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雨杺抬起发沉的眼皮看了她一眼,有气无力地拉开椅子坐下。朱芸很快察觉出了她的异常,问:“你怎么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不舒服?”“发烧。”唐雨杺说。“药呢?吃了吗?”朱芸问。“吃过了,困。”唐雨杺把书包胡乱往桌肚里一塞,像一滩烂泥,软趴趴摊在了桌面上。朱芸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惊呼了声“烫”,疑惑道:“都发烧了,怎么不请假在家歇着?”唐雨杺闭上眼,转了个面朝下趴着,没接话。朱芸没能理解她的意思,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扔完“垃圾”折回来的周鹤。周鹤看着前座的方向,抬手无声比了个“嘘——”。略摇了摇头,示意朱芸不要再问。朱芸这会儿心里猜到个大概,不再多话。拿着东西准备回她自己的教室,唐雨杺突然坐了起来。“回、回光返照?!”朱芸皮了一下,担心被“回光返照”的那位打,在唐雨杺反应过来前,迅速往后座的方向退了两步,方便随时逃跑。唐雨杺这会儿稀里糊涂的,回过头一脸茫然地盯着朱芸愣了好一会儿。慢半拍记起自己方才趴在课桌上闭眼小憩,清晰听到了同桌苏荷肚子咕噜咕噜唱空城计的声音。猜测苏荷是没来得及吃早饭。恰巧书包里还装着豆沙包,唐雨杺扯开了书包拉链,把豆沙包拿了出来,推放到苏荷面前。之前无意中听到有人提及苏荷家里的一些事,唐雨杺大抵能猜到她的性格成因。她偶尔能在苏荷的身上看到周鹤幼时的影子,最初的周鹤也是如苏荷这般,谨小慎微的让人心疼。顾虑到苏荷敏感的自尊心,唐雨杺没有点破她刚刚肚子如鼓锤般的动静,故意换了个轻松的语调跟她说话。“这家店的豆沙包很好吃的,可惜我今天没口福吃不下。扔了可惜,算是帮我个忙,替我消灭了它们,好不好?”苏荷的半张脸挡在了竖起的书页间,只露出两只眼睛,盯着桌面上的包子看。见她只看不动,唐雨杺只得上手。重新拿起包子,拉过苏荷的手,把包子塞进她的手里,温声道:“稍微有点凉了,不过不影响口感。别嫌弃,快吃吧。”苏荷挺腼腆地收拢手指,软糯糯地道了声“谢谢”。把包子放到了竖起的课本后面,拆开袋子,跟仓鼠藏食一样,动作幅度很小地低埋着头吃。朱芸折了回来,笑问:“又是阿鹤买的?”苏荷咬包子的动作明显一滞,躲在书页后面不动了。“借花献佛,讨个巧。”唐雨杺回过头问后座的周鹤,“阿鹤,不介意吧?”周鹤稍抬了一下眼:“不会。”郑凌浩半边身子趴在了课桌上,脑袋探了过来。伸手作势要抢苏荷手里的早点,嚷嚷着:“我还没吃早饭呢,我也要吃!”唐雨杺眼疾手快,一巴掌拍走了郑凌浩伸来的爪子,护道:“抢什么抢?没你的份!”苏荷被这突然的动静吓的一哆嗦,满眼惊恐得匆忙往后座瞄了一眼。“吃吧,没事。”唐雨杺安抚般伸手摸了摸苏荷的小蘑菇头,玩笑道:“要是耗子敢抢,我揍他。”苏荷小心翼翼转过头看她,小脸浮了层红晕。唐雨杺很喜欢这个可爱的新同桌,每次看她害羞脸红,总让她联想到周鹤脸红的样子,好感度不自觉跟着提升。“差别对待!”郑凌浩不满道,“唐雨杺,你差别对待的也太明显了,你是不是讨厌我?”“想多了。”朱芸说,“我们雨杺从小就是比较宠那种性格温软型的,你看阿鹤就知道了,像……”朱芸还不知道唐雨杺新同桌的名字,只能随意找了个代称:“像小蘑菇这种天然软萌的小可爱,百分之百能激发雨杺的保护欲。”“我也很软啊。”郑凌浩不服气,翘起兰花指做作道:“也需要保护。”朱芸看他的眼神秒变嫌弃,毫不留情地给他泼冷水:“你就别给自己加戏了,就你这种二哈属性,这辈子没戏。”郑凌浩朝她龇了龇牙。不知是谁喊了声:“李雅来了!”教室里像是被按下了定格键,忽地没了声,视线整齐划一地转向了提着书包刚进门的那位。李雅在视线包围圈里把紧紧抱在身前的书包慢慢往上举,彻底遮住了脸,脚步很快地回了座。她的同桌陶巧巧像是担心碰到什么脏东西般,反应迅速地把自己的东西往边上挪开了些。又把坐的椅子往边上拉了拉,跟李雅隔开了一段距离。教室里安静了片刻。有人带头,怪声怪气地在读课本。哄笑声过后,嗡嗡嗡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四起。“什么情况?”唐雨杺不明所以地收回视线,问靠站在她桌边的朱芸:“李雅前阵子不是请病假了吗?怎么一回来陶巧巧就对她那个态度?我记得她俩以前关系挺好的,这是吵架了?”朱芸常在唐雨杺的班里乱窜,跟谁都爱聊上两句,对他们班上发生的事一向比唐雨杺都清楚。“什么病假啊,对外说的是病假,其实……”朱芸往李雅的座位处瞥了一眼,弯下腰,一手拢在唐雨杺耳边,窃窃私语。唐雨杺凝神听着,听到“强.奸”两个字,不由心下一跳。抬手推开朱芸,正色道:“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说。”“听她家附近的邻居说,警察都找去她家里了,说是让她指认现场,这还能有假?”朱芸小声说。唐雨杺记起前一晚周鹤跟她说的那些话,“这附近已经出现了三位女性受害人”。三位?那李雅,就是其中之一?退烧药药性很强,唐雨杺没心思考虑旁的事。一整个上午都是头昏脑涨的状态,趴在课桌上睡觉。期间有被郑凌浩用笔帽戳过几次后背,好像是让她传纸条。她只觉得浑身无力,头都没抬一下。意识半清醒间随手接过后方递来的纸条,往前胡乱一丢。几张纸条在教室里频繁传递,周围的视线或有意或无意地往李雅那一头飘。李雅在周围的议论声里死死咬住下唇,眼眶泛泪,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里。**午休时间。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一部分涌去了食堂,另一部分离家近的都回了家。唐雨杺睡迷糊了,右手压的有些麻。换了个手枕着脑袋,压麻的手甩了甩,稍稍活动了一下。烧好像退了些,头已经不那么疼了。就是浑身的劲儿还是没能缓过来,她完全不想动弹。在课桌上又趴了会儿,听到前座有放轻动作拉开椅子的动静。她睁开惺忪的睡眼,抬起头,近距离撞上周鹤的视线。“醒了?”周鹤微微一笑,把手里的南瓜粥放到她面前。揭开食盒盖子,拆了餐具。把勺调转了方向,勺柄递向她,轻声哄道:“吃点东西再睡。”唐雨杺单手支着脑袋勉强坐了起来,意识恍惚地伸手接过他手里的勺子。拉开面上戴着的口罩,勺子伸进冒着热气的粥里搅了搅。她的右脸和额头都压出了淡粉色的印子,是趴了太久,衣袖褶皱和口罩留下的痕迹。周鹤专注看着她,提醒:“吹吹,当心烫。”唐雨杺舀了口粥正要往嘴里送,听他这么说,难得乖巧地吹了吹勺里的粥。甜度刚好,温软的粥滑进胃里,舒服不少。唐雨杺翘起嘴角,抬眼看向对面正凝神看她的周鹤,满足道:“好吃。”周鹤轻应了声:“嗯。”单手撑住桌面离座,长身鹤立。似有犹豫,隔着一张窄小的课桌抿唇看了她两秒,弯下腰,倾身凑近。唐雨杺看着他黝黑眸中自己的影子在不断放大,舀粥的动作一瞬顿住。满耳朵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在他逼近时下意识往后躲。周鹤一手托住了她的后颈,不给她躲闪的机会。低下身,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试温。沉吟片刻,浅声道:“还是有点烫,一会儿我去给你买药。”第十章入春,天渐暖,学校流感频发。唐雨杺体质不错,吃过药从学校回来睡一晚,第二天就又生龙活虎了。在她出现发烧症状前,班上就已经有不少同学以发烧为事由请了假,李雅是班上第一个请病假的。最初也没人对李雅生病请假的事起疑心,直到她的同桌,往日跟李雅关系最好的陶巧巧去她家探了次病,事态才有了拐点。据陶巧巧所述,她那天压根就没能进得去李雅的房间。被李雅的妈妈用生硬的借口挡在了房门外,她一度觉得很奇怪。离开时无意中听周边邻居说起关于李雅请假前那晚发生的事,她才意识到李雅家的怪异氛围不是她的错觉。校园里针对李雅的风言风语渐多,李雅重返校园后无疑会让这层发酵过的谣言愈演愈烈。局外人多是抱着看戏的心态,半同情半嫌恶。李雅返校后才上了两天课就熬不住了,迫于精神压力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躲了三五天,还是被家里人强行扭送到了学校。对于李雅这样的境遇,唐雨杺多少还是会有些在意,不过她跟李雅因为陶巧巧这层关系之前有过过节。陶巧巧喜欢周鹤,表白后曾被周鹤当众一口拒绝,颜面尽扫。她把不甘心的源头追责到了跟周鹤几乎形影不离的唐雨杺身上,觉得是唐雨杺指示周鹤那么做的,私底下常跟唐雨杺过不去。李雅因陶巧巧的怂恿曾检举过唐雨杺的打架实证,而那次唐雨杺不过是为被勒索的同学出头。被勒索的同学担心被报复,在校长室怎么都不愿意开口为她作证。唐雨杺只能自认倒霉,好心砸了自己的脚,为此还被记了大过。她的喜恶向来表现在明面上,那次事件后,几乎再没跟那两位说过半句话。班上又有人扎堆在偷偷议论李雅的事了。“那个李雅怎么还有脸来学校?要我早转学了。”“谁说不是呢?”“我听人说她在家闹过,是想转学来着,不过家里不同意。”“为什么不同意啊?”“她下头还有个弟弟,她那弟弟还在念小学呢,花钱的地方多。她爸妈据说重男轻女得厉害,她爸是一口咬死了,没那么多钱给她瞎折腾。”“要说那事啊,也赖她自己,谁让她大晚上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往外跑的。”“就是,我早看她花花绿绿的指甲不顺眼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就连她爸都这么说她。”……关于李雅的流言传来传去,总那么几句话。唐雨杺多数时候也就是过耳一听,实在听不下去的时候也从不瞎掺和。李雅出了那样的事,换位思考,同为女性的唐雨杺确实深感同情。只是她虽不是落井下石的性子,却也还不至于大度到圣母的程度。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捂住耳朵闭上嘴,不闻不问不参与。**课业之余,唐雨杺近来的心思全放在了曹向梅身上。她平时从没下过厨,别说做顿饭,煮颗鸡蛋都不会。起了心思想给妈妈做顿像样的生日宴那天,是因为她看到曹向梅躲着她在厨房偷偷吃药。曹向梅搁灶沿上的那个药瓶被撕了标签,也不知是什么药。远远看着,只能看清倒出来的药丸是黄色的。听到身后的动静,曹向梅匆匆忙忙把药瓶装进了口袋。唐雨杺隐约觉得奇怪,问她:“妈,你吃的什么药?”“就是一般的止痛药,最近睡的不好,有点偏头痛。”曹向梅轻描淡写道。一般的止痛药需要把标签撕掉吗?唐雨杺心里犯了嘀咕。她回房前给曹向梅按了会儿肩,旁敲侧击地问了好一会儿。曹向梅刻意转移了话题,她什么都没能问出来。事后唐雨杺思来想去,心里像是拧了个疙瘩,总觉得不对劲。拿起手机给周鹤打电话,说起了这事。周鹤也没遇到过这种事,没经验。猜测她的妈妈可能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怕她担心所以才打算瞒着她。这个说法唐雨杺听着在理,暗下决心以后少惹事。要对妈妈好一点,比从前更好一点。**第一次下厨,唐雨杺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眼睛看会了,脑子消化了,实施到具体操作,全砸了。为了给曹向梅一个生日惊喜,唐雨杺得避着她下厨。家里不方便,后来还是唐薇给她出主意,让她可以直接去周康那里折腾。周康工作太忙,不怎么着家。正巧周鹤也有他小叔家的钥匙,可以随意出入。周鹤向来对唐雨杺有求必应,两人每周日都会在周康家秘密接头。一个负责做试吃小白鼠,一个负责热情洋溢地烹饪出各种黑暗料理。经过多次练习,唐雨杺的厨艺大有长进。距离曹向梅的生日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她已经能做出几道看起来还挺像样的糕点了。周日下午两点,唐雨杺给周鹤发了短信,如常约去了周康家。周鹤已经在门外等着她了,顺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这才拿出钥匙开门。他向来这样,无论跟唐雨杺约在哪里见面,总会提前到达目的地,站在最显眼的地方让她一眼就看到自己。唐雨杺进门系上围裙,扬言:“唐大厨今天给你做世界第一好吃的红糖发糕!”周鹤“嗯”了一声,低着头,细心替她把袖口挽起。一前一后进厨房。唐雨杺拿了揉面的小盆,专心捯饬面粉。她的御用小白鼠静候一旁随叫随到,替她打下手。“阿鹤,你今天是不是又自备止泻药了?”唐雨杺问。吃坏肚子n次的周鹤低着眼看她张合的唇,老实巴交地应了声:“嗯。”“犯不着。”唐雨杺非常自信地说,“我跟你说,我对自己现在的厨艺是倍儿有信心。”周鹤笑了一下,附议:“我也对你有信心。”“上道!”唐雨杺说。周鹤略抬眼,视线凝在她含笑的双眸处。唐雨杺脑子灵光,学东西一向快。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大型翻车现场竟然是在厨房。这个红糖发糕的制作程序她练习了很多次,如今总算能熟练上手了。香喷喷的糕点出锅,唐雨杺第一时间用锅铲小心翼翼挖出一角。放唇边吹了吹,待热气散去,她才把糕点送到了周鹤的嘴边,催道:“快尝一下!”周鹤配合着弯下腰,张嘴咬走了锅铲里的那一小块糕点。唐雨杺两手握住锅铲,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他鼓起的腮帮子,一脸期待地等着他的评价。周鹤细细嚼过,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点了点头,说:“比之前几次都松软,这次甜度也刚好,很不错。”唐雨杺的眼睛瞬时一亮,确认着问:“真的吗?”周鹤又点了点头,肯定道:“真的。”唐雨杺得了肯定的答复,急忙又挖了一小块糕点出来,迫不及待地送进嘴里。“烫烫烫……”唐雨杺被嘴里的食物烫的原地乱蹦,几乎没怎么嚼,囫囵咽了下去。周鹤给她倒了杯水,递给了她。唐雨杺接过水杯,含了口凉水在嘴里缓了缓。抬手抹了一下被烫出泪花的眼睛,抱怨:“太烫了,都没能尝出味儿。”“不急,等放凉了慢慢吃。”周鹤说。唐雨杺盯着一大锅的红糖发糕看了会儿,从她带来的那堆东西里拿出一个便当盒。把锅里剩下的红糖发糕用锅铲划开,切成块状。一股脑全装进了便当盒里,码整齐。“怎么都装起来了?”周鹤诧异道。“明天带去学校,给朱芸和苏荷尝尝我的手艺。”唐雨杺美滋滋地说。把自己亲手做的发糕成品带给朱芸尝鲜,这一点周鹤能理解,唐雨杺和朱芸从幼儿园起就关系要好。只是那个苏荷,周鹤还是第一次见唐雨杺会这么花心思在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身上。不免有些好奇,问她:“你为什么对那个苏荷那么好?”为什么对苏荷那么好?这个问题唐雨杺之前没细思过,被周鹤突然这么一问,她闷声想了会儿。或许是因为她偶尔能在苏荷身上看到周鹤小时候的影子,特别是苏荷小心翼翼看人时的眼神,跟她最初认识的周鹤几乎一模一样。那时的周鹤活得很小心,夹缝中求生存。为了不再被抛弃,无论做什么都会看别人的眼色,努力讨好旁人的样子让她觉得心疼。“因为喜欢。”唐雨杺低着头,把便当盒的盖子盖上。像是在回答周鹤之前的那个问题,继续慢悠悠说道:“因为觉得喜欢,所以才想对他好。”喜欢?谁?那只蘑菇?!周鹤脑海里弹出三连问,不动声色地靠站在冰箱边看着她,没接话。每次唐雨杺明确表示喜欢某人或某物的时候,无论对方是男是女,哪怕只是老陈养的那只三花猫,都会让他觉得很不高兴。这股横冲直撞冒着酸劲的不爽情绪,周鹤在单独面对唐雨杺的时候,很轻易就会暴露出来。唐雨杺没察觉出异常,收拾完了手边的东西,打算歇歇。走到周鹤身边,伸手掏他口袋里的糖。她自小就喜欢吃喔喔奶糖,周鹤出门前,兜里总会给她捎上几块糖果。摸出一颗粉色包装的奶糖,剥开糖纸。唐雨杺跟往常一样把糖果往上一抛,张嘴去接。无声看她的周鹤倏地伸出手,半道截走了她正要吃的奶糖。在她视线转向自己时,才气定神闲地把奶白色糖果塞进了自己的嘴里。仿若无事发生,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慢慢嚼着。唐雨杺目瞪口呆地看了他两秒,抗议:“这是我要吃的!”周鹤挑起嘴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而后略弯了腰,喉结一滚,近前咽下了嘴里的糖。“怎么办?我已经吃了。”“……”第十一章唐雨杺带去学校的红糖发糕很受欢迎。朱芸一手抓一块,嘴里还塞着一块,一口气吃了三块糕点。唐雨杺担心以朱芸风卷残云的速度会被她一口气全吃光,很护短的立马给正低头吃着发糕的苏荷手里又塞了两块。苏荷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很腼腆地冲她笑了一下。唐雨杺回以一笑,问她:“好吃吗?”苏荷点了点头,声音小小地回:“好吃。”唐雨杺笑得更开心了,拧了瓶水递给她,说:“慢慢吃,小心噎到。”周鹤抬眸往前座看了一眼,心不在焉地来回翻了翻手里的课本。郑凌浩探头往唐雨杺带来的便当盒里巴巴地看了好一会儿,问正大口嚼着红糖发糕的朱芸:“真有那么好吃吗?”朱芸早上没顾上吃早饭,赶巧饿了。这会儿只顾着吃,胡乱点了点头敷衍了事。唐雨杺闻言回头,注意力终于转向了看着很眼馋的郑凌浩。拿起便当盒往后递了递,热情邀道:“尝尝我的手艺。”郑凌浩得了话,这才伸手抓走了盒子里的最后一块发糕。三两口吃下去,竖起大拇指直夸唐雨杺的厨艺好。教室里又吵又闹,有几个同学嗅着味围拢过来,玩笑着询问唐雨杺要不要下次再带些自己做的发糕来给大家尝尝鲜。唐雨杺很爽快地点头同意了。一直一言不发的周鹤忽地“啪嗒”一声合上课本,动作幅度很大地起身。正嘻嘻哈哈打闹的唐雨杺和朱芸听到后座的动静,同时转过头看他。周鹤只低眸淡看了一眼前座的唐雨杺,踢开身后的椅子出去,径直往教室门口走。朱芸刚刚只顾着吃了,慢半拍反应过来,诧异道:“奇了怪了,阿鹤怎么不吃你做的发糕?这可不像他的风格。你俩闹别扭了?”“没闹别扭啊,我问过他的,他自己说积食吃不下。”唐雨杺说。“他说吃不下你就真的连一块发糕都不给他留啊?”朱芸看着见了底的便当盒,连着“啧啧啧”了好几声:“怪不得他会生气了。心还真大,钢铁直女啊你。”“他生气了?”唐雨杺还真没看出来。“……”朱芸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苏荷默不作声地捧走了唐雨杺课桌上的空便当盒。朱芸的注意力很快被引了过去,看着抱着空便当盒往外跑的苏荷,好奇道:“小蘑菇拿你的空盒子干嘛?”“什么小蘑菇?别乱给人取外号。”唐雨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纠正道:“人家有名,苏荷,你好好叫她的名字。”“最早叫人家小蘑菇的不是你吗?”朱芸挺不服气地说。唐雨杺靠在椅子里笑了一声,吊儿郎当道:“那我不是看她可爱嘛。”说着话的工夫,苏荷抱着便当盒很快回了教室。把便当盒放回了唐雨杺的课桌上,红着脸说:“已经洗干净了。”唐雨杺被她一说话就脸红的可爱模样逗笑了,忍不住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蘑菇头,说:“谢谢你呀,辛苦了。”朱芸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左看看右看看,联想起了一些旧事,不由笑了。“雨杺,我之前就一直琢磨着你对小蘑菇这宠溺的小表情有点眼熟,细细一想吧,敢情是跟你看阿鹤的时候一个样。看来还是我最了解你,你就喜欢这种温柔乖巧型的。”朱芸肯定道。“是啊。”唐雨杺点头承认了。周鹤恰巧回教室,手里握着瓶矿泉水。像是压根就没听见她们的对话,掠过朱芸身侧,回了座。唐雨杺回过头打量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稍站起身,一条腿横跨过椅子,面朝着后座的方向换了个姿势重新坐下。一手抱住椅背,一手托腮,紧紧盯着后座的周鹤看。周鹤拧瓶盖的动作一顿,抬起的视线撞上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朱芸一看这二位视线撞上了,猜到了个大概。没打招呼,很识趣地回自己教室去了。周鹤表情很淡,眼中无喜无怒,实在看不出他是生气的样子。为防万一,唐雨杺决定还是用老办法哄他一下,朝他摊开掌心,说:“阿鹤,给我糖。”周鹤换了个手拿瓶子,腾出的手伸进了校服口袋。摸出一颗奶糖,放进她手里。唐雨杺收回手,动作利落地剥开糖纸,捏着奶白色的糖果递到他嘴边。抬了抬胳膊,示意:“啊——张嘴。”周鹤密长的眼睫低垂,很配合地张开嘴,咬走了她手里的糖。唐雨杺伸手,在他低下的额发上轻轻抚了两下,放软语调说:“顺顺毛。”“吃了糖就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唐雨杺打着商量地语气说。周鹤抿唇,白净的脸颊上现出两个可爱的酒窝,说:“没生气。”看这表情,确实是不生气了。周鹤自小就很好哄,唐雨杺拿他兜里的糖哄他,这招对他屡试不爽。唐雨杺被他奶乖奶乖的样子逗乐了,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可爱的酒窝。看着他逐渐泛红的脸,跟哄孩子似的笑着夸了声:“真乖!”一直托腮旁观的郑凌浩被他们的亲密互动酸到了,暗叹了声:“羡慕!”待唐雨杺转了回去,他才凑到周鹤耳边,小声问:“鹤哥,跟我说句实话,你俩是不是早就好上了?”周鹤没搭理他,拧开瓶盖喝水。郑凌浩见他不接招,半开玩笑道:“你要不承认,我可真上了啊。”周鹤动作一顿,移开瓶口侧头看他。被水润湿的唇勾起,情绪不明地笑了一下。**班级值日是按座位号排的,单日,平均每两桌一轮。放学铃响,负责排值日表的班委循例站在讲台前,依次报了一下今天值日表上划出的名。“唐雨杺、苏荷、周鹤、郑凌浩,点到名的这几位同学今天轮值,辛苦留下来打扫一下教室。”原本收拾了书包准备走的唐雨杺被突然点了名,这才记起轮到自己值日的事。重新把书包放回了课桌上,回过身的时候郑凌浩已经抱着四把扫帚折回来了。教室里的同学很快就走得差不多了,留了轮值的四人一人分了一把扫帚,去各自负责的小组清理地上的垃圾。郑凌浩话多,满教室里尽是他东拉西扯的说话声。唐雨杺动作很快地把椅子翻抬到课桌上,偶尔搭句话,弯腰清扫掉落在地上的小纸团。正埋头热火朝天地收拾,她抬起的目光一滞,定格在了不远处似是用尖利物刻下不少字的桌面上。那张课桌上具体刻了什么内容,看不太清。唐雨杺走近了些,低下身,仔细辨别桌面上的字。拥挤的字缝里,隐约能辨认出一个“恨”。她不由心下一惊,直起身时膝盖磕到了桌腿,桌子颠簸间从桌肚里滑出了一个本子。落到地上的本子被摔翻开了,摊开的纸页上标注了日期,像是日记。唐雨杺把手里的扫帚暂搁在一边,蹲下身捡地上的日记本。虽知道窥探别人的隐私不好,但好奇心作祟,还是忍不住往本子上瞄了几眼。“我很怕做梦。梦里没有强.奸犯。梦里全是笑我活该、骂我不知羞耻的嘴脸。可我更怕醒着。回应是错,逃避也是错。我现在怎么都是错。就连多喘一口气,都好像是错的。”强.奸犯?唐雨杺隐约想到了点什么,一把合上了手里的本子,确认封面上的名字。果然是李雅的日记本。唐雨杺盯着封面上笔画工整的那两个字,脑子短路了片刻。回过神时心里像是顷刻间被打翻了五味瓶,说不上具体是个什么滋味。明明李雅才是受害者,为什么她会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呢?唐雨杺想了好一会儿,恍惚间明白了。她有些后悔,后悔这些天对李雅遭遇的事冷眼旁观。或许,李雅需要的无非就是能有一个人告诉她,告诉她造成这一切的过错不在她。告诉她,打扮得光鲜漂亮是每个女性可自由选择的权利,而非恶人行凶的借口。告诉她,她没有错,她才是真正受侵害的那一方。哪怕只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愿意站在她的立场为她说句公道话,她是不是就不至于这么绝望了?**唐雨杺无意中窥见李雅日记内容的事折磨了她一晚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失眠了一宿。她就是这么个性子,自小就好多管闲事,管少了还觉得浑身上下哪儿都不得劲。晨起的时候唐雨杺已经下决心要找机会跟李雅好好聊聊,开解一下她。不管有没有用,做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可惜到了学校后李雅的位子一直空着,早读课的铃声响了很久都没能见到人影。也没听班主任说起李雅请了假,可能是又迟到了。唐雨杺不时转头往李雅的空座处看,思绪一直有些飘。早操铃声响过后,校广播里适时奏起了出操的乐声。唐雨杺前一晚没睡好,没什么精神地耷拉着脑袋站在了队伍中间。体委在前头整队,哨响后带头往操场方向跑。校广播里的出操音乐声戛然而止,话筒掉落地面发出了刺耳的刮擦声。众人视线齐刷刷转向了扬声喇叭处,疯狗惊慌失措地咆哮声转瞬响彻操场上空。“谁离润物楼近的?快上顶楼!抓紧时间!快!”润物楼在设有校广播站那栋楼的斜后方,紧挨着操场南侧,正巧临操场出入口位置。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转头往润物楼的方向望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