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阿哥笑嘻嘻道:“免礼。”海尔富起身站在一旁,“不知二位爷今儿是来——”“爷过来转转瞧瞧。”这边十三阿哥已经低头笑着问道:“大小姐,你来瞧瞧,四哥的府邸,跟八哥府上,哪边布置的好些。”海尔富诧异:连皇子阿哥都要称呼为“大小姐”的女孩儿……这到底是个甚么来头?就沉吟起来,他倒是也隐隐约约听闻隔壁八贝勒府上最近住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儿,说是八爷从江南带回来的,脾气可大,极其的难伺候,有一天雅齐布还一脸铁青的,过来寻东西——说是大小姐要寻一样酸酸甜甜的水果吃,他买了一筐儿樱桃、一筐儿凤梨,皆不如意,不得已,只得满城寻摸,听说四爷的门人曾孝敬过柠檬,所以特意过来求一点儿。德克济克当时听他这么一说,就忙唤人去冰窖里取了十个柠檬来,还十分抱歉的说,因孝敬的柠檬不多,总才得了两筐儿,四爷送了一筐进宫给德妃娘娘泡茶了,还拿了半筐多给福晋,府里这些个,还是四爷赏他的,他吃不来这个酸味儿,所以留到现在。雅齐布当即满口的谢过,匆匆回去安抚那挑剔的小姐去了。今日这么一瞧,不但八爷宠着她,就连十三阿哥也那等和气的与她说话,这小小姑娘,说不得真是个大有来头的。当即打定主意,定要哄好她。于是亲自领了三位主子,在四贝勒府里游玩一圈。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是皇上跟前得宠的皇子,眼界儿高自是不消说的;四阿哥是孝懿皇后的养子,从小也是见惯了好东西的,这四贝勒府上桩桩件件都是精美之物,不在话下。就算人都说四阿哥是个节俭的皇子,那也是相对其他皇子来说的,皇子的用度本来就是上上之选的精致物事,所谓的节俭不奢,也不过是低调的华丽的另一种含蓄的说法罢了。这便是大小姐的感悟:都说这位贝勒爷自从被自家阿玛批过“喜怒不定”之后,就走向了低调之路,从性情到吃穿用度都尽量往不打眼的方向努力,但一个皇子本身的见识品味已经养成了,又能低调到哪里去?倒是更加精益求精才是正理。都说分析一个人的性格,不仅要从他说话举止观察起,他平时生活细节,更是值得好好研究,更是重中之重。她本来就对这四阿哥好奇心浓烈,所以十三阿哥一说要趁主人不在,上四贝勒府来打秋风,她是乐意之至,根本不会提反对意见——况且这两位小爷也不是能容人提反对意见的主。一路走来,古玩器皿等也见了些,只是并不多,多是些笨重的,想来跟八贝勒府上差不多,珍贵精致的摆设都且收着呢,要等主人入住,才好摆放。且主子喜好的物事,多半都还在宫里,没搬出来。现下府里这些,都是内务府里分过来的,八贝勒府里也差不多是这些,想来这些随大流的东西也就这样了。另有些门人奴才孝敬的物事,直接收在库里,或也有随手搁在房里的,比如这会儿到了书房,就见桌上随意放了笔墨纸砚,一个扁方形山岳水晶镇纸正压在一张雪白字纸上。十三阿哥上前一瞧,正是他四哥的笔迹,几个龙飞凤舞的字儿,写的真叫一个好。大小姐也过去看了一眼,随口道:“四阿哥的字儿写的是顶好的。”想一想,笑道:“比你们八哥的字儿好看多了。”一转眼,见那一旁摆着的砚台是个好的,椭圆的异形砚,砚首依着石头纹理,雕成了云纹,层层叠叠,蜿蜒曼丽;那砚石也好看的紧,星星点点的金色,仿似在石头密实的纹理里面,夹杂着金砂似的。十四阿哥见她看着砚台,拿起来端详一番,装模作样的道:“是金星龙尾砚,品相倒是极好的,雕工也好。”大小姐斜睨他一眼,眼里藏不住小小得意之色。十四阿哥的心,忽然就一飘。等三人转完了四贝勒府,与匆匆赶回的德克济克交待了几句话,便告辞而回。正走到八贝勒府大门口,就听一个极好听极温柔的青年男子声音,清清爽爽唤了一声:“真真!”作者有话要说:俺们四四尚未公然出场……第18章 天鹅公主?三人都是一愣。大小姐本牵着十四阿哥的手,一听那声轻唤,立时喜笑颜开,甩开十四阿哥手掌,跑了过去,直扑到那人怀中。那人伸出双臂,弯腰抱起大小姐,定睛瞧了一瞧她,方柔声道:“倒是没瘦。”说罢,冷冷看了一眼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俩少年均是一怔。那人约有二十岁左右,浓眉大眼,皮肤微黑,生得甚是俊秀。身上穿一件亚麻布海水蓝及臀右衽上衣,袖口衣摆襟口都使金丝孔雀线绣着合欢花,一条长度只到小腿肚的亚麻撒脚裤,裤脚也用金丝孔雀线绣着合欢花;小腿上绑着同色松江细布的绑腿,脚蹬一双翘头丝履,也拿金丝孔雀线绣着合欢花;腰上系着一根钉满各色宝石的白蛇皮腰带,腰带上挂了一柄长约有一尺的弯刀,包金刀鞘上镶着一排五颗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金刚钻,刀柄头上一颗鸽子蛋大小的血红宝石,饶是这等金碧辉煌,也并不觉着他俗气。头发没剃,半长散披在肩胛下面,用金丝孔雀线的发带绑成一束,额头上却又勒着一只纯金束发环。一看就不是中原汉人。他身后一辆堪称梅赛德斯级别的豪华马车,就是在京城里想找出比这外表更奢华外表的马车,也是不容易的。四匹全身乌黑不见一丝杂毛的滇南矮脚马静静立在车前,车身竟是号称“寸木寸金”的黄花梨木制成的——总之这马车全身闪闪发亮,就像在说“快来打劫吧我很值钱”。骚包得跟这青年的雅贵气质格格不入。车后还站着十名矫健苗人,整齐穿着右衽大襟上衣,阔脚中长裤,松江细布的绑腿,牛皮腰带上均别着一尺长的弯刀,并一柄苗刀。猿臂蜂腰,都是相仿的个头,瘦而不弱,容貌也均是俊朗清秀,并排站在那儿,手按弯刀刀柄,严阵以待,光是看着就很有威势。两位阿哥带出来的侍卫里面,已经有人在心中暗暗喝彩——到底哪个苗乡寨子的?尚未出手,已经人物出色,比起他们这些京城贵介子弟为主的大内侍卫来,也不遑多让。就有人跃跃欲试,想上前较量一番。十三阿哥一瞧,不行,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就算真是大小姐的甚么人,也不能先输了自己气势。看一眼十四弟,八哥没在,这儿就数自己大了,若是连这点小事也解决不了,倒没得教十四弟小瞧了自己这个做兄长的。于是一挺小胸膛,走上前几步,“你是甚么人?”问的其实很不礼貌,但他显然是不知道甚么叫“有礼貌且能使人接受的问话”的。那青年仍是冷冷扫他一眼,转身将大小姐放在马车上,见她手上戴着一个包金碧玉镯子,脖子上挂了一串珊瑚珠链,一双俊挺乌黑的眉毛一拧,伸手就将这两件首饰给取了下来,随随便便的往地下一丢,轻声道:“我带你回家。”那碧玉镯子掉在地上,顿时碎成几截。珊瑚珠串也被他稍一用力,扯断线索,珊瑚珠儿骨碌碌滚了满地。十三阿哥见他压根不回答,还将十四弟挑给大小姐的首饰都给扔了,好没面子,脸一红,又羞又恼。和泰察言观色,忙上前一拱手,“这位爷,不知跟大小姐怎么称呼?”大小姐笑道:“和泰,你去跟你十三爷说,我要回家啦。”她这话一说,十四阿哥立时道:“爷没许你走!”那青年一皱眉,放下车帘,“你坐好了。”转头看向十四阿哥,“你是谁的‘爷’?年纪小小,口气不小。”雅齐布已经到了门口,见青年语气不好,来势汹汹,低声吩咐看门小厮将府里能动弹的男人都找来。十三阿哥很是不满的瞪了雅齐布一眼:你以为打群架么?十四阿哥冷不防被人蔑视了,当即发狠,上前几步,道:“她是叫真真,是罢?真真,快出来!”青年忍不住轻笑,“好笑!哪来的小娃娃,竟跟我抢妹子?!”十三阿哥这才恍然,“你是真真说的那个很会打架的哥哥!”青年嘴角含笑,“她连这个都跟你们说啦?会打架倒谈不上,你们那么多人,我也没功夫一个一个的挨着打过去——我要带走自己亲妹子,总不成你也拦着罢?”十三阿哥初生牛犊,“你不用都打一圈,只要打赢我们兄弟便成!”倒是豪气万千。只听马车里面真真噗哧一笑,“你们俩?你们肯定打不过我二哥的,就别费这个力气了。”十三阿哥豪气顿生,一摆手,“去几个人,把胡同口给堵上,别叫闲人瞎逛进来。”青年笑道:“哎哟,别!”真真道:“你是要拦着不给走么?”“你是我八哥的客人,自然走不得。”十四阿哥也狡猾了。真真掀了车帘,露出一张小脸来,“八贝勒也不说要我来做甚么,我们家虽然不过是小小的苗寨土司,可也不是他想怎么着都成的。”青年淡然,“噢,原来是八贝勒——”真真诧异,“你都不知道这是谁府邸,就找来了?”“我一路沿着你留下的记号追来的,今儿刚进了京城,甚么都还来不及打听。”十三阿哥一听他说这话,呕血来不及。瞧他通身气派,想来拿皇子的势子压他是压不住的,看着他举手投足也是一派尊贵,也是个指使人惯了的,又是苗人蛮夷的野性子,说不得一句不合,真能豁出去——他是无比尊贵的皇子,犯得着跟他计较许多么?想着就有点儿想图巧宗儿,仗着自己人多势众,要一拥而上,先拿下他再说。正在这时,四贝勒府上一个小厮手里捧着一个包袱,走到八贝勒府跟前,看这阵仗,踌躇不前。“你来做甚么?”围观众里,八贝勒府一个相熟的仆人低声问他。“海先生遣我来送东西——适才十四阿哥要了这块金星龙尾砚去。”四下寂静无声,他虽是低声回答,也让人听了个真切。“二哥,那砚台是我的。”真真忙道。“这又是甚么好东西了?家里比这个好的多了去,平时也没见你多看一眼。”青年不甚在意。十四阿哥就一撇嘴,“好大的口气!你家不过是偏远苗寨,有甚么好东西,是连贝勒府都寻不出的?”青年悠然道:“自然是有的——你们贝勒府再能耐,也没有我们家的天鹅公主。”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齐齐一怔:天鹅公主!忽听耳边一个柔和好似丝绸一般柔滑而低醇的声音说道:“天鹅公主?那更走不得了。”第19章 十三爷有点腹黑就听马车里忽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不知大小姐是摔着了,还是撞着了。真真懊恼的道:“二哥!我才学会了甚么叫‘祸从口出’,你这又说的甚么话?有你这样说你亲妹子的么?你拿我比作甚么了?”青年混不在意,“就是这样说了,又如何?他们没本事拦得住我,你不用怕。”好生狂妄!夏日阳光照在北京干燥的空气里,一地疏叶落影,斑斑驳驳,一名青年穿过这流丽光影,缓缓走上前来,嘴角勾起温柔和气的笑容,“这位一定是大小姐的兄长了。不知怎么称呼?”青年挑眉,见来人身穿宝蓝五团龙皇子常服,腰系黄带子,面白似玉,秀眉凤目,丰神俊朗,气度不凡;又见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上前行礼,口称“八哥”,便知道他是谁了。“见过八贝勒。”右手握拳,横在左肩、胸前,微微躬身行礼,“在下湖南杨峥。”八阿哥根本不提杨峥适才狂言,只笑道:“原来是青波土司的世子。”杨峥这才有些动容,“八贝勒原来查过文书了。”八阿哥含笑不答茬,“前次我鲁莽了,擅自请了大小姐来做客。世子若不嫌弃,请容我略备薄酒,好向世子赔罪。”“不敢当。”杨峥也把那狂妄的言语收了,一本正经应酬着,“真真这孩子脾气坏得很,总是叫人头疼,想来八贝勒这些日子也没少被她折腾。在下还是带她回去,好好管教才是正理。”“她叫真真?好名字。”八阿哥微微一笑,“真真聪颖过人,我喜欢得很,想多留她些时日呢。世子若是有闲,也可多在京城盘桓几日,我定当一尽地主之谊。”意思就是拒绝喽!杨峥摇头,“我阿爸病了,要见真真。八贝勒,当今圣上以孝治国,你……你要三思而后行啊!”一脸沉痛。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是倒吸一口冷气:有你这么直接威胁一个皇子的么?!听他这么一说,八阿哥还真犹豫了:别真给闹到汗阿玛面前去,那就有点……不大好了。他脑子也算转得快的,再一思量,似乎这杨峥说话不是很实在的样子,且他这阵子留意湖南公文,并没有说到青波司土司病重的折子。略一沉吟,走到马车前面,柔声问道:“真真,你真的要走么?”“你放我走,我自然要走。你不放我走,我也还是要走。”有哥哥撑腰,真真说话也有底气了。八阿哥也摇头,“我不放你走。”转头对杨峥道:“你方才夸口,说我们拦不住你——我现在就拦一拦你,瞧你到底走不走得。”杨峥蹙眉,假惺惺拦阻,“何必呢,八贝勒?若是伤着你了,我怕是走不出北京城。”“你不用拿话激我——你今日若能带真真走出这条胡同,我绝不派人追你。”八阿哥傲然,“你带了十个人,我兄弟,”一指身后两个弟弟,“我兄弟三人,再挑八名侍卫,你是单打独斗,还是一拥而上,都随你!”杨峥嘴角上扬,“八贝勒——”却听真真在马车里面大声道:“八阿哥!你真的打不过我二哥,别打了,万一伤着你了,皇上会砍了我二哥的!”一面说着,就掀了车帘出来。杨峥瞥她一眼,笑道:“你说这话是甚么意思?还真怕我伤着他了?你哥哥我总是有分寸的,别怕。”说罢,缓缓一扬手,马车后十名苗人青年均是左手往腰间一按,齐刷刷将雪亮苗刀抽出,握在手中。顿时杀气腾腾。八阿哥一声喝彩:“好!”也一扬手,“石青!点人!”午后灿烂阳光直直照在地面,蒸蒸热浪袭来。两队人马在胡同里对面而立,一方是服饰装束奇特的苗人,一方是以皇子阿哥为首的满清贵公子。若是有人路过,一定会惊奇又惊异的努力瞪大眼睛,好将这奇特场景牢牢记在心里。杨峥将马车赶到靠墙处。真真坐在车辕,嘟着小嘴,低声道:“我知道你很想找人打架,可你找谁不好?这几个可是皇帝的儿子呢!往常在家里,总有阿爸跟大哥他们帮你善后,今儿你要惹了祸,我可不管你。”“我早听说皇帝的儿子个个都十分出色,今次机会难得,若不打上一架,我心里痒痒的,总是忍不得。”“八阿哥比你小一岁,十三、十四都还是孩子,你就是赢了也不光彩。”杨峥沉吟片刻,“那我跟八阿哥单独打一架就罢了。”“要不要我帮你?”杨峥摸摸她头,“算了罢——你那些东西,出手非死即伤,我不用。”真真想了一想,也赞同,“我现在就怕他觉着我好,这些东西还是不要拿出来显摆的好。”“小谢,小顾,过来护着大小姐。”杨峥指了二人,随即走到路中,对八阿哥道:“真真说了,不许打群架。八贝勒,就你我二人切磋一下罢——你是用兵器,还是空手?”“不用兵器。”八阿哥看一眼真真,想她年幼,定然是怕见血的。却不知道真真虽年幼,却是个胆子大的,她怕的不是见血,只怕被人觊觎了。“好。”杨峥将腰间弯刀取了下来,随手抛给身后苗人接着。十四阿哥便在后面拉了拉十三阿哥袖子,小声道:“八哥真的要跟他打么?万一打不过怎么办?”十三阿哥瞪他一眼,“他若打不过,咱们就一拥而上,还怕他怎的?”“可是八哥说了,杨峥若是赢了,不许人拦着他。”“八哥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他虽柔和,但也是最坚韧不过的,只要还能起身,都不会认输。杨峥想赢,也不容易。”十三阿哥冷冷一笑,“只要他伤了八哥,咱们就有理由出手了。”十四阿哥细细一想,“十三哥,你很狡猾!”“这叫策略!”十三阿哥又拿扇子拍他脑门一下。“兵法有曰:兵不厌诈也!打架如同行军作战,只要最后胜利,中间过程不过是细枝末节,不必计较手段!”两人正嘀嘀咕咕的时候,八阿哥、杨峥已经近身动上手了。第20章 好男儿就要拳拳见肉皇子们都是六岁进书房念书,上午学文,午膳过后,便习骑射、布库等武艺。说是六岁,其实也就是足岁五岁罢了。教授武艺的师傅都是名师高手,皇子们的身手,打磨的也是相当不错的。八阿哥个子很高,要比杨峥高了半个拳头去。他自幼学的布库也即是蒙古摔跤,下盘是极稳的,手上功夫学的是形意,讲究快狠准,手法干净利落,转眼二人已经交手数个回合。杨峥的身法却又不同,八阿哥不知道他使的是甚么套路,只觉着出手快捷无比,招招都是狠辣之极,专往要害地方招呼,真要打实了,定是要伤着的。于是竭尽全力,拼力招架。如此拆了几十招,眼看着竟只能勉力格挡,根本无法施展进攻的招式,八阿哥也不禁心头焦躁,一时想着他果然有狂妄的资本,一时想着自己这会儿怕不是要丢脸了——一分神,更是略显狼狈。十三阿哥在后面瞧着,脸色就阴沉下来,对和泰使了个眼色,暗示他准备。真真本来是在看自家哥哥与八阿哥打斗,眼角儿也不忘时而关注一下十三、十四,见和泰一脸凝重作势欲发,就对着十三阿哥笑了一笑。继而小手一伸,“小谢,拿□□给我。”小谢弯下腰,从马车底部取了一个木头盒子出来,拿了一张小□□,递给真真。真真手执小弩,连装了三支小羽箭,举起瞄准,扣下扳机,一箭射向八阿哥,一箭射向杨峥,再一箭射向十三阿哥。路中间正缠斗着的二人,耳中忽听利箭破空的声音,都忙往两旁跳过去,硬生生分了开来;这边十三阿哥见小羽箭飞过来,也不慌不忙,侧过身子让了过去,却伸出右手,一把抓住那羽小箭。杨峥瞪向妹妹,“你又淘气!”八阿哥抱拳道:“多承世子手下留情!”虽是分明败落,却也不过气息微乱,神态自然,并不觉得窘迫或是羞恼,气度甚佳。真真很欠扁的道:“哥哥,得饶人处且饶人。”八阿哥本来心头憋着一股儿怒气,听她这么一说,倒笑了。正要说话,十四阿哥却道:“小爷今儿有兴致,世子乏了,不用上场,你让你的人跟小爷打一场。”“十四弟!”八阿哥蹙眉。十四阿哥气呼呼的,也不看他八哥,只将手一挥,“李茂!石青!路九!”三人应声而出,站在他身后。十三阿哥稍一怔,也将手一挥,“和泰!阿布!秦吉利!”八阿哥犹豫了一下,竟没拦阻。杨峥懒洋洋一笑,“这几个是我从十乡三十六寨里面挑出来给我妹子做亲卫的,小谢、小顾两个,也是土司的儿子。真真,还不快谢谢两位阿哥赐教?”真真便笑吟吟道:“真真谢过十三阿哥、十四阿哥!”放下小弩,伸手命小顾扶她下了马车,仰头道:“八阿哥,方才你跟我哥哥单打,现下我来领队,跟两位阿哥演习一番。”八阿哥心里一动,“你要怎么演习?”“我站到两位阿哥那边,小顾若能抢回我,就算他胜——八阿哥觉得如何?”“你可不许出手,也不许拖他们后腿。”“那是自然。”八阿哥便向两个弟弟一点头,亲送真真过去。十三阿哥又点了两名侍卫,双方人数都是十人。小顾小谢交头接耳一番,又与十三阿哥商议了,都不使兵器,苗人便将苗刀弯刀尽数解了下来,放在马车上。随即二人一组分散开来。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也商议一番,决定十三阿哥出击,十四阿哥带人守着真真。八阿哥却与杨峥在一旁搬了椅子坐着,闲闲竟似看戏一般。闲话了几句,八阿哥忽地笑道:“哎呀,这回十三弟要吃亏了。”杨峥笑道:“八贝勒也看出来了。”“不过也罢了,太容易了,他也不肯。”八阿哥悠闲道:“正是要有些难度,才有趣。”也在门口看热闹的雅齐布就有些不懂,问闻声赶过来热烈围观的海先生,“我们爷到底打的甚么哑谜?”“是说十三爷要分出人手照看大小姐,所以可用的人手,竟是不够呢。”雅齐布恍然,“哎哟!那怎么行?”他转念一想,这大小姐要真走了,自己的日子……似乎会好过很多。这么一想,又犹豫了:是不是该盼望着十三爷败了呢?纠结,真纠结!这边十三阿哥已经站在前面,抬脚一踢,左手将长衫下摆一掀,掖在腰间;右手一伸,“请!”小顾也一拱手,“请!”两下里顿时交缠争斗起来。小顾大约十六、七岁,小谢更小一些,也就十四、五岁年纪,其他几人也都不过十六、七岁样子,小顾迎上十三阿哥,小谢却自带了二人留在后面,并未上前。这几个苗人的手上功夫也跟杨铮类似,都是狠辣招数,饶是大内侍卫们自幼习武身手不凡,也难以应付。一时间竟是堪堪平手。十三阿哥大概第一次打架如此畅快淋漓,又棋逢对手,心里倒真起了惺惺相惜的念头,但对方着实武功卓越,容不得他手软放水,只得打点精神好生迎战。如此约摸过了一炷香时间,小顾已经欺身到十四阿哥身前,李茂、石青、路九三人均被人缠上,十四阿哥却是护了真真。十三阿哥被两名苗人缠住,一时过不来。却见小谢一拍手,他身前二人快步奔上前,一人蹲下身,一人直奔十四阿哥的方向而去。八阿哥在一旁正觉蹊跷,刚“咦”了一声,就看小谢疾奔几步,一脚踏在蹲下身的那人背上,那人顺势起身,将小谢弹了出去!小谢凌空而起,再一个踏步,也不知踩在谁头上,狠狠朝十四阿哥扑过去!千钧一发之际,十三阿哥只能仓促往小谢将要落下的方向挥出一拳,也不知到底能不能解围,心里一沉,生怕十四阿哥被这么凌厉的一击给打伤了——就见小谢身子在半空猛的一转,躲开了十三阿哥的一拳,再向十四阿哥挥了一拳,逼得他不得不往一旁退开,再一把揽住真真,二人被他身形落下的冲力猛的往前冲了几步,紧接着就有人拥了过来,缠上已经回身揉身而上的十四阿哥。真真年幼,体重甚轻,小谢抱了她,却把她用力往马车方向一抛,试图抛给小顾接着。不料十三阿哥眼明手快,半路就给截了去——然而十三阿哥手臂方揽上真真的小腰,就见小谢又故技重施,腾身起来,一脚踢在他腰眼,双手抢过真真,借着踢他的这个力道,往马车方向去了。小顾此时也脱身出来,双臂接着他二人,蹬蹬向后退了几步,卸了力道,这才将真真从小谢手里接过来,一路抱到杨峥跟前。不过几个兔起鹘落之间,胜负已分。十三阿哥懊恼,十四阿哥根本没出手就被人划拉到一边去了,一时暴跳。第21章 卖妹求荣的杨二杨铮满面是笑:“玩的高兴不?”真真偎在他怀中,“自然是高兴的。”转眼一瞧,“只怕有人不大高兴。”眼看着三位皇子阿哥接连败下阵来,想来心里应该很不是滋味才是。又想自己这回算不算是又不低调了呢?似乎有点太不晓得韬光养晦了呢!十四阿哥狠狠瞪她。十三阿哥却好风度,一抱拳,道:“世子手下果然高手如云。”小顾、小谢退后一步,向着二位皇子当胸握拳躬身行礼,“草民鲁莽。”十三阿哥一笑,“不必多礼!”随手解下腰带上佩着的一块白玉环,“小顾,爷赏你的。”小顾就拿眼去瞧真真。真真一笑,“还不快谢十三阿哥赏赐?”小顾一抿嘴唇,“草民谢十三阿哥赏!”十四阿哥跺了跺脚,也解下一块玉璧赏了小谢。八阿哥和煦微笑,“你俩出宫也许久了,还不赶紧回去?”“今日这一架打的过瘾!”十三阿哥道:“我也乏了,十四弟,咱们先回宫罢。”又对杨铮道:“世子还请多留几日,改日我还要请世子指教。”杨铮连声道:“不敢当!”八阿哥叮嘱侍卫几句,送他二人走了。没走几步,十四阿哥又转回来,“真真,我热得很,要喝酸梅汤。”真真正跟哥哥说话,忽地听他这么一说,一怔,才醒悟过来,忙转头道:“雅齐布,你□□光把冰镇的酸梅汤拿出来。”八阿哥正慢条斯理吃茶,险些一口喷出来:这孩子!使唤起他的奶公来一点不客气,根本不把自己当外人呢!“得了,也先别回宫了,先进去爽快一下再说罢。”八阿哥无力。雅齐布忙引了主子们到了堂屋。少时春光、春水各拎了一个食盒出来,一看八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在,大小姐却是被一个陌生青年抱在怀中。她也听说了大小姐的兄长找了来,想必就是眼前这俊秀青年了。忙用一套粉彩官窑的小盖碗儿,盛了酸梅汤出来;春水又从食盒里面捧了那个盛着碎冰的碧青琉璃缸出来,小银勺儿舀了两勺子碎冰,先呈给八阿哥,八阿哥却道:“给大小姐盛一碗,别放冰。”杨铮奇道:“怎么不让真真吃冰?”八阿哥一怔,诧异道:“世子还不知道?真真这几天发热呢,不好吃的太凉。”仔细端详真真,“果然是瘦了些。”杨铮微微蹙眉:“怎么搞的?”“大夫说是水土不服,京城天气也实在干燥,真真在南方长大,想来是过不惯。”喝过酸梅汤,八阿哥带了两个弟弟回宫,特特吩咐雅齐布为杨铮找个合适的下处,殷勤邀他多住几日。真真要跟哥哥一起,八阿哥也允了,只悄悄拉了她,说不可私自跟杨铮偷跑,不然绝不放过。又是威吓又是哄的,惹得真真又跟他斗了几句嘴。雅齐布果然在四九城内找了一个三进的干净宅子,杨铮带了真真住了过去。真真见这宅子平时是有人收拾的,奇道:“这房子原先住的甚么人?”“没住人,”雅齐布笑道:“是我们爷置的外室,就备着留客用的。平时不过留几个仆人打扫。”唤春水、春光进去收拾房间,“爷说了,这两个丫头伺候大小姐还算尽心,就送与大小姐。”双手递上两张身契纸头,“还请大小姐体恤我们爷一片好心。”真真冷笑,“这么说,他倒是一心为了我好了?”雅齐布也知道他的这位爷这事做的不地道,只能尴尬一笑,“八爷年纪还轻,就算做事有时不大……嗯嗯,总是没有坏心的就是了。”真真只是撇嘴。杨铮在京城逗留了大半个月,每日都是清早出门,入夜才回,也不知道都做甚么去了。真真也不理会,每天睡到自然醒,起来就赶上吃午饭。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这段时日也没来找她,想来是被训诫了,又或是因那日落败,都起了性子,要好好练习武艺。十四阿哥虽没亲自过来,却遣了自己的侍卫李茂来送过几次东西,都是一些小女孩儿的首饰之类。李茂自然将他主子这段时间的辛勤刻苦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