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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上娇颜》TXT全集下载_24(1 / 1)

“这可怎么办?”穆先生真拉得下脸,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忙过秋收这一段,学生们就要回书院上课。”“爱莫能助,我真做不了主。”贺颜跟他说车轱辘话。换个人,可以反过来哭穷,但他不行,让陆休知道了,一定说掉价——也真是,犯不着。再怎样,穆先生这时候也品出来了,她已打定主意不帮忙。他讪笑着起身,道:“蒋侯爷的聘礼,让人疑心他富可敌国,你却是这般精打细算,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他居然还好意思揶揄她,嫁妆与眼前事有什么关系?贺颜起身,仍是笑盈盈的,话却不大好听了:“今日不精打细算,来日兴许就会为难别人。先生开学堂若总如巧妇无米,不妨带回翎山书院几套试题,考过的,便来这里就读,我们帮人帮到底,替您教他们。”她开罪人没事,在书院是晚辈,在外面的身份很说得过去,他不上道,她也不需太给他脸。穆先生得了这样的敲打,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匆匆告辞离去。贺颜慢悠悠地回了外书房。陆休笑问:“把人打发走了?”“是。”贺颜回到自己的座位,继续批阅君子社新近的试卷,一副“我很忙也很烦千万别理我”的架势。陆休唤来之前在花厅服侍茶点的仆役,让他将整件事复述一遍,听完心情大好,对武睿道:“估摸着一半年不会再来了。”武睿笑着颔首,“这事情就得这么办,但也只能让颜颜出面。”程静影则心疼贺颜,横了武睿一眼,“快闭嘴吧。”贺颜忙碌了一阵,不自觉地回想起穆先生的事,越想越生气:那种人教书不就是误人子弟么?陆休为什么不想想法子,让他歇了开书院的心思?这叫什么事儿啊,好端端的生一场闲气。过了一阵子,实在气不过,抄起案上一本书,卷起来,走到陆休近前,轻轻地捅他后背一下,“我生气了,要膈应死了。”陆休哈哈大笑,“这才回过味儿来?还敢打我,要造反不成?”“就是要造您的反了,不过了。”贺颜又用书捅他一下,之后怕挨揍,忙后退一步。陆休笑得不轻,哪里有打她的闲情。别人也笑,满室笑声,只有贺颜笑不出,这回是真上火了,她回到到陆休跟前,“还笑,真心宽。那种货色,您怎么还纵着他?赶紧想法子让他把学堂关了,别耽误学子的前程。”“行行行,”陆休要笑岔气了,“回头我跟阿初说一声。”“……”贺颜睁大眼睛,“合着不管怎么着,都是我们的事儿啊?”陆休大笑,别人亦是,就快笑出眼泪了。贺颜冲着他运了会儿气,到底是没辙。陆休振振有词:“家常过日子常有这种事,我这是为你好。”贺颜回自己座位,数落先生:“有您这么过日子的么?该自己当家做主,推我这个冤大头出去,往后还要让蒋侯收拾烂摊子。幸亏您只是跟我爹似的,要真是亲爹,早晚被您气死。”众人又是一阵大笑。贺颜瞧着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扶额。好吧,他们高兴就好。为此事,陆休亲自去找了蒋云初一趟,说了原委。蒋云初又气又笑,“您也就是我们师父,不然我跟您没完。”这个没品的先生,总欺负他家小气包子。随后,他知会了在南镇抚司当差的手下,想想辙,尽量是请金陵官学出面。穆先生回去之后,便得到学生被金陵官学收走了,怎么想都觉得与贺颜、陆休有关,跑去陆家诉苦,陆家的人俱是一脸无辜,说我们可不知道这回事,你最好别乱说,祸从口出。穆先生哑声,改为想辙做西席。——自然,这都是后话。.方志并不知道,皇帝、索长友、蒋云初、莫坤达成了共同的整治他的默契。按照他惯有的路数,找不见谁,就去找谁的亲友的麻烦,这次也不例外。蒋家他进不得,蒋云桥陪辛氏在家安胎,根本不出门,这样一来,他便开始打贺家的主意。傻子都知道,蒋云初的软肋是贺颜。方志冷笑着想,把贺颜收拾一番,便要了你小子半条命,活该,谁叫你不识相。贺朝的婚期在九月下旬,贺颜中旬回到家中。因着贺师虞给贺颜筹备的嫁妆过于丰厚,贺夫人虽然欢喜,却觉着亏欠了儿子儿媳,于是,得空就到外面踅摸新奇又矜贵的物件儿,以备来日赏给儿媳——家中各个库房,都被贺师虞搜刮过了,她能选的,都是他挑剩的。贺颜并不知道这些,见母亲总出门,便问了两句,然后把差事揽到了手里,“我眼力还不错,替您给周姐姐置办些好东西。”贺夫人想了想,问她:“阿初有没有为你调配人手?”“有。”贺夫人这才同意。翌日,贺颜出门,游转在老字号的店铺之间,挑选上好的物件儿。方志一直派手下留意她的动向,闻讯后带两名手下赶过去。秋日温暖的阳光下,方志看到了那个女孩:容颜绝美,气韵清绝。他双眼一亮,低叹道:“绝色。”随后狞笑道,“好得很,那厮若是再不知好歹,我便用他的小青梅饱饱艳福。”两名暗卫也随之坏笑起来,“爷,怎么着?要不要想个法子,把那美人引到清净之处?”“何必那么麻烦?”方志道,“就是要明打明地来。”“要不要多招呼些人手过来?”“不必,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何须兴师动众。”待得贺颜走出多宝斋,他们大步流星走过去,方志笑得不怀好意:“贺大小姐,在下方志,有事相商,去我府中坐坐?”这是贺颜第一次见到方志,只觉他气焰嚣张、目光阴鸷,而此刻的笑容、言辞又透着说不出的轻佻、恶毒。是初见,可因为一件事,她恨毒了这厮,恨不得当即将之斩杀。可她不能,阿初不准她意气用事。她敛容正色,望向马车那边。这种人是不能理会的,只要接话,便会被言语调/戏。跟车的护卫头领很是机敏,已经唤手下往这边赶来。方志快步赶到贺颜面前,扬声调侃:“怎么不说话?蒋云初的青梅,竟是个小哑巴么?”说话间,手伸向贺颜面颊。贺颜轻轻巧巧地避开,携了随行的丫鬟晓瑜的手,迎向自家护卫,打定主意不予理会。“呦,没瞧出来,身法竟跟小脸儿一般漂亮。”方志说笑着,脚下则疾步追赶。就在此刻,有急促的马蹄声入耳。贺颜循声匆匆一瞥,笑了。来人是蒋云初。他一袭玄色道袍,坐骑是黑色骏马,身后是二十名锦衣卫,一行人带着一股子肃杀之意。方志自然也留意到了,冷笑着站在原地,看着蒋云初到了跟前。蒋云初问贺颜:“怎样?”贺颜微笑,“无事。”“原来会说话,只是不肯与我说话。”方志凝着蒋云初,哼笑道,“定是得了你蒋云初的吩咐吧?还没过门儿呢,就跟我唱夫……”想说夫唱妇随,却没机会说出口——蒋云初手中马鞭扬起,狠力抽到他面颊上。方志整个人飞出去,身形落地之后,惨呼一声。抬手一摸脸,沾了满手的血。人们都知道蒋云初文武双全,见过他身手的,不是死了,便是畏他如虎,缄口不提与他相关的事。两名暗卫观之变色,奔过去一看,发现方志半边脸已经没法儿要了——蒋云初手里的是鞭子,亦是暗器,鞭梢上有一根根细针。街头行人迅速聚集到这边看热闹,有一刻,喧闹的街头竟陷入了静默:要么惊艳于蒋云初的风华,要么惊艳于贺颜的美丽,要么一并惊艳。蒋云初点手吩咐千户成广:“清路。”做同僚这么久,成广与蒋云初一起办差的时候不少,有了默契。此刻,他立即称是,转头安排下去,望一眼蒋云初,见少年满身杀气,那气势让人生畏。今日闹不好就要出人命——这念头在脑海闪过之际,他赶到贺颜身边,亲自照看。二十来名锦衣卫,人不多,但是绣春刀一亮出来,围观的行人都不敢迟疑,连忙照吩咐退到路旁。这期间,方志已经起身,匆匆擦了擦面上的鲜血,亮出随身佩戴的长剑,怒吼道:“小崽子,老子今日废了你!”他风光得意了半生,何时吃过这种亏,受过这般羞辱。蒋云初唇角逸出一抹冷酷的笑容,端坐在马上。方志腾身,长剑刺向他面门。蒋云初手中马鞭一扬,鞭子缠住长剑之际,手腕一翻。方志的长剑不自主地脱手。他预感大事不妙:蒋云初的手法太快太狠,内力也明显比他深厚得多。呼吸之间的工夫,对上蒋云初酷寒的视线,他整个人被恐惧笼罩,却是丝毫没有耽搁,转身逃离。没错,今日他丢人丢大发了,但是比起性命之重,颜面算得了什么?他刚举步,身形便被一道长长的绳索捆住上身,下一刻,不自主地摔倒在地。蒋云初出手之后,将绳索拴在马鞍桥上,展目望一眼长街,打马前行。方志用力挣扎着,却是越挣扎被捆得越结实。被拖行之前,他嘶声道:“蒋云初!谁给你的胆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谁!?”说话的时候,发力腾身站起来,一枚亮闪闪的东西从蒋云初手里挥出,正中他膝盖。被临时充作暗器的,是一块碎银子。丁十二与成广见了,饶是在这种时候,也忍不住笑了笑。蒋云初但凡出门,手边定要备下丰厚的银钱——这些他们是知道的,只不知是何缘故。那边的方志应声摔倒在地,只觉得自己膝盖骨快碎了,又是疼得不轻。蒋云初拍马前行,马儿起初还顾忌着行人,后来见人们都躲着自己,便撒开了跑起来。没用多久,方志的衣物多处被磨破,之后便是皮肉被磨破,留下一路触目惊心的血痕。方志实在忍不住,哀嚎出声。清风徐来,隐有血腥气。观者俱是倒吸一口冷气。这俊美无双的少年,狠起来也是真狠,若他由着性子行事,方志的命定要交待在他手里。同一时间的两名暗卫,起初懵住了,之后一阵心惊胆战,担心自己也要遭殃——是身手绝佳的暗卫,也没以一敌十的本事,但他们很快发现,锦衣卫根本不理他们。方志被拖行的时候,他们回过神来,一对眼神,下决心去救人。头领真惨死街头的话,便是皇帝顾不上计较他们的过错,新任头领却会拿掉他们的饭碗——没有忠心不敢救主的手下,谁敢用?左右得不着好,便不如在当下冒险行事。二人发足狂奔,急速追赶,此刻万般感激出事的地方实在长街,蒋云初的马并不能全速驰骋。他们赶上去,一个抛出匕首切断了绳索,与另一个合力将方志架起来,掉头跑进一条岔路。蒋云初在这时勒住马缰绳,解下绳索,望着三人离去的方向,嘴角一牵。要的就是方志在众目睽睽之下逃走。两个暗卫再没动作的话,他的手下也会伪装成暗卫救走方志。早在蒋云初打马之时,贺颜便上了马车,打道回府。有些事,他从不跟她明说,但她知道他有最是冷酷的一面,因而不难想见一些场面。不觉得怎样,那是他该做的事。.两名暗卫架着即将昏迷的方志跑出去很远,见没人追,转入一个窄巷,放缓了脚步,请示道:“爷,眼下去何处疗伤?”方志嘶嘶地吸着气,眼神中有了蚀骨的怒意,“招呼人手,送我进宫面圣。”颜面无存了,那就彻底不要了,皇帝便是怪他大意无能,看到他的伤势,总会心生怜悯,严惩蒋云初。一刻也不能耽误,迟一刻,莫坤那厮便会先一步去宫里颠倒黑白。两名暗卫也明白这个道理,同时称是,刚要发信号给同伴,有几道玄色身影出现在前后方,样貌各异,步调无声无息,宛如鬼魅。两人都没来得及吭一声,便被对方人手拿下,颈后分别挨了一记手刀,失去意识。一名少年走到方志面前,俊美无俦,笑容不羁。方志看清他样貌,目露惊骇,又很快转为绝望。.养心殿内,莫坤、赵禥双双跪倒在地,向皇帝告状。莫坤隐含着怒意道:“方统领居然意欲当街调戏良家女子,又与临江侯起了冲突,行径未免太过嚣张,恳请皇上降罪于他!”赵禥其实是被拉过来凑数整治方志的,却很是起劲,附和道:“莫大人说的极是,方统领以往横行街市的传闻便不胜枚举,眼下居然枉顾皇上令其思过的口谕,长此以往,岂不是连皇上也不放在眼里了?”皇帝愕然问道:“所言当真?”不等莫坤接话,赵禥已道:“街头巷尾都传遍了,他扬言自己是天子宠臣,要将临江侯处死!”皇帝怒了,“蒋云初是怎么应对的?”总不能说,他想抬举的人,被已经嫌弃的人给欺负了去。要是那样,蒋云初便也是不堪用的。莫坤忙道:“微臣料想着,临江侯到底年少气盛,定会与之针锋相对。”赵禥不知详情,但是做出愤慨的神色附和。莫坤在一旁瞧着,还是有些服气的。皇帝一面恼恨方志不成体统,一面有了诸多猜忌:那厮是不是与他胞兄达成了什么默契,这次回来本就没安好心?还是说,他本就将方志惯得无法无天了,那同样是留不得。他深深呼吸几次,强按下发火的冲动,吩咐莫坤:“无论如何,将人生擒,关进北镇抚司,至于刑讯,你亲自来。你该明白朕的意思。”有些事,只有心腹才知情,别人介入的话,麻烦颇多。莫坤称是领命,心里笑得那叫一个畅快。笑过之后,又摇头叹气了一阵:蒋云初说要方志这个人,他说只要可以就能通融,眼下可怎么好?只能继续想辙糊弄皇帝。这种欺上的事就不能开头,有了开头就收不住,但他现状是不自觉地被蒋云初带到了坑里——不管人有意无意吧,他欠的人情委实太多,也就是说,给对方的把柄太多。他很清楚,自己要从速在蒋云初和皇帝之间做个选择,不然,很快就要不得善终。幸好,蒋云初安排周祥,他并不为难:方志跑了,能作证的不知凡几。莫坤松一口气,转过天来,到皇帝面前添油加醋地诉说方志畏罪潜逃。皇帝勃然大怒,勒令锦衣卫、官府全力缉捕方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作者:肥来了,特殊时期,多说无益,只盼你们都好好儿的,千万照顾好自己和亲人~零点还有一章五千字左右的更~定时发布的哈,你萌注意休息,实在无聊睡不着再看哈~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忘忧清乐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晚 10瓶;小飞鱼2004 2瓶;第44章 不想吵醒你这一日,是方志此生噩梦的开始。此刻, 他身在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眼力再好, 在这种地方也没用。他想动,动弹不得, 周身疼而无力,只是感觉得出, 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拼力喊过几次人,没人应, 倒把他累得不轻。看到景家后人那一刻, 他便知道, 这一生到了尽头。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 该是有人进来了,可他听不到脚步声。片刻后, 盈盈烛光将室内照亮。蒋云初、洛十三走到床前, 看着方志的眼神, 如同看草芥一般漠然。方志嘴角翕动片刻, 艰难开口:“你们……”已是阶下囚,再没平日气势。蒋云初道:“来与你聊几句。”方志静待下文。他还能说什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起来是他一朝虎落平阳, 其实是他们筹谋许久的结果。洛十三道:“当初血洗景家,纵容手下凌辱女眷,怎么想的?”蒋云初道:“当初逼迫我双亲服下毒酒,怎么想的?”方志望向蒋云初,眼神晦涩。原来蒋云初知道那件事, “谁告诉你的?”“我在场,”蒋云初说,“且记得。”方志瞳孔骤然一缩,一颗心似在油锅里翻滚着。他无法想象,落到这样两个仇人手里,会是怎样恐怖的情形。洛十三似是看穿他心思,道:“三大悬案的元凶投案的事,可曾听说?”那三名罪犯被整治得不成人形,一丝做人的尊严也无,方志没见过,却听了不少,不是不觉得怪异的。蒋云初此刻提起,便是点破了人曾在他们手里的事。方志双眼完全黯淡下去,再无一丝光彩,他勉力问:“要怎样,才能给我个痛快?”临死方知一死难,个中滋味,他不知要品尝多久。蒋云初道:“在你。”两少年离开。灯光熄灭。.当夜睡梦中,不期然的,蒋云初回到了四岁那一晚。气势汹汹的暗卫;倨傲无礼的方志;沉着从容的双亲。方志问双亲他在何处,双亲说让奶娘带他去了护国寺看病。方志一面安排人在府中寻找他,一方面派人去护国寺求证有无此事。——其实那时候,他就在梁上,暗卫闯入得突然,别无他法,父亲把他送上去的,告诫他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声。他在何处并不是最要紧的,方志是来替皇帝发落双亲。皇帝问双亲,可曾与逃离在外的景淳风互通消息,是否知晓景家余孽的下落。双亲一概否认。皇帝说一直有官员弹劾蒋家不安生,如此一来,朕便不能高枕无忧,是你们给朕个交代,还是朕让你蒋家步景家后尘?于是,有了双亲一起服下毒酒的事。方志临走前,狞笑着说你们不会当下就死,死之前有些辛苦,如何对亲友交代你们的情形,掂量着办,圣上与我都不介意再血洗一个勋贵之家。盘根错节的牵扯,皇帝的阴毒用心,都非四岁的他能明白。他明白的是,父母撒手人寰之前的几日,极其痛苦。父母说阿初乖,阿初不哭。又怎么可能不哭?面对他们的时候强忍着泪罢了。父母要他忘记所听到的、所看到的,否则便枉费了他们承受的一切。他答应了。父母离世前殚精竭虑,为家族与他做了妥当的安排,例如将他托付给护国寺住持,他能师从于陆休,有住持一份人情在里面。暗卫闯入蒋府那日,护国寺住持也帮父母圆了谎。父母离世之后,他没完没了地哭,眼底干涸再也流不出泪之后,他开始觉得累,没日没夜地昏睡。蒋家长辈把他送到护国寺住了一阵,得了住持的医治、点化,渐渐好转。然而,那份累意并没褪去——那是对生涯、生命生出的疲惫,儿时不能领会而已。他只做自己的分内事,只说有用的话,旁的一概懒得为之。人间在那时于他,是灰色的。是的,灰色,不至于绝望,亦无法珍惜。便是在这样的情绪之中,蒋云初醒来,对着满室昏黑良久,起身去了外书房。这又是一个仇恨燃烧的不眠夜。.翌日,蒋云初整治方志的经过,莫坤照实告知了皇帝。知情人太多,他不能一直含糊其辞,幸好也不需要隐瞒,事情的火候到了,不论怎样,皇帝怕是都觉着不解气。果然,皇帝沉着脸道:“朕要的是找到那个混帐东西,关进北镇抚司严刑拷打!”被背叛、疑似被背叛的感觉,他向来无法忍受。莫坤诺诺称是。皇帝缓了缓,吩咐道:“此刻起,你连同暗卫一并掌管,不牢靠的便除掉。传蒋云初觐见。”莫坤大喜过望,谢恩离宫。皇帝自然见过蒋云初,但都是匆匆一瞥,此次的意味则是不同。蒋云初走进御书房的时候,皇帝凝眸打量。少年与其父的样貌有五分相似,气质完全不同,前者过于清冷内敛,后者则一向是神采飞扬。待蒋云初礼毕,皇帝道:“听闻你当街纵马行凶?”“微臣知罪。”皇帝眉峰一扬,本以为蒋云初会说为他铲除奸佞,或者说路见不平,听到的答案,全不在意料之中。他微笑,“方志为何逃走?”“微臣不知,亦是百思不得其解。”皇帝微不可见地颔首,“可有将之抓获的把握?”“微臣没有。”皇帝皱眉,“嗯?”蒋云初神色端然,“皇上,方志位极人臣已有二十年,微臣寿数尚不足双十,入官场也不过数月光景。”皇帝想想倒也是,二十年叱咤宫廷内外的权臣,门路何其广,岂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郎比得了的。这小子有自知之明。皇帝愈发满意,吩咐道:“缉拿方志的事,交由别人去做,你另有差事:即日起,监视何国公。”蒋云初默了片刻,道:“说到何家,微臣要先请罪。”皇帝来了兴致,身形微微前倾,“哦?何事?”“微臣曾入股海运,何家亦然。”“你怎知何家动向?”蒋云初略沉了沉,“在赌坊听说,后又探听了一番。”是了,他好赌,名声在外。皇帝险些发笑。勋贵主动认的错,他都不会计较,瞒着他的事,便是再小,也是过错。“当时为何知情不报?”他问。“因当时微臣已撤股,何家的两千两,是亲友打着何国公的名义入股,便不曾提及。”皇帝颔首。只两千两的由头,别说亲友拿去入股海运了,便是受贿,他若派人去查,也会给人心胸过于狭窄太不容人之感。“别的不曾听说?”皇帝又问。“不曾听说。”“蒋家家底如何?”不知不觉的,皇帝跑题了。“家兄前几年赚了些家底,微臣——”蒋云初刻意顿了顿,“在赌坊的进项也不少,如今家中银钱有将近十万两。”敢情这小子把赌当成营生了,皇帝继续跑题:“赌运如何?”“很不错。”皇帝笑出来,“日后少去赌坊,踏踏实实当差。若当差得力,少不了你的赏赐。”“是。”“何国公那边,你还是要上心,找些靠得住的人手监视。”“微臣遵命。”蒋云初略等了等,见皇帝再无别的吩咐,便行礼告退。皇帝望着他的背影,面上仍有笑意。毋庸置疑,对于这次君臣叙话,他非常满意。出色而又有明显的短板的人,才是最好调/教的。他预感,蒋云初会成为下一个宠臣,完全为他所用。一直站在一旁聆听的索长友,脸色不大好。皇帝瞧他一眼,又笑了,“往后听到这小子什么是非,你及时进言便是。”索长友神色立时一缓,笑着称是,心知事情已经成了大半。.贺夫人并不知道方志曾蓄意调/戏贺颜的事:几句话的工夫,蒋云初就到了,行人在起了冲突之后才围拢过去,根本不知根由,后来只看到锦衣卫指挥佥事当街纵马惩戒暗卫统领,贺颜这边,又要当日跟车的人守口如瓶。是以,她闻讯后只觉是在情理之中,连惊讶唏嘘也无。贺颜对母亲的反应有些费解,“您好像一点儿也不意外?”那真不是小事,母亲是不是太心宽了些?贺夫人顿了顿,道:“便是担心阿初意气用事,也不会与你提罢了。”贺颜这才释然,转身下帖子给蒋云初,邀他得空时相见。很清楚,离那个人越近,他心绪越是暴躁。贺夫人则回忆起前一世方志的下场。前世燕王登基之前,方志奉皇帝之命离京办差,回来时已是全新的格局,位置倒是没变,照常有差事。估摸着他是因此渐渐放松戒备,又恢复了目中无人的做派。方志死在一场宫宴之上,四品以上官员及女眷皆看到。原本蒋云初并没到场,他与喧嚣喜乐,从来是此岸彼岸之隔。宴席间,发生了一档子事:一名眉宇与贺颜有几分相似的闺秀走到皇帝面前,毛遂自荐,要嫁蒋云初,便是为妾为奴也无妨。她是方志的义女方若。燕王好色,见到美人,出神片刻才唤人去请蒋侯。很明显,他不敢做蒋云初的主。过了小半个时辰,蒋云初到了,一袭玄色道袍,一身浓烈的酒味,眸子明亮,视线如刀。燕王殷勤地将原由说了。蒋云初从容落座,先喝了一杯酒,才展目打量方若,问:“凭什么?”方若施礼后恭敬道:“妾身仰慕侯爷已久,对侯爷一见倾心。”“谈情分?”蒋云初语气平静,神色认真,“到了什么地步?”“妾身甘愿为侯爷上刀山下火海,这条性命在情意滋长时,便已是侯爷的。”蒋云初罕见的扬了扬唇,牵出一抹动人心魂的笑靥,意态现出几分慵懒,“那就去死,在这儿啰嗦什么?”方若不语,不动,脸色渐渐发白。燕王见这势头,立时帮腔,吩咐道:“没听到么?还不去死?”却是连个死的道儿都不给人划出来。方若颈部微转,想看谁,又按捺住了。蒋云初唤吴宽,问:“准备好了?”吴宽称是。蒋云初打个手势。吴宽扬声对众人揭穿方若底细:她并非什么方志义女,而是方志特地寻到府中,命专人教导诗书文墨。方志驳斥吴宽污蔑,请燕王下令彻查。燕王见事情与蒋云初有关,立马选择回避,称头疼,躲回了他的寝宫。官员、命妇、闺秀见状便要告退。蒋云初不准,慢悠悠地自斟自饮。不消片刻,锦衣卫押着方志的四名子嗣来到宴席间。兄弟四个大的已经娶妻成家,最小的只得四五岁。蒋云初看住方志,目光清寒,“一次杀你一子嗣,你可以不认。”方志脸色青红不定。蒋云初问:“方若之事,是不是你蓄意为之?”方志费力地吞咽着唾沫,底气不足地辩驳着。蒋云初抬手。方志长子心口被长剑刺穿,命丧当场。方志又惊又怒又惧,终究是双膝一软,跪倒在蒋云初面前,承认是自己想攀附蒋家才出此下策,与别人无关,求蒋侯饶恕无辜之人。“无辜?”蒋云初星眸眯了眯,“这世间还有无辜之人?”方志身形晃了晃。随后,方志及三个儿子、方若被处以极刑,满门抄斩,得以活命的,只有那个四五岁的孩子。方若赶在被锦衣卫带出去之前,哭泣着问蒋云初:“纵然我是受人唆使,对侯爷的情意却做不得假,侯爷何以如此残酷?”蒋云初目光森寒地睨着她,道:“贪,蠢,丑。”方若也不知是伤心的,还是被气的,当下晕倒在地。前世的方家,便是这样在京城除名的。贺夫人当日称病,并没赴宴,是听儿媳周氏说的。因着方家长子当众身亡那一节,周氏被吓得病倒了几日,后来才发现,要习惯这种事——居然要习惯他的无情杀戮。贺颜没等到蒋云初的答复,便知他事忙,说不准何时得空,是夜,照常早早歇下。蒋云初的确有些忙,先给莫坤开出一张名单,让他比照着寻由头除掉;后派人知会何岱要被他亲自带头监视的事,照计划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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