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慎重道:“当真!”淳于沉笑得越发得意:“你可要说话算话。”宁味点头。见她动作,淳于沉原地轻快走了两步,拱手声调扬起来些:“那我先回去读书了,师傅交代的功课我还没复习好。”宁味还没反应,就看到大步流星远去的人影。心中五味杂陈,这情爱当真是世间良药。43、溯园罗衫见宁味是一人回来的,怕出了什么事,赶忙小步迎过去。还没说话,被她抢了先,宁味一张小脸神情凝重,极为认真地问道:“渝京有没有宽敞屋舍低调雅致有活水有竹子的宅子?”她一串要求流畅地说下来,罗衫愣在原处好半天才艰难地眨了眨眼,觉得她家太后有点难为人。宽敞屋舍低调雅致有活水有竹子的宅子,就算有那也是众人趋之若鹜的,怕一早就别人收入囊中了,怎会还空着。想到此处,罗衫苦着脸小心提醒道:“太后……这样的宅子即便有,在渝京那也是凤毛麟角。”云裳双手捧着洗好的葡萄脚步轻快地走过来,见两人在宫门口说话高兴凑近眨眨眼笑道:“太后和罗衫姐姐站这儿干嘛呢?说话怎么也不进屋子。”宁味没吭声,罗衫脸色不好看,隐晦提及道:“太后问及府宅之事。”“宅子啊”云裳笑起来眉眼弯弯,梨涡荡漾:“太后喜欢什么样的让人造一个不就好了?”造一个?宁味猛然顿悟,这个提议当真不错。她扭头赞许地看了一眼云裳,伸手从一串紫玉水晶葡萄上掰了一个下来塞进嘴里道:“剩下的都赏你了。”言罢脚步转身轻快地往宫中走去。罗衫看她那神情有什么不明白的,云裳这话她家太后显然就是听进去了,随即重重叹了口气。云裳得了赏喜上眉梢,举着琉璃盘子目光灼灼邀罗衫:“走,姐姐和我一起去我屋里,咱们一起吃。”罗衫见她喜乐样,一口气差点没抽上来,忍不住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就知道吃?”云裳被训得莫名其妙,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问道:“太后赏的,不能吃吗?”“能吃能吃”罗衫见她一脸茫然,觉得自己也算错怪,摆手道:“去吧,你回屋吃吧,我先替你先守着。”得了罗衫的话,云裳也不多想,欢天喜地地端着盘子往自己屋子里走。夜里宁味不用膳了,自己缩在书房中一通写写画画,罗衫进来好几次添茶,瞥了画案上全是府宅图。红烛明亮,宁味兴致勃勃的样子倒是让她不好说什么。不过是为自己养子圈块地建个宅子,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罗衫这么自我安慰着由她去了。连着画了三四日宅子图,连小殿下都有所耳闻了,下了学特地巴巴过来请安,刚进书房还没说什么,宁味瞅见他倒是先乐了招手:“你来得正好,你看看这个府宅怎么样?等你成亲的时候,就赐给你做王府。”她这话一说,本存了几分劝诫意思的淳于沉一下子眉开眼笑说了几句甚好就继续回学府念书了。宁味看他举止莫名觉得很欣慰,果然这孩子还是要奖赏。来来去去废了好些,终于把宅子图给敲定下来了。次日一早起来,宁味心情格外好准备吩咐罗衫把图纸送出宫去,想找人帮忙招呼起来。结果外头云裳打了珠帘进来回话说,皇上一会子过来请安。宁味心里纳闷,这不是年不是节的,皇上怎么来了?仔细想想,也是无非不过无事不登三宝殿,来便来吧。梳洗打扮一翻出来,时候已经不早,倒是让皇上等了一会。她扶着罗衫的手缓缓踏步进了大殿,皇上正在上位坐着吃茶,听见动静,瞥见她,嘴角挂了点笑,拱手一规一矩的请安:“儿臣恭请太后圣安。”真像那么几分样子。宁味摆手免礼赐座,淡淡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径直坐到了自己位置上。皇上不见怪,笑意盈盈地也跟着掀开衣摆坐下,你来我往客套几句后终于进去了正题:“齐王一生保家卫国,皇侄淳于沉年纪也不小了,儿臣想也是时候让他出宫辟府了。”宁味食指压着茶盖边食指翘起来,推开茶盖,垂眼敛睫,杯中热气扑面,她顿了顿凝声道:“好事”。见她终于来了兴致答话,皇上笑意渐浓继续道:“事自然是好事,只不过这渝京人数众多,宅院自然也不宽整。要是给他随意赐了座宅子,那朕实在是于心不忍,只觉得愧对齐王叔。”“所以今日,儿臣特地前来与太后商议,以求有个万全之策。”宁味伸臂懒懒搁了茶碗,回过神来,皇上今日来是来探她的口风的。本来府宅之事,皇上即便赐了淳于沉一座差点的宅子,说起来他也大可以推到内务府办事不力上。今日这么过来探口风,看来是自己之前对淳于沉的庇护,让他心生了忌惮才会如此。只可惜,她都打算给他建一座新宅子了,皇上赐个什么样的,她都不甚在意。宁味随即转眸抿唇公事公办道:“朝廷之事,皇上自己决断便好,哀家不便过问。”听她不咸不淡的语气,皇上心里也拿不准,不免得又多问了一句:“那……太后以为溯园如何?”溯园?宁味身子一顿,挑眉睨他,心中讽笑,他倒还真是舍得。溯园是前朝最得宠的长公主求圣旨亲自给自己建造的公主府,在渝京不远处,修得倚山傍水。当时建的时候请了无数能工巧匠,花了巨大心血建了近十年才成。只可还没等到那公主住进去前朝便被大周灭了,这园子也就空下来。往日那些王公贵臣也不是没人打这园子的主意,都被先帝一口驳了回去,又命内务府的人好生修缮,拨了宫人去照顾,每年总要得几日空闲去其中休息休息。其实那园子本修得不大,做个府邸正好。不过,皇上主动提出要将溯园赐给淳于沉,也是给了十成的诚意了。宁味扭头,雀睫忽闪低声道:“溯园倒是个好地方。”皇上陪着笑,信知她这话,便是对溯园满意了。“皇上今日得空过来,也不知前朝后宫一切可还安好?”宁味红唇张合,又多说了一句。这太后果然是个聪明人,皇上心中赞叹,知他主动把溯园拨给淳于沉那定是别又所求了。见她来去直接,皇上也不想遮遮掩掩,起身弯腰拱手道:“儿臣确有一事相求。”“什么事?”“儿臣听闻太师教人有方,皇侄在其手上学识大有长进,心中着实为齐王叔欢喜。儿臣想若是能让二子和四子也跟着太师念书,那岂不是兄弟之前也有个照应?”宁味哼笑声,他竟然还惦念此事,还真是个慈父心肠。她起身慢慢吞吞地整理了袖子上的褶皱,久久未答话,踩着绣鞋一步一步走向大殿朱门,皇上那翻话也不知道听进了几句。慈宁宫外头人不多,她隐约听见淳于沉进门和云裳说话的声音,心头一暖,转了眉眼,轻声道:“兄弟之间有个照应也是好的。”背后皇上松了一口气,这是应下了。几日后,淳于沉一早火急火燎地往这慈宁宫里赶,一路撞端翻了着糕点的云裳,二人一愣,倒是淳于沉笑出来。云裳见他笑,心中莫名,柳眉吊起:“小殿下这么痴痴傻傻的,笑什么呢?仔细吓着了太后。”淳于沉拍拍衣摆起来,也不恼她只一脸神秘兮兮:“有好事本王自然要笑。”“好事?”云裳来了兴趣:“什么好事?小殿下先说与我听听?”淳于沉硬生生卖了个关子,错过她身子大步往里走:“你一会不就知道了?”“本王要先告诉太后。”云裳来了气,一跺脚不管地上的托盘糕点,提着裙子就跟了上去嘴里不依不饶:“奴婢倒是要看看是什么好事 ?”日头刚起,光还不盛。窗户上刚糊的月光纱将日光渡了层温柔之色,天气热宁味醒得早,这会倚在案上,有一拨没一拨地玩麒麟八角攒金丝香炉里的烟灰。外头,云裳和淳于沉的对话,她早就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一早盘算怕是皇上那边溯园封赏下来了,内务府的人这回动作倒是快。果不其然,淳于沉还没进屋子就嚷嚷出声:“太后,太后,皇上将溯园赏给我做府邸了。”宁味抬眼瞧他面上喜形于色,声音高亢看来是真欢喜了。到底是个孩子,才受了点赏就这么耐不住性子。宁味有意磨练他心性,故意冷脸低头继续拨弄香灰没出声,淳于沉脚下步子一顿,笑容僵在脸上,站在原处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里头罗衫整理好了床铺出来,瞧见淳于沉也高兴,顺口问了句:“小殿下这么早来给太后请安啊,可用了早膳?”淳于沉眉头一拱,苦兮兮一张小脸蛋求救似地望着罗衫。罗衫顺着往宁味那边瞧了瞧,又望了望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的淳于沉,心中哪还有什么不明白。随手把帕子挂在梳洗架子上道:“最近天气热,太后夜里又睡不好了。”这话刚落,宁味眉毛一挑不明所以,淳于沉急了连着问了几句:“怎么又睡不好了?”“可有请太医瞧瞧?”“若是热,把我份额里的冰拨过来好了。”拨灰的手一颤,洒了些出来。宁味的手腕僵在那,偏头望着一脸关切的淳于沉,刚刚故作的那点冷淡全然化成了愧疚。44、樱花淳于沉见她神色,心中得意,得亏他一早打得一手好算盘。凭白得了那么好的府宅其中是谁缘故他用脚都想得到,不过该做的姿派还是要做出来。今日过来请安就是这么个道理。两人心中各有所思,默了会,淳于沉想起来溯园里有一处奇景,倚着后山种满从东洋渡过来的花树,名叫枝垂樱,这会儿正是时候。听见过的人说枝垂樱开时极盛,漫天粉色雪霞,花都是边开边落的。宁味一向见着花就走不动道,园中有奇花开得正好,他盘算可以把人请出去好好看看花。顺便要她看看宅子布置,来日方长,一但修整起来总还是要和她心意才好。淳于沉起身手一拱道:“皇城内院屋舍绵延自然是热些,皇上刚赐给我的那处宅子位置却好,正在山下避阴处,近几日阳光盛,那溯园的樱花开了满园,太后不如出去瞧瞧?”“一来算散心,二来也算是认认门了。”宁味一听,心下那些小心思也烟消云散,来了兴趣双手交叠:“溯园的满园樱花?”“可是枝垂樱?”她竟知道,淳于沉点头,靠近了几步不留痕迹冲罗衫摆摆手。罗衫悄摸上前把案几上的香炉给收了下去,他径直坐在宁味对面,四目相对诱惑她:“是,说下人开得如云如雪,好看得紧,树下还有活水,这会鱼肥正好可以抓几条上来解解嘴馋。”他说得像模像样,宁味越发心动,她也确实在这皇宫里闷得太久了点。“再者溯园赐给我了,我总得带太后去认认门,我年纪轻见识浅,其中布置规整也想要太后帮着提点提点。”瞧瞧,说得无一处不妥帖,宁味这下连推脱也脱不了。正巧罗衫从外面端了茶水进来,宁味兴冲冲直了身子问道:“我可以出宫吗?”罗衫搁茶盏的手一顿笑道:“太后自然是可以出宫的,从前做宫妃规矩紧些,眼下要是随小殿下出去看宅子,也是说得过去的。”她顺手把一碟子牛乳红豆酥递到淳于沉面前,收了托盘扣在手中:“只不过得提前和内务府说一声,安排下来。”“这样麻烦啊”宁味声音拖沓了几分,眼波流转正好对上淳于沉那双圆眼睛,二人交换了个眼神,随即不露声色笑了笑。罗衫见这二人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再想瞧出点什么,就看案边两个人,一个安安静静吃茶,一个面不改色吃糕点。仿佛刚刚的一切都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夜里,慈宁宫。今夜外头守夜的是云裳,宁味听到外面没动静,脱了绣鞋踮起脚尖点出去,瞧见云裳正靠坐在门栏上,头歪在一边睡熟了。她拍了拍她的额头,见她有丝毫要醒的征兆。随即满意转身回殿内换了身衣裳,足下一点,刚越过慈宁宫的宫墙,就瞧见淳于沉靠在屋檐上笑意盈盈看着她。宁味心头一热,飞身过去有些抱歉道:“晚了点。”淳于沉丝毫不在意侧身往前面走了几步带路:“跟我过来。”两人脚程不慢,一前一后,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溯园。宁味小脸兴奋得通红,一想到出了宫她心口就激动得直颤,更何况是和一个自己不讨厌的人。淳于沉一身青衫背脊挺拔站在溯园门口,抬臂指了指中间那块匾额冲她笑得眉眼弯弯:“这匾虽好,上面的字不如你的,下次还是你给我提吧。”宁味站在他身后一步的距离,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圈府邸,忽然面色难看地盯着淳于沉。有一会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今日的功课可写了?明日你师傅问起来,可不要拿我推脱。”淳于沉脸色一僵,好半天才缓缓道,圆眼狭促:“功课我已经写了,即便没做也绝对不会拖累太后的。”宁味一脸你不懂地表情,很是慈爱地刮了一眼淳于沉,摇摇头没说话往园中走去。入夜,园中有活水流淌,微风习习当真比皇宫中凉快不少。宁味满意地在园中慢慢踱步,这园子修得山石和谐曲水幽兰当真是十分雅致,淳于沉走在宁味外侧,颇为耐心给她介绍园子。宁味时不时问一两句,他倒还真答得上来,当真一副主人姿态。不过他每介绍完总喜多问一句:“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修修?”宁味只当他是孩子心态,要她帮他改改,也没放在心上,只按自己喜好说了些。两人一路走到了山下,垂枝樱花开得正盛,花朵簇拥一起。那花花朵虽细却极其密集,成千上万朵粉点缠绕这骨枝树节。月华倾泻漫天流光随细风将花瓣吹拂起来,似一场不知何时起的春雪。宁味站在樱花林前出神,粉色唇瓣微张。淳于沉立在他身侧,双手束在身后,侧脸颔首将她惊讶的神情收于眼下,浅色眸子波光粼粼:“你喜欢吗?”“喜欢”宁味抬臂,夜风将她的广袖吹起,一片花瓣从远处兜兜转转飘落入她玉白的掌心,额前青丝划过她黛色的眉梢。“喜欢以后我再多种点。”夜风无声,淳于沉许久后听到她极轻的一句叹息,像是对自己说又像只是一声赞叹:“我看到了。”“什么?”淳于沉闻声问了一句。宁味回神把花瓣攥在掌心收回手:“没什么。”“往里面走走吧。”脚下泥土松软,软草铺地,偶有虫鸣传出来。两人往前走了几步,却突然发现林中传来谈话声。“有人?”宁味脚步一顿,疑惑回头和淳于沉对视,淳于沉下意识上前一步将宁味护在身后屏息听了几句。那谈话声音并没有刻意遮掩压低,在夜晚显得格外清晰,似乎是一个娇媚女子和一个年轻男子。半夜三更,樱花林中。怎么看都是不太适合的,露出一股子风花雪月的意味。宁味想再往前走几步一探究竟,被淳于沉抢先捏住了手腕。少年本就生得比她高了不少,这会白净脸上少有的严肃,脸颊上还染着莫须有的红色,声音不容置喙:“我先去看看。”宁味还没答话,他双手搭在她肩膀上郑重吩咐:“事关太后名节,所以一会不论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要出来。”他这么慎重,宁味倒是难得有几分扭捏起来。她男女之事一向懵懵懂懂的,又不设防,今日淳于沉说起来,她也觉得她是太后,说白了是个寡妇,实在没什么名节不名节的。但也不好驳他的好意,只没说话抽回自己手腕默立在原处。淳于沉见状暗中打了几个手势,留庭缭在原处保护她,这才安心地寻着谈话声一路走进林中。樱花林深处有一块空地,用青石筑了些石桌石椅,说话的人就坐在这石椅上。正是昭太妃和十六殿下。他们二人容貌出众,桌面上摆着各色的糕点酒水,俨然一副春日赏花图。不过现在夜半三更,在一座刚被赏给淳于沉的府宅中,让一切变得诡异起来。45、放粮好端端地带宁味来看宅子被这两人给毁了,淳于沉此刻没有丝毫耐性,要不是怕闹出太大动静惹宁味担心他甚至想直接让庭缭把这两人赶出去。昭太妃和眼尾挑了挑瞥了一眼这边,随即抬手给自己又满上了一盏酒,拿起酒盏起身甩了甩裙摆娉娉袅袅地端过来敬他,灰蓝色的眼眸勾人心魄:“好巧”。淳于沉立在原处眉眼未动,只定定看了几眼这杯中酒水,波澜荡漾倒映着一轮圆月,薄唇里吐出一个字:“滚”。十六殿下闻此话满脸怒色冷笑几声,拍桌而起两步跨上前来,还没动作被昭太妃不留痕迹挡住了,她面容娇丽似乎丝毫没有被影响,扭身将杯中酒倒入地上声音遗憾:“可惜了”。“今夜来齐王殿下这溯园中一逛本宫觉得甚是喜欢”昭太妃将酒杯随意丢在脚边,从袖中掏了一方绣帕细细地擦拭指甲缝中的酒水喃喃:“本宫听人说过,你们大周有一句话叫,居安思危。”“齐王万事顺心自然是居安了,可怜本宫却日夜焦灼不得安宁。” 她眼睑垂下,掩住眸中冷意,声音狠戾:“可如若本宫不得安宁,齐王自然也别想安宁了。”这是□□裸的威胁了,淳于沉觉得好笑,这母子两人什么时候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上他了?还没回话,樱花林外传来一道冷声,宁味伸臂高悬半袖挡了帘樱花:“哀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沉儿还要太妃来保安宁了?”昭太妃见她瞳孔微缩眯了眯眼,脸色一变转出一道浅浅的笑颜:“看来这溯园樱花果然是天下绝色,连太后都有兴致半夜出宫赏赏了?”淳于沉不留痕迹地挡在她和宁味中间,没有答话。宁味偏头,懒得与她做纠缠:“半斤八两”。气氛一时冷下来,淳于沉已经暗中指挥庭缭盯住十六殿下,以防他突然出手对宁味不利。双方僵持了一会,昭太妃眼睛转了转一副重归于好的模样笑意盈盈道:“今夜时候不早了,本宫就不打扰太后赏花了,先行退下了。”说完挥了袖大步往溯园外面走,十六殿下咬牙狠狠瞪了他们一眼,面脸阴翳也跟随而去。两人一走,淳于沉瞬间态度缓和下来,温声:“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让你不要过来吗?”宁味目视两人远去的背影:“我等了半天你没回来,我就进来看看了”。“你怎么招惹了他们?”这并不是淳于沉第一次和十六殿下有冲突,上次诗会,她记得十六殿下就想给他难堪。昭太妃从来都是个聪明人,十六殿下自然也傻不到哪里去,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淳于沉身边晃来晃去一定是有原因的。“许是眼红这个园子?”淳于沉猜了一种可能。十六殿下年纪不小,要说也是可以出宫置府了,如若真是眼红这个宅子到也还说得过去。可之前几次交手,宁味知昭太妃这个人深不可测,绝非眼皮子浅薄的人,一套宅子而已,断是不至于让她如此大动干戈。且十六殿下针对淳于沉之事她在诗会时就有所察觉了,那时还没有溯园之事。怎么说都是能当上太妃人,自然不是什么爱财之人,她这样频频与淳于沉作对必定还是有所图谋才是。但即便淳于沉因自己的缘故稍受皇上宠爱,那也是成不了她的威胁的,究竟是为何呢?淳于沉看她神色变化连连,眸光黯淡下来,二人一时无语,赏花之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接连几日请安淳于沉都没有来,宁味心中惦记着些别的事也就没放在心上,直到一日上午云裳端着糕点进来嘴里疑惑:“小殿下近几日到是奇怪?”窗外阳光甚好,宁味支着胳膊翻本杂记,听声抬下颌接了句:“什么奇怪?”云裳眨了眨眼睛,把托盘上的牛乳酥搁在面前小几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日日上午在门口往宫里头探了,我和罗衫姐姐瞧见了几次,上前去问,他又什么都不说,只转身就走。”宁味伸手盖了书,抬眼顺着窗户往望了眼,云裳凑过来道:“太后这么一望,奴婢倒是想起来了,莫不是小殿下又做错了什么事,怕太后责骂不敢过来进见?”这从哪里说起?宁味只觉奇怪,她哪里又怎么责骂过他?脑中忽然闪过那夜两人去溯园赏樱,后被十六殿下给扰了,自己一直心中思索此事后来便没太顾及其他莫不是惹恼了他?宁味伸手从盘中挑了一块牛乳酥,咬了小口,甜味萦绕舌尖久久不散,奶香冲鼻子。这么甜浓之味她是不喜的,不过淳于沉日日来往慈宁宫,爱吃甜的,又由爱酥点,一来二去宫中厨子总是免不了为他备着点。拍了拍手上的酥屑,把剩下的半块牛乳酥搁回盘中。宁味长长叹了口气,心中忍不住认同起来云裳说的那些理,淳于沉这个孩子怕还是同她闹脾气了吧。起身在屋中踱步,一时几圈竟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幸而是自己没有孩子,这孩子生到还好,教养起来也忒费神了,她偏偏又不是个心思细腻的。平日里多亏两个丫鬟提醒着,只不过这孩子年纪大了,时而沟通总是让她头疼得紧。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场春雨连着下了好几日,今年在慈宁宫养的桃花倒是迎着细雨缠绵开了枝头。淳于沉近几日来往慈宁宫频繁不如从前,迟钝如宁味也有所察觉,但既是没遇着,自然也就开不了口,一来二去两人就这么古怪的耗着。索性太师那边没传来什么,总算功课他还是惦记着,毕竟他年纪还小有些少年性子也是常的,宁味琢磨时日一久慢慢也就好了。大周冬日极冷寸草不生难寻吃食,百姓每至冬前总是要提前储藏粮食准备过冬。冬日一过春种时节,播种耕地正是农忙时,出了体力活又没有收成,家家户户日子不免难熬,甚至饿死人也是有的。然农为一国之本,皇上为了稳定民心,每年春季播种之时便会开仓放粮补给百姓以使春种得已顺利进行。这开仓放粮之事按说本是前朝国策,但历代后宫妃嫔为了搏一个名声,往往也会慷慨解囊捐赠银钱施舍百姓,依靠此来晋升位分的也大有人在。本这事宁味是不甚上心的,但如今她贵为太后,挂一个母仪天下之名,新皇刚刚登基她无论如何也得做做样子。琐碎闲事自有皇后操持,届时放粮之日露面便也就成了。放粮之日,宁味起了个大早,罗衫云裳忙进忙出替她洗漱打扮直至换上礼服都没来得及吃口早膳,皇后那边就来传话,说吉时将至请太后至宫门口主持放粮事宜。宁味默了会,跟着来请人的太监,扶着罗衫的手慢慢出了慈宁宫坐上轿撵。宫道细长,宁味不知自己坐了多久,只坐得百无聊赖,好在路修得平整抬轿撵的宫人细致才让她不那么颠簸。紧赶慢赶到宫门口时也不过是刚刚卡到了时辰,说是请她来主持大局也不过是让她镇个场子,皇后是个能干的,这开仓放粮算是个大事她到也处理得井井有条。见无他事宁味不免就有些出神,这会子端坐在高台之上正好可以将台下景色一览无遗。密密麻麻的人顺着宫门口曲曲绕绕排到了远处,侍卫手持尖刀来回寻视维持秩序。只一眼,她便在人群中挑出了他。青色长衫裹着的肩膀像是生生不息往上窜节的绿竹,白皙如瓷的皮肤在日光下几乎透明。这才几日,她觉得他似乎又长高了不少。其他的王爷殿下多由侍卫护着躲在后面,毕竟前面人员混杂没那么安全,他到好一脑子扎进人堆里了,长袖捆起,手执米舀一个一个亲自给来的百姓施米。日头渐盛,热气打头不少妃嫔王爷都想打个由头遁了,可高台上那尊大佛依旧一动不动稳如泰山,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眉凝眼垂全神贯注盯着下面,不知在看些什么。云裳见宁味额上渗出细汗,一时心疼不已打着团扇过来在她念叨:“太后,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回宫吧。”“今个早膳连没来得及用,再熬一会子只怕您身子受不了。”宁味抿唇伸手,云裳忙去接她的手,她轻甩了礼服的长袖姿态雍容地站起来。台下众人见她起身,不由得松了口气,心下一喜,终于不用陪着在这里苦守着了。一口气还没喘完,就看到宁味下了高台转了个弯直直往施米的方向走去,心中叫苦连天,这太后是怎么?难不成要来个亲力亲为?众人揣测之时,宁味已经行至施米处了,淳于沉低头手中米舀甸着大半勺子米正准备往一个妇人的米袋中倒,那妇人动作一顿,目瞪口呆地愣在了原处。他讶异地抬头就听到耳边三三两两的跪拜声。一下子撞进那惦念许久双丹凤眼中,当真像是许久未见了。淳于沉愣了会准备行礼,被她抬手拦住,有些哑然好半晌才找回来自己的声音问了句:“太后怎么过来了?”宁味撇开脸目光四转低声道:“哀家过来看看。”言罢目光便落在一筐高高摞起的白面馒头上,罗衫见状小步上前用帕子包了一个递到她手中,宁味接过垂睫看了看,淳于沉在一旁小声解释道:“许多百姓一早便在这里候着了,御膳房里就做了这些现成的馒头给他们充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