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摇摇头,他只剩尊严了。“或许是有朝一日,你因着觉得自己窘迫迟迟不与春归开口,而她最终嫁于别人的时候。那时你会觉得,此刻的尊严算什么?你属意的女子从此与你再无可能了。”薛郎中从怀中掏出一个金元宝,放到欧阳面前:“你想想我说的话,究竟什么更重要。”而后站起身,走出了欧阳的家。“先生怎么样?”春归站在栅栏外,想进去瞧一瞧,被薛郎中拉住了:“回去吧,做一桌好菜,为欧阳先生送行。”“真当真吗?”春归开心了起来,她眉眼间的喜悦在秋日的暖阳中跳了一跳,跳成一道和煦的天光。“当真。走吧!”薛郎中看着她的模样,笑出了声。他在人间走了这么一遭,见过各形各色的痛苦,无盐镇上的最深刻,而春归的最轻描淡写,却最动人。春归跟在郎中身后,按捺不住自己的喜悦,她跳两步到郎中身旁:“郎中,如果欧阳先生高中了,我算不算名师出高徒?”她歪着脑袋想了想,铁定算的。欧阳先生教了那么多孩子,但夸她聪慧夸的最多。“如果欧阳先生高中了,我们会不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越想越离谱,欧阳听她这样说笑出了声:“你是鸡还是犬?”“我嘛…都说我生的美…那我应当是凤凰了!”春归说完开心的大笑出声。到了医馆就与阿婆商量:“阿婆,我们晚上叫青烟来,一起给欧阳先生送行好不好?”“好呀..”阿婆看春归如此开心,自然也开心:“阿婆做一桌子好菜,你再去买几坛好酒,今晚呀,咱们不醉不归。”春归最喜欢不醉不归了,自打三年前跟薛郎中沾了酒,她便有些欲罢不能,常常在晚间,与郎中喝几口。今晚得买几坛女儿红,要二十年的!这样想着便出了门,一直向前走,走到了酒坊。酒坊家的儿子觊觎春归好几年,今儿见春归又来打酒,连忙跑了上来:“春归,来打酒?”把春归问愣了:“不打酒打什么?”酒坊小子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啥问题,摸了摸脑袋笑出了声。酒坊掌柜的看自家儿子那没出息的样子,走过来一脚踢他屁股上:“滚一边去!癞□□想吃天鹅肉!”春归看他被踢了,咯咯笑出了声。笑了许久才伸出三根好看的手指:“我要三坛女儿红,二十年的!”“买这么些酒,家里要宴客吗?”“欧阳先生要去京城考状元啦,为他践行!!”春归恨不得整个无盐镇都知晓欧阳去考状元的事。“哦哦哦!”酒坊掌柜的连忙点头:“欧阳先生可以的,欧阳先生一定会高中的!”春归听他这样说,更开心了,抱着三坛酒便向医馆走。到了医馆,发现阿婆已经开始腌肉了,连忙放下酒对阿婆说:“阿婆,我去找青烟。”一溜烟跑了。春归喜欢这无盐镇的秋天。跑在路上的时候,偶有一片叶子落到头上,分量很轻,轻到有一丝痒。也不必拿掉它,就让它在头上挂着,好似这秋就是自己,自己就是那秋。到了成衣铺,看到青烟正举着一件衣裳在看,看到春归进来连忙说:“你快来试试,这件衣裳不难做,又好看,肯定可以卖的好。”说罢便往春归头上套,果然,好看至极。青烟满意的点点头,把衣服折起来:“一会儿把衣裳拿走,明儿就要穿。”“嗯嗯。”春归点头,而后说道:“现在就走吧?晚上给欧阳先生践行。”“欧阳先生要走了吗?”“是的,薛郎中说欧阳先生要走了。”春归想起薛郎中的笃定神情,她是信郎中的。“那好,咱们快走。”待春归回到医馆,看到薛郎中站在那发愣,看到春归回来,把脸转过去不说话。“郎中你怎么啦?”薛郎中叹了口气,对春归说:“不必为欧阳先生送行了,他刚刚来过了。这会儿已经出城了。”“.…..”春归看看青烟又看看薛郎中:“不是明日走吗?还没给他践行呢!”薛郎中大抵明白,欧阳之所以不见春归,是因着他觉得最后那一面太过狼狈,他没有勇气与春归亲口告别。“我还没给他践行呢!”春归这样说着,突然冲出了医馆,向城外追去。这一追,一刻没有停歇,明明已是秋高气爽,却是跑出了一头一脸的汗。脚底的烟一路跟着她,一直跟到十里外。终于看到了一个背影,他背着一个包袱,身子颀长,头发整齐的束在脑后。“欧阳先生。”春归喊了一声,看欧阳回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春归,你怎么来了?”欧阳向前迈了几步到她面前。“我还没给先生送行呢!”春归说着竟觉得有些委屈,自己忙活了这大半天,他却连一口肉都没吃上,一口酒都没喝上。“阿婆做了酱肉。”“春归…”欧阳的眼睛通红,他从未在春归面前失态过。从前想过离开无盐镇,但一想到离开无盐镇,别处就没有春归了,便舍不得走。这个女子他惦念了三年,这三年,最难的时候,在母亲走的那段日子,是每晚念着她的名字入睡的。这个女子,是他唯一的甜。他再也忍不住,伸出手把春归拉入怀中:“春归…我该如何与你说呢?春归…我…”“别说。”春归在他怀中落了泪:“我懂。”都说春归傻,春归哪里傻,朝夕相处三年多,从他拿出那块墨块起,就知他对自己好。好是会上瘾的。春归说不清自己对他的感情,但她知道他对她的好,她是眷恋的。“春归我要走了。”欧阳轻轻的推开春归,刚刚那一个拥抱,在他看来已是奢侈了。欧阳的理智告诉他,此时不该有承诺。承诺在此刻,是最无用的东西。他轻轻为春归擦去泪:“春归你记得,要每日读书写字。腹有诗书气自华。无论多难,记得读书写字。”春归点点头:“我喜欢读书写字,我这几年读了好多书,以后也会读书。”“我知道,春归最聪慧。春归你回去罢!我要走了!”欧阳向后推了推春归,而后转身离开。他的步子很大,去京城这条路,有几千里。他必须用自己的双脚亲自丈量。春归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才回过身去。是的,为先生践行了。先生一定会高中的。她这样想着,竟也觉得离别没有让人那么难受,甚至心中还有一丝欢喜。慢慢向回走,这一走,竟走到了天黑。远远的看到了城门,两匹马从她身旁飞奔而去,跑出几十丈远后其中一匹掉转马头向她奔来:“春归,这么晚你去哪儿了?”是张士舟。“去给欧阳先生送行。”“哦。你上来吧,我捎你回去。”张士舟下了马,让春归上马,他牵着马小跑。“你们要去哪儿?”刚刚过去的时候,春归看清了,前面那个是穆宴溪。她有些日子没见过他了,有时他从面铺经过,目不斜视。也算是个有皮有脸的人,没有过多纠缠。“京城给将军送了一车好酒,将军叫我去他府里尝尝,说今晚不醉不归。”张士舟光说起那些酒,就会流口水。谁不知道穆府里的藏酒京城第一?“什么酒?”春归爱喝酒,听他说起酒,竟也有些馋。“说是好些种,竹叶青、荔枝酒、菊花酒、屠苏酒、桂酒、杜康酒.. 说是一样拿了五坛。”张士舟伸手抹了抹口水。“你们是来打仗了还是来当酒鬼了?”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四更~~~~晚安呀第35章 无盐镇初秋(二)张士舟听到春归竟质疑自己和大将军, 有些不乐意了, 大声对春归说:“看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和将军刚刚打了胜仗, 喝点小酒庆贺庆贺怎么了?”春归扑哧笑出了声:“你们每天在军营里泡着, 去哪儿打胜仗?”张士舟一听,这事儿跟她掰扯不清楚,梗着脖子说了一句:“行军打仗你不懂, 我不跟你掰扯。我们打了什么胜仗也不能跟你说。”张士舟自然是不能说, 他做事还是靠谱, 将军安排了探子在西凉追着赫连云飞猛揍了一顿,约么他三五个月缓不过来。若不是赫连老将军安排了绝世高手,这会儿赫连云飞的脑袋应该搬家了。要说这穆将军从前不是这么睚眦必报的人,这回不知怎么了, 对赫连云飞穷追不舍, 生生要把人弄死一样。用的还是江湖手段。“那你别跟我说,我问你, 我想要几壶你们将军家的酒, 你说这事儿怎么办?”春归太喜欢喝酒了, 可是无盐镇的酒坊, 就那几样酒。她去走镖的时候, 在别处喝过荔枝酒,当真是好喝,甜丝丝的。刚刚听张士舟那么一说,就有点馋了。二人这样说着话就到了城门,守城的士兵看到张士舟和春归点了点头。进了城, 就该慢下来了,张士舟说话不那么喘了,想了想:“你想喝酒,怎么不自己跟将军要?”张士舟呛她,料她也办不出这种事儿来。前脚把人训的跟孙子似的,后脚就跟人要酒,那不是泼皮无赖吗?“你当我不敢?现在就去将军府。”春归梗着脖子,我还怕了你个狗将军不成。哼。张士舟看她那样,也没与她较劲,带着春归就奔将军府跑,到了门口,朝春归摆手:“来,咱进去要酒。”他那双眼睛闪着贼光,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都到了门口了,春归才觉出不合适来。这要了酒,就又该有牵扯了,就那口破酒,不喝能怎么着?剁了脚转身跑了。张士舟在门口哈哈大笑,看春归跑远了才走进去。宴溪正在命人往酒窖里搬酒,听到张士舟进门开口问他:“你笑什么呢?”“春归。”张士舟想起春归那个怂样忍不住又笑了一阵,笑完了才说话:“春归这个酒鬼,听说老大这有好酒,想来要几坛,人都到了门口了,撒腿跑了。”宴溪听张士舟说春归是酒鬼,站起身来看着他:“她喝酒了?何时的事?”“何时的事我不知道,只知道这两年她傍晚常跟薛郎中喝几口。”“.……..”宴溪听到这个愣了半晌,才开口说道:“把她能耐的。”在院子里摆了酒桌,拿出三坛酒,好酒好菜的透着爽利。喝了几口就觉得浑身热的慌,左右也没外人,二人脱了上衣接着喝。这一顿酒算是喝透了,张士舟喝的抱着廊柱子叫娘。宴溪酒量好,喝透了也没事儿人一样,就是走路有点晃。抬头看了看天,夜深人静,明月高悬。她倒是有眼光,看不上本将军,看上本将军的酒了。叫了小厮,挑了几坛适合女子喝的酒,抱着去了医馆。这一路走路晃的厉害,酒却一点没打,到了医馆门口,把几坛酒在门口一字排开,跟小厮说:“你跟这守着,别让别人抱走了。明儿早里面的人看到了,你就走。”交代完转身走了。回了将军府,看到张士舟不抱着廊柱子喊娘了,正在吐,撇了撇嘴:“出息!”刚刚走这一趟,酒劲儿散了些,困意上来了,回到卧房内,和衣睡了。春归早起打开医馆的门,看到门口一字排开的几坛酒,抬眼望了望,没找见人。打开瓶塞闻了闻:“娘诶,这也太好闻了吧?张士舟这个狗东西还真是办了点人事儿。以后可得对他好点。”欢天喜地把酒抱进去,对薛郎中显摆:“郎中你看,顶尖的好酒,晚上叫青烟来,咱们得喝几口。”薛郎中也打开塞子闻了闻,果然好酒,无盐镇没见过。倒是从前在京城喝过。看了一眼春归,她正对着酒坛子傻乐,估计在寻思晚上用什么菜下酒。正在这时,张士舟捂着脑袋进来了:“郎中,给我来副药醒酒。”兴许是昨晚喝的太多了,又掺了酒,早上睁眼觉得头痛欲裂。将军倒是厉害,他睁眼的时候将军已经走了。“你刚起?”春归看他这副样子,不像是能起早来送酒的人。“对啊,不然呢?”薛郎中看了一眼春归,他大抵明白怎么回事了,送酒的不是张士舟,另有其人。只见春归小脸一阵白一阵红,辫子一甩出去了。把张士舟弄的一愣:“这是怎么了?”“没怎么。”郎中看破不说破,给张士舟泡了一副醒酒茶:“喝吧,喝完了坐一会儿就能好。”而后便去忙了。张士舟想起什么似的,坐了一会儿便出去找春归。“春归,我给你偷几坛酒出来如何?我知道大将军的酒窖在哪儿。”张士舟谄媚的与春归说话,其实是有求于春归。春归抬眼看了看他:“你又犯什么坏呢?”“您这话怎么说的?我是那种人吗?”一下就被春归看透了,张士舟有些不好意思。“你们大将军酒窖有多少酒?”春归逗他。“大将军的酒窖..”张士舟的双臂摊开,想了想又放下:“这么说吧,这次是穆家的镖局从京城亲自押过来的,一整车。穆夫人心疼儿子,生怕儿子这一年受苦。除了酒,还押了好些别的东西。”“比如呢?”春归纯属是没话找话,她想看看张士舟到底能憋多久。“比如…绫罗绸缎,那都是上等的料子,还找人画了衣样子,说是在这边找个功夫差不多的绣娘,就能做出极好的衣裳来;再比如,上等的太平猴魁,叶上带着红丝线,拿起来沉甸甸的;再比如..”“噢噢噢噢。”春归一直点头:“这些我都没大见过,你说这么热闹我也想不出个样子来…”“回头我给你偷点出来。”“我看成。”把你厉害的,还敢从你们将军府上偷东西出来。春归边说话边干活,手里的活计一点没耽搁。张士舟跟春归闲扯这么久,终于还是崩不住了。他向春归靠了靠:“春归,青烟最近做什么呢?”“成衣铺里忙着呢。”“哦…你能让青烟帮我做身衣裳吗?”张士舟问过青烟,青烟说不做男人的衣裳,把他搪塞回来了。他出来好几年了,家里倒是派人送来一些衣裳,但他穿着都不称心,老觉得青烟做的好看。“不能。”春归逗他,看他神色变了变,才正经问他:“你为何要青烟给你做衣裳?镇子上不是还有两家成衣铺吗?”“那两家成衣铺做的衣裳不入眼,我就喜欢青烟做的衣裳。”张士舟有时去成衣铺转悠,还没站稳就被青烟请出来了。哪里还有机会跟她说做衣裳的事儿。“青烟不给男子做衣裳。”春归知道,青烟现在没法面对男子,给男子做衣裳,免不了要量体裁衣,她心里别扭。春归不想让青烟做她不愿意的事。“求你了…春归…”张士舟双手合十做出祈求的姿势,把春归逗乐了。她知道张士舟这人除了嘴欠点,没坏心。青烟也不讨厌他,兴许这事儿说说能成。“我今儿个问问她,要是她愿意,我就带你去量尺寸。”“好好好。”张士舟看到春归吐口了,开开心心走了。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那身衣服,心想小爷可算能把你扔了。到了晚上,青烟来了,他们在面铺里留了一张桌子,阿婆做了好菜,摆了满满一桌,春归把那几坛酒拿了出来,脸颊上的笑涡很深:“举杯邀明月,对影成好多人。”青烟闻言笑出了声,她用手指点春归的额头:“你可是读了好多书,眼下会改句子了。”“我可厉害呢!”春归抓住青烟的手,作势要咬她,阿婆和薛郎中在一旁笑出了声。“你还别说,我们春归改的诗很好。”阿婆捏了捏春归的脸:“眼瞅着就要中秋了,春归改的有意境。”“可不是!”春归听到阿婆夸她,也很开心。把头靠在阿婆肩上:“喜欢过节。”“嗯嗯,那咱们中秋的时候,还这样过。”青烟摸摸春归的头,对她许诺。春归开心的直点头,拿起一坛酒:“咱们喝酒罢!”给每个人倒了一杯,薛郎中端起酒杯滋了一口,咧着嘴丝了一声,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好~~酒!”春归连忙跟了一口,学着薛郎中丝了一声,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好~~酒!”其他人笑出了声响。这声响传了很远,传到了将军府的屋顶。宴溪坐在屋顶,听着面铺传来的笑声,想起在京城的穆府,父亲母亲也常常坐在院中赏月。那时他身在福中不知福,总是在赏月之时与父亲闹不愉快。穆家镖局押的这一车酒,倒是便宜了那个小丫头。她喝起来真是一点不含糊,一杯又一杯,三坛酒一个晚上就见了底。宴溪定睛看了看,她似是有些醉了。摇摇晃晃站起来,冲另外三人抱了抱拳,又摇摇晃晃走进医馆,不一会儿出现在医馆的后院。宴溪的眼睛猛然睁大,他看到春归在后院开始解扣子,刚走到卧房门口,外裙已经脱到了地上,内里是一件白色的中衣,月光皎洁,柔软的衣料随着微风贴在她的身体上。她边解中衣的扣子边推门,在她回身关门的时候,宴溪看到她鹅黄的肚兜..门关上了,宴溪的眼终于清净了。就你那点酒品还想喝酒?爷就是把酒窖砸了,也绝不再让你沾到一口我穆家的酒!他气的半死,差点从屋顶上摔下来。作者有话要说:膨胀继续,今日还有两个肥章~~~接档文宝贝们真的不考虑收藏一下吗第36章 无盐镇初秋(三)第二日宴溪到营地的时候, 张士舟正在练兵。严寒那个傻小子来了一封信, 说来年回京复职的时候要跟自己比练兵, 这小子眼下春风得意, 张士舟自然是不服。你看我不把你打成死狗!回头看到大将军正往营帐走,耷拉着脑袋,有点颓废。冲着部下喊了一句:“给爷狠狠练!”转身跑了。进了营帐, 看到宴溪正仰着脖子揉脑袋:“老大这是怎么了?”宴溪的眼底有一丝乌青, 显然一夜没睡。这事儿该如何说?告诉张士舟自己昨晚看到一个女子醉后行为无状吗?憋着嘴没说话, 只丢给他一句:“老子酒窖的酒,今早让管家入库了。少一坛唯你是问!”喝完酒脱衣裳,这是在家里,若是在外头呢?吃亏可怎么办!想起来就生气。张士舟上来就被训了一顿, 心里还犯着嘀咕:老大怎么知道我要偷他的酒?正说着话, 大头兵来报:春归来找张校尉。张士舟下意识看了穆宴溪一眼,发现宴溪火气好像又大了一些, 但还是朝他摆摆手:“去吧!”“得令!”张士舟撒欢儿着跑了出去, 看到春归站在营地外等他。“怎么样?”“不行。”春归摇摇头:“青烟说了, 你太丑。她想起你, 就做不出衣裳了。”张士舟的脸迅速的垮了下来, 大早上被老大训了一顿,转眼又被青烟嫌弃了。春归看张士舟这个样子,突然笑了起来:“逗你的!等傍晚她不忙了,带你去量尺寸,布料你得自己带。”张士舟喜笑颜开:“得嘞!”想起老大似乎没带几身厚衣裳, 穆夫人只寄来了料子,总归还是要找人做。于是试探的问春归:“将军..也没带足够的衣裳…能不能…”“不能!别得寸进尺啊!”春归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傍晚的时候,在面铺等张士舟,远远的看着他与宴溪一起走过来。宴溪看得春归站在那,没有要避开他的意思,便对春归点了点头。脚步不自觉快了一些,怕她揪住自己训一顿。“穆将军。”倒是春归落落大方叫住了他,宴溪听到她唤他,停下来看着她。“张士舟要去铺子里做衣裳,你去吗?”春归笑着对他说话,却让宴溪每一根汗毛都立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今儿日头打西边出来了?去还是不去呢?倒是想去,自己确实该添衣裳了,母亲送来的衣料之前还想着该如何做。点了点头:“多谢。”不知为何,说了一句多谢,耳朵脖子却红了。好在是傍晚,别人看不大清楚。春归带着他们向成衣铺走,他们二人都不说话,张士舟也不好说话,三个人就这么安静的走了一路。到了成衣铺,看到青烟已忙完了。准备一个软尺给春归:“你来帮忙量吧?”春归了解,点点头,对张士舟说:“你来。”张士舟站在春归面前,摊开手量尺寸,春归上上下下量的十分仔细。张士舟偷瞄了一眼青烟,看到青烟站在那看着他们,有些局促。发现张士舟在看她,迅速的转过脸去。张士舟不知怎的,突然脸红脖子粗。春归感觉到张士舟的异样,抬眼看了看他,这下明白为何他要请青烟帮他做衣裳了,感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曲线救国呢!拿着尺子的手重了重,张士舟哎呦一声,吃惊的看着春归,发现春归冲他挑了挑眉。宴溪看到这三个人之间的互动,笑了笑。他坐在门口的位置,傍晚了,成衣铺子没有人。他的长腿挡住了整扇门。来了无盐镇两个多月,只有今天最舒心。他发现只要闭上嘴,不乱说话、管住自己的眼睛,不看她,自己的处境就能好一些。正想着,春归朝他摆了摆手:“到你了。”她声音与几年前大有不同,说话的时候软绵绵的,极好听。宴溪站起身站到她面前,低声说了句:“有劳。”而后摊开了双手。感觉到春归的手轻轻的环住他的腰,而后在他腰间移动,他的心跳了跳。刚刚还在嘲笑张士舟没有出息,这会儿换自己脸红了。微微低下头,看到她正低头看着尺子,刘海沾在他的衣裳上。宴溪不敢喘气,生怕自己的呼吸声惊扰了她,破坏此刻的宁静。春归依稀记得他的身量,但今儿一量,发现他比自己印象中还要高一些。低下头记了他的尺寸。抬头对他说:“好了。”宴溪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多谢。”“料子谁出?”春归把尺寸给青烟,站在柜台前面,突然开口问他们。“料子?”张士舟想起了,自己没有衣料子:“要么我在这里挑?”“我那里有衣料子,送你一些吧?”宴溪对张士舟说道。母亲送来许多,三年都穿不完。张士舟连忙点头:“多谢将军。”“既是料子你们出,那便是画衣样子和缝制费用了。”春归拿起小算盘开始拨拉,而后问他们:“做几身?”张士舟看看宴溪,那要看老大赏几身料子了。“每人三身。”既是要做了,就做的足一些。三身也够换洗,不然到时紧紧巴巴不像回事。“好的。”春归又拨拉一阵算盘,而后抬起头看着他们:“算了一下,大概五百两银子。”青烟看了半天热闹,终于这会儿忍不住笑了。这春归,摆明了要宰宴溪一道,她近日不定有什么事儿要用银子。张士舟嘴张的很大,五百两银子?外面五十两都用不上,到这就要五百两了?刚要跟春归掰扯,却听宴溪说了一句:“好。”从衣袖间拿出一张银票放到柜台上:“这里是三百两,你们拿去钱庄对,剩下的二百两,做完后再付。”春归拿出银票看了看,没错。笑盈盈的收起来:“还是京城的客人痛快。”“那便有劳二位了。”宴溪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刚刚低头看她,这会儿脖子有点痛。尺寸也量完了,得见好就收,别回头又闹得急头白脸的,不好收场。“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朝青烟点点头,也没看春归,推门出去了。推了门径直奔将军府,他得给家里写封急信,让他们备几千两银子出来,这趟出来就没带多少银子,他本就没什么花销,就带够日常用度的了。哪成想这无盐镇的女子要起价来这样狠。刚刚用三百两银子冲了脸面,说做完再付其余的,眼睛扫了一下春归,生怕她说不行。她要真说不行,自己身上的银子还真不够了。好险。正急匆匆走着,听到张士舟在后面喊他:“老大!老大!”他站住脚,心里紧了一紧:“怎么了?”“春归说您还得回去一趟。”“回去一趟做什么?”他向后退了一步,有意要逃。“春归说,忘记量您的腿长了。”“哦。”一颗心放下了,向回走感觉利索了许多。到了成衣铺,规规矩矩站在那:“有劳。”春归蹲下去为他量腿,量完了对他说:“听闻将军府有很多好酒,将军可否赠与我们几坛?”说是赠与,有点明抢的意思。说完眉毛还扬了扬。青烟再一次笑出了声。穆宴溪这次来,她与他接触不多,但从前的穆将军可不是这样的,从前的穆宴溪,谁敢让他吃瘪,他会报复回去的。眼下再看他,被春归收拾的服服帖帖,竟是一点抵抗都没有。发现春归瞪了自己一眼,忙正了正神色,低头假意画衣样子,脖子却伸的老长,生怕错过什么。“喝完了。”宴溪言简意赅,将军府的酒你别想了,你酒品不好,回头再闹出什么笑话来。“喝完了?”春归声音扬了扬,分明就是不想给。“喝完了。”“张士舟说穆府送来上百坛酒,大将军是用酒泡澡了吗?”春归上次喝过那些酒,感觉还有点瘾,总想再喝一次。一直拉不下脸,今儿得着机会了,好不容易拉下脸了,他竟然说喝完了。“对,泡澡了。”宴溪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可以给你银子,酒肯定不成。但突然想到,她有了银子,哪里买不到酒?于是缓和了一下说道:“还剩几坛,准备今儿与张士舟喝了。姑娘若是不嫌弃,可以赠与姑娘一坛。”一坛倒是不至于出什么乱子。“哦。”春归看了看张士舟,又回头看了看青烟。张士舟这人嘴贱,但是心不坏。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替人去死,他们两个是一起过了命的。倒是可以看看值不值得托付。“你们今儿喝酒,备了什么下酒菜?”“?”穆宴溪愣住了,这问题打哪儿问的呢?过了半晌才答:“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信口胡诌背了套菜谱,反正你也不去吃,你管的着么?“这么丰盛。”春归突然回头对青烟说:“青烟,咱们去将军府蹭个饭好不好?”“………”所有人都看着春归,不知春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张士舟也不懂,但他的眼中竟有一丝感激。春归知晓自己在做什么,这几年自己入了世,青烟出了世,她话越来越少。打前段时间看到赫连云飞后,看到男子会抖。这是心病,得治。怎么治呢?眼下只有张士舟能治了。他看青烟的眼神,不像是纨绔子弟看青楼女子的眼神。那眼神,再傻的人都能看懂。是心疼和爱慕。作者有话要说:张士舟这个傻白甜,真是傻白甜啊...第37章 无盐镇初秋(四)青烟愣了一愣, 她有些为难。现如今, 只喜欢两件事, 春归与独处。与春归一起之时, 是真的开心;独处之时,是真的平静。看到春归满是期待的看着自己,咬了咬牙:“好。”春归放下手中的活计:“那我们走罢!”春归吓到了宴溪。宴溪刚来无盐镇的时候与她说句话, 都要被她呛死。这会儿她主动提出去将军府, 他心里竟有一丝忐忑, 生怕春归是在逗他玩。张士舟在他身边悄悄问他:“今儿这唱的是哪一出?”宴溪怕虽怕,好在胆子大:“无论唱的哪一出,咱们都别接招。她像头小兽,不定哪一下惹毛了冲你呲牙。”“是冲您呲牙吧?春归对我好着呢!”张士舟俨然已忘记将军今日豪掷五百两银子为他制衣的事, 只是觉得春归在的时候, 将军似乎有那么一点好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