正在客厅听着春节联欢晚会的背景音乐,一边打麻将。这次人多,一共摆了三桌才摆完,人正正好好够。云卿陪孩子玩得有些累了,躲在阳台休息。今年冬天是暖冬,没下雪,但还是有些冷,她在里面憋了好一会儿,现在出来一吹风,顿时感觉神清气爽。坐在躺椅上开始看手机。从下午开始,手机里拜年的短信就没听过。云卿被吵得有些烦,干脆开了静音,现在点开一看,洋洋洒洒三四十条,就连微信和qq都是99+。大多都是朋友和以前的同学发来的,痕迹很明显的群发。她回不过来,也编辑了一条群发回去。几乎每个群里都在闹着抢红包。云卿挨个转了一圈,一边发一边抢,最后不赔不赚,钱包里的钱没有太大变化。等班级群终于消停下来,合唱团的社团群才开始活跃。“过年好!除夕快乐!大家看春晚了吗?”“没看,谁能想到,我大过年的还刷了两张试卷,高考要是不给我一个好成绩都对不起我。”“66666过年还学习,你太强了。”“学长,你可别吓我,难道我以后高三了也得这么拼?”……群里有几个高中社员,上学期云卿加入社团的时候,因为学业紧张,他们已经很少来参加活动,只是见过几面。社长道:“大家也别太紧张了,都大过年了,适当放松一下,大家假期都有什么打算吗?”“没打算。”“家里蹲。”“我妈给我报了两个班,初六过后开始上课,惨绝人寰。”……云卿看着消息,说话的人大多都是之前活跃的社团,没看到段南川出现,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忙。她抽空去拿了一根雪糕,回来,见手机上已经多了几条消息。社长发:“我和副社长商量了一下,过几天组织一次野营活动,活动活动,就当是我们社团的第一次团建了。想要去的人,来找我报名。”消息刚发出来,下面闹哄哄的。上个学期,社团出去吃饭聚餐的次数不少,但野营还是第一次。要在外面搭帐篷过夜,去过的人不多。社长道:“我认识个朋友家就是租帐篷的,现在统计一下人数,我好租帐篷,初四出发,暂定两天一夜,在落日湖的野营区,大家考虑好。”下面消息刷得很快,很多人都直接现场报名了。云卿跑回客厅,见大人们还在打麻将,蹲在李心美身边:“妈,初四我们是社团要去野营,我想去参加,可以吗?”李心美正忙着摸牌,她有个绝技,打牌十多年,摸排一摸就准,连看都不用看。“初四啊?”她抽神想了想。以前云卿很少会主动报名活动,现在能和同学搞好关系,对以后有好处。“可以啊,去吧,你要是需要什么东西提前告诉我,我帮你准备。”说完,把排好的麻将往前一推。“胡了!”云卿高兴地往回走,一边向社长私聊报名。发完消息,询问道:“现在都有多少人报名了?”社长:“七个。”云卿:“那段南川去吗?”社长:“现在没找我报名,不知道有没有看到群里的消息,我待会儿问问去。”社团里一共三十多个人,通常说什么通知,社长在群里艾特全体成员就可以了,如果一个个去问,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工夫。社长回完云卿,就点开了段南川的对话框。不是他特殊照顾,而是段南川自从入群开始,就从来没有说过话,让他怀疑这人是不是把群都给屏蔽了,或者是他根本就不用微信。作为一个称职的社长,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将消息都传达到每一个人耳中。把之前在群里宣布的野营活动复制过来,直接发了过去。他估摸着,应该明天才会有回复。手机还没放下,段南川那边突然弹出一条消息:“云卿去吗?”看到这寥寥四个字,社长顿时有些纳闷。一个个的。云卿问段南川,段南川又问云卿,到底是想干什么?社长:“……去,刚给我回复了。”消息发出去,这次对方消息的速度更快:“那我报名。”收到这条消息,社长看着手机上简短的对话,总感觉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云卿问完社长之后,就一直看着手机。一会儿看社团群,一会又切回屏幕,看社长有没有回复。等了好几分钟,刚切过来的时候,社长突然发来一条新消息。“他说他去。”云卿心里的感觉有些奇怪,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社长又发:“这样你放心了吧?”云卿:“……他去不去的,我放心什么?”隔着屏幕,似乎都能看到社长翻上天的白眼。“不关心你还让我去问?”云卿:“我就是随口问问,都是高一同学。”社长:“高一同学?你怎么不也问问李强,王威和林心雨?”云卿慢慢打字:“那他们去吗?”社长道:“不去!整个高一,就你和段南川去!高兴了吧?”高兴了吧!这几个字在云卿眼前飘了一圈。她坐在椅子上晃了晃,没有再回复。段南川去,她有什么好高兴的……正想着,微信上的拜年信息轰炸也开始了。云卿的微信好友很多都和手机通讯录重叠,刚才发过一遍短信拜年,现在就不用重复了。但刚才只有一个人她没发。段南川。刚才点群发收件人的时间,云卿突然想起,她其实没有正式和段南川交换过电话号码。现在突兀地发过去,要是对方回一个“你是谁”,会变得很难解释,就干脆把他略过去了。虽然没发,但心里却一直惦记着,总觉得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此时看到微信也开始拜年,心里就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她早前就加了段南川的微信,只是一直没有说过,此时对着完全空白的对话框,犹豫该怎么写。云卿语文功底很好,来来去去编辑了不少,最后都觉得不太满意,干脆全删了,打了四个字:“新年快乐。”就这四个字,都仔细检查了好一会儿,内心噼里啪啦写出一篇小作文,分析其中的意义。最后又把后面的句号改成叹号,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欢快点,深吸一口气,点下发送。消息发出去,云卿脑海中已经思索出了好几种应对方案,预测着段南川的回复方式。可是等了好一会儿,却迟迟没有等到任何消息。时间越长,她越是慌张起来,有些后悔。单独给一个人发消息,目的性太强了。云卿咬牙又打开了微信的群发功能,一通乱点,所有人都选了一圈,发了个一模一样的拜年短信。“新年快乐!”等一百多条消息都发出去之后,她才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没过几秒,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云卿心头一紧,迅速低头看去,看到是一位阿姨发来的消息,心情又慢慢平复下来。“之前已经发过一次了,卿卿,阿姨祝你也快乐,来,给你个过年红包。”云卿有些囧:“阿姨,不用了。”叮咚——对方发来红包,500元。云卿只好硬着头皮收下。“谢谢阿姨。”这边才刚收完,后台接二连三不断传来新的红包消息,都是收到消息的亲戚发来的。云家两边亲戚的家境都不错,刚才短信上不方便发红包,现在在微信上,面对小辈的祝福,很多人还是乐于给红包的。一晃眼,云卿就收了几十个红包。因为看到消息,来和她聊天的人更是刷了屏。她机械地打开,一一回复“谢谢”,刚打开下一个,字已经打了一半,却发现对面发来的不是红包。而是一模一样的回复:“新年快乐。”段南川给她回复了。云卿顿时有些慌,立即把打好的字删了,盯着这四个字的回复看了一会儿。感觉就连最后那个从叹号改回来的句号,都和段南川的性格格外贴合。看了一会儿,后台又有人发来红包,云卿只好切了回去,继续回复亲戚的询问。城市另一边的棚户区,一栋平房最顶层。过年的喜悦似乎没有传达到这个角落。段静正在客厅喝酒,因为今天她看中的客人爽约了,说是要回去陪老婆孩子,她不太高兴,正在发酒疯。吵闹的声音和隔壁传来的春节联欢晚会笑声交织在一起,组成悲喜二重唱。段南川习惯了这样的背景音乐,手机界面停留在和云卿的对话上。视线,一直盯着对话框左上角的地方。——对方正在输入。这行字已经持续了好几分钟,对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安静地等着,脸上看不出情绪,似乎并不在意,但却一直没有切屏出去,等到手机屏幕熄灭,又按亮继续等。一直到隔壁电视的声音显示晚会已经换了一个节目,“对方正在输入”几个字,又变成了云卿的名字。他才终于关闭手机,转头看着窗外。整座城市喧闹繁华,谁也不知道,一条简单的拜年短信,也可能是少女群发了上百条消息之后,藏在里面一模一样的专属。而手机那头的人为了一句回复,又可以等待多久。第24章 十年(4)除夕过后, 初一初二都要忙着走亲戚, 云卿家今年把老人都接过来, 都免去了这个环节。她和李心美每天带着老人和几个孩子在外面溜达,一直到初四才有自己的时间。之前商量好的野营活动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每个人都被分配了任务。云卿和另外几个学姐负责采买, 提前一天买回来的肉类先腌渍好,到时候带过去直接上烤架。初四一大早, 社长和几个高三的学长开车过来接人。这次报名的人一共有九个, 两辆车刚好能坐下, 后备箱还能放不少东西,高三几个已经成年的学长都考了驾照, 平时开车已经十分熟练,就干脆借了家里的车自己开过去。云卿身边放着两个大箱子,里面都是各种已经处理好的食材,身后的背包里放着生活用品。时间还有些早, 李心美披着羊绒披肩, 打着呵欠和她一起站在路边。见车过来的时候, 本来还想帮忙, 几个学长已经先下车,合力把东西搬了上去。李心美视线往车里一扫, 看到里面还坐了两个女生, 笑眯眯地叮嘱云卿:“注意安全,开车别开太快,记得随时联系。”“知道了。”云卿朝车里的学姐招了招手, 背着书包要上去。李心美也跟着走过来,和车里的人笑着道:“我把云卿交给你们了,你们相互照顾着,别出事。”“肯定的。”学姐点了点头,“云卿可是我们社团的团宠,年纪也最小,大家都抢着照顾呢。”李心美这才放心,招手道:“玩得开心点。”车缓缓离开小区,云卿系好安全带,朝周围打量。“其他人呢?”“另一辆车上装了帐篷,分开接人,等到营地再会和。”学姐道。云卿微微点头,拿出手机看到何露给她发的消息,询问她有没有出发。“真羡慕你,早知道我也去参加合唱团了。”可能是因为云卿总是参加活动,在何露心里,合唱团已经快和玩乐团会划上等号了。云卿:“下学期我们还纳新,你可以来报名。”“好啊,到时候就等你带带我这个新人了。”何露道:“你们露营在外面过夜,要小心点,注意安全。”云卿回复一句“知道了”,关了手机,靠在椅背上打瞌睡。落日湖坐落在城郊外,湿地公园的旁边,也属于公园的管辖范围,是露营圣地,只要交了门票就能进。夏天的时候这里经常有人扎帐篷,想要露营的人都需要排队。现在是冬天,这个时候来找虐的人不多,也就是他们这样实在闲得无聊,一脑子火热的年轻人回过来。车辆渐渐驶入林荫路,沿着树荫前行,右侧巨大的湖泊很快就印入眼中。落日湖很大,在内陆地区,有些地方甚至称它为“海”,因为一眼看去竟然看不到边。再加上对面没有山丘,落日的时候,半个太阳悬在水面,与文学作品中的海上落日如出一辙。落日湖这个名字由此而来。路湖边已经能看到两三顶扎好的帐篷,但距离很远,互不干扰。车停在湖边不远,所有人搬着东西抵达营地的时候,社团的另外几个人已经到了。他们人多,就算是三个人一顶,也要扎三顶,现在才扎好了第一顶。云卿提着两袋零食,视线往那边一扫,就准确地找到了段南川。他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顶,抵着下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冷,云卿感觉他就连发梢都是坚硬的。手摸上去肯定会戳得疼。他正弯着腰往地上敲钉子,表情严肃,其他几个人看到他们都围了过来,一边打闹一边帮忙,他却充耳不闻,像是敲钉子才是现在天底下最认真的事。这次他们准备充分,不仅有睡袋帐篷甚至除了一些提前处理好的食材之外,还准备了鱼竿。落日湖是允许钓鱼的,只不过公园规定了总重量,只能在限度内获取。他们人多,也能多钓一点。等车上的东西都搬过来之后,所有人走凑过来一起帮忙搭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