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宸只觉得身体轻轻战栗了一下。许绿筱小声说:“我明天一早要去面试,要准备一下。”丁宸不满:“还要面试?不是已经推荐了?”“过程还是要走的,万一达不到要求,谁推荐都没用。”丁宸说:“你可以在面试后跟我说。”“那不成了先斩后奏?”丁宸轻笑。“我去准备了?”许绿筱试探着起身。丁宸松开手,没再拦她。***平时积累加上临阵磨枪,面试顺利通过。正式开始培训,发现时间占用比预期还要多。但许绿筱恪守承诺,尽量早起,保证了少爷的早餐质量,晚饭如果时间不充裕,就多用心思,哪怕是一碗炸酱面,也做得清爽筋道,诚意十足。当然,这一切也不忘拍下来,上传到网上。这期间,气温果然骤降,一夜入深秋。许绿筱就“穿秋裤”问题,跟少爷展开了一场斗智斗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无效后,她换一招狠的——你不穿,我也不穿。她每天早出晚归,即便会议中心有暖气,来回路上也很冷。最终结果就是,少爷败给了小丫鬟的“苦肉计”。比起起早贪黑的小丫鬟,少爷的作息舒适得惨无人道,大多时候都是睡到自然醒。起床后,家里安安静静,走过客厅,看见鱼缸上贴张便签,“已喂。”小丑鱼成年了,喂一次即可。绿萝长得快,他让许绿筱网购个花架,又不放心她的品味,一起挤在电脑前挑了一会儿,最后选了个“轻奢北欧”风格的,一袭绿叶拖垂到地上,满室清新。餐桌上摆了一瓶白色洋桔梗,铺着象牙白蕾丝桌布,她的品味其实还也行。丁宸喝一口牛奶,在手机上略加操作,喊一句:“小傻同学。”一个冷静的声音立即回应:“少爷,我在,您有什么吩咐?”“……没有。”他又把它关了。今天公司也没什么事,晚上王天翼约玩儿,但都是玩过的,没什么意思。所以丁宸做了个决定,去接许绿筱下班。他先发微信,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然后提前赶到国际会议中心,等在门外。不多时,一群人陆续出来,有男有女,朝气蓬勃,他一眼就看自家那个。比起有些冷风中露着脚踝的女生,许绿筱穿得厚实且朴实,饶是如此,腿还是很细,被短外套显得又长又直。她戴着毛绒棒球帽,走路时小马尾一甩一甩,带着欢快劲儿。虽然在家里也总是乐呵呵,但这一幕,是发自内心的。属于她这个年龄,她的学生身份的轻松惬意。她正跟另一个女生边走边聊,听到手机响,拿出来看。然后看过来,先是一惊,随即放松。跟人挥挥手,眉开眼笑地跑过来,熟稔地拉开车门,“你怎么来了?”丁宸板着脸:“不来看看,都不知道你这么开心。”她随口回了句:“看到我开心你不开心么?”车子上路,丁宸打方向盘时,许绿筱别开脸,捂嘴打了个哈欠。然后换成一脸轻松,问:“晚上想吃什么?”丁宸说:“在外面吃了再回去,一起想。”许绿筱托腮冥想,瞥见路边三三两两跟她一样的志愿者,步行或等车。看到这辆车子时,望过来的眼神带了些好奇和羡慕。那羡慕,也只是单纯羡慕一下而已,并未觉得这遥不可及。曾经,这样的眼神,她也有。毕竟名校生,骨子里多少有些傲气。她压下唏嘘,想起前面有家肯记,于是问:“少爷,你想吃汉堡薯条吗?”丁宸随口道:“你请?”“……也行。”“这么不情愿,不是都接广告了吗?”“你怎么知道?”后视镜里映出她的表情,还没学会喜怒不形于色,眉眼间满满的小得意。丁宸说:“我还不会看微博?”他补了句:“看看你背后怎么挤兑我。”走进肯德基,才发现人有点多,许绿筱刚萌生退意,丁宸吩咐:“你去排队。”她立即回:“那你去找座位。”他“嗯”了一声。许绿筱排队时,认真挑选一番,最后点了一堆。希望能有一两样能入少爷的眼。回头时,找不到丁宸的身影。很快手机响,他发来的,俩字,楼上。丁宸居然找了个窗边位置。让人怀疑是不是用钱买的。因为旁边一对小情侣就愤愤地瞪着他。再一看,是男孩子愤愤,女孩子,嗯,有点别有深意。丁宸看见许绿筱手里堆成小山般的餐盘,惊道:“这么多?”她回:“我可是体力劳动者,吃不完可以打包。”丁宸没接话,不客气地翻了个遍,挑了个香辣鸡腿堡。许绿筱的最爱是鸡米花。她说起一桩趣事,“有一年我们寝室去郊外,徒步踏青,几十里地走回来,饥肠辘辘,只剩小易手机还有电,但她很个性,誓死不用智能机……最后各自翻遍口袋,凑了几十块钱,进了一家肯德基。”“然后你猜怎么着?”丁宸随口接:“你没吃饱?”“吃了有史以来最香的一次洋快餐。当时就点了鸡米花,吃一个,回味半天。”丁宸喝着橙汁,看向窗外。许绿筱问:“少爷,你是不是想象不出那种感觉?”丁宸说:“我是外星人吗?”“你是。”他这才回头,看她一眼,又看她手里只剩一小半的鸡米花,“给我留点。”许绿筱又去吃薯条,撕开番茄酱时,带了一点小愤懑。“你说你也吃泡面,最爱老坛酸菜,可你并不喜欢。”丁宸愣了下,说:“我那是泡你呢。”“……”“我在大学宿舍时,也跟人抢着吃过,那时候的确挺喜欢。”“就像你跟我抢饭吃一样吗?”丁宸没回,倒是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们宿舍是混搭,有个计算机专业的,清华落榜调剂到财经院校,郁闷之下,沉迷游戏,成了骨灰级玩家。不到毕业就自己鼓捣出一款游戏……”“到处找人合作,但都不顺,我那会儿在美国,听说后就决定帮他一把,就算为了当年的泡面,那是我第一个投资项目,赚了人生第一桶金。”许绿筱愣了愣,“那个学长的事迹,我听说过,很厉害,原来投资他的是你。”丁宸笑了笑,“我就是这么低调。”“……”“许小绿,不许说别的男人‘厉害’,换个词。”***东西果然点多了,也果然打了包,在少爷的“强力镭射”目光之下。许绿筱抱着打包袋上车后,还继续好奇:“那你现在主要投资什么?”“除了游戏相关,主要是人工智能。”许绿筱想起他家里的各种机器人,每当扫除时全体出动,像机器人总动员。还有他总是打游戏,原来也算是间接工作?比如测试新产品?“小傻同学也是?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丁宸笑:“因为不够智能。”许绿筱也笑,“少爷,我以前好像有点误会你了。”“全世界都误会我,习惯了。”许绿筱悄悄翻个白眼,就不能谦虚点吗。大概是吃得太饱,车子又太稳,聊着聊着,许绿筱就睡着了。等她醒来,车子已停下,再看窗外,还在繁华街头。丁宸说:“帮我个忙,去这家店取个东西。”车停位置,正对着一家水疗养生会所。他递来一张名片,“交给前台,他们就知道了。”许绿筱腹诽,你自己没长腿么。不过还是照做。店面高大上,里面更奢华,走到前台递上名片,气质高冷的工作人员立即变脸,热情得有点吓人,“许小姐,请跟我来。”呃?许绿筱一头雾水。这时口袋里手机响,拿出来,丁宸发来一条:好好享受,结束给我电话。***两小时后,许绿筱走出会所。或者应该叫“飘出来”,更恰当。她已经不是进去时那个许绿筱了,已经是重获新生、焕然一新的许小绿。路灯下,丁宸斜倚着在车门,单手插裤袋,打了个哈欠。有一点百无聊赖的感觉。豪车,美男。还是个身家过亿的美男。不要太偶像剧。美男看见她,伸手去拉副驾车门。许绿筱说:“等一下,我要去买个东西。”这一带都是各种高大上,不食人间烟火,她走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家便利店。丁宸开着车,蜗牛速度跟着,不知心情几何。许绿筱买了根“豆地主”。上车后,她说,“在学校每次洗澡回来,都要买一根吃。”丁宸:洗澡……“哦,忘了问你要不要?”“我不要,我怕凉。”店家太实诚,雪糕冻得邦邦硬,许绿筱咬一口,没咬动。如果在一个男人面前,舔雪糕的话,无异于找死。她费劲巴力买根雪糕,就是为了避免一“死”。刚才在里面接受的那套服务,真是太舒服了,舒服得她睡着,又被舒服醒。就这么死去活来,醉生梦死。少爷这一招,太狠了,精准到不能再精准的打击。这些日子,起早做饭,忙一天,晚上再做饭,夜里码字赶稿……她的确是有点累,还不能宣之于口,仗着年轻,倒还也能勉强承受。但是经历了刚才这一番松紧软骨,所有的疲惫都被召唤出来,也被收走,像魔法一样。这个时候,整个人都是毫不设防的,如果少爷要求侍寝,她绝无二话……所以,得吃点凉的冷静一下。就是这雪糕,怎么还不化?许绿筱有苦难言,只能隔着包装纸,把它贴到额头上。丁宸问:“你发烧了?”“呃,没有。”“看你脸色不太对。”有吗,许绿筱伸手摸脸,的确有点热,难道是刚才出来衣服没拉好。“我看看。”丁宸伸手过来,捏起她的下巴。看到他靠过来,缓缓合上眼皮,长睫毛忽闪。许绿筱才反应过来,妈的,又被套路了。丁宸亲了下她的唇,准确说,是舔了一下。把她唇上粘的雪糕糖霜给夺走。然后只离开一点,问:“雪糕什么味儿的?”许绿筱眼睛眨了眨,老实回道:“红豆绿豆。”听到他轻笑,低声说:“第五次,原来是双重口味。”作者有话要说:是第五次吧,我比小绿还晕。第31章车厢内响起唇齿纠缠的声音, 伴随着换气时的喘~息。以及塑料袋窸窸窣窣声。简直是破坏气氛, 丁宸抓起, 许绿筱下意识想拦, 但右手还捏着雪糕, 没他手快,眼见着他把袋子朝后座丢过去, 啪的一声。汉堡估计摔扁了。薯条碎了……她溜了下号,立即被轻咬一下, 以示惩罚。没有了阻碍,两人身体自然靠近,唇舌接触更充分, 也越来越缺氧, 忽然, 她上身一僵,后腰处有入侵者,触感温热, 揉按着,力道由轻到重。正好是两个腰窝的位置。她不适应地躲了下,那只手继而往上。大概是刚做了水疗, 肌肤太滑溜,所以入侵者才会游走得畅通无阻吧。后背一松, 搭扣被解开。许绿筱大脑空白了一下。入侵者由温热变成了滚烫,空气中多了暧昧气氛,以及红豆和绿豆特有的糯香。她呢喃:“要化了。”丁宸低声说:“化了好。”“……”听他那迷离的语气, 怎么好像说的不是一件事?许绿筱重申:“雪糕要化了。”“吃了它。”许绿筱也觉得该吃一口,降降温,太不像话了。为什么被人动手动脚到这个份上,她居然还没有特别反感?只是觉得痒,痒到了心里。不正常,太不正常了。雪糕终于变得软糯,刚咬一口,想在舌尖好好感受一下。立即被人再次吻住,另一舌尖擦过她的,轻轻一勾,雪糕被夺走。许绿筱大脑再次空白了一下。听见他的吞咽声,还说句:“味道不错。”许绿筱难以置信:“你……”“我怎么?”“太不要脸了。”听见他低沉的笑,像是被夸奖了一样。他带着笑意说:“继续。”还怎么继续啊,她以后还怎么面对雪糕?怎么面对红豆和绿豆……她晃一晃雪糕袋,感觉到雪糕下半部分已经融化成水了,再不处理可能弄脏车子。丁宸说:“那就扔了。”他右手暂时撤出,在她背后推开车门。许绿筱迷糊中,觉得这一幕似乎在哪里见过。然而多年教育已经根深蒂固,随地扔垃圾这种事干不出来。有风从车门缝隙进来,她清醒了一点,说:“我去扔。”她灵巧地挣脱他的手臂,猫腰下了车。许绿筱走了二十多米看见垃圾桶,扔了东西再往回走,这一段距离,加上微凉的夜风,成功地吹散了意乱情迷。她走得很慢,副驾座的车门还留着一条缝,她却拉开后座的门,坐了进去。丁宸也端坐好,从后视镜看他,眼里没有迷乱,嘴角带一丝戏谑。“你这是在干吗?”许绿筱直视着他,咬了下唇,小声说:“吊着你。”丁宸在后视镜盯了她片刻,点下头,用力关上副驾车门,发动车子。许绿筱则是悄悄把手绕到背后,勾上搭扣。同时唏嘘,穿上要两只手,脱下只要一只手。一路无话,夜里车少,很快就到了丁宸的家。许绿筱心事重重,却不知如何表达,只好拎起打包袋。车子滑进地下车库,在车位停好,她正要推车门,车里忽然暗下来。她下意识回头,对上丁宸的脸,失声惊叫。他用手机的手电模式,自下而上照自己,翻出眼白,吐出舌头。再帅的脸也架不住这么毁,特么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好么。他淡定地收起手机,丢下仨字:“吊死鬼。”“……”许绿筱满腹的内疚,以及盘旋在舌尖的解释,荡然无存。神经病。她刚才居然让一个神经病摸了半天。亏大了。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又一前一后走进房门,各自回房。老死不相往来。洗澡程序也省了,许绿筱躺到床上,反思了这一晚的心路历程。如果在车上趁着暧昧气氛,稀里糊涂,可能也就从了。一旦吹了风,清醒了,抗拒的念头再次复活。为什么?或许因为,每次都是在接受他的慷慨馈赠后,像是把身体作为回礼,或者一种献祭。这样的感觉,真的很不好。***自此,两人间气氛有些变化,有一点冷战的意思。但也不太过分,许绿筱照旧起早做早餐,晚上回来看,盘子空了,照旧花心思做晚饭,丁宸也坐着吃了。发挥得好时,吃得多些,发挥不好,就少一些。就是言语交流少了,更没有插科打诨。但能感觉到,他并没有特别生气。她觉得丁宸这个人,有时候就像小孩。或者说,他们俩都像小孩。所谓的“同居”生活,在别人眼里,暧昧甚至香~艳,对他们来说,更像是在过家家。或者,像是小丑鱼和海葵的共生关系。眼下这份工作,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充实且快乐,但也有堵心时刻。比如培训第一天,许绿筱就看见一张熟悉面孔,冯媛。对于在校园论坛恶意“带节奏”一事,虽然佳妮已经盖棺定论,但许绿筱还是存疑。虽然同在一个院系,经常同场竞争,但都是学生间的小事,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恨?可见到冯媛不自然的脸色,打招呼时躲闪的眼神,许绿筱就知道,佳妮是对的。她当然不甘心就此作罢,但能怎样,开撕吗?没证据不说,人家被保研到本地另一所985,比f大综合实力还要牛,自己现在混的“名不正言不顺”,别讨公道不成、再被泼一盆脏水。有朝一日混好了,本身就是最好的回答,更不屑于跟这种人扯皮。所以许绿筱痛定思痛,化愤怒为力量,把心思都用在工作上。自然也得到了回报。同时也结交了一两个新朋友。转眼培训期结束,真正的战斗即将打响。这一晚,许绿筱趁着某人应酬未归,换上制服,站在镜前看效果。浅色小西服,深色半裙,踩上高跟鞋,气质立马大有不同。既有专业人士的干练,又不失青春气息,她对自己挺满意。就是这头发,不知道怎么弄好。就在这时,门被推开,是丁宸。如果扭头就跑,显得太不大气了。她只能硬着头皮站在镜前,将做到一半的“搔首弄姿”继续做完……以为丁宸会目不斜视走过去,或者停下嘲讽两句,结果他只是走到她身边,看着镜子里的两个身影,说了句:“还行。”“……”又在讽刺她的身高了。他又伸手,从她后颈拎起一截银链子,“这个不许摘。”“为什么?”“男神的命令。”见她刚洗过的中长发被抓得乱七八糟,丁宸问:“发型有要求吗?”“……大方得体。”他拿出手机,鼓捣了片刻,递过来,“试试这个。”许绿筱看过去,是个公主头,两股头发拧了几下绑到一起,简单易学,效果不错。还想看仔细点,丁宸收起手机,“我给你发过去。”“……”这是和好了吗?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她最不擅长跟人玩冷漠。于是许绿筱厚着脸皮,举起挂着的胸卡,“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升职了。”丁宸果然回头。“小组长。”他看了中英文的具体头衔,点头,“不错,没给我丢人。”切,什么给你丢人,要丢也是丢我自己的人好不好。***既然冰释前嫌,又听说明天少爷要出差,许绿筱再次开启了“操心”模式。少爷难得起了个早,两人一起出门,却听见他连打了两个喷嚏。许绿筱起了疑心:“是不是没穿秋裤?”丁宸回:“你要检查吗?”许绿筱看他脸色,一脸坦然,然而,少爷套路太多,真真假假,难以辨别。她还真要亲自确认,半蹲下,揪起他的裤腿瞅一眼。倒是穿了,就是:“还不够厚。”“要不再带一条厚的?最近又要降温。”丁宸无语:“我待的地方都有空调,打个喷嚏而已,你紧张什么?”因为你比普通人免疫力更低啊。许绿筱直起身,说:“因为我是你的特护啊。”“没忘就好。”许绿筱拿来一个便携式药包,亲自塞进少爷的行李箱。丁宸随口道:“许小绿,你这样子……”“怎么了?”“没怎么,该走了。”许绿筱因为穿裙装,外面罩了件长款的呢子大衣。她说把她放到地铁口就行,丁宸执意把她送到国际会议中心大门口,并交代每天打车,不许挤地铁。下车前,他说了句:“许小绿,加油。”许绿筱一怔,随即举起小拳头,“少爷,你也加油。”丁宸看着她脚步匆匆、神采奕奕的走远,直到隐没于人群,这才重新发动。反正自己的飞机,又不需要赶时间。***本次经济论坛为期一周,丁宸的行程也差不多。他回来时,是第六天下午。看看时间,可以接许绿筱下班。问好了时间,他把车子停在门口等。十分钟,二十分钟,人还没出来。发了信息,也没回复。丁宸看着手表,只觉得这情形似曾相识,不,是记忆犹新。他迟疑了下,还是推门下车。许绿筱果然临时有事。本来都收拾好准备离开,走向后厅的员工出口时,被赶来的保安拦住。她一脸茫然,听了保安说出的缘由后,无语,震惊,又有些恼火。有一位女企业家,戴了一颗翡翠戒指,因为爱惜,每次洗手都要摘下。这一次,她接了个电话,就忘了戒指,回头再找,不见踪影。根据监控,这期间出入女洗手间的,除了几个非富即贵人士,还有三个志愿者。许绿筱是其中之一。跟保安一起来的,还有个女工作人员,表示要换个地方“确认”一下。但那位“失主”已经赶来,气势汹汹,看见许绿筱后,眼神一变。那意思是,就是她了。许绿筱对这位也有印象,还曾为她“服务”过,在她跟外宾沟通时,做过简短翻译。当然也注意到她的那枚戒指,因为大,而且她手势多,生怕别人看不见。还有个原因,她有些好奇这么大的翡翠,到底值多少钱。“失主”要求当场检查,许绿筱只说“随便。”身正不怕影子斜。然而,保安却从她的背包里找到了一枚翡翠戒指。因为洗手间和更衣室内部没摄像头,许绿筱一时百口莫辩。大厅人来人往,不一会儿就聚集了些人群,其中有个熟面孔。穿着粗花呢套裙,挽着方正的皮包,头发利落地盘在脑后。丁宸的母亲。“失主”逮住机会,教她做人,“现在的小姑娘,满脑子投机念头,想要好东西就努力自己赚,别总想着不劳而获。”她声音不高不低,该听到的也都听到了。许绿筱看到丁宸母亲扯了下嘴角,漠然中带了一丝不屑。她本来还想辩解几句,立时心灰意冷,只想,如果有一道地缝该多好。工作人员想要息事宁人,奈何这一位却不依不饶,非要说个尽兴,不知道是不是跟“年轻小姑娘”有什么特殊仇怨。场面一时僵持。这时候,有一道人影穿过人群,大步走过来。从许绿筱这里看去,他逆光而来,因为身高腿长,宛如天神。她鼻子和眼眶同时一酸。丁宸身上还是那天那一套,深灰色长大衣,白色高领线衫,牛仔裤,白板鞋。一身休闲,却不影响气场。他旁若无人地走到许绿筱身边,略一低头,低声说:“别哭。”然后平静地问怎么了。许绿筱喉咙发堵,说不出话。但还是用力眨几下眼,把泪水逼回去,这时候哭了就真是“丢他的人”。旁边人虽然不认识丁宸,但看他那副监护人的气势,而且这么目中无人,大概也不是一般人物,也希望事情尽快解决,于是简单解释一遍。丁宸听完,特别平静地说:“还以为什么大事。”他伸手,从许绿筱后颈拎出一截链子,再从前面拈起吊坠,“看好了,她有这么大一块,会看得上你那么小的?教育她做人,恐怕你还不配。”第32章通常情况下, 用“大小”来打击人, 就对了。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还是女强人。向来以“能给自己买爱马仕”为荣的商界女精英, 被人说自己的戒指“小”, 比说这是假的还要有杀伤力。尤其是许绿筱脖子上那一块,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色泽不是一般的“好”。这么个好东西,配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身上。简直是对她整个人生的全方位否定。“失主”冷哼:“不是她拿的, 怎么会在她包里?”丁宸不慌不忙抽出一张名片,递给那名工作人员,“我也想知道, 尽快查清楚, 打给我。”“否则就等着接我律师电话, 让他给你们科普一下诬告陷害和诽谤罪。志愿者是志愿服务,不是自愿受辱。”见许绿筱还有些傻愣愣,他从保安手里拿过她的包, 另一手握住她手腕,“我饿了,吃饭去。”就这么轻描淡写、理所当然。许绿筱顺从地跟上他, 余光瞥见那位“失主”的手在微微发抖。大概是气的。因为被人完全忽略。保安手里一空,才反应过来, 这可是重要“物证”。正要抬脚追,被女员工拉住,给了个眼色, 因为她看过名片了。早听说过这位少爷的威名,今日一见,真特么不是一般的帅啊。人群中也发出小小异动,有惊讶,有猜测,还有羡慕……其中不乏年轻女性,不是大佬们的小跟班,就是学生志愿者,听见丁宸最后那句话,都有些感喟。丁母本来只是看戏,儿子现身后隐隐不悦,看到他掏出名片那一刹那,差点出声制止。接着就看他牵着别的女人的手,从自己亲妈面前经过。从头至尾,像是没看见她一样。她面上不露声色,肺都要气炸了。从小到大,油瓶倒了都不会扶一下的儿子,居然给女人拎包。当然,丁宸没走几步,就把包往旁边一塞,许绿筱立即抱住。这一路走出去,距离不长,但也不短。手上传来的温度与力量,让人安心。许绿筱挺直脊背,谨记“不能丢人”。一直到上了车,丁宸才说句:“现在可以哭了。”许绿筱本来都要把眼泪吞回肚子里,被他一句“破功”,眼泪立即涌出来。他伸手揽过她的肩,她顺势扑到他怀里,哭出了声。丁宸说:“下次遇到这种,就怼回去。”“……”“你怼我的时候,不是挺有本事吗?”她带着鼻音说:“那是因为你让着我。”丁宸低笑,“原来你是耗子扛枪,窝里横。”许绿筱几乎破涕为笑,但还是没笑出来。其实在看到丁母之前,她脑子还是清醒的,有思路,也能迅速找到驳斥点。但看清丁母的一瞬间,再加上失主那句“不劳而获”,她整个人都懵了。鉴于她的衣服要么学生气浓重,要么品味差强人意。所以,今天她身上的奶白色大衣,黑色大容量单肩包,都是丁宸挑选的,当然是从zara一类的快销品牌,用他话说一点不贵。如果她愿意“明算账”,也支付得起,只不过她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忤逆他,或者说拂了他的好意。但从丁母那“洞穿一切”的表情里,显然已经认出自己儿子的品味。这么一来,就不仅仅是一件外套一个包的事了。丁宸那一番言语,作为攻击可谓有力,但细想却不是味儿,人家的翡翠再小,也是自己挣来的,她的再大,也不过是少爷的恩赐。如果他愿意,可以戴在任何女孩的脖子上。跟她自身能力又有半毛钱关系?所以,怼回去?她哪来的底气?可是这些话,许绿筱不会说出来,因为没有用,也因为她知道,丁宸这一番举动,对他不会有什么好的影响,这个情,她领。这样一番心事辗转,换来的是眼泪源源不断,鼻涕也蠢蠢欲动。丁宸听着声音不大对,于是提醒:“我这衣服很贵。”许绿筱听了,抓起他的前襟,故意蹭了几下。丁宸失笑,抬手抚上她的头发。发丝柔顺,却也柔韧。是他指定的那个公主头,他摸出拧了劲儿的发辫,像是她曲里拐弯的小心思。还有,哪怕换了个温柔得体的发型,也是皮皮的个性。许绿筱继续埋头在他胸前,闷闷地问:“少爷,这块翡翠特别特别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