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有时候也忍不住想,现在的陆盏配得上自己吗?似乎是配不上的。但糟糠妻嘛,就算再糟践,也不能丢了。秦灼屏蔽自己的名字时,顺带把今天绯闻相关的推送一并划了过去,以免陆盏无意中看到,操作完毕,秦灼将手机还给了陆盏,问:“刚刚跟你一起走的那个男人,你跟他交情很深?”他不太敢提医院那一次冲突,怕陆盏由此想起那日自己打了他。陆盏显然没有想多:“他是我学生的哥哥,来代课的。”“代课?”秦灼嘲笑道:“看不出来啊衣冠楚楚的还干这种事?”“你别这么说人家。”陆盏不喜欢秦灼在自己面前随意评价别人,他扯开了话题:“你怎么突然来接我了?”“我妈炖了乌鸡汤,让我带你回趟家。”“…这么突然?”陆盏对秦灼的父母既有歉疚又有畏惧,虽然他已经想不起来这两种情感的起源。“今晚就在那里过夜了,明天我放假,带你去看这场电影。”秦灼提到自己的事业,又是笑容满面:“一番大男主,两日票房破3亿,你看我厉不厉害?”“厉害。”陆盏很替他高兴,他掏出手机,划开买票app说:“其实我买了票的,是明天下午3点。”车驶过高架桥,路灯忽明忽暗,秦灼觉得陆盏捧着手机看票的样子莫名可爱,便将人搂过来亲了亲:“看你老公的电影还要自己买票?明天我包场了,就我们两个人看。”两人到达秦家老宅时已经接近晚上10点。秦父给开的家门,秦灼牵着陆盏走进屋里,简单寒暄过后,苏萍将一碗鸡汤放到了桌上,招呼秦灼来吃,秦灼一看桌上只有一碗汤,便问:“小盏的呢?”不等苏萍作答,陆盏连忙道:“不用了,其实我也不饿。”他知道自己不招秦灼家人待见,也不想秦灼为难。苏萍对着陆盏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要想喝,自己去厨房拿。”“陆盏,你坐着,我这碗给你喝。”秦灼将陆盏按到椅子上,把勺子塞到陆盏手里。他把苏萍拉到厨房里,苏萍对着亲儿子倒是笑得格外亲切:“妈妈给你再盛一碗,肉多拿一些。”“妈。”秦灼看了一眼坐在餐厅里拘谨到不敢喝汤的陆盏,压低声音道:“我也不经常带他回家,你对他态度好一点,这汤多给他盛一碗不行吗?现在这样多难堪。”“我就是不喜欢他。”苏萍道:“我爱怎么对他是我的事情,你别多管。”她又拿了两个碗:“再盛两碗,我和你爸陪你一起吃,那件事在饭桌上也好说开。”陆盏压根没敢碰手边这碗鸡汤,他能感觉到秦伯父在盯着自己,这使他坐立不安。哪怕和秦灼结婚五年,他在秦家依然是个外人——一个上桌吃饭还要看脸色的外人。这时,秦灼拿着一碗热乎的鸡汤坐到了他身边,还把碗里的鸡腿飞速夹到了他碗里,秦父秦母跟着入座,苏萍眼见着鸡腿入了陆盏的碗,眼中划过一丝不满。直到秦灼动筷,陆盏才拿着勺子喝了一口汤,饭桌上,秦家三口偶尔聊上几句,陆盏只安静听着,并不说话。他不是个内向的人,只是清楚秦伯母不喜欢自己,因此选择闭嘴。秦父先喝完了汤,他起身去书房拿了一份文件出来,放在桌上推到了陆盏和秦灼眼前,道:“美国那边的手续已经办好了,小灼签个字,书面上的流程就算走完了。”陆盏抬眼看了一下那几页纸,上面明晃晃地写着“代.孕协议”。“?!”他不解地看向秦灼,秦灼自如地拿过笔和协议,签名前才和陆盏说:“我爸妈想抱孙子,我的事业也稳定了,现在做这些刚刚好。”“…你之前没有跟我提过。”陆盏确信不是自己遗忘,而是秦灼根本没跟自己商量过。“今天让我过来,就只是告知我,是吗?”陆盏扫了一眼秦父秦母,最后视线定在秦灼身上:“…你瞒着我去做代孕啊?”秦灼:“……”他手中的笔停在半空中。苏萍见儿子犹豫,立刻急道:“什么瞒不瞒?我们家的事还要跟你商量吗?”陆盏直视苏萍,反问道:“我跟他领了证,这个孩子以后要在我们这个家长大,这么大的事情难道不该告诉我吗?难道不该征得我的同意吗?!”“告诉你你能答应吗?!”“就算我不答应,难道你们就会尊重我的意见吗?!可是秦灼…”陆盏看着秦灼,失望至极:“在这种事情上,问与不问是有本质差别的。”秦灼低着头,自觉理亏。他没想过要和陆盏提这件事,原先他觉得没必要,不就是一个孩子吗?依陆盏的性格,孩子真的抱到他眼前,他铁定会心软去养的。但此时此刻,站在陆盏的角度上,这件事确实很难接受。苏萍见儿子委屈,立即摔了筷子站起来,指着陆盏骂道:“你不仅拿他的钱还要他断子绝孙是吗?陆盏,你心思怎么这么歹毒?!”“妈!!”“……”“抱歉啊,我今晚不该来这里。”陆盏推开椅子转身就走,秦灼名也顾不上签,赶在陆盏推门出去前抱住了他:“这件事上我有错。”“对不起宝贝,你别把我妈的话放心里。”“秦灼,你松手。”“我不松!”秦灼厚着脸皮把陆盏抱得更紧了:“这么晚了你往外跑多危险?!”他必须把陆盏禁锢在自己可掌控的范围内,对他来说,眼下的服软只是暂时的,只要陆盏睡一觉,这场争执就会随着他的记忆而消失。“我们上楼,回房间,好好聊聊,小盏,求你了。”陆盏的力气比不过秦灼,但此刻他确实气得两眼发黑,恍惚中就忘了抵抗,被秦灼半搂半抱地劝住了。第22章陆盏回过神时,已经被秦灼带到了二楼的次卧中。“小盏,这件事主要还是我爸妈的意思。”秦灼把陆盏按在床上坐下,自己蹲在他双腿边,拉着他的手,一股脑解释着:“他们想抱孙子,这几年一直在催,我是打算跟你过一辈子的,那孩子这件事,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是,我之前没和你说是我做得不对,我反省,下次再也不敢了。”“下次?”陆盏黯然地看着秦灼:“你还想有下次?你打算要几个孩子?”秦灼道:“给他们一个孙子抱抱,也算尽孝了。”陆盏退了一步,说:“如果真的这么喜欢小孩,也不一定要代孕啊,不如我们去领养一个?”“……”“领养不就是给别人养孩子?我这么优越的条件至于做这种冤大头?!”“…你不能这么想。”“那你要我怎么想?”秦灼从地上站起来,他俯视着陆盏,张开双手原地转了一圈:“我有这么优秀的外貌和身高条件,想要一个和我有血缘关系并且拥有这些优秀基因的孩子有什么错?走国外合法的代孕程序,花了钱我就是消费者,我有权利享受这些。”陆盏纠正他的错误思想:“孩子不是用来消费的商品,那是一条生命。你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就该为他的人生负责,可你居然如此草率!你要这个孩子只是为了圆你父母的心愿。秦灼,你自己怎么想的呢?你做好准备当一个父亲了吗?”他想起秦灼身上那些似有若无的绯闻,头疼道:“这个孩子如果真的来到我身边,我一定会爱他,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让我无法相信你已经做好准备当一个爸爸,我也不觉得你会带好他!”秦灼拧眉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抓着那些绯闻不放是不是?!”“…我只是在跟你理性探讨…”“理性探讨?一个头脑糊涂的人和我谈理性?陆盏,你在搞笑吗?!”“秦灼…”“今天的药吃了吗?没吃赶紧去吃药!”秦灼蛮横地打断他,而后走出次卧甩上了门。那门仿佛甩在了陆盏的心口上,他跌坐到床上,秦灼一提他才想起,因为找不到新药,他已经许多天没有按时服药了。奇怪的是,没有按时用药的大脑却清醒了许多,模糊的记忆抓着“绯闻”这个关键词相继涌出水面。陆盏记起,秦灼最早的一桩绯闻是三年前,他拍电视剧时和一位男配搞在了一起,当时应该是被拍到了牵手照,最近的,则是手机刚刚推送的与他激情接吻的宋菲菲。“拍戏当不得真。”“新剧要炒作宣传,看看就好。”“都是工作。”绯闻层出不穷,借口却永远只有这么几个,陆盏切身承受着他这份“工作”给自己带来的屈辱与痛苦。秦灼自己都无法自律,居然还敢要孩子?!他能教给孩子什么?这样的家庭教育注定要失败。陆盏守着自己的原则和立场,不愿意服软。这一晚,秦灼摔门而去后就再没回来,陆盏一个人在次卧睡了过去。次日早上,他也没在二楼见到秦灼,下楼时在楼梯处听到秦荣和苏萍的说话声,电视里正在播昨日的娱乐新闻,陆盏只听了几个关键词就知道那是在报道秦灼和宋菲菲的事情。苏萍听到楼梯口的动静回头看了陆盏一眼,而后拿起水杯,故意与秦荣道:“咱儿子要是能把这个姑娘娶回家,能省多少事啊?代孕的几百万就不用花出去了呀!”陆盏抓着楼梯扶手的手紧了紧。秦荣道:“这种娱乐新闻你也信的?秦灼都结婚了,虽然外头的人不知道,你这个当妈的还拎不清?”“结婚怎么了?”苏萍忽然拔高了音调:“结婚了也可以离了再找一个!”陆盏:“……”他简直要喘不过气来了。秦荣没再接苏萍的话,而是与陆盏说:“秦灼临时有事,已经走了,他让我转达你,早上的电影他抽不出时间陪你看了,你自己看着办吧。”陆盏早饭也没碰就离开了秦家,郊区不好打车,他在路边等了三十分钟才等来一辆出租车,坐上车时,秦灼将电影票的短信发到了他的手机里,并留言:“爱看不看。”陆盏惨淡地笑了笑,他从未如此无力与迷茫。“先生,你去哪啊?”司机问他。陆盏下意识去翻手机备忘录里的地址,然而备忘录还未打开,他已经畅通无阻地报出了家庭住址,车开动时,他还有些惊讶。最近他的记性好像真的在变好?他心情也跟着好了一些,车开上高架时,陆盏又转了主意,他让司机开去市中心的电影院。他记起自己曾答应过秦灼,不会错过他主演的任何一部电影。但他没记全,秦灼当时也答应了他,每一场电影都要陪陆盏去看。但秦灼把这个诺言忘了,陆盏却还记得。他拿着票进了秦灼包好的vip影厅。整间影厅只有他一个人。秦灼不会来赴约了,陆盏放下对这个人的期待,挑了个舒服的位置,等着电影开场。这是一部爱情喜剧片,讲述男女主从大学到社会的爱情之路。秦灼在里面和女主宋菲菲有不少吻戏,陆盏安安静静地欣赏着秦灼的“工作”。他脑海里有另一道冷厉的声音在质问他:陆盏,你为什么会喜欢上这种人!陆盏给不出答案,他好像必须喜欢秦灼。有人告诉他,他必须喜欢秦灼。是谁告诉他的?他记不起来了。这明明是一场喜剧电影,陆盏却看得泪流满面。他头脑混乱,多年之后再回首,才知道,今日这场眼泪,是为自己而流。作者有话说:上部只剩两段主要情节了~很快柳暗花明!第23章生活如这场泪水,苦了吧唧,苦着苦着,陆盏就忘了甜是什么滋味。出了电影院,又被寒冷的晚风打了个猝不及防,一旁的小情侣相互搓手取暖,孤身一人的陆盏只能把手放进外套的口袋里,却意外掏出了那包被遗忘的彩虹糖——因为天气凉爽,糖果也没有融化。陆盏拿了一颗放进嘴里。酸味转瞬即过,糖果的本质还是甜滋滋。他尝到了字面意义的甜,而这阵甜,来自五年前的伯乐,来自五年后的顾栖川。他把这包彩虹糖珍而重之地笼在手心,放进了口袋里。日子不急不缓地推进。这一个月里,陆盏没再见到秦灼。他的记性难得好了些,终于也可以长时间记仇了,他牢牢记着那晚的争吵,没想过要服软。他不服软,这场冷战几乎就没有结束的一天。早上去学校前,陆盏接到了苏孟的电话,苏医生在电话那头提醒他,这个月的药吃完了要记得过来复诊。陆盏告诉他自己最近的记性好多了。“所以这一个月你都没吃药?”陆盏乐观道:“我感觉我的病要好了。”他最近格外清醒,虽然以前的事依然记不起来,但眼下发生的事情,他已经不会转眼就忘了,就拿跟秦灼吵架这件事来说,他记到现在都快一个月了。再也不是七秒记忆的金鱼盏了。“陆盏,这只是假象,你不吃药,这个病会反复。”陆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苏孟的语气似乎有些急了。“你必须吃药,不然我这个医生就失职了。”陆盏走进了厨房,刚好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月前拿的那袋新药。有些东西不用找就自己跳到你眼前了。陆盏心想苏孟是好心,就拿了那袋药,说:“我今天开始会记得吃的。”“记得就好。”苏孟不放心:“秦灼也不知道看着你吃药吗?”“他工作忙。”“…你们吵架了?”“一点小摩擦而已。”球球饿得喵喵叫,已经跑来抓陆盏的裤腿了。“不说了苏医生,我喂猫了。”他挂了电话,蹲**抱起球球蹭了蹭,而后去备了猫粮,小猫吃上了精心准备的粮食,小猫的主人却只随便塞了两个小馒头。陆盏填饱了肚子,犹豫片刻还是拿了那袋药冲了水服下。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愿意相信苏孟的专业能力,这个精神疾病既然治不好,但求不恶化,也不能因为最近好转就掉以轻心。万一哪天真的生活不能自理了,岂不是给所有人添麻烦?陆盏想了想,将那袋药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上,这样就不会找不到了。他回书房收拾了几本书,而后便出门取车。没错,最近他的记性已经好到开车都不会迷路了。他比往常更早一些到达了学校。去教学楼的路上,路过了展示栏。建筑系自办的竞赛已经出了结果,陆盏想起李轩参加了这个比赛。那孩子刻苦又有天赋,陆盏是挺喜欢这个学生的,因此就驻足在榜前看了几眼。这场毕业前的竞赛是x大建筑系的传统,只有第一名有金奖的头衔,第二名和第五名除了奖金不同,几乎没有本质差别,正如那句老话所说——没人会去关心第二名。陆盏以为以李轩的能力和创造力稳拿金奖才对,然而第一名却是另有其人,也是他带过的学生——杨谦。李轩仅仅是第二名。随着排名一起公布的,还有参赛作品。金奖的作品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上。陆盏只看了两眼就觉得眼熟。何止眼熟,除了署名和一些数据有变外,这张图纸根本就是出自他手!“……”陆盏生怕自己误会了学生,再三比对,他甚至看了看第二名和第三名的作品。就算刻意以一个外行人的目光来看这三张图,也能一眼分辨出第一张的老道与风格,那绝不是毕业生会有的水准。杨谦破坏了这场竞赛的公平性,他确实没有拿那张图纸去做毕业设计,他只是拿这张图纸来参赛了。看榜的人越来越多,陆盏听到欢呼声,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是被众人簇拥的杨谦,他的朋友正在祝贺他得了第一名。陆盏有些生气,他推开人群将杨谦拉了出来。杨谦心中清楚是怎么回事,对陆老师的冲动并不意外。他们走得太急,压根没注意到有人跟踪。到了教学楼没人的走廊,陆盏才停下脚步,质问杨谦:“你拿那张图纸参赛了?这是在作弊!”杨谦吊儿郎当地:“陆老师,钱我已经付清,图纸是我的所有物,我拿我的所有物去参加什么比赛跟你没有关系吧?”“你这是强盗逻辑!”陆盏被他这态度给气得不轻:“这么做和拿去参加毕设有什么本质区别?!”“我答应你不用来做毕设,这个承诺我做到了,其他的,陆老师管不着了。”“杨谦!”“你别生气啊老师。”杨谦道:“拿了这个金奖我才好申请j大的研究生,我爸爸知道我成功了很高兴,录取通知书昨晚就发到我邮箱里了,为了感谢老师,我愿意再给你50万,算是额外奖励。”“我不需要!”“陆老师不是缺钱吗?不然也不会来做枪手了。”杨谦步步紧逼:“这笔钱要不要看你自己,但是,这件事我希望老师能保密,要是说出去了,我的奖项丢了,别人也会立刻知道,x大建筑系的前天才选手陆盏,暗地里给人做枪手,为了钱,还帮助学生作弊。”“……”“这件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我拿奖,你拿钱,就是最好的结局。”杨谦家中有权有势,威胁人格外有底气。然而他并不知道教学楼拐角,有人拿手机录下了全程。第24章当日凌晨,x大论坛上有人匿名爆料此次建筑系竞赛有失公平:【贵系金奖得主杨谦的参赛作品是找枪手画的,枪手还是本校某公选课教师,学生拿钱找老师做枪手,老师收钱帮学生作弊,这就是x大的师生情?】爆料贴通篇只用文字赘述,整整五千字,虽然无图无视频,但细节描述得异常清楚,底下的吃瓜群众对号入座,都把矛头指向了陆盏,但也有人提出质疑:“口说无凭,证据呢?”【你们在走廊的对话我都录下来了,颁奖典礼前,要么主动去找校长认错,要么我公布视频,两位一起身败名裂。】爆料人的口吻像是在警告杨谦和某位老师,他回完这一贴就没再发声。次日一早,在论坛流量激增的时间段,这个爆料贴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以至于昨晚凌晨吃瓜的人都开始怀疑这个帖子是否真正存在过,所幸有人截图,发在了论坛以外的地方,那个帖子的痕迹才得以保留,但因为传播范围小,并不足以引起重视。原本所有人都以为这种帖子是造谣生事,但颁奖礼开始前半个小时,同一个ip地址上传了一段3分钟的视频,这次对方学聪明了,放弃论坛,直接群发校友邮箱,甚至找了媒体曝光在微博上。视频无打码,人脸拍得清清楚楚,对话内容甚至配上了字幕,但也并不完整,掐头去尾,只留下最露骨的几句话。半个小时后,颁奖礼照常开始,杨谦作为第一名上台领奖,观众席上一位男生忽然站起来大骂他作弊找枪手,这一声是一呼百应,几百位观礼的学生都出声附和,系主任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舞台上的大屏幕也被黑进了同一段视频。……【“…这件事我希望老师能保密,要是说出去了,我的奖项丢了,别人也会立刻知道,x大建筑系的前天才选手陆盏,暗地里给人做枪手,为了钱,还帮助学生作弊。”】【“…我拿奖,你拿钱,就是最好的结局。”】……已经把手中奖杯捂热的杨谦,听着自己的声音,手心出了一层冷汗。评委老师皱眉摇头,围在一起讨论,杨谦一个人站在舞台上,灯光依然打在他身上,只是这回和荣誉无关。“作弊狗!!”有人大骂一声,紧接着将手中原本要献给老师的花重重砸到杨谦脸上。所有老师都是第一回 看到这个视频,还没有商量出对策,因为这场颁奖礼还有不少大企业的代表人来观礼,他们是要现场签人的,如果处理不妥当,学校名誉也会跟着受损。然而正是由于他们反应不及时,让学生以为学校要包庇杨谦。现场乱成一团,就在场面即将失控时,在后台等待领奖的李轩站了出来,他拿过话筒,走到杨谦身前,义正言辞地表示:“建筑系学院杯的比赛已经举办了二十年之久,是我大一入学时就向往过的高等竞赛,我为了这场比赛,投入了整整一年的精力,最后只得了第二名,要是败给真正有实力的人,那我无话可说,但今天大家也看到了!”他鄙夷地看杨谦一眼:“这样的第一名,学校不打算给个解释吗?!”所有人都知道,杨谦的第一名本应该属于李轩。李轩才是这场作弊行为中最直接的利益相关人——金奖不止是一个名次,还关乎20万奖金。他现在以受害者的身份发声,瞬间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情与支持。杨谦长这么大,头一回被这么多人针对,但他辩无可辩,也终于明白,原来用钱压消息也有不管用的时候,半年前他为了顺利升学动作弊的心思时,没想过自己会有今天,没想过站在舞台上原来也可以如此难堪。李轩站在他的身前,挡掉了原本属于他的荣光,杨谦不屑地看这个穷小子一眼,最终把奖杯放到了讲台上,一言不发地在一片唾骂声中退下舞台。最后保安进来维持了秩序,系主任亲自上台,表示比赛结果会重新评估,这场闹剧才算结束。陆盏是晚上11点接到学校电话的,他不是编制内的教师,这种颁奖礼还没有资格参加,因此完全不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系主任将事态大概说了一遍,而后问陆盏两个问题:是不是在做枪手?是不是帮杨谦作了弊?主任是陆盏本科时的恩师,被恩师这样问,陆盏恨不得钻进地缝里。但他没有逃避:“我这几年确实在做枪手,杨谦的图纸是我画的。”“你为什么啊?”电话那头十分不解,甚至有些激动:“钱不够花?”“…不是经济上的问题。”陆盏不知道怎么跟恩师解释自己这种行为,他这几日惶恐不安,也想过和学校说清楚,但他怕极了恩师会对自己彻底失望。他在建筑这个行业里已经被贬得一文不值,只有几位老师还愿意欣赏自己的才华,相信自己的人品。他不想毁了这一切,但现在,一切都毁了。“我并不知道杨谦会拿那张图纸去作弊,如果我知道我不会给他画的,但事实是,他拿来作弊参赛的作品确实出自我手。”结果导向,陆盏并不为自己过多辩解,只诚心道歉:“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明天,我会去学校担下所有惩罚。”系主任长叹一声,没有过多指责,只问:“…后续你打算怎么处理?”“学校辞退我,或者我明天主动递交辞呈。”“…也不用这么极端…”“是我犯错,这些后果我该承担。”陆盏怕的是这件事发酵,最后影响母校和恩师的名声,他在秦灼身边待了五年,最明白网络舆论的可怕之处。事态虽然已经恶化了,但还没恶化到完全被动的地步,这个时候,学校把自己开了,是最能服众的公关手段。他执意如此,系主任也不再多劝。等挂了电话,陆盏才敢真正表露自己的情绪,他的眼泪一颗一颗砸到图纸上,化开上面的线条和数字,这些线条和数字构造了他的梦想,现在这个梦想离他又远了一步,已经是陆盏拼尽全力也够不到的高度。他做不了老师了,也不敢再替别人画图纸。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只有一个“杨谦”。事实是,他经手的每一张被买断的作品都可能成为不公平竞争的帮凶。而他,毫无干涉的权力。这种错,他不容许自己犯第二次。就在今晚,他要和自己十八年的梦想彻底分离了。像是从心脏被挖了一块肉走。他头一回希望自己的病能快点发作,把这种痛苦忘了才好。但他忘不了。这种非肉体的疼痛不断加深,陆盏真怕自己会压抑出精神病,他拿了手机,想要求救。可是能打给谁?秦灼是通讯录里第一个联系人,陆盏看着这个名字,犹豫再三,还是划了过去——他不敢再把希望寄托在秦灼身上。他的通讯录很单薄,没划几下,就看到了最新添加的一个人名——顾栖川。顾栖川。陆盏只是看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心上的重压减轻了些。他忍不住想,这个没事干的老总明天是不是还会傻乎乎地跑来上自己的课啊?他拨了这个号码。此时已经是深夜11点。陆盏看着时间一晃神的功夫,电话已经被接了起来。“陆盏?”“…是,是我。”陆盏不知道,作息规律的顾老总原本已经睡了,勿扰模式下的手机不应该作响。但顾栖川的勿扰模式有两个例外,一个是家人,一个是陆盏。陆盏的铃声还是独属的,所以顾栖川的反应极快,深夜这通电话,只响了三秒就被接起。陆盏没想到他会接得这么快,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他的眼泪没止住,所以声音里的哭腔异常明显。顾老总没等到他开口,立刻急道:“你是不是在哭?”“我没有…”陆盏调整了自己的呼吸,睁大了眼睛,微微抬头,妄图将眼泪倒回去,他以为这样就好了,没想到一开口崩得一塌糊涂,哽咽到三个字破了两个音。顾栖川心都揪起来了:“你在哪?我现在过去!”“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陆盏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我打电话是来告诉你…告诉你明天下午的课你不能再来代课了,我要辞职了…新来的老师一定会点名…你妹妹会被记旷课,旷课两次直接挂科,我说过了…我说过这门课不能补考,只能重修…顾栖川,你听懂了吗?”“你为什么要辞职?”顾栖川一下抓住了话里的重点,他已经从衣帽间随便拿了一件外套披在身上,而后开门下楼取车,这之间,电话一直保持接通的状态。陆盏心里苦闷,又终于找到了倾听者,情绪根本就控制不住,眼泪决堤一般地流,他以为自己说话的腔调还算正常,其实在顾栖川听来,那简直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可能这样哭诉。“我做了错事,辞职是我自己的决定…”他打着哭嗝,断断续续地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在这件事上,陆盏也有自己的委屈,但这份委屈,不能和学生讲,不能和恩师讲。却可以试着和顾栖川讲。屋里的球球跳到了陆盏怀里,用自己毛茸茸的身体给主人温暖。“陆盏。”等他哭诉完了,顾栖川才出声:“你到阳台这里。”“什么?”“我在你家楼下。”“……”陆盏抱着小猫跑到卧室的阳台,停在楼下的不是之前的蓝色跑车,但站在车边的是同一个人。顾栖川穿着风衣,站在晚风与路灯下,他抬头看着阳台上的陆盏,声音经由电流传播:“不要怕。”“这件事,我们一起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