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孙哲眯起眼,似对这数字有些不屑。“抽调,不少了。”展昭抬眼看着他。“这是告诉我们,别打增编制增饷银的主意。”一旁管钱的副主事听得明白,知道上级又使这只盼驴拉磨不给驴吃草的手段,不由嘟囔了句:“小气。”“不晓得抽来的是什么老弱病残,不要拖我们后腿就好。”孙哲抱胸无奈叹气。“阿哲,人家禁卫军怎么可能让你像选实习法师那样挑三拣四去挑人噢,想的太美了。”一直埋头理档案的副主事笑道。“没错。”展昭接过话题继续道:“十个确实杯水车薪,但也好过一点替换的人也找不出来,大伙本就任务重,不能再两头忙活。我寻思,将坊市中轻松一点的巡查区域腾出来给他们。”话音刚落,孙哲的眉间已皱起好几道褶子:“卑职不能同意。这帮人又不是来养老的,给好活太便宜他们了吧。横竖也是借来的,使劲用就是了。”“真出了乱子是他们担责还是我们担责?”展昭反问。“这……”孙哲语塞。“这些人是枢密院和禁卫军的眼睛,别提干活,不给我们找麻烦就烧高香了。”展昭用悠远的目光望着窗外那一小块天空。“那就把他们安置在南安坊、顺安坊、平安市东街这一带罢。”孙哲的语气照方才低沉了许多。展昭点点头:“可以。每一块区域留一个老手照应,不要给他们挑出毛病。”“至于调查鬼云寨,由我来组织,阿哲还是负责巡查,无论如何,主业不能丢。”“可这样的话你就要兼顾两边,鬼云寨这事只凭一个人应付不来,这节骨眼上我躲清闲算什么事。卫戍司向来是有难同当的。”孙哲反对道。“阿哲说的是,多个人帮衬,遇事也好有个照应。我和老董法术不精,帮不上忙,只能尽量做好分内之事,鬼云寨素来穷凶极恶,我们势单力薄,不可大意。”档案副主事接道。展昭思忖片刻,确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便点头同意。晚间,选定的八名有经验的巡查法师悉数到齐,再加展昭和孙哲,正好十人。“任务想必大家都有耳闻,我就给大伙说说鬼云寨的情况吧。”展昭望着下面全神贯注听讲的九人道。这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杨臻气喘吁吁跑到一脸严肃的展昭面前恳求道:“头儿,我是你挑来的,你和孙大哥一直带着我,这次任务算我一个吧。”“谁让你进来的。”展昭没什么表情,只是将目光从孙哲那移到了杨臻身上。“大人,给我一个机会吧,我知道我只是实习的,但我会很多法术,我一定不会拖后腿的,我想通过这次任务多积累点行动经验。只要让我参加,让我干什么都行。”杨臻继续求着。展昭叹了口气:“这件任务非比寻常,弄不好要没命的,可不是闹着玩。”“怕死的话,我就不当巡查法师了。”“……也罢,准你加入,但若不能服从命令,就立刻从卫戍司离开,连实习法师都别想做。”展昭严肃盯着他。见老大终于同意,杨臻啄木鸟似的点头。“谢谢大人!”他美滋滋地跳到一边乖乖站好。展昭不理他那心花怒放的样子,继续刚才的讲话。“鬼云寨是以鬼魂为崇拜的法术流派衍生而来。所谓鬼魂崇拜在今日看来便是妖术、妖法中的一种,我朝《法术通则》明文禁止任何形式的使用及传授。”“我查过古籍,这类法术由西域传入,但因祭祀过于残忍、法术破坏性难以掌控为统治者所忌讳,只能利用国家战乱分裂时伺机扩大势力,逐步渗入至中原。如今的西夏,便有很多人使用这类法术,毕竟西夏的法术约束并不严格。所以,我觉得我们有理由相信,即便鬼云寨没什么有威胁性的妖法,祭祀这种恶劣的行为也依然存在。”“祭祀?向崇拜的妖鬼献祭?”孙哲皱了皱眉,这都什么朝代了,还有人信这个。“没错,就像皇帝祭天祈福一样,他们祭鬼魂。我翻过案卷,这几年很多起失踪案与他们有关,都在夏秋季节,我觉得这不是巧合。”“我记得有几个案子好像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位年长的法师自语。“对对,证据不足,最后都变成了悬案。”另一个接道。屋里逐渐多了些议论声,大抵都是在交换各自的小道消息。杨臻左右听了一会,不由冷汗直冒,这帮法师前辈完全在聊失踪人口的各种可能的死法……“安静。怎么死的就不要去猜了,魏晋时期的记载是挖出眼珠和五脏。估计今天也不会差太多,人身上能动刀的就那么几个地方。”展昭白了这些没见识的下属一眼。“都记清楚,我们的任务不是去破案,而是把这群违法乱纪的东西彻底除掉。”“明白。”下面的法师见他不悦,连忙收敛神色。“初步判断,鬼云寨的老巢在天鹰岭以东一带,我们需要摸清那的情况,他们一定会在外围布置眼线,随时掌握官府动向。所以,我们即便乔装,也一定要注意安全,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正面交锋。”“我会继续向朝廷申请更多的支援,断不会拿诸位同僚的生命去开玩笑。”展昭沉声补了句。“那我说一下分组,依旧是三人一组,我和展大人会有一个人视情况留下来处理公务。”见展昭说得差不多,孙哲拿出分组名单。杨臻一看不由着急:“那我呢……”孙哲瞧着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由笑道:“问你老大去,看我做啥。”杨臻渴望的目光又注视着展昭。“头儿,你答应我的。”“你只能跟我或者阿哲一起行动,如果我和他都不出门,你就老老实实巡街去。记住了吗?”展昭板着脸道。“记住啦。”杨臻笑嘻嘻答应着。第6章 补气丸天鹰岭的一条小路上,卖凉茶的汉子倚在树下压低了大草帽小憩,此地偏僻且路不好走,很少有商贩愿意大热天到这做小本生意。如此一来,这个简单的凉茶摊子倒因满足了过往行人解渴消暑的需求而赚了不少小钱。周围的草木随微风发出簌簌声响,汉子抬了抬帽沿,赶走停在身上的飞虫,又换了个姿势歇着。晌午已过,眼看着日头西斜,三名采药人结伴踏上归途,走出这岭子最快也要半个时辰,想在天黑前进入汴梁城就不能在下山的路上磨磨蹭蹭。杨臻抹掉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这该死的山路真是走断腿也走不完,采药半日竟然比他巡街一整天都累。“王大哥,还有多远呐?”“快了。”前方引路的大哥头也不回答道。“刚才你也是这么说的。”杨臻背着竹筐小心地蹭下斜坡,他觉得自己的肺都快烧熟了。“走不动了?”展昭看着他那气喘吁吁的样子。“没有,我这不是着急回去看看今天采的草药么,头一回认识这么多新鲜药材。”杨臻即刻换了副轻松的样子。展昭懒得拆穿这小子,笑了笑道:“有收获就没白出来一趟。”天色晦暗,汴梁城内主要街道上相继亮起灯火,各大商铺、勾栏、酒肆依旧忙碌着,再过一会,这里便是热闹的夜市。卫戍司内,换了装的展昭、杨臻一行人已在厅内休息,并总结今日搜查情况。“今天的这片山上总体还是挺干净的,草木没有被妖术破坏的痕迹。”展昭用笔在地图上划定范围。“阳坡有几座无主新坟,下次去有必要查验一下。”听到验坟,在场的几人不由有些发怵。“田子这边怎么样?”展昭继续问道。“茶水生意挺不错的。”田子笑着掏出一个布口袋搁在桌上,听声音便知是数目不小的铜钱。“道路是僻静了些,但都是赶路歇脚的,没什么可疑人。有几个办货的经常走这条路,也知道这一带可能有草寇出没,但据说只要白天抓紧过去,别赶夜路,就没什么危险。”“你、你竟然卖了一天的茶水。”杨臻瞪大眼睛,这是不折不扣的偷懒啊。“头儿,这钱……”田子指了指钱袋。“本钱还给老董,剩下的钱再买些凉茶明天继续去那卖。”展昭回道。田子抱拳得令,转头又对杨臻道:“明天你去那卖,怎么样?”杨臻闻言嫌弃地摇手:“我才不去,我要跟展大人上山挖药材。”他宁愿在山里弯着腰布置一天的观察结界也不去做卖茶水套话这种毫无技术可言的活。杨臻一脸的孩子气逗得其他人忍不住发笑。“你小子劲头这么足,是铁了心要转正了。”田子调侃道。“那当然咯!”“明日由孙哲带队,接着今天这片搜查,方式不变,具体事情我会跟他说。”展昭难得地露出微笑。“今个不早了,都回去歇了吧。”目送走几名下属,待到孙哲巡查归来布置过明日任务,展昭才拖着满身疲惫回到家中。从五天前他接到这该死的命令开始,这是头一次踏进家门。“好久不见,老婆大人。”看到出屋迎接的月华,展昭笑嘻嘻打招呼。“好久不见呐,流浪猫。”月华扑到他怀中。“怎么样,想我了么?”展昭抱紧她,却见自家老婆搂着自己一动也不动。“无法呼吸了吧,我这几天没来得及换衣服,也没好好洗澡……”“原来你自己闻得到啊!”月华简直要气得笑出来。“虱子多了不嫌痒嘛,闻一会儿就习惯了。”展昭笑着放开她,再不速速撤离老婆大人要发大招了。“洗干净了再出来吃饭!”月华望着他的背影喊道。屋檐上停着的夜莺好奇地俯瞰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时不时抬翅修整一下光滑的羽毛。狼吞虎咽用过晚饭,展昭懒猫一般平摊在凉爽的席子上,好久没这么舒坦过了。他正伸着懒腰,便听月华在一边笑:“馋猫,你这是要把这五天没吃到的饭都吃回来么?”“那当然啦,老婆做的饭一顿也不能落下嘛。”展昭一骨碌撑起身,“就算落下了,也得全数补回来。”“就你会说话。”月华将手里的东西朝他扔去。展昭抬手接住,低头一看,是个不大的瓷瓶。“壮阳大补丸?”“我呸,这是公孙先生怕你熬坏了身体带给你的补气丸。”月华戳了戳这满是歪念头的猫脑袋。“这一准是包大人的主意。”展昭倒出颗药丸在手心端详着,褐色的药丸正放出阵奇异的气味。“公孙先生说了,这是专门配给法师吃的,最适合你这种夜猫子。”月华凑过来拿起那颗药喂给他。“包大人可是为你好,别总跟人对着呛。”展昭嚼着那比想象中好吃得多的补气丸道:“我那是据理力争,老婆你不知道,朝堂上那帮人心太黑,总想着挤兑我们这些下层法师。朝廷律法也对执业法师很严苛,稍有不慎就要受处罚,这些日子事多,我们司的同僚都快累倒了。”“这话你可不能出去说,跟我说说就算了,当心惹祸上身。”月华瞥了眼自己这位一提起朝廷就嘴巴不安分的夫君。“知道了,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连累老婆你的。”展昭抱住她,双手轻抚着她柔软的肩背,仿佛要将她完全融入自己的身体。无论他在外面承受多大压力、遇到多少困难、挨多少训斥,只要回家看到月华,一切烦恼都烟消云散。“真香。”她的身上散发着茉莉花香。“今晚我们……”他阖起双目,在她耳边轻声道。“公孙先生这药还真是壮阳大补丸呐。”月华柔声一笑。胸中的热浪燃烧着,展昭甩手弹灭灯火,一把扯过薄被扬到半空。飘落的被子刚好将他二人遮了个严实。两声鸣叫划过夜空,夜莺眨了眨明亮的眼睛振翅起飞,直向着那皎月而去。第7章 操练场经过半个月的奋战,调查鬼云寨的前期工作总算铺垫得差不多,孙哲换下官服卸了个担子似的准备歇班,已经很久没去过夜市,今日正好消遣一番。刚走出门,便听得马蹄声渐行渐近,展昭回来了。“还没回去啊?”孙哲抬头道。他本以为展昭去枢密院办完事便直接回家了。“你不是也还没回去。”展昭跳下马,将缰绳交给值夜差役。“我这不正要走么。”孙哲见他脸色不佳,知是办事不顺。“他们怎么说?”展昭苦笑:“横竖就是要人没有,要命……估摸着我们也不敢。”“这么久还没能申请到援助,是我的无能。”“这怪不得你,兄弟们都知道,巡查法师,法师官阶中的底层,哪里还敢提那么多要求。”孙哲安慰道。“鬼云寨那边怎么样了?”“按照计划完成了结界部署,现在就看能抓到他们什么把柄了。”孙哲知道,用结界观察情况,搜集过情报再伺机动手是再怂不过的战术,鬼云寨这种人人得而诛之的草寇应该直接剿灭,不需要抓把柄。可卫戍司不是禁卫军,没有大旗一挥就千军万马来相见的实力。“辛苦了……”展昭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今天在枢密院等待传唤时见到了禁卫军统领将军。”孙哲眼睛一亮,复又暗淡下去:“那他……”“没理我。”展昭摊了摊手。“就职以来,我与他见过几次面,但他从未跟我说过话。”“韩将军为人正直、治军严明,我很佩服,只是我不知道哪里得罪过他,使他如此厌恶。”“我听说韩将军两年前在京畿执行任务时被敌方法师重伤,之后脾气就一直不太好,我估计这事之后他可能对法师存在些偏见。”孙哲用手在自己身上比划着:“据说他的左脸、左肩都是那时候受的伤,左臂差点残废,休养了很久。”展昭默默点头,韩将军的疤他是见识过的,很严重,再往里偏斜一些很可能成为致命伤。“讨伐的事,我会再想办法。朝廷的旨意里没有明确完成时限,还能再撑一阵。”“真要把我逼急了,我就拦轿喊冤去。”他半开玩笑道。想到展昭挡在轿子前那副比坐轿子的还理直气壮的样子,孙哲不由笑起来。“估计包大人知道了要气吐血。”“对了,待会儿还有事吗?”“没什么事,寻思回来看看案卷。有事?”展昭漆黑的瞳在灯光映衬下显得无比深邃。孙哲笑了笑:“切磋一下如何,权当消遣。本想寻个空闲时间,哪里想到接了这么个熬人的活。择日不如撞日,怎么样?”展昭望着他,心道这小子大概惦记切磋这事很久了,再不满足他,估计要一直念叨着。“好啊。”卫戍司操练场火光明亮,这里是专门配给卫戍司的法师们做日常法术训练或是行动演练的。二人检查了场地,约定罢规则,即不限制法术种类,点到为止,便在场子中央各自站定。孙哲打量着展昭,与他共事以来,这还是第一次面对面的较量,执行任务时,他从未见过展昭使用除基础法术之外的任何法术,他也无法相信卫戍司的主事、汴梁城内最高级别的下层法师竟然只会基础法术。“来吧。”展昭朝他点头示意。孙哲也不客气,抽刀使出最顺手的风卷刀刃直取展昭。展昭闪身避开利刃,抬剑挡开对方对防御死角的几次快速攻击。孙哲的基础法术很不赖。孙哲一攻不成,并不在意,他了解展昭,这样的进攻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哈!”他使足了劲,强力的法术将刀刃裹得更紧,一股劲风猛地奔展昭而去。“真是个急脾气。”展昭心中自语,他并不想正面抗下这一击,但这样有些对不住孙哲。他紧了紧手中利剑,集中精神,轰出剑气,抵消迎面扑来的烈风。两股法术的碰撞使得训练场顷刻间被飞沙笼罩。黑影闪过,刀剑鸣响,展昭稳稳抵住凌空劈下的刀刃。“很利索嘛。”他赞道。孙哲不愧为法学院培养出的优等法师,战术上果然有一套。“可还是没能逮到你。”孙哲对他的赞许不以为然,这一回合他尽管搞了个偷袭,但却丝毫没占到便宜,对方轻松识破他的套路。展昭扬了扬嘴角,这次该轮到他反击了。一道瞬飞移至孙哲身侧,并以剑刃向其中路空当击去。这个节奏令孙哲猝不及防,尽管事先对展昭的快攻已有心理准备,但真正面对时还是显得慌乱。在他看来,展昭这家伙最难对付的一点就是明知道他要做什么,却毫无阻止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孙哲奋力抽身,回头瞄准展昭甩手打出一发迟滞符咒,必须要限制他的行动力。展昭并未停止追击,扭身一跃避开符咒同时回敬孙哲一发剑符。仓促脱身的孙哲眼见剑符追身而来,抽刀回防已来不及,只得卯足力气发动护盾符印,这是他应急自保用的,执行任务都没用上几次。咣——剑符撞上护盾应声消失,孙哲刚松口气便见展昭提剑直奔自己而来。“我操……”他心中暗叫不好,赶忙拉开架势迎击。利刃嘶鸣、火花四溅,展昭紧紧压制着自己的副手,此人短时间内连续使用三种不同性质的法术却还有如此的应变能力,果然当得起卫戍司的职务。面对呼啸的剑锋,孙哲一刀一刀谨慎地防御,他从未感到如此紧张,尽管是点到为止的切磋,但法师间的竞技从没有绝对的安全。“服了,别再打了。”拼命抵挡了一阵,孙哲终于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展昭收势:“承让。没受伤吧?”“没事没事。”孙哲摇摇手,后半段的械斗展昭完全是依靠武力牵制自己,丝毫没给自己使出任何法术的机会。再者,就算他给了机会,自己也不见得能使出什么效果卓越的花样反败为胜。况且,自己的体力已然透支。“武术有时能够压制法术,我信了。今日交手,我才发现自己真是白学了那么多法术,在你面前毫无用武之地。”孙哲作揖表示佩服。“别这样想,你是个合格的法师,只要法术运用得当,你迟早要超过我。”展昭笑了笑。“只会基础法术是走不长远的。”孙哲平复了气息,“那种事太遥远,我现在打心底庆幸你不是敌人,否则我小命一准交待了。”二人踱步至大门。“不早了,回去吧。”展昭拍了拍孙哲肩膀。“你也是,改日我还要向你讨教。”孙哲抱拳告辞。“好说。”第8章 定身符清晨的大雨冲散了暑气,闷热的汴梁城终于凉快起来。然而,屋外的清爽是平民百姓的,对于卫戍司来讲,阴天下雨是对不法之徒的有力掩护。“半月前的一个法术纵火杀人案,大理寺需要我们出一份详细情况说明,今日午前就要送到。”展昭叫住正准备带人巡街的孙哲。“五天前不是已经递上去一个了么?”孙哲眨了眨眼睛,东西是他亲自上交的,不会有错。“那估计是弄丢了。以前也有过这种事,他们自己找不到就催我们补交。”展昭叹道。孙哲血气略微上涌:“欺人太甚。那我再补一个给他们送去,晚点再赶去巡查。”“辛苦了,我先去开封府。宁安酒肆闹事那家把我告到包大人那去了,说我处理不公、有意偏袒。今个开审,传我去堂上说清楚。”展昭整了整衣冠准备出发。“有病吧这家人。”孙哲眼睛瞪得老大,“大闹街市没让他坐牢不错了,还敢上告。”“真是不招人可怜。”“行了,少说两句吧,又不是头回遇到。”展昭指了指案上文卷:“尽快送去。”“放心吧。”孙哲点点头,事都赶一块了,哪样都耽误不得。打发走巡查的几名下属,他赶紧扑到案上奋笔疾书,补完这该死的说明,他还得巡查去,这帮魑魅魍魉一准趁着下雨偷摸搞事情。少半个时辰工夫,孙哲终于搁笔盖章,“来人,封好给大理寺送去。”他摇了摇被咬文嚼字困扰得发沉的脑袋,去他娘的写字,还是巡查舒坦。“孙哥!你在啊!展大人呢?”杨臻忽地冲了进来。“开封府大堂,他又被刁民告了。”孙哲瞪着他,臭小子越发没规矩了。“你什么事,怎么这个时间还不去巡查?”杨臻大喘几口气道:“我们上次在天鹰岭布置的结界有动静了,我这就赶紧回来报告了。”“具体在什么位置?”孙哲一听来了精神。“牛背崖,那片是我和老陈布置的,他说有法术侵袭的反应。”孙哲顿了顿,鱼咬钩了,可偏偏这时候展昭不在。“着人去开封府候着,务必尽快向展大人告知此事。”“那我们……”杨臻有些无助,开封府的公堂可不是自家大院,绝不可以擅自闯入,可事情紧急总不能干等在这。“我们先赶过去摸清情况,家里还有谁,都叫上。”孙哲紧了紧腕部的护甲,披好斗篷。“老陈、老范都在,还有大田子,再加上我。”杨臻一听跟孙哲出门执行任务,立刻打了鸡血般活跃起来。孙哲看白痴似的看着他:“咋咋呼呼做啥,这一趟必须加小心,可不是闹着玩的。鬼云寨可跟寻常的毛贼不同。”五人到齐,贴好定身符,方便分开行动或不小心走散时确定彼此位置,准备停当后快马赶往天鹰岭。开封府大堂,包拯升堂问案,除了普通的大小案件之外,一些对初次判决不服的案件申诉也需要他亲自审理,卫戍司是开封府的下属部门,对卫戍司主事不满而告到开封府是理所当然的。展昭坐在堂下默默听着包拯问案,他的上首坐着一脸严肃的中书侍郎,细算起来级别比老包都高上一截,与把他告上公堂的人是八竿子打得着的远亲。“这老家伙就是来施压的。”他暗中自语。包拯传唤了有关人员,询问过来龙去脉,也看过卫戍司的处理文卷和当事人申辩状,毫无疑问,这是显而易见的无理取闹。他清楚,一准是展昭这家伙处理案件时候又撂了什么狠话,刺激到这与朝廷重臣沾亲带故的泼皮。“此案,卫戍司主事在处理上依规合法,并无纰漏,驳回当事人王六发状告请求。”包拯沉声道。“卫戍司主事展昭在执行公务时当注意言辞,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他盯了眼下面老实坐着的展昭,只有这时候他才最消停。王六发似乎并不服气,欲张口辩解,却被中书侍郎打断。“不要再说了,事情我了解了,包大人秉公执法,值得敬佩,卫戍司罚你有理有据,以后这些事不要再来找我,我与你丢不起这个人。”中书侍郎拂袖斥道。展昭知他此言纯属自己找台阶下,本想给亲戚撑腰打官司,碰上包大人这样的铁壁确也够没面子的。可这帮人告发前也不动脑子想想,在包大人这种铁面无私到令人发指程度的人手底下做事,怎么可能有胆子徇私枉法,自己若真敢那么做,今日不挨顿板子都别想出这个门。“展主事。”中书侍郎转身看着展昭。“刘大人。”展昭没想到他会突然转向自己,赶紧起身应答。“年轻有为着实不错,但说话办事还是要讲究分寸,不要意气用事,这样才能令百姓信服。”刘侍郎正色道。展昭内心无语,这种话你还是留着教育自己家亲戚罢,少惹点事比什么都强。他正欲回话,却见立在刘侍郎身后的包拯瞪着自己,仿佛看穿自己心思并发出管住嘴的警告。“谢大人指点,卑职记住了。”他谦虚行礼,恭送对方回府,这才见包拯的脸色缓和些。从开封府出来,雨已停歇,展昭叹口气,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糟践在公堂对簿上了。“大人,孙副主事差我向您禀报,天鹰岭的结界有了反应,他带人先赶过去了。”一名差役小跑至展昭跟前。展昭闻言不由心中一沉,这帮草寇,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选这么个时候,怕是要搞事。“走,回去。”卫戍司议事厅内,值守差役向展昭汇报了上午的情况。得知孙哲带走了所有能调动的法师,展昭沉默不语,并非孙哲处理不当,若是自己在场,也会做出如此决定,只是这个事情的发生时间让他很不舒服,这样一个阴雨天进山,实在危险。窗外的嘀嗒声渐渐响起,不合时宜的阵雨又下了起来,展昭注视着雨幕,他此刻能做的,只有等待。第9章 杨臻将近亥时,天鹰岭的调查队伍终于回来了,在沉默与焦虑中度过一整天的展昭阴沉看着眼前的景象。调查队在牛背崖遭遇偷袭,孙哲伤势较轻,多是皮外伤,范雷断了条胳臂,老陈滑下山崖,杨臻和田子在营救老陈和与草寇的混战中不知所踪。五个人只回来两个。“进入天鹰岭时还很顺利,深入到牛背崖时,老陈摸上去检查结界受损情况,结果第一个遭了埋伏,对方用的是跟老范相似的定点引爆法术,起爆地点离山崖很近,老陈就这么给冲了出去,滚下山崖……”孙哲低沉复述着,额上流下来的血已遮了他半张脸。“紧接着,他们向我们发起进攻,我们人数不占优势,地形也不及他们熟悉,只能边打边撤,田子试图绕到山崖下营救老陈,在掩护他时,老范被对方法术击中,我上去抢救,再回头就找不到杨臻了。”“我当时顾不了太多,一路拖着老范往大路上跑,这才脱身。”“展大人,是我连累了副主事,我若多加小心,也不至于害杨臻失踪。”范雷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他吊着的右臂有些变形,并时不时滴血。听罢这场窝囊透顶的行动始末,展昭压制住想骂人的冲动,长吸口气,平静问道:“都带了定身符罢。”“带了。”孙哲点点头,“老陈的符应是在爆炸中被损坏,田子的原本还在,现在情况不明。只能微弱感觉到杨臻的。”展昭闻言不由别转了脑袋,他真恨不能这一刻就死过去,也好摆脱这烂摊子。“我当时不敢贸然回去寻人……所以就……”孙哲再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展昭此刻一定很想一刀劈了他。“这不怪你,先去治疗。”展昭扔下句话,转身出去了,他像只深林里蛰伏着的野兽。夜雨滂沱,展昭立在包拯的宅邸前,此前,他已找遍了汴梁城内能调动些兵马的官员,并无一例外地吃了闭门羹,开封府虽然不是掌兵机构,却是他此刻最后的希望。包拯披了衣服走出卧房,抬眼望见院内的雨地里跪着个人。“有什么话进来说罢。”浑身湿透的展昭抹了抹脸上的雨水从容来到包拯面前叩首道:“深夜打搅大人,是职下失礼,请大人原谅。”包拯听他说话语气便知,这小子并不是来找事的,而是摊事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是鬼云寨的事。”展昭遂将今日事件来龙去脉详细告知。包拯肃穆听完,对于卫戍司来讲,这确实是跟天塌了差不了多少的事故了,难怪这小子丢了魂似的半夜登门。“你有何打算?”“大人,职下有心拔除鬼云寨这毒瘤,只可惜力量不够,如今出了事,职下想尽快把失联的下属寻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卫戍司法师担负城内安全维护任务,不可擅离职守,因此,恳请大人借我些人手,只要将失踪的三人寻回便可。他们都是我的人,我不能扔下他们不管。”“此事由职下顾虑不周、指挥不当引发,与其他任何人无关,一切后果,职下一人承担;一切处置,职下一人承受。”展昭低伏在地,他已做好失联的三人全部殉职的心理准备。孙哲只是普通的巡查法师,他不能苛求他在任何时候都做得无可挑剔,更不能在这个时候嫁祸下属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