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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归》TXT全集下载_3(1 / 1)

他趴在那久久不起,不是不能起,是不想起,昨儿一次,摔个屁墩儿,今儿一次,摔个狗啃屎。这要是被自己那些部下知道,还不得笑掉大牙?这女子不能惹,也不好惹,自己身高腿长,放眼天下,跑得过他的人没几个,这女子,竟这么快追上了他?宴溪趴在那思索良久,终于想通,这青丘山青丘岭都是她的地盘,她在这里活了十几载,如履平地。倒是不丢人。于是若无其事翻过身坐起来,一头一脸的土。春归见他脸上的土,有些后悔了。自己打小也没伤过什么人,眼前这个算是第一个了。蹲下身把脸凑到他跟前:“对不住。”俨然忘记了刚刚发生什么,只是记得自己推到了他。宴溪听她竟然说对不起,假意瞪了她一眼,把手伸给她:“拉我起来。”春归接过他的手,把他扶起来。宴溪就势靠在她肩上,若无其事的问她:“你的蜜呢?”春归侧了侧身子,一罐蜜稳稳的用柳条拴在腰间。宴溪的手指刮了刮她鼻尖:“你倒是聪慧。”二人走到树林那一侧,宴溪起了好胜心,觉得自己不能在打猎上输给她。于是有意跟她比试,春归不晓得这是在比试,只当是他在跟她玩,于是二人你一只我一只,不亦乐乎。不出两个时辰,宴溪的肩头就挂满了猎物。“饿。”春归看着他肩上的猎物,眼睛转了转,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布兜,拿出一小块盐巴,递到宴溪手中,又指了指他肩上的野兔:“吃。”宴溪明了,二人拾了柴起了火,将野兔架在火上烤。春归又是春归了,守着野兔就是守着野兔,眼睛一眨不眨,时不时吞吞口水。待烤好,宴溪有意逗她,拿起野兔就跑,春归急了,在后面追他,却撞进他的怀中。二人都静了下来。“想不想吃?”宴溪在她耳边轻声问她。春归盯着野兔子,点了点头。宴溪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亲这里。”春归大抵是饿傻了,乖乖凑上去,在他脸颊印了个吻。宴溪心满意足,拉着她靠着树坐下,二人你一口我一口吃掉了那只野兔。吃饱了,春归的困意也上来了,芭蕉叶子盖在脸上,睡了。宴溪端详着她的怡然自得,何其难能可贵。这世上那么多脏污,她于这青丘岭上,保有难得的良善清白,也算幸事。在她身旁躺下,掀起她的芭蕉叶也盖在自己头上,睡了。这山中一日,疏忽而过。二人满载而归,兴高采烈向回走。待下了岭,奔草庐走,宴溪听到身后沙沙作响,停下来对春归说:“我去如厕,你在这里等我。”向后走了数十步,看到张士舟带着人蹲在树后等他。“这是将军要的。”张士舟拿出一张空白的舆图递到宴溪面前。“嗯。”“我们就跟着将军罢?”万一宴溪出了什么事儿,张士舟可没法跟朝廷交代。“不必。”宴溪想到有人跟着他和春归,有些不自在。他的部下不知他的脏心烂肺,他也羞于让他们知道。对他们来说,大将军在山中迷惑一个女子,就是搂草打兔子,顺手的事儿。但他们不知,他们的大将军,根本迷惑不了那个女子。宴溪想起狗啃屎的窘迫,抬起腿踢了张士舟一脚:“滚!”张士舟嘴贱,跳到一旁:“我们是担心那女妖伤了将军,她那一把,可把将军推的不轻!”身旁的士兵不敢笑,脸紧紧的憋着,憋的青紫。宴溪瞪着张士舟,果然,自己的部下看到了。他的脸晴了阴阴了晴,眼眯着透着寒光,有要杀人灭口的意思。吓的张士舟躲到其他人身后,侧着脸说:“属下知晓将军是在用苦肉计。”算是给宴溪一些面子。宴溪狠狠瞪了他一下,扔下一句:“给本将军去旁的路画图,别让本将军看到你!”转身走了。这山上的暮色四下,二人经历这一日好似熟了一些。远远的,看见阿婆站在小径那里等着他们,待他们走进,责备的看了春归一眼。“这么多野物,可以晒干了隆冬时候吃。”阿婆自言自语道。“阿婆,这些日子我跟春归多打一些回来,这样天冷了,不愁吃的。”宴溪适时的补上一句,不待阿婆点头,就挑着扁担去溪边了。大有要在这山中一辈子过活之意。第8章 青丘岭问情(三)宴溪与春归,日日早出晚归,眨眼便过了十日。秋来了。这一日一推门,一阵寒意袭来,春归哆嗦了一下,连忙回身找了件兽皮裹在身上,她这一打扮,倒真像一只小兽了。也没忘记宴溪,找出一件也给宴溪披上,宴溪人高马大,那件兽皮裹在身上跟女子的肚兜一样,倒是多少管事。二人迎着风透着寒,披星戴月走了。今日走这条路,之前春归从未带他走过,从一片林子穿出去,走一条小径,在小径尽头,左转进林子。那片林子,脚下盘根错节,头顶叶子连着叶子,一丝缝隙没有,显然是一处深山老林。倒是比之前暖了一些。春归在前面快速的走,不知走了多久,宴溪甚至有些疲累,终于得见天光。又是一条小径,纵向天边。抬头看了看日头,差不多未时了。“春归,今儿不打猎不采药了?”宴溪有些纳闷,追上在前面疾走的春归,小鹿寸步不离的跟着她。“不。”春归没有停下,他们要快些走,这样夜深前还能赶回草庐,若是脚程慢,就要明儿个了,不能让阿婆担心。“那咱们去哪儿?”宴溪被她搞得摸不清头脑,微喘着问她。春归停下来,指指他身上的兽皮:“太小。”宴溪明白了,这女子,看他批的兽皮太小,带他去寻兽皮,看这架势,是要带他打一头兽?好家伙,宴溪想到这竟隐隐有些兴奋,摇头晃脑的冲到春归面前:“是去打兽?”春归看他的傻样子,笑出了声:“不。”转身走了。二人低头继续走,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林子里一块空地,平地起了一座庵。那座庵,远远的看上去,被林子包围着,颇有遗世独立之姿。春归走到门前,抓起木门上的铁环叩起了门,叩门声在林子里响了又响,直冲霄汉。过了许久,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稍等。”又过了许久,庵门开了,一个年老的姑子开了门,看到春归,脸上顿起了一丝暖笑。“施主。”她双手合十,朝春归施礼。春归亦十分虔诚,双手合十向她回礼:“比丘尼。”她回过礼后从怀里掏出一包盐巴塞到那老姑子的手中。盐巴,无论在大齐还是西凉,都是紧缺之物,春归却给了她一包,可见春归与她,感情不浅。宴溪还在思忖,春归已经随那姑子从里院牵出两匹马,给了宴溪一匹。“走。”春归对他说,不待宴溪反应,她已出了庵,翻身上马,宴溪连忙追了上去。春归竟然会骑马,宴溪与她并肩而行,转头看到她的神情,小脸紧绷着,机警的看着眼前。宴溪的心荡了一荡,果真是个奇女子。二人片刻不歇,终于在日落前到了一个山坳。此刻山坳里三两户人家,炊烟袅袅。春归远远的打了声哨子,一个男子推开木栅栏,把手架在额前看了看,而后笑了起来。大声喊:“这是谁家的小女儿!”春归下了马,刚把马拴在栅栏上,就被那壮汉抱起来扔向了天空。从屋里又出来几个人,看到是春归,都围上来,围成一个圈儿,春归被越扔越高,她的头发在风头翻飞,整个人发出咯咯咯的笑声。玩了好一阵才歇下来:“小女女,你怎么来了?”春归在地上晃了几晃才站稳,拂了拂脸上的发丝,指了指宴溪:“兽皮,天冷。”那壮汉认真的打量了宴溪,与他们山里人不同,这男人面皮白净,看着还算斯文,又看了看春归,心眼这怕是阿婆给春归相看的人,阿婆眼光倒不赖。于是转身进去,拿出一张巨大的兽皮,走到宴溪面前:“来,这位哥儿,我帮你穿上。”宴溪任那壮汉扯下他身上那件小兽皮,给他裹上那件大的。他看了一眼兽皮的皮毛和纹路,是虎皮。从前听闻山中的汉子,各个英豪,能打虎,总想见见真人,今儿终于得见阵容,再看那汉子,眼神中竟带着敬畏。这兽皮,在初秋的傍晚山间,裹在身上,一股热气缓缓蹿进了身子,无比熨帖。“小女女想吃什么?”壮汉给宴溪裹完兽皮,转身问春归。“不,回去。”春归拍拍他的肩膀:“改日。”而后上了马,走了,没有一句客套。宴溪抱歉的看看大汉和山民,他们似乎习惯了一般,转眼便散了。月亮已经升上了天空,二人骑着马赶路。这一整日只吃了两个饼子,这会儿是真的饿了。但春归归家心切,一路都没有作声。到庵里还了马,已近戌时,待穿进那片密不透风的林子,偶尔会传来几声奇怪的声音,透着瘆人。宴溪倒是不怕,他担心春归怕,走到春归身旁,拉住了她的手:“有我。”林子里黑漆漆一片,二人看不清对方,只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和呼吸。宴溪伸手揽住春归,把她揽到自己的怀里。这一日,她不言不语,一个女子,翻山越岭,只为给他找一身兽皮,再是冰块的心,这会儿也会化了。这些日子,自己那些登徒子的脏污念头,与今日的春归比起来,简直应下地狱。打今儿起,不能那样对她了,这样一个剔透的人,不能被自己污了。宴溪感觉怀里小人的顺从,觉得可惜了,哪怕她有一点,有一点不好,自己都能对她下狠手。就这样想着,出了林子,一阵狂风灌了二人的口鼻,裹挟着冰雹。这山里就是如此,一日分四季,脸说变就变。二人定是不能赶路了,春归对宴溪喊了句:“跑。”便在前面跑了起来,片刻便进了一个山洞。她打起火石,在洞中找到一些干柴,支起了火。二人坐在火边,听着山洞外冰雹砸在树上的声音,恶狠狠不留余地,想毁了这人世一般。春归的脸有一些惨白,她打小怕打雷下雨,今儿这冰雹,来的这样急,阿婆又不在身边,一时之间觉得有些无助。她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把头埋进去,这样能好一些。宴溪从未看春归如此,思虑良久,才明白这女子是怕了。于是轻声问她:“春归,你怕吗?”他的声音伴着噼里啪啦的篝火声,带着一丝暖意。春归埋在膝间的头点了点,抱着膝盖的双手又紧了紧。宴溪的心,疼了一下。他坐到她的身边,拉起她,把她拉到自己的怀中。轻轻拍她的头,对她耳语:“别怕,我在。”春归在他的怀中,感觉无比温暖和安全。篝火炙烤着他们,渐渐的,便觉得奇热无比。宴溪脱掉了自己的兽皮,回身看到春归的脸已经通红了,小声问她:“热吗?”春归点点头,也脱掉了自己的兽皮,终于好过一些了。她贴着宴溪紧紧坐着,此时静下来,才觉得了饿。肚子咕咕叫了几声。“饿。”她的小嘴憋了憋,又舔了舔唇:“渴。”又渴又饿。宴溪何尝不是,他看了一眼外头,夜色那么深,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冰雹的声音。“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我去给你找水。”宴溪担心春归害怕,小声安抚她,而后拍了拍她肩膀,站起身,走到洞口。伸出手,冰雹打在手上,生疼,他生挺着,终于接了满满一捧,转身回到洞中。自己拿起一个放到口中,山里的雨干净,这冰雹,竟不比山泉水差。又递到春归面前一颗:“喏。”春归看了看,开心的咧嘴笑了笑,一口叼住他的手指,含住那颗冰雹。宴溪的心飞了起来。也是经过事的人,却被这小小的一个动作诱惑了,比那些女子在面前轻解罗裳还要更甚几分。他慌忙逃到洞口,外面的寒气浸的他渐渐清醒,刚刚身体起的躁动过了许久才平复下去。“还吃。”那罪魁祸首却在身后要求还吃,宴溪回头看了看她,篝火映着她的脸庞,粉嫩白皙,粗布衣裳之下露出的手腕纤细柔弱,微张着唇,看着他,对他说还吃。他转过身,向雨幕中走了一步,冰雹砸在他的脸上,生疼。又向后撤了一步,但身子已然湿透了。他又伸手接了一捧冰雹,走到春归面前,示意她伸手接着,放到了她掌心。而后坐到一旁。湿透的衣裳裹在他的身上,紧绷的肌肉轮廓右眼可见,春归吃了那一捧冰雹,抬眼看了这一幕,不知为何,竟咽了咽口水。而后觉得不妥,偏过头去。这雨,下的这样肆无忌惮;山洞中的二人,各怀鬼胎。从前为他疗伤,看到他的胸腹,竟是管中窥豹。而今这雨,让他原形毕露。春归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真的是与自己天壤之别。在她还未意识到之前,竟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身上的肌肉。………作者有话要说:日子太苦了,明天吃点肉吧?第9章 青丘岭问情(四)宴溪的眸色猛然变深,他身体里的兽咆哮了一声。抓住那只造次的手,看着她:“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阿婆可有教过你,男子的身体不宜乱碰?”他步步为营,春归寸步不让。换了旁的女子,直接就地正法,可她不行,她是春归.她什么都不懂...宴溪眼睛闭了闭,向一旁移了移.恰巧此时,炸了一声响雷,春归叫了一声扑进了宴溪怀中.宴溪的心中也炸了一声响雷,他的手摊开,许久不曾放下。想推开春归,春归却在他怀中摇了摇头,把他抱的更紧。“春归...你现在放开我,兴许一切还来得及.”宴溪说着这样的话,心里却叫嚣着春归抱紧他,这样他便有理由更进一步.色字当前,前头心里那些迂回曲折眼下所剩无几.“春归…”宴溪出声唤她,双手捧起她的小脸,她因着怕,眼睛微闭着,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此刻的宴溪是春归的救命稻草,她打小怕的东西就那么几样,这响雷一声一声炸在耳边,每炸一声,她的睫毛都抖上一抖。宴溪的心像暴雨中飘零的叶子,上上下下飞来荡去,春归的唇是这片叶子的归宿。叶子找到了归宿,而春归,抓紧了自己的救命稻草。她微睁着眼,看着面前这个人,恐惧消失了,她抬起自己的手抚上他的面庞,如平日抚小鹿的头那般,是在谢他。宴溪所有的退路都没了,他的手移到春归脑后,加深了这个吻。她的唇齿之间有草庐前那条小径上常年飘着的青草香气,顺着这香气,便能走进草庐,草庐内,是这人世间最好的去处。第一眼见她,他身负重伤,血流了那么多,伤口扯着疼,却对那眼前身着肚兜的仙子动了色心,这些个日夜,与那色心决斗,他活了二十多载,没对任何一个女子动过如此不堪的念头,没用过任何不堪的手段,所有的女子都是心甘情愿,他把自己所有的坏都用在了春归身上。这个吻细致而绵长,时而温存,时而激烈,春归顺着他,由着他,她心里知晓这样不好,这样不对,这样有违阿婆的教诲,但她此生从未任性过,只有这一刻,她想违背阿婆,她是真心喜欢与宴溪这样,不仅喜欢,不知为何,她觉得不够。她的拳头在宴溪的后背轻轻的擂了擂,宴溪怕她不甘愿,终于停下这个吻,微微抬起头看着她,等候她的发落。春归的呼吸急了急,她顺从自己的本心,沙哑着声音说道:“校尉,不够。”想来,她竟从未问过他的名字,也兴许他说过而她不记得。那句不够彻底摧毁了宴溪,他的内心满是惊叹,一个未经人事的女子对他说不够,怎么会不够,很快你就会觉得我给的太多。“春归,你可知我们现在在做什么?”宴溪即便再乌糟再不堪,也不愿落得诱拐民女的罪名,他强忍着悸动,问她。而眼前的女子却摇摇头,不懂。“你我现在所做之事,会把你从女子变成妇人,而很多人,要成亲以后才能行这种事。”春归听到成亲二字,心里惊了一下,她不要成亲,成亲就不能与阿婆在一起,咬着嘴唇摇了摇头:“不成亲。”“对,我不能与你成亲,所以我们不能继续方才的事。”宴溪说着,向一旁侧了侧身子。“不成亲,要继续。”春归平日里懒得说话,她觉得说话很累,说了这六个字便觉辛苦,也不知宴溪懂不懂她的意思。宴溪自然懂,他获得了她的首肯,他没有诱拐民女,这女子心甘情愿。把春归揽进自己的怀中,终于得意放开手脚驰骋。宴溪的每一个举动,在春归那里都是新奇的,她闭着眼想起青丘岭的春日,那片林子绿了,那片花海绽放了,那些蜂儿飞来了,那只小鹿去追蝴蝶了,春天与麦子,都是新的。自己也是新的。自己酿的蜜没有他的吻甜,是的,他的吻,不仅在她唇上,在每一处,她的眼有些濡湿,是新的,春天、花海、林子、蜂儿、小鹿、蝴蝶、自己,都是新的。春归爱着春天,也感激眼前这个人。而宴溪,为这女子的主动与顺从惊叹,他从前不信,有些女子无师自通,今日终于得见,这女子,竟如此聪慧,仿佛她生来只为这一刻。“春归,阿婆教你背过诗吗?”宴溪呢喃着问她,春归没有说话,在心中点了点头,阿婆教过,阿婆教过很多诗。“你可知作诗讲求起承转合,我遇见你可谓起..你救我可谓承…”宴溪让自己慢下来,他希望春归记得他的话:“我们被困在山洞里可谓转,接下来..便是合…”宴溪吻住了春归的痛呼,这世间姹紫嫣红,从前宴溪觉得每个女子都是一种颜色,而这一刻,他看到一整个春天。…………暴雨终歇,春归在一片温润中睁开了眼,看到眼前空无一人,她穿上衣裳出去找,看到洞口被树枝堵住,折腾了好久,才走了出去。阳光裹挟着微风,打在春归身上,她打了个哆嗦。放眼看去,林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地上一排浅浅的脚印,是下山的方向。他下山了。春归什么都不懂,春归心里一片清明。阿婆教自己背过诗,阿婆说写诗讲求起承转合,起要平直,承要舂容,转要变化,合要渊永。不渊永,这首诗就做的不好。春归抬腿向草庐跑,她要跟阿婆说一声,她得下山去寻他。他对这青丘山青丘岭一无所知,万一被豹子老虎叼走了怎么办呢?急急跑到草庐,看到阿婆站在小径前,伸着脖子向远处看,看到春归后,一颗心似是放了下来,向她迎了几步,抱住了她。“阿婆,冰雹。”冰雹拦了她回来的路,请阿婆不要怪她。阿婆点点头,又向远处看了看:“校尉呢?”“下山,我得去。”春归有些焦急,自己养大的孩子自己当然懂,阿婆拍了拍春归的头:“去吧,要当心,快去快回。”转身捧来一些灶灰,涂在春归脸上:“下了山,不要与人随意搭话,找得到他便找,找不到便回来,他是贵人,无盐镇留不住他。”“好。”春归应了声好,不知为何,瞬间哭出了声。她不懂自己,为何会哭。“去吧!”阿婆心如刀绞,拍了拍她的头,她的春归长大了,体会了人生第一道苦。想来是自己不称职,教她的太少。春归转头向外走,这一条下山的路,她一年也走不了几次,每一次都是下山急,上山急,永远匆匆。今日更急更匆匆,她一边走一边抹眼泪,他千万别被豹子老虎吃了呀!过了一会儿,经过那个山洞附近,才发现脚印七七八八,竟有七八人那样多,是被山匪劫了吗?她摸了摸怀中的草药,是阿婆给她防身用的,这些草药,不够放倒七八个山匪,可怎么办呢?她这一路风尘仆仆,面上蒙了新的灰,狼狈至极。可是那些脚印,蜿蜒曲折,竟一直到山下,春归顺着脚印走,直至脚印消失,她置身于一条石板路上,周围是无尽的喧闹。她闭了闭眼,这尘世的喧嚣又将她击中了。“哇,那些军爷真是威武好看..”一个女子从春归身旁经过,与身旁的人小声念了一句。军爷,校尉就是军爷,她揽住那女子:“军爷,在哪儿?”那女子看着眼前这个寒酸的小花脸,皱了皱眉,不奈的指指远处:“喏,那边,要归朝了,在排兵。”春归撒腿就向那里跑,归朝是什么?这两里路,人挨着人,她怕极了,但想到宴溪可能在那里,便觉得一切怕都消失不见。终于看见前面一片空地上,成千上百的军爷都站在那,有三个人坐于高头大马之上,最前面的那人,不怒自威,他的眼神凌厉的扫过四周,大喊一声:“开拔!”他的嗓音响彻无盐镇的上空,拉紧手中的缰绳,身下的马匹抬起前蹄长嘶一声,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叹声。“果然是大将军,气度不凡。”“这可是穆老将军的儿子,虎父无犬子。”春归茫然的看着他们,不知他们说的究竟是谁。直至看到一个一个男子跑到他的马前,大声说道:“将军,急报!”才确认,原来他是大将军。春归想向前走,与他说几句话,问他接下来要去哪儿,何时归来,却被一个士兵拦住了:“无干人等,不得入内!”春归才不管,这世上怎么会有不让人走的地方,她用力推了那人一把,猛然冲了过去。宴溪听到人群之中的喧哗声,回转过头,看到向自己跑来的春归,顿觉无地自容。没想到她会追过来,夜里走得急,不忍心叫醒她与她话别,想写封信给她,又料想她不识字,只得封住洞口以免她被虎狼所伤。还没反应过来,春归已经到了他的马前,大声问他:“要走?”后面追上来的士兵看到这个情形停住了,想来应是大将军的故人。宴溪愣了愣,点了点头:“收到急召,今日归朝。”看到春归困顿的神情,料想她听不懂,朝张士舟伸了伸手,张士舟连忙将一个布袋子交到他手中。宴溪下了马,将这个布袋子放到春归手中:“感念你和阿婆的恩德,这一袋银钱,足够你与阿婆此生富足无忧。”春归捧着布袋,他说是银钱便是银钱,她不在乎。只是看着他问他:“何时归?”“归朝后朝廷另做安排,此生怕是不会再来这里。”宴溪不想骗她,想到此生不会再见她,心里顿觉些许遗憾。想去拍拍她的头当做安慰,没成想,春归却向后退了一步。“大将军?校尉?”临了了,春归最在意的竟不是此生是否会相见,而是他曾说的话,可是真话。张士舟听的一头雾水,宴溪却明了。他点点头:“抱歉骗了你和阿婆,我是大齐国的大将军,不是校尉。”春归看着他,从前阿婆说山下的人会骗人,她是不大信的,今日却是信了,山下的人,就连自己是谁,都不讲真话。“银钱你拿好,若是有难处,就去找他。”宴溪指了指身旁的张士舟,此番归朝,张士舟带队守在这里。他不管春归是否听懂,上了马,最后看了一眼春归,她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于是说道:“保重。”保重。宴溪的马从春归身旁走过,马蹄溅起的灰打在春归的裤脚上,她低着头向后退了退。此刻心中的钝痛痛得她喘不过气。此生怕是不会相见了..阿婆从未说过,人与人之间,聚散竟是这样容易。阿婆还说什么?他是贵人,无盐镇留不住贵人。春归抬起头,看着他坐在马背上渐行渐远,他的脊背挺的笔直,却覆着一层冰霜。昨夜还冲进雨幕为她找水的人,今日竟那样远了。她转身穿过人群,再也没有回头。第10章 青丘岭遗梦(一)宴溪正走着,听见有人唤他,是春归吗?他迅速的回头,看到青烟站在街边,朝他招手。他的眼从青烟脸上划过,看向很远的地方。石板路上,一个身影,正朝远方走。她并未追过来,亦没有为他送行,青丘岭上的女子,竟是如此拿得起放得下,倒是自己,刚刚那一瞬,显的有些小家子气了。“穆大人。”青烟的手攥着一方帕子,走到马前,把帕子递到他手中。“大人此去,山高水长,小女没什么可送大人的,这是小女亲手绣的帕子,若大人不嫌弃,便拿来抹汗,旧了便扔了。”宴溪看着那方帕子,一对鸳鸯栩栩如生,揣进自己的怀中:“多谢青烟姑娘。”打马要走,却听到青烟唤他:“穆大人!”宴溪勒住马,看着她。“大人,还会来无盐镇吗?”青烟知他不会来了,却不死心,总觉得还有盼头。“不会来了。”宴溪笃定的说,大齐幅员辽阔,这青丘山一脉,张士舟守着足以,若是他日西凉来犯,自是有别人驰援,很难再请得动他。青烟的眼中起了雾,她微微欠了欠身:“送大人。”宴溪点点头,又下意识朝那条石板路看了看,春归已走到尽头,再转个弯,就要出城了。大将军心怀天下,领兵打仗,难免会有露水姻缘,散了便散了,自己留下了银子,不算愧对她。这样想着,猛然扬起马鞭,打马朝城外飞奔。无盐镇的一花一草一木从他眼前快速掠过,他没有驻足,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了。================================================================================================这条上山路,春归走了那么些次,唯独这一次,寸步难行。她脑中混沌,总觉得有什么在心间堵着,无数次用力捶着胸口,捶到自己喘不过气,却无济于事。她停下来,听到山间的风声穿过树林快速吹来最终打在耳鼓上,是青丘岭的声音。夜已深了,豺狼虎豹都该出来了吧?她抱着那袋银钱,哦对,自己还有一袋银钱。如果今夜没被狼叼走,就是老天觉得自己命不该绝。春归想起草庐内的阿婆,不行,得快些回去。抱着银钱拔足狂奔,手中紧紧握着一柄短刀,这是阿婆教她防身的。春归向草庐跑着,这青丘岭是自己的家,青丘岭常年没有人,阿婆说,没有人能耐得住寂寞,在山上住,首先要抗住的,就是寂寞。终于到了草庐,她收起那柄短刀。看到阿婆坐在灯前,她的头发一日之间全白了。春归不知阿婆这一日经历什么,只是觉得她似乎很难过。“阿婆。”春归扬起笑脸,把那袋银子放到阿婆身旁:“阿婆,银子。”阿婆看到那袋银子,忽然泪流满面。她哽咽着问春归:“哪里来的银钱?”“校尉。”他不是校尉,他是大将军。春归不知大将军究竟是什么,但她不想让阿婆知晓他骗了她们。阿婆感觉到身旁的银钱烫了她的身体,她微微向一旁挪了挪。春归笑的像花一样,但阿婆可以看到她眼角的忧伤。伸出手抱住春归,再无言语。春归一夜未睡,天明之时,听见阿婆的的方向传来呕吐声,连忙起身掌了灯,看到阿婆扶着床沿,急速的喘着气。“阿婆,阿婆。”春归唤她,把手放到阿婆的额头上,滚烫。阿婆从未病过,春归忽然很怕,抖着声音唤阿婆。“阿婆没事,兴许是吃坏了东西。你去睡。”阿婆推了推春归,不想让她害怕。春归被阿婆推走,站在那看着阿婆痛苦的皱着眉头,咬着牙不发出声音。春归心痛急了,回床下拿出那袋银子系在腰间,不顾阿婆的反对,背起了阿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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