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鹏说：“这回许老师的事是我不对，自己犯错自己承担责任。走之前，也该把话跟你说清楚，十五，我一直把你当我最好的哥们儿，以前是，现在也是。”听说他真要走了，俞仲夏难免也有一丢丢难过，语气也不如先前激烈：“你干的事是好兄弟该干的吗？你是我哥们儿，俞季阳也是我亲弟弟。”万鹏态度倒是诚恳：“我不该跟你弟乱来，都是我一时糊涂，我怂了，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俞仲夏来气道：“你他妈的万朋鸟，不是口口声声说没搞我弟吗？现在又认了？有一句实话吗？”万鹏：“真没有，我都跟你说过我不是那个，我怎么可能搞他？”俞仲夏：“那你又说什么乱来？”万鹏表情不是太自然，道：“也就到那程度，你不是都看见了？”那时还没放暑假，各年级都考完了试在家等成绩，万鹏发微信叫俞仲夏去他旧家玩。俞仲夏在家睡大觉，醒来过了中午，看到手机上的消息，就去了。知了拼命叫的午后，阳光无比刺眼，大街上小区里都没有旁人，俞仲夏跑进万鹏家阴凉的楼道，刚上了一个拐弯，就撞见：万鹏正把俞季阳按在墙上亲，亲得还带响儿。俞仲夏那双没被太阳晃瞎的眼差点被这燃烧的基情给闪瞎，当场暴走，抓起万鹏抡了两拳，事发突然万鹏被抡懵了还没做出反应，俞季阳倒挡在中间拦住俞仲夏不让打。俞仲夏看俞季阳：“你？”又看万鹏：“你！”最后：“你们俩？！”万鹏和俞季阳两张脸通红，双双躲闪着俞仲夏的眼神。俞仲夏暴跳如雷：“你们俩什么意思？别跟我说你俩在搞基啊！”他们在楼道里动静有点大，万鹏家的防盗门从里面打开，万鹏妈妈道：“来家里玩，别在楼道里吵邻居休息。”万鹏脸一下就白了，还好他妈妈并没听到俞仲夏那句“搞基”的话。俞仲夏当下还有分寸，这事让家长知道不是闹着玩的，指着万鹏小声恫吓：“你给我等着！”吓完拖了弟弟就走。万鹏也没追来。出来走了一段路，横竖天热小区里没别人，俞仲夏质问俞季阳怎么回事。俞季阳眼泪汪汪地认了自己就是喜欢男生，然后挨了俞仲夏一顿揍。“还好意思提我看见那回？”俞仲夏更来气，对万鹏道，“你哪来的脸说你不是，老子两只眼睛视力都1.5！看得清清楚楚，明明就是你在亲俞季阳！”万鹏：“那次是我亲他，我脑子抽风，可我真不喜欢男生，也不喜欢他。”这话说的真是渣绝人寰。俞仲夏一时义愤难平，放下了恐同偏见，单纯就事论事：“我次凹你妈，不喜欢他你还亲他？你要脸吗万朋鸟？”万鹏把脸稍稍转到一边去，郁闷道：“你弟……他勾引我。”俞仲夏：“？？？？？？”万鹏：“十五，这事你根本就不知道前因后果，我真不喜欢男的，真是他勾引我的。”俞仲夏冷笑：“万朋鸟，你这话，好些强奸犯都这么说，当心人家告你抄袭。”万鹏急了：“咱俩认识这么久，你就这么想我的？你见过我跟其他男生这样吗？你想过我有可能是同性恋吗？我根本就不是。”他顿了一顿，带了点恨意地说：“你弟俞季阳，那就是个害人精。”俞季阳去替俞仲夏考试那天，怕露馅，也不跟别人说话，还躲着人走。考完英语等化学入场，万鹏跑来找他玩，他也没说自己不是俞仲夏，万鹏跟他像跟俞仲夏那么闹着玩，刚说两句他就脸红。因为俞仲夏从没说过自己有个双胞胎弟弟，万鹏也压根想不到这不是俞仲夏。他只觉得微妙的有趣，俞十五这平时牛哄哄的逼王，怎么今天这么好玩？考完化学他和杨柯几个又来找俞季阳，说考完试了要一起玩去，俞季阳支支吾吾说不去，被他们几个强行绑架走了。一伙男生先去游戏厅玩游戏，俞季阳连换币都不太会，听男生们讲笑话也跟不上趟，害羞也害怕，像只小鸡仔跟着鸡妈一样，小心地跟着第一个认识的万鹏。游戏厅里吵得要死，人也很多，他越跟越近，就差拽着万鹏的衣服角了。万鹏一边觉得俞十五今天十分反常，一边又有种以前没有过的奇怪感觉，这感觉让他总想逗逗这个反常的俞十五。他答应了请客吃冰激凌，算上他自己一共八个人，他拿不了那么多，带着俞季阳去游戏厅边的dq排队，等排到了要选口味的时候，俞季阳却说自己不想吃。万鹏逗他说，你平时一口气自己都能吃八杯，今天怎么了，来例假啊？俞季阳溜圆了眼睛，严肃道，我是男生，才不来那个。万鹏莫名其妙，问，这么认真干吗？你真不吃我可不给你买了。结账扫码，支付宝女声报出金额，俞季阳一脸肉痛，万鹏突然明白这人居然是嫌贵想替他省钱。拿了冰激凌，万鹏那杯只吃了一口，声称不好吃，塞给了俞季阳。他在前面走，小心地向后瞥跟着他的俞季阳，俞季阳端着那冰激凌杯，也正小心地偷看他。从游戏厅散了以后，男生们各回各家，万鹏心神恍惚，进地铁站后先上了个厕所，错过了一趟地铁，坐了下一趟，上车后，竟然又看见了俞季阳。但这是1号线，俞仲夏回家该坐2号线。万鹏穿过半车厢的人群过去，俞季阳一脸吃惊，起初还有点想跑的意思，最后还是站在原处没动。万鹏到他旁边，两人并肩分别拉着一只吊环。万鹏看地铁窗上倒映出自己身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俞十五”。他疑惑又迷茫地问他，你到底谁啊？俞仲夏：“……你俩还整的挺浪漫啊？”他两手揣兜，坐在小区健身区的健骑机上，一面阴阳怪气，一面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这是搞基！是搞基啊！浪漫个鬼？万鹏在他旁边站着，背靠着云梯杆，一点不高兴，还一脸颓唐。“我记得第二天在学校见面，”俞仲夏道，“我就觉得你哪儿不对劲，还躲我。这……这什么事儿啊？你俩这算是一见钟情吗？”万鹏：“我不知道。后来也是他联系我，说喜欢我。”俞仲夏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事，忽然警觉道：“那你躲我干吗？”万鹏：“你俩长得一模一样，我一看见你就别扭。”俞仲夏：“你还知道我跟俞季阳长得一模一样？你这禽兽！怎么对哥们儿下得去嘴？”万鹏：“……”俞仲夏也猜个八九不离十，这俩人准是已经闹崩了，分了。不然也没化学老师的事儿。费老师已经回到家，正准备洗澡睡觉，狠狠打了三个喷嚏。俞仲夏道：“说都说了，也不差多说点，你俩就只亲过嘴？没别的？”万鹏：“没有，我又不是同性恋。”俞仲夏：“别嘴硬了，你这要不是，我把头切下来给你当球踢了。”万鹏：“你爱信不信，我真不是。”俞仲夏：“行行行，你俩又是怎么分了？”万鹏：“你了解你弟吗？”俞仲夏略犹豫：“还……还行吧。”万鹏道：“他天生弯的，有个喜欢的人，在颍城大学念书。”俞仲夏：“……你怎么知道？”万鹏：“他自己说的，吊够我了，本来就对我没那意思，耍我的。”俞仲夏：“我没明白。”万鹏脚尖踢了踢地，说：“十五，你初三为什么休学，错过中考？”俞仲夏：“……”离中考还有两个多月，在另个初中上初三的俞季阳被同学欺负，俞仲夏去替弟弟出头，和别人打架，去之前以为都是初中小屁孩，结果到了才发现，对方叫了高中部的来帮忙。俞仲夏右臂骨折，那年没能参加中考，还校内警告记过处分。本来他学习还凑合，吊车尾也能进一中，那之后一蹶不振，迷上了当校霸。万鹏：“你宝贝弟弟说嫉妒你，一个妈生的，长得一模一样，凭什么你过得比他好。”俞仲夏：“……”他说：“可这又关你什么事？”万鹏：“这又关我什么事，我也想知道。可能我就是倒霉体质吧。刚开始还觉得跟你弟搞对象，对不住你，不知道该怎么说，后来他见咱俩已经掰了，他目的达到也玩够我了，我想找你解释，你又不听，还想要我命。”俞仲夏：“……”他隐约感觉万鹏提起俞季阳这个劲儿，根本不像自己说的不喜欢。都要转学去外地了，再说也没意思。“你什么时候走？”俞仲夏问。“没准，可能下礼拜，先过去安顿一下，找好学校就能上课。”万鹏道，“去了那边不知道什么样，还能不能再遇见你这么好的哥们儿。”俞仲夏：“……鸟，你弯了以后说话都越来越恶心。”万鹏也不再坚持跟他争辩自己弯没弯，道：“就这吧，说完了，我走了。”俞仲夏：“滚吧。”万鹏直起身要走，又问：“我这么惨了，你怎么都不安慰我一句？”俞仲夏骑坐在那健身器材上，两手抓着手柄，说：“虽然但是，我还是觉得你活该。”第11章万鹏这既是来道歉，也是来吐苦水，在刚过去的这夏天里，他经历了曲折而失败的边缘恋曲，身边竟无一可以诉说。临别前，想来找俞仲夏树洞一下，本质还是想求个安慰。最后得了俞仲夏二字赠言：活该。万鹏来时恹恹，走时更甚，丧丧地走了。俞仲夏说这话也不是跟他过不去，是真觉得他活该。和俞季阳的感情纠纷，明摆着万鹏自己根本都还没整明白，一边说不喜欢俞季阳，一边又唧唧歪歪地说初见那天自己是怎么有意无意地乱撩。两个人搞基，肯定双方都有责任，俞仲夏对此事的方针政策一贯是各打五十大板，横竖两个都不是好登西。万鹏被劝退还转学，听起来好惨，他酒后还敢回学校上自习，和班主任吵架气得人家高龄孕妇流了产。整个经过明明白白，既给家长老师添堵，又让自己个儿闹心，害人又害己。这还不是活该，是嘛呀？因为万鹏这事，俞仲夏比平时晚了近一个小时才进家门。客厅没开灯，俞明和老婆林筱偎在沙发上，用投屏亲亲热热地一起看电影。俞仲夏一进门，只穿了件睡裙的林筱马上起身，俞仲夏背过身去换鞋，听到林筱脚步匆匆地进了房间里去，房门咔哒一声关上。俞明道：“怎么这么晚？还以为你今天去同学家过夜不回来了。”俞仲夏：“下课去玩了一会儿。”俞明拿遥控开了灯，道：“玩什么了？你手怎么了？”俞仲夏：“倒热水，玻璃杯炸了，已经快好了。”俞明点头，问：“还有钱吗？”俞仲夏：“有。”俞明看了看紧闭着的卧室房门，放低声音道：“想买什么就买，钱不够花就问我要。这学期谈恋爱了吗？对女朋友大方点。”俞仲夏从冰箱拿了可乐，说：“没有谈。”俞明道：“少喝可乐，对牙齿不好，牙齿不美观拉低颜值，播音专业对这个有要求。”俞仲夏又把可乐放回去，拿了瓶果汁。俞明：“整天像个锯嘴葫芦一样，问你一句才说一句。”俞仲夏：“……”俞明自认为尽完了今日份的父亲责任，关了投屏，起身也要回房，说：“早点睡吧，晚安。”俞仲夏：“晚安。”父子俩同住一个屋檐下十几年，彼此间相敬如宾，一点都不熟。隔天就是周五了。天气不是太好，费辛不想出去吃饭，午饭叫了外卖，可以送到校门口。等外卖的时间，他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刷手机玩。一篇本地资讯公众号发的文章，《痛心！颍城一高中生酒后在校闹事，引致女教师流产》被不少人转发到了朋友圈，说的正是万鹏和许老师那件事，内容颇有些春秋笔法，添油加醋，不实部分相当惊人。费辛的同学也有人转发这篇，还用了“天啦噜现在高中生都是怎么肥四好阔怕”的转发句式。费辛评论：【博眼球乱写一通】有个同学甲在班级群里艾特了他：【@费辛出山了！大水冲了龙王庙，就是你实习的学校啊？】费辛：【你瞧瞧这不是巧了吗？不但是我学校，还就是我教的学生】他把万鹏那事简单说了一遍，道：【那公众号还说学生动手推搡老师，根本没有的事好吗，就是拌了几句嘴，事出意外，谁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几个同学接连发了uc震惊部表情包。同学乙：【为人师表了费老师，有内味了】费辛扔了个“满脸写着高兴”的表情包。他到高中来实习实非本人所愿，同学也都或多或少知道内情，都不再继续说这事。同学乙：【周末回学校打球去，去吗？】有几个男生立刻响应说去。同学乙：【@费辛去吗去吗去吗？不回我等下就再问一遍】费辛：【不去，我周末约了看房】同学甲：【辛辛买房啦！！！！！快来看啊！！！！！@所有人】同学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全是男生）：【老公！！！】费辛：【滚啊！！！】他解释了一通是租房而非买房。刚说完，外卖员打了电话来让他去门口取餐，他就在群里说了一声：【我去吃饭了】同学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集体冷漠：【哦，前夫再见】费辛到校门口取餐，外卖员正打给别人电话：“到时间了，我能先点确认吗？……好，谢谢，你快点出来拿。”他挂电话，向费辛确认了手机号，从保温箱里拿了印着“李先生”logo的袋子给他，费辛接过道谢，转身回去。进校园后，费辛远远地看见俞仲夏，他自己做学生的十几年和做老师的一星期里，这无疑是一朵别具一格的奇葩，在两个班一百多个学生中，让他印象无比深刻。俞仲夏刚从楼里出来，疾步走路还低着头看手机，撞到了其他学生。他自己的错，还凶别人：“眼不小，出气用的吗？看不到路啊？”被他撞到的学生和一起的几个小伙伴都是高一新生，并不认识面临过气的七中顶流俞仲夏，也没有被他的凶相吓退，反击道：“谁不看路了？明明是你在玩手机。”俞仲夏：“……”说得好有道理。但他是个校霸，轻易对同学友善，那人设就崩了，于是强词夺理道：“你这不是废话？我要是在开飞机，你敢撞上来吗？”无辜学生和同伴：“？？？？？？”“嚯，交通意外？”到得近前的费辛假装正义的空中交警，问，“谁开飞机？有执照吗？”俞仲夏：“……”怎么哪儿都有你！那几个学生被费老师逗笑了。费辛对他们说：“快吃午饭去吧，别浪费午休时间。”几人便齐声：“老师再见。”他们一起走了，都还没走远就忍不住窃窃私语地讨论：“这老师是教什么的啊？”“好帅。”不但费辛听到，俞仲夏都能听到，他三分鄙夷三分嘲讽三分学俞季阳还有一分勉强算真心，对费辛说：“老师~你好帅啊~”说完就跑了。费辛在后面冲他安全警告：“你慢点飞！”他虽未回头，速度倒是放慢了不少。费辛才提着外卖回了办公室去。俞仲夏到门外。外卖小哥都要哭了：“同学？你怎么才来？”俞仲夏沉痛道：“刚刚发生了撞机事故。”外卖小哥：“……”长见识了，他以为自己上回迟到说是为了救小狗已经是最离谱的借口，你一客户，编个理由至于这么拼吗？俞仲夏：“放心，会给五星好评的！”小哥卖惨成功，欣然离去。等俞仲夏回了教室，打开外卖盒盖……去他妈的五星好评吧！他点的是香菇滑鸡饭，送来的却是招牌牛肉面，还放这么多香菜，一打开盖子那个冲鼻子的香菜味道……呕呕呕。俞仲夏，卒，享年十七岁零九个月零四天。理化办公室里，费辛打开了不属于自己的，香菇滑鸡饭。外卖袋里还有一张订单信息，手机号已隐藏，外卖也只能送到校门口，通常都不会写班级信息。只剩下收取人姓名……费辛，七中狄仁杰，分分钟破了这桩外卖奇案。俞仲夏则压根就没想要找这面真正的主人是谁。他塞了两团纸巾在鼻子里，勉强隔离了香菜味，把牛肉面重新盖好，准备拿去问问隔壁体育生们有没有人要吃。他端着盒子刚起身，费辛就出现在后门外，两手背在身后，叫他：“课代表。”俞仲夏，冷酷无情一男子：“现在是午休时间，课代表不归你管。”教室里有七八个同学还没去吃饭，前排围观费老师和课代表的午间battle。费老师把手从身后拿出来，袋子挂在他两根手指上，向前一伸，道：“顾.刘昊然七中分然.北城，是你吗？”第12章刘昊然七中分然，太惨了，刚被香菜熏得灵魂出窍，紧接着又被公开处刑。下午最后一节课上课前。杨柯跑去19班后门找俞仲夏，见他趴在桌上睡觉，就让靠门边的男生帮忙叫一声。偏这男生也是个学渣捣蛋鬼，高声叫俞仲夏：“然然！有人找！”俞仲夏被吵醒，满脸暴躁地过来，经过刚叫醒那男生身边，比了个挥拳的动作，那男生也不怕他，还嘻嘻哈哈。同班已经一礼拜了，19班诸位同学都发现这位传说中的俞仲夏，的确张牙舞爪，但凶则凶已，并不伤人。杨柯没懂，问俞仲夏：“十五，你改名叫然然了？”俞仲夏木着脸：“我改名叫爸爸了，你先叫一个。”杨柯也板起脸：“别闹，爷爷都八十了，还整天被你气。”两个人在两班交界处你打我一下我杵你一拳地打闹，18班另几个男生闻声也围上前来，几个人联手把俞仲夏拿下，分别提起他的手和脚，把他高高抬起——俞仲夏哇哇大叫：“你们几个孙子死定了！！！”——男生们撒手，把俞仲夏噔一下狠摔了个屁股蹲儿。“等会儿放学来叫你一起啊？”杨柯道，“去鸟哥家看看他，他下礼拜一就走了。”俞仲夏怕他们还要再摔自己一次，盘腿坐在地上不起来，仰着头说：“行。你们都给我退后。”杨柯和几个男生摩拳擦掌，数脸淫笑：“小十五，别害怕嘛。”因休学而中考晚了一年的俞仲夏在这帮人之中年龄是最大的，当即怒吼：“我才是老大！叫谁小十五啊！”他就地伸腿一绞再一绊，眨眼就把离他最近的一个男生放倒了，其他几个见势不妙，顿时做鸟兽散，剩下这一个被俞仲夏按在地上捶了一顿。俞仲夏和体育生们自此和好了。傍晚放学，费辛也迎来实习开始后第一个周末。费家父母提前说过今天不能准时回去吃饭，正好费辛的高中死党约他，两人约了晚饭。他这同学高中毕业后，去了隔壁城市上大学，回颍城坐高铁不到一小时，现在也大四。学传媒的，在市委宣传部实习，一边做茶水小弟，一边复习准备今年国考。茶水小弟大名叫做江因缺，绰号厅长，高中时候费辛一帮人给他起的，for因缺思厅。一见面，江因缺就哭嚎着向费辛吐苦水，说自己从七月实习以来遭遇的种种“非人待遇”。“办公室卫生都是我打扫，花花草草全是我来浇，保洁阿姨还嫌我业务能力差。”“我们科长爱网购，一个月上百件快递，说影响不太好，收件人都写我的名字，还安慰我说这是帮我在办公楼里扩大知名度。”“也行吧，我本来还想趁实习搞个对象，等考公一上岸就能结婚，结果现在那楼上所有年轻女的都不跟我玩，盛传我是个月光败家玩意儿。”“我昨天刚听说，原来我网贷借了几十万？！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事！群众都知道不信谣不传谣了，这帮公务员是怎么回事？”“唯一还跟我说话的是我隔壁桌内女的，长得也还行，整天夸我帅，我本来还觉得有戏。”“这几天我突然醒悟了，她夸我帅是为了让我点奶茶外卖的时候给她也带一杯。”“辛辛，我觉得我要被她pua了。”费辛终于听不下去了，道：“人家一正经公务员！就pua你几杯奶茶啊？”江因缺：“奶茶是当代女青年的命啊！她拿命pua我啊！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难怪这么久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费辛不以为然：“引导消费的夸张宣传罢了，哪有女孩拿奶茶当命的？”江因缺：“你的那堆球鞋，是你的命吗？”费辛反手表演一个双标：“当然是啊，我球鞋都是限量款的，很难买的好不好。”江因缺：“哦，你以后就跟球鞋过一辈子吧。我要讨老婆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消费陷阱的目标群体是年轻女性，我越了解它们，就离女孩们越近。”费辛：“你先上心公考上岸的事吧，其他往后稍一稍。”江因缺：“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俞仲夏和杨柯一行七八个人，去了万鹏家里，看望他，也和他道个别。万鹏父母是生意人，都没在家，万鹏一个人在房间，正收拾行李，知道杨柯他们回来，听见门铃就去开了门。没想到俞仲夏会来。俞仲夏拉不下面子来好声好气，板着脸说：“我闲着没事儿凑热闹，还没来过你们新家。”万鹏也不太自然：“那你随便看看。”杨柯：“你俩好好说话不行吗？搞得鸟哥像房产中介一样，房子有什么好看？”这年纪的男生本来也没有什么隔夜仇，有台阶下就是了。一群男生围坐在万鹏房间里，聊些零零碎碎的笑话，说万鹏不在学校这两天的趣事，赵主任昨天晚上来开班会把假发带反了，18班某男生给19班某女生送巧克力可能想泡人家，化学老师和俞仲夏今天中午拿错外卖了……俞仲夏：“你们是练体育的还是炼丹的啊？这么八卦！”大家哈哈笑。万鹏也跟着笑，又聊了一会儿，他来了句：“你们几个，等许老师回学校上课了，你们都听她的，当是替我……替我……”大家都静了。俞仲夏道：“我替你看着他们，哪个不听许老师话，我替你先揍了。”万鹏道：“你以后也少打架，少惹事。”俞仲夏心想，干吗？转个学而已，不用交代后事一样吧，嘴上说：“知道了，你去了新学校，也少惹事，没我帮你，当心别人揍得你妈都不认。”费辛对江因缺说了高中实习的一些事。江因缺在几个本地公众号里看过写万鹏那件事的文章。“现在高中生和咱们那时候不一样了，”江因缺感慨道，“咱们那时候哪有这么难管。”费辛道：“那倒也不是，是你不记得了，自己当学生的时候只觉得老师管得多，哪会想到老师工作这么难做。”江因缺又安慰他：“也就实习一个学期，快得很。”费辛郁闷道：“感觉不好，度日如年，这才一个礼拜，感觉跟在那儿好几年了。”江因缺：“适应就好了，归根结底，你想当的是化学家，不是想当园丁去浇花……哎，你学校那事儿，怎么样了？”费辛眉毛一拧，说：“还那样，没下文。这种事能怎么样，一般也就不了了之。”江因缺想了想，道：“也是，男女之间这种事，是说不清楚。我们办公楼里有个女领导，好些人都说人家是给上头谁谁谁当三儿才上位的……我没有说你当三儿的意思，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费辛好笑道：“厅长，求生欲不用这么强，我也没这么敏感。”江因缺道：“不敏感就好，还跟你说那女领导，我看她资料根本不像别人说的那样，九几年政法大学的博士，到这年纪才当个副处，我还觉得屈才了呢。没办法，人类本质就是柠檬精，总有些人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强，又没本事超过人家，只能靠诋毁和泼脏水。”话是这么说，道理也都懂。人类社会千百年来，从来如此。总是如此，就对了吗？费辛：“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你们这位副处知道别人怎么背后污蔑她吗？”江因缺：“应该知道吧，一女性能逆时代而上，本来就是人中龙凤。知道又能怎么办？难道跟他们吵架啊？”费辛：“有时候我会有点后悔，当时不该赌气跑到学院主动放弃保送，谁泼我脏水，我就找谁对质，我清白做人，无愧于心，凭什么最后忍气吞声的是我？我应该抗争，但我没有。”江因缺：“……”“喝点吗？”江因缺道，“陪你喝点吧。”费辛却说：“不了，开车了。”江因缺点点头，道：“等你考上北大研究生，谁还在乎这一个破颍城大学，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过几年你扶摇直上九万里，没准还成了中国的门捷列夫，那帮坐井观天的鳖精，坐鳖池里酸你一辈子，也没用。想开点吧辛辛。”费辛：“只能想开点了。你也是，等你以后真当上厅长了……”江因缺喜笑颜开，想听好友怎么吹彩虹屁为他描绘美好未来蓝图。“一定要奉公守法，做人民的好公仆。”费辛正色道，“虽然快递多数是你科长买的，但说你月光也不冤枉，我还不知道你？消费陷阱可不只针对年轻女性，男性也很容易中招，我观察到你腰上多了一条爱马仕的新皮带，你一个政府部门的实习生，请问是疯了吗？”江因缺：“……拼多多上买的。”费辛：“那可以，下不为例吧。另外要少喝奶茶，反式脂肪酸摄入过多对心脑血管不好，乳制品和糖分吃多了还容易长痘。一脸痘印你还怎么交女朋友？pua也要看颜值的。”江因缺叹气道：“如果我是你的女朋友，一定要当场和你分手。”费辛：“正因为你不是，我才对你要求如此严格。女朋友当然是宠着来了。至于你，你配吗？”江因缺：“你少光说不练，什么时候谈个恋爱让我瞧瞧？我要长你这样，无论如何也不会母胎单身到现在。我是真想不出你谈恋爱会什么样，也不见你跟哪个女生玩。费辛！你招了吧，你该不会喜欢男生吧？你可千万不要喜欢我。”他做作地捂紧自己领口。费辛：“滚，想得还挺美。”他又说：“现在对同性恋的接受度还挺高，咱们上高中的时候都没怎么听说这个，现在高中小孩真早熟，我学生里就有一对。”江因缺：“因为二次元耽美文化发展得很快啊，我十二岁的小外甥女都嗑cp。”费辛：“？？？十二岁？嗑什么cp？”江因缺道：“哪对cp当红就嗑哪对呗，小朋友就是爱跟风，什么热门追什么，你没嗑过cp，不懂了吧？追星和嗑cp的本质多半还是和同好抱团、搞社交。”他本身是学传媒的，又在宣传口实习工作，对网络文化比费辛要懂。江因缺道：“不过小朋友总会长大，从这个层面说，未来社会对特殊群体的接受度会变得更高，从社会文明的长远发展来看，总归也算是好事。再说你学生都是高中生了，性向觉醒，正常谈个恋爱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