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玫点点头，说：“我会照顾好他的。”回云城的一路上，江衍平始终保持沉默。他和苏玫分别占据了后排座一左一右的位置，中间则搁着一个做工精良的高尔夫球杆包，将两人完全隔成楚河汉界。郭师傅察觉到江衍平脸色不对，连忙解释：“后备箱装满了我沿路采购的土特产，不得已把这个包挪到车里，你俩别见怪啊！”江衍平失笑：“早市还没摆出来，您上哪里采购？”“算了，我老实交代吧！”郭师傅娓娓道来，“昨天，我家谭女士作为集团法律顾问，陪同江老和来自垵勐的开发商一起打球来着。”“垵勐来的开发商？”苏玫陡然发问，“亢哥在场吗？”郭师傅蓦地一惊：“厉害！小苏，你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啊！”江衍平上身前倾，视线绕过球杆包，准确地落在苏玫的侧脸：“郭爸，我代表小玫谢谢您的夸奖。希望您以后多夸我们小玫，她是神，无所不能……”“别说了，一身鸡皮疙瘩！”苏玫毫不留情打断。“高情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修炼成功的。”郭师傅忍笑，好意劝道，“衍平，道阻且长，你坚持住，继续努力。”江衍平双颊浮起淡淡红色，扭过脸望向窗外。关于亢哥为什么会出现，苏玫就此打住。虽然郭师傅知晓前因后果，但她左思右想，决定见到江明修再重启这个话题。-云城商业银行惠康路支行，位于高架桥旧址西南方向五百米处。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程馨宁选择这家银行寄存重要物品，无意中帮江衍平打开了心结。工作人员告知，江明修有事先走一步，江衍平只需验证身份证件，即可入库取走物品。郭师傅行至苏玫身边，小声道：“程总说过，她会给衍平留一份家庭自制甜酒酿的食谱。如果没猜错的话，食谱就在保管箱里。”果不其然，江衍平回到银行大厅时，手上多了一个浅紫色封面的记事本。他说：“我不敢看，你帮帮我，好吗？”苏玫接过本子，展开一瞧，顿时感觉四周的空气凝滞了——甜酒酿的食谱记于首页，第二页却是一封手写信。作者有话要说：大嘎晚安咯！zzz第65章 笑不停苏玫的视线掠过正文, 停在末尾的落款。“这是你妈妈写给你的信。”“我……”江衍平的心嗵嗵直跳, 低声恳求道, “我不敢看，你读给我听，好吗？”郭师傅相当了解江衍平的性格——看似强悍狂妄, 实则内心柔软，甚至一些时候十分脆弱。程馨宁留下的信, 又以这样的方式保管, 想必所写内容非常重要, 足以压垮江衍平根基不牢的意志力。“孩子们，我知道街角有家书吧提供包间, 私密性很好，说话也方便。”“郭叔，回云漫府邸。”苏玫收起记事本，“哪里都不如家里有安全感。”江衍平忽然双手掩面, 发音含混地说了句话。郭师傅和苏玫都没听清, 异口同声：“你说什么？”“郭爸, 苏玫, 我们现在就回家！”江衍平哽咽地说，“不过, 我说的不是云漫府邸, 而是市区的老房子。”-江衍平口中的“老房子”，是一栋位于云城市中心的六层独栋小楼，多层退台式设计, 欧式建筑风格，拥有前院和后院，隶属于江元地产早期开发的高档住宅。单从外观来看，苏玫对这样的建筑很有好感。“每层的阳台都不会被遮挡。足不出户，就可以赏花赏月，设计师是谁啊？”“图纸是我爸亲自设计的，由我妈最终拍板。”他说，“之所以留给自家人居住，是因为这栋房子生不逢时。当年云城的商业地产刚刚起步，没人买得起这么贵的自住房。”三十年前的云城，距离苏玫出生还有六年，她只能凭父母和其他长辈闲聊时透露的信息展开想象。“江叔叔程阿姨建造这种昂贵的房子，应该是要把理想变成现实。”“我妈妈的理想是救死扶伤。”江衍平的目光落在苏玫脸上，“直到她遇见我爸爸，不顾我外公外婆反对毅然改行。”苏玫躲开他的注视：“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爱情的力量’吧？”“儿子随母亲。”江衍平不给苏玫躲避的机会，移动轮椅来到她面前，“我遇见了我爱的人，只要她朝我笑一下，改行是分分钟的事。”“郭叔怎么还不回来？”苏玫岔开话题，“不是说苍蝇馆子就在路口吗？”江衍平勾勾唇角：“对不起，苏玫，郭爸被我支开了。我跟他说，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午饭非明华楼的外带不吃。”早已料到的结果。苏玫并未感到惊讶：“老房子有没有茶叶？我想烧水沏茶。”“有。”江衍平指明具体存放位置，“枫香黑砖茶，在一楼厨房右手边上橱柜的第三扇门里。”找着茶叶，苏玫忽视了客厅墙角的饮水机，走进厨房，接了满满一壶自来水。江衍平心生好奇：“这桶水是我叫小时工新换的。”“房间也是他们打扫的吧？”苏玫拿着两只洗净的盖碗，回到客厅，“还有院子里的花草，是他们在维护保养吗？”“放心，我雇的人，全部信得过。”“我不想质疑你看人的眼光。但是这次，我给你提个醒——厨房垃圾篓有一根黄瓜尾巴，颜色看着很新鲜。”“怎么回事？”江衍平忽觉太阳穴像有两只铁锤在重重击打，让他无法集中精神。“你上次回老房子，具体日期是哪天？”“八月十六，去棠川工地之前，我回过一趟老房子。”“当时你找人打扫房间了吗？”苏玫问，“哪家家政公司？工人的信息你都掌握了吗？”江衍平被问住了：“你提醒得对。”他猛地一拍脑门：“我这里有小时工的身份证复印件，也给他们留了备用钥匙！”“只有上一次留了备用钥匙，还是每次都留？”“八月初的时候，爷爷体检报告出来，除了三高，心脏也不太好。我出差回来一般都是晚十点以后，为了不让爷爷等我熬夜，我就想着小时工把老房子收拾干净，每次出差我回来住一住。”江衍平绕开了问题，苏玫不禁觉得头疼：“只有八月这次你提供备用钥匙了，对吗？”“是。”江衍平心乱如麻，说起话来颠三倒四，“你没入职之前，都是冯娜帮我找的小时工。你在职时间很短，我很少麻烦你帮我照看老房子。后来你离职了，冯娜也离职了，前台的兰姐帮过我几回。”苏玫集中火力，对上最该被瞄准的时间点。“你只说八月十六号这一次，谁帮你找的小时工？”“茂阳没空，我去找他的路上刚好碰见陈爷爷，他说他会安排。”江衍平的回答，完全符合苏玫心中的猜测。她恍然大悟，事件其实是一个闭环，有头有尾，有始有终。“开水马上烧好了。”苏玫说，“三分钟后，咱们一人泡一杯茶，不要喝，就摆在这里，然后马上离开老房子。”“为什么？”江衍平跟不上节奏。“你们江家所有的房产，都被动过手脚。我家位于无名巷的平房也谈不上安全，前些天停电很蹊跷。”江衍平问：“你家的房子……谁趁叔叔阿姨不在家干的坏事？”“我问过我爸，根本不存在电费欠费的可能，现在都是网络自助充值，电表早换成智能表了。”苏玫轻叹一声，“生活琐事方面，我一直是个白痴。”“小玫，不要这样贬低自己。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怀疑谁？”“不止一个，很多人。”江衍平不再讲话，打开手机备忘录输入：“腹背受敌，咱们能打赢这场仗吗？”苏玫想起那套交房不久的新房，用文字回复他：“你对自己公司建的房子有没有信心？如果有，我们就去晴跃林舍的毛坯房！”-晴跃林舍项目的容积率很高，比云城在建的公租房还要高0.2。唯一的优点是楼间距超出标准要求，低楼层的采光不受影响。苏玫买的这套房子，是26层中的4楼，幸好南窗的视野和采光没有被前楼遮挡，楼下还有一个喷水池和小花园，否则她转手卖掉的心都有。乘电梯来到4层，江衍平对于一梯六户的居住密度望而生畏。“见了鬼了，这里真是江元地产开发的楼盘？”“我挑了一户东南方向的。最大的遗憾是不能南北通透。”苏玫推着轮椅，缓步前行，“回头想想，我当时手头拮据，能买得起这样的房子我很知足。”进入室内，江衍平的自我怀疑有了一定程度的消减。“空间利用率不错，没有多余的走廊和夹角，这大概是唯一的优点吧！”苏玫拿来一支瓶装水，递给江衍平。“可以开始了吗？”江衍平问，“记事本在你的背包里。”苏玫退后一步，倚在尚未装修的灰墙上：“程阿姨写给你的信，你自己读比较好。”“小玫，你是家人，不是外人。”江衍平扬起眉梢。“我还没做好成为你家人的准备。”苏玫微微摇头，“房子很安全，空空荡荡，电线都裸露在外，连插座都没有，你慢慢读，我先去阳台了。”应和着呼呼风声，苏玫听见了时有时无的啜泣。她没有转身，静静伫立在露天阳台一侧，双手扶住红砖砌成的简陋护栏，心跳越来越快。哭声渐息，苏玫走回江衍平身旁。“我给郭叔打了电话。他会在十二点准时等在小区门口。”“我妈妈希望我能把甜酒酿的食谱传承下去。”江衍平抬眸，望着苏玫的眼睛，“但是我认为，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苏玫很有原则：“不，谢谢你，我……”“听我说完。”江衍平合上记事本，“在云城，许多人家都会自制甜酒酿。我妈妈记录的这份食谱，只多了一种食材和一道工序，成品的口味就连上好几个层次。”“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苏玫轻声问，“你想用食谱入股甜心蜜菓。”“是的，小玫。我想和你一样，将食谱申请为专利，然后估算价值，作为技术股参与到甜心蜜菓的事业中来。”“欢迎！”苏玫握住江衍平的手，“我没有理由拒绝你。”紧接着，她追问道：“程阿姨的信里，只说了这一件事吗？”“妈妈一共叮嘱我要办成两件事。”江衍平脸颊泛红，“至于另一件事，需要协助时，我会主动找你帮忙。现在还不能明说。”-立冬节气将至，甜心蜜菓的又一个新品推向市场。酒心蛋糕，外形只是普普通通的烤蛋糕，拥有香草和巧克力两种口味。而它的夹心，尝过的人才知道有多么的美妙和难忘。食用指南里特别注明：“如果您购买的酒心蛋糕温度下降，会严重影响美味的体验。建议您用蒸锅或者微波炉进行加热，蒸锅上汽后三分钟，微波炉一分钟，口感更佳！”对于这款新品创意奖金的分配，苏玫毫不犹豫地指定了一个人。小岳和小池惊掉了下巴：“江总！他什么时候”给你出的主意？“甜酒酿的配方和制作工艺，是江衍平提供的。”苏玫说，“他用技术入股甜心蜜菓，以后和咱们一起共事。”小岳和小池相看无言，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苏玫清楚她俩的所思所想，没有当面挑明，而是惟妙惟肖地模仿二人的神态，也随着幽幽叹道：“不用担心股权稀释。等到真正上市的那一天再说！”小池连忙打哈哈：“江总入股是好事，我们……”手机进来一条图文并茂的信息，苏玫瞬间走神，没有继续听小池天南海北的胡侃。江衍平：“笑不停。”配图是手绘的卡通笑脸，嘴角咧到了耳根。苏玫不明缘由，回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很快，江衍平发来一句话：“我给酒心蛋糕起的新名字，好听吗？卡通笑脸可以作为新品包装盒的图案，我画技拙劣，你另找专业人士美化美化。”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好梦噢！第66章 好口福苏玫忍不住回他一句：“为什么叫‘笑不停’？吃酒心吃醉了傻笑吗？”三十秒后, 江衍平只发来一个露牙床憨笑的表情包, 别无文字补充。小池仍在滔滔不绝：“我从来没想过江总会用技术入股！如果早知道他有这样的想法, 我就比他抢先一步了。”小岳安抚一番，转向苏玫：“江总养尊处优惯了，给他开多少月薪合适？”小池也问：“好妹妹, 你的月薪不过5万块，而且还是年付。江总的标准不能比你的高, 否则大家心里有意见。”苏玫回应了她们的担忧：“江衍平不要薪水, 他说等甜心蜜菓上市之后再分红。”“眼光独到。”小岳张了张嘴, 吐出俩字，“牛批！”苏玫点头赞许：“他是挺厉害的。瞄准了咱们这支潜力股, 将来好帮他赚得盆满钵满。”视线一转，她发现小池正在编辑信息。“手机拿来！”“苏总……”小池尴尬地挤出笑容，“我没有通风报信。”苏玫不听解释，板着脸要过小池的手机。信息收件人果然是陈茂阳！“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得不防。删了这条, 暂时别和他联系。”“我没听错吧？”小池听懂苏玫意有所指, “你怀疑江总最好的朋友？”苏玫撂下重话：“假如你继续和陈茂阳保持联络, 我连你都怀疑！”小池闷闷不乐，只得拿回手机, 悻然跺了跺脚：“没人愿意当叛徒。你和江衍平的事, 以后我再也不掺和了！”小岳一语不发，夹在苏玫和小池中间左右为难。“池姐，‘顶可爱’本周的销售情况怎样？”苏玫问, “统计表做好发给我，尽快！”“上午已经做好了，马上发！”小池迅速恢复公事公办的语气，一扭头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苏总，你不能限制池姐交友的自由。”小岳掩上办公室门，走近苏玫，“她在感情方面非常脆弱，和前任分手疗伤就疗了两年。她好不容易有喜欢的人了，咱们作为朋友，是不是应该支持她？”苏玫说：“应该支持，但不是现在。”小岳茫然无措：“我脑子转得慢，你能说清楚一点吗？”“不能。”苏玫双手扶于案头，“整件事尘埃落定的那一天，不用我说，你也会明白。”-十一月中旬，惠康路高架桥坍塌事故公布调查结果。接到通知时，苏玫恰巧准备登机赶往垵勐。调查组成员冰冷的口气，让她的思绪瞬间跌至零度以下。“苏女士，经过调查走访，施工单位不存在违规操作，事故原因是建筑材料不合格，涉及混凝土强度、钢材型号等专业事宜。”苏玫急切发问：“哪里能看调查报告原文？”“稍后我会把网址发到您的手机上。您需要注册、实名认证，然后就可以查阅报告了。”“谢谢您。”放下手机，苏玫听到了机场广播催促登机的提醒。与此同时，收件箱收到一条新消息。她匆忙编辑短信发给江衍平：“飞垵勐需要一小时五十分钟，期间我不能上网。以下是调查报告原文的网址，你先注册一个账号，用我的身份证号码实名认证后即可查看。”苏玫是最后登机的旅客。刚一坐稳，飞机就滑入了跑道。来不及接收江衍平的回复，她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找出眼罩耳塞戴上，抓紧时间补眠。飞机准点抵达垵勐，亢哥亲自来接机。“好久不见，苏玫，你又瘦了！”“是啊，我太忙了，忙得没空睡觉。”苏玫开起了玩笑，“亢哥，前些日子我看过你和江爷爷打高尔夫的照片，怎么几天工夫你圆润了不少？”亢哥赧然笑道：“夜宵不断，今天小龙虾明天涮火锅，想瘦都难啊！”“说起垵勐的美食，我最喜欢的还是桂花鸡肉饭。”苏玫话锋一转，“这回出差，我要逗留一周时间。亢哥，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你制定一份减肥食谱。”“瞧你，这么见外，当然不嫌弃！”亢哥冲跟班使个眼色，两个黑衣黑裤的小伙子连忙接过苏玫的行李，走在前方开路。出乎苏玫的意料，停车场停着九辆贴有迷岸酒吧标志的礼宾车。“你转行做婚庆了，亢哥？”“江老和小七跟我说了，接你的时候一定要讲排场。”亢哥笑道，“他们还说，你最喜欢数字9。为了凑齐这九辆车，我腿都跑细了。”苏玫不由得打起退堂鼓：“例常巡店，我想低调一点。”“这回情况特殊，你必须高调。”亢哥拉开车门，“到了我的地盘上，客随主便。无论你去直营店还是加盟店，我都护送到底！”“谢谢你的好意……”话说半截，苏玫的手机响起一声清脆的短音。信息来自江衍平：“调查报告原文网页不支持复制和截屏。我拍了照，稍后发到你手机上，注意查收。”苏玫索性拨通他的电话。“亢哥找来九辆加长型礼宾车接我，是不是你的授意？”“各占一半。”江衍平的答复掷地有声，“我的原话是拜托亢哥找九辆房车，但考虑到房车不好停，礼宾车也能凑合。”“我只是巡店，老兄！”苏玫无奈道，“微服私访才能发现经营中的瑕疵。”“人无完人，何必追求完美？”苏玫无法容忍被人曲解：“我这么做，跟完美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你可能不在乎品牌的影响力，我在乎——每年有多少知名品牌的直营店毁在经营管理不善，你统计过吗？”江衍平停顿几秒，说：“对不起，小玫，是我唐突。巡店不急在一时，亢哥会提供援助。既然你人到了垵勐，我想求你办件事。”“有话快说，不要浪费生命！”苏玫的耐心耗尽之前，江衍平终于出了声。“距离垵勐城区一百八十公里有个名叫狮语的小城，是我妈妈的老家。我想请你拜访程家祖宅，顺便去祠堂帮我上柱香。”“我办不到。”苏玫坦言。“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江衍平声调柔缓，“各地风俗不同，你不想坏了当地的规矩。小玫，我已经告诉了外公外婆，他们很欢迎你到家里做客。”苏玫眼前飘过三个大字——“见家长”。“我说过，我还没做好准备。”若在平时，她拒绝起来毫不迟疑，今天却心慌意乱、底气不足，“以后有机会我再去看望老人家，这次不行。”江衍平换上一副央求的语气：“小玫，我外公外婆真的很想见你一面！去看看二老吧，好吗？”苏玫犹豫道：“我考虑一下。”“亢哥全程护送，你不用担心交通和安全问题。”江衍平做出最后的挣扎，“小玫，求求你，帮我这个忙，相当于给我第二次生命……从今往后，我任你打任你骂，决不反抗。”在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关系里，苏玫无须对江衍平承担任何义务。即使她答应了，也是看在程馨宁的面子上。危难当前，一件羊毛外套和一条围巾，成为联结两位女性的纽带，将她们的人生牢牢地牵系在一起。“我先回酒店，稍事休息给你打电话。”苏玫说，“我们最多算是普通朋友。江衍平，别抱太大希望。”-暴风雨的突然中止，和天空骤然放亮一样，都发生于转瞬即逝的几秒钟。午后的天空，又一次变成墨色，比无星无月的暗夜更黑。阴云迅速堆积，豆大的雨点敲击着车窗，乒乒乓乓的声响像是能击穿玻璃。“云城很少下这种暴雨吧？”亢哥的提问，扰乱了苏玫的思绪。她没有回答，微微侧过脸，望着路边未被草木覆盖的土地，此时已是烟尘弥漫，雨点落下去砸出一个又一个网球大小的浅坑。“云城四面环山，台风吹不进去。”“说心里话，金窝银窝，哪里都不如自己家的狗窝。”亢哥低声感慨，“我日思夜盼着回云城养老，但愿老天爷垂怜，能圆了我的梦。”苏玫听出亢哥的弦外之音。对于他有家不能回的缘由，她不去深究，做安静的听众已经足够。“这条土路开到尽头，我们还要再走二十公里山路。”亢哥转移话题，“程家的外公外婆热情好客，上次我去看望他们，愣是留我喝了三天酒才肯放人。”苏玫轻叹：“这样的暴雨天，就算我想走，估计也走不掉。”“没事，明天一早天就放晴了。”亢哥说，“我叫人订了酒店，不住家里，免得你不习惯。”车队开到村口，早已有人迎候。一柄黑色大伞，遮住了他的脸，却遮不住他坐的轮椅。雨点无情地泼洒在他浅栗色皮鞋鞋面上，顺势打湿了他的裤脚。“怎么是你？”苏玫惊讶不已。“听说下雨天和炸舌头更配噢！”江衍平仰起脸，笑得纯真无害，“我怀里的保鲜盒，就装了狮语特有的油炸小吃鲜香鸭舌头，待会儿你尝尝！”苏玫穿好亢哥事先准备的雨衣雨靴，走到轮椅旁边。“我很好奇，你是不是永远不会说实话？”“你听我解释……”“好啊，你说吧！”苏玫微蹙眉头，“我倒要听听，你还能编出什么奇怪的借口来。”“你和我约定的三个月期限快到了，我还清‘债务’的希望渺茫。”江衍平恳求道，“能不能多给我一点时间？我想追加三个月，小玫，我真心实意想要获得你的谅解！”第67章 起跑线“想都别想！”苏玫正色道, “协议十一月底到期。如果你不能履行当初的承诺, 我就把壹农庄的股份全部转让给别人。”江衍平的恳求发自肺腑：“壹农庄项目老大的位子, 非你莫属！”苏玫笑了，摇头否认：“长江后浪推前浪，郭小虎比我更合适。郭叔叔和谭阿姨待你如亲生儿子, 我把股份转让给你的弟弟，合情合理。”“不管你把股份转让给谁, 你永远是壹农庄的老大。”江衍平抓紧伞柄, 另一只手递上装满鸭舌的保鲜盒。“换个称呼, 江衍平。”苏玫接过保鲜盒，装进雨衣侧兜, “我不想当什么老大，也不愿意领导你。”“有件事还没顾上告诉你。”江衍平提高嗓门，“为了凑齐欠你的一千万，我变卖了名下的一套房产, 又把y2k抵押给了典当行。”苏玫愕然失色：“那是你最爱的机车——”“文氏兄弟的嘴脸一天不拆穿, 我没法过安生日子。即便我的腿活动自如, 我也没心情骑车四处兜风。”“程阿姨留下的记事本, 除了食谱和写给你的信，还有其他内容吗？”“还有一封写给文思诚的信。”江衍平拒绝透露只字片语, “我现在不方便说给你听。”苏玫说：“找时间, 你和他见个面，把事情摆在桌面上，一味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我们不提那个人好吗？头疼。”“好。”苏玫转到轮椅后面,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江衍平手臂伸展，指着道路尽头：“沿着这条路直走，我带你去参观祠堂。”苏玫说：“雨越下越大，要不改天再去？”“不！”江衍平一旦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就现在！”苏玫咬咬嘴唇，暗骂一声：“犟驴！”“小玫，壹农庄的头把交椅别人不能坐。”江衍平旧事重提，“哪怕小虎是我的亲弟弟，这事都没有商量余地……”“别纠缠不休了。”苏玫佯作威胁，“乖乖坐好！否则把你推进路边水沟里。”江衍平喃喃低语：“你在我最艰难的时候雪中送炭，反过来却不给我报答你的机会，小傻瓜……”雨声嘈杂，苏玫并未听清江衍平的自言自语，推上轮椅缓缓前行。走到一栋黑瓦白墙的传统建筑门外，她闻见了久违的袅袅檀香。与此同时，诵经声和木鱼声远远地飘了过来。“程家今天添丁，请了大师做法事。”江衍平提供的信息，仿佛掀开了眼前灰暗的雨幕，令苏玫的心境豁然开朗。“恭喜你，又多了一位亲人！”她望着供奉在案头的牌位，说，“以前我误以为程家人口稀少，实地考察后发现，程家是个大家族，而且非常公平，把女性都写进了族谱。”“是的，我妈妈的牌位也在这里。”苏玫沉默两秒，轻声问：“小婴儿是你的表侄还是表侄女？”“论起亲戚关系，那复杂程度理都理不顺。”江衍平双手交握，扶着膝盖，“新生儿是个超级可爱的小棉袄，她的爸爸是我大舅公家二表舅的大儿子。”苏玫彻底晕了：“小宝宝叫你什么？表叔还是表舅？”“刚好我赶得巧，所以她认我做了干爹。”江衍平说，“省去那些七拐八绕的关系和称谓，这样做正合我意。”苏玫问：“孩子呢？我想包个红包送她。”不知江衍平没听清还是故意忽略，原本应该由他回答的问题被亢哥抢了先。“红包不能随便给的，苏玫！”“既然我和程阿姨有缘，又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添丁是喜事，我就要所表示。”亢哥拍拍江衍平肩膀：“小七，关键时刻不要装聋作哑，你赶快给苏玫解释解释。”“按照程家的习惯，包红包给新生儿就相当于认亲。”江衍平低沉的嗓音，在雨声中悠扬散开，“小玫，你愿意做小宝宝的干妈，我举双手双脚赞成！”“认个干女儿很好啊！”苏玫面不改色，“谁规定干爹干妈必须是两口子？”亢哥大吃一惊，后退几步站远了打量苏玫。“女中豪杰，勇气可嘉！”苏玫忍俊不禁：“你怎么了，亢哥？我们不玩成语猜猜猜。”“别处是什么规矩我不清楚。”江衍平续上话题，“依程家的老例，新生儿的干爹干妈必须是一对夫妇。”“原来如此。”苏玫表情夸张地大笑两声，“省了红包的钱，我给小宝宝的妈妈买些补品总可以吧？”江衍平点点头：“可以。我先代表哥表嫂谢谢你。”苏玫笑起来止不住，不得不把推轮椅的任务让给亢哥：“祠堂这里不能大声喧哗，我先离开一会儿。”目送苏玫的身影转过巷口，亢哥幽幽叹道：“小七，造孽啊！”江衍平收回视线，瞪向这位亦师亦友的大哥。“我和小玫相敬如宾。不，用这个词不恰当，她根本没接受我的表白。我们不是恋人，没有牵手亲吻，何谈造孽？”“好好的女孩子，被你带偏了。”亢哥说，“记得我第一回 见到苏玫，灯光昏暗的包厢，她站在门口，看我的眼神不卑不亢。可现在呢？她心是乱的，眼神飘飘忽忽。”“亢哥，我不懂你要说什么。”“你影响了苏玫，很不幸全是坏的影响。她为你所累，不论做事还是生活。想改变这种局面，你就要从自身下手，下狠手！”江衍平后背僵直，扶于膝头的双手不觉握成拳状。亢哥行事果断，劝人势必一劝到底：“今晚吃过饭，我们直接回酒店。你不要留苏玫住在外公外婆家。假如老人家挽留，你要站出来帮苏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