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暗中回来的,但原因与官家急召无关,他纯粹是想早点见到父亲鱼留,问对方一些问题。
鱼府内院有个大池塘,池塘中间建有一座凉亭,春末,风从池上入亭,清爽宜人。
这池塘是鱼留为妻挖的人工池,凉亭也是为她建的。
鱼维周回家后,第一时间来到这儿,果然发现鱼留在凉亭边坐着钓鱼。
鱼留长得高壮,但背有些佝偻,神情也憔悴,他头发中丛生银丝,脸上皱纹也多,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十多岁。
他曾是个威风凛凛的将军,这不该是他如今该有的形象。
鱼维周走过去,默默立在鱼留身后,看着父亲的鱼篓空空如也。
许久,鱼留放下鱼竿,平视前方宽阔的如镜水面,悠悠道:“你不是那种性急的人。”
言下之意,他在责备鱼维周暗中回京,而没有老实随大部队回来。
“钱塘的事情,你隐瞒了什么?”鱼维周忽视父亲的意思,开门见山道。
“你想知道什么?”鱼留反问。
“我在路上遇到了魏宰执家的衙内魏蔑和楚王的亲信萧羡。”鱼维周道,“听他们的意思,他们都觉得钱塘一案没表面上那么简单。”
表面上,鱼留去钱塘督工重筑堤坝,后来堤坝坍塌,绝大部分责任都被钱塘的县令县丞担下,一些材料商和工匠也受到责罚,偏偏最主要的人物鱼留除了降职罚俸禄,没受到很严重的惩罚。
起初鱼维周还以为钱塘的县令县丞欺上瞒下,犯了很大的错,他的父亲只是遭受池鱼之殃。后来摄政王的人自作主张找他帮忙,他才得知原来看似中立、从来正直的父亲和摄政王有勾结。
鱼维周太担心自己的家人了,知道这些后寝食难安,最终决定早点回来,了解个中缘由。
而此时,听了鱼留的话,鱼维周心情很复杂。
父亲从不撒谎,他不解释,说明鱼维周听的那些消息不假,至少不全假。
“你的队伍还有多久到汴京?届时记得伪装一下,别被人知道你暗自提早回京。”鱼留转移话题。
鱼维周逮着自己想问的事情不放:“去岁,你到底在钱塘做了什么?”
鱼留不说话。
鱼维周不退让。
父子二人僵持许久,最终以鱼留默默提着渔具离开此地结束。
鱼维周没有出声阻止,但也没有转身目送父亲离开。
妻子闻不惯鱼腥味,鱼留把渔具放在内室门口才推门进入。
鱼留走到内室最里面,尽可能把背挺直,让自己看起来和以前一样健壮,然后温柔地笑看着眼前的牌位,说:“一月,你说得对,维周不高兴了。”
牌位之上,没有按规矩刻“先室鱼母钟氏闺名一月生维周位”,而是简短的“吾挚爱妻一月位”。
鱼留最挚爱的妻,钟一月之位。
……
……
宋嫣晕倒了。
挺莫名其妙的,她只是加快了赶路的速度,但速度一快,她就昏迷过去。
萧羡又无语又着急,请了大夫为她看病,可大夫说宋嫣身体状态很好,他也不知宋嫣为何会突然晕倒。
别人不知道,但宋嫣自己心里有了猜测。
估计还是与《清明上河图》有关。
她得老老实实地、慢慢地走尽这幅图,不能快更不能急。
宋嫣也无语,但有什么办法,她在画中,就得遵循画的规矩。
醒来之后,宋嫣在一处香火味儿较浓的房间,房间布置简单,极具佛教气息。
估计是到画中那座寺庙了。
宋嫣下床出门,萧羡还在跟大夫较真,询问宋嫣的“病情”。
“我晕倒多久了?”宋嫣打断萧羡的话,出声问。
听到宋嫣的声音,萧羡立即回头:“你可算醒了。你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会突然晕倒?是哪里不舒服吗?”
宋嫣找了个借口:“可能是行路太快,身体吃不消吧。”
萧羡皱眉:“你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
宋嫣扯淡:“嗯。”
萧羡没法子,付了银子,让大夫回去了。
“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去跟主持说一声就走。”萧羡道。
“嗯。”
说主持主持到,老主持慈眉善目,双手合十念叨一声“阿弥陀佛”,算是跟宋嫣和萧羡打了招呼。
老主持对萧羡道:“庙里发生了点事情,你若没事,便趁早离开吧。”
他二人好似认识,话里话外听着挺熟稔。
“什么事?”萧羡问。
“前几天,旁边的驿站里出现了一个疯子,疯子投井自尽,在驿站作祟。”老主持答。
“多大点儿事。”萧羡不甚在意。
宋嫣却不这么想:“我觉得你可以去了解了解。”
萧羡挑了挑眉:“怎么说?”
宋嫣道:“要么疯子没死,要么有人利用他的死作乱,反正他肯定有问题。”
什么邪鬼作祟不作祟的,宋嫣才不信这些,她可是二十一世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他有问题,关我什么事。”萧羡说。
“随便你。”他说话不客气,宋嫣也懒得跟他掰扯了。
宋嫣绕过萧羡和老主持,打算去寺庙周围逛逛。
萧羡看着宋嫣离去的背影,直觉让他多问老主持一句:“那疯子从哪来的?”
“说是来自钱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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