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主任是让你这么来谈合同的吗。”宋蛮冷冷甩开胳膊怼了回去:“那江总就是这么签合同的吗 。”对视片刻,江其野轻轻一笑,起身回到办公桌前坐下。他开始一页一页地翻看合同,看得很仔细。平息下来,宋蛮便也安静地坐在那等。每每视线不经意落到男人身上时,心里还是会荡起轻微的涟漪。都说认真工作时的男人最帅, 这一刻江其野更是把这份专注的魅力发挥到了极致。他安静地坐在那, 偶尔轻蹙一下眉头,却依然让人觉得他万分从容。宋蛮记得,十八岁的时候也是这样,自己坐在看台上看他和谢旻修他们打球, 一看就是一下午。青春虽短,与他有关的记忆每一笔却都有着最浓重的颜色。正陷在回忆里,江其野忽然发声:“关于甲方履行的义务这里要增加一条附加说明。”宋蛮刚刚在走神, 没听清江其野说的什么, 回神后拨了拨头发, 镇定道:“什么?”江其野抬眸,而后食指轻轻在合同上叩击了两下。——过来看。宋蛮读懂了他的意思,顿了顿, 起身。走到办公桌前面,再问:“什么说明。”江其野用钢笔在某处勾了下,语调淡淡的:“站那么远能看清?”宋蛮虽然很不想靠过去,但倒着看合同,的确看不清江其野在说哪个地方。没办法,绕到他身旁,微微弯腰:“说吧,我记着。”长发因此而垂下,在空气里卷起一股迷人的香,有几缕甚至不经意地撩过江其野的手臂。江其野抬手,只轻轻的一下,便顺水推舟般勾住宋蛮的腰,把人搂到了自己怀中坐下。宋蛮身体一紧,本能要想起来,却被江其野按住。两只手从后慢慢抚上她的腰线,动作轻而柔。不慌不忙地游走探索。男人的气息每压来一寸,宋蛮的意识就被烧灼掉一分,她忍住内心激起的酥.麻,指甲不觉抠紧桌面,低声警告他:“江其野,你别太过分了。”可江其野却毫不在意,甚至还圈住了她的腰,声音低哑地说:“拿笔,我说你写。”桌上放着一只鎏金钢笔,笔身线条锋利硬朗,是刚刚江其野签名用的那支。宋蛮耐着性子拿起来,打开笔帽。“说。”江其野视线忽然落在她的手上。宋蛮的皮肤很白,指节柔软,那双纤细瘦削的手腕更是莫名让人想把她狠狠扣住。江其野滚了滚喉头,忽然想——当年她也是这样,拿着笔,在信纸上不屑地对自己写出那个滚字的吗。重逢后的每一天江其野其实都很想问为什么,他想要个被拒绝的原因。可宋蛮失忆了。但就算她没有失忆,江其野或许也不会主动去问。他想要她在身边,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提过去那些事只会撕破彼此当下的和谐。江其野伸出一只手,用掌心包住她,再弯曲,直到与她完全十指交缠在一起。宋蛮莫名没躲。男人的冰凉覆盖在她皮肤表面,慢慢升温,最后彼此的温度融为一体。就这样,两人共执一支笔,江其野慢慢帮宋蛮写下一行字:【合作期间,如果主持人宋蛮离职,则本合同自动作废。】换句话说,宋蛮在,冠名在。宋蛮不在,冠名结束。宋蛮尴尬地看着这行字:“你认真的吗?”江其野已经合上了合同,语气淡淡:“回去让你们法务部按我的要求重新拟一份送过来。”没有商量的余地。宋蛮无语,也懒得说,正要起身,谢旻修忽然在外面敲门。于是谢旻修进门的一瞬,宋蛮同时慌促地从江其野身上起来。谢旻修尴尬了下,咳了两声,眼神看向别处,“有份文件要你签字。”宋蛮更尴尬,拿着合同道别:“那你们说,我先走了。”说着便匆匆离开了办公室。门关上,谢旻修皱眉问:“你跟宋蛮来真的吗?”江其野却没答,面无表情地松了松领口:“说正事。”谢旻修一噎,只好坐到他面前:“江万复这几天都盯得很紧,和黎叔他们碰面也很频繁,估计已经私下达成一致了。如果他们联合起来,你必出局无疑。”江其野一直在看自己的日程表,对谢旻修说得这些反应不大,倒是谢旻修着急:“你别不说话啊,都兜了多久的圈子了,吴董那边到底能不能搞定?”江其野在行程表上着重地画了个圈,须臾,点了根烟:“能不能,就看这周六了。”-尽管一波三折,好在冠名的事终于落实下来,宋蛮因此在台里又收割了一波人气。之前还有人私下议论江其野或许只是兴致上来说说而已,没想到这个大项目最终竟然真的被宋蛮拉到了手。所以,宋蛮和江其野有染也成了默认的事实。因为那一纸合约的特别说明,主任对宋蛮更是小心又小心,生怕得罪了这位财神家的姑奶奶,几番照顾下来,于凯丽那一伙人又开始闹起了情绪。【主任怎么跟个舔狗似的,至于吗?】【对啊,早知道这样当时还不如让kelly姐你老公来冠名了,省得在这整个栏目供着这么一尊大爷。】【别了吧,我可没那么爱出风头。】可背后说归说,当宋蛮真的出现在她们面前时,于凯丽又会换一副面孔,亲热地叫她蛮蛮。宋蛮倒是没闲功夫跟她们玩心计,还有两周就要正式进演播厅录制节目,上有外公的期望,下,还有江其野那几千万的投资。虽然是一场误会拉来的冠名,但就算是看在他这么看得起自己的份上,宋蛮也想做到最好。起码,要让这位金主爸爸觉得,他没看错人。自己值得。周六上午,好不容易可以休息的周末。宋蛮前几天一直忙,江其野送的那些东西都堆在客厅还没来得及送回去,因此这天起了早,一袋袋搬到他家门口后,按了门铃。男人开了门,视线缓缓停在地面一堆购物袋上,“干什么。”宋蛮:“还给你。”江其野皱眉,“嫌少?”“……”宋蛮不理解男人的这种脑回路,睨了他一眼,故意反讽道:“是啊,你怎么没给我把商场搬回来。”江其野低头,垂眸扣着袖扣,须臾:“好,那现在就去。”宋蛮:“……去哪?”“你不是要搬商场回家吗。”“……”宋蛮气极反笑,“江其野,我开玩笑的好不好?”江其野却轻淡道:“我没开玩笑。”“……”“给你十分钟,我在这等你,一起去逛街。”宋蛮知道他当了真,收起笑意:“不是,我的意思——”“还有九分钟,超时我亲自给你换。”“……”宋蛮清楚如果强硬地跟他对着干,很有可能又会像前几次那样,自己吃亏。想了想,他既然有心送这么多东西给自己,那自己也买点什么送回去,就当扯平了。换个角度,他说一起去逛街……这话听起来竟然莫名的悦耳。于是宋蛮没再拒绝,带着一种偷偷的雀跃换了衣服,甚至出门前还特地带上了江其野送的那条项链。本以为就在明城的商场逛逛,却没想到出门就被江其野带到了机场,一趟私人飞机直接坐到了澳城。澳城著名的环球商场设置了无数奢侈品的专柜,落地后江其野便带着宋蛮来到了这里。一张卡交到她手心:“你自己看,喜欢的就买。”宋蛮皱眉:“那你呢?”来的路上江其野就一直在接电话,这会儿身边也跟了几个身分不明的人,看起来似乎很忙。听到宋蛮的话后草草回了句:“你先逛,我待会就来。”接着便走了。这让宋蛮有点不爽。也是他非架着自己来的,到了商场丢张卡就走了。玩她吗。宋蛮只能一个人百无聊赖地逛起了街。商场很大,驻扎的都是一些国际品牌,宋蛮原本想给江其野买点衣服领带或者钱包皮带之类的的东西,但看了很久都没有合眼的。就在以为挑不到满意的礼物时,一个专柜陈列的商品吸引了她的注意。是一个打火机的品牌。宋蛮不知道江其野现在的打火机是什么牌子,但高中时,她捡到的那一块,就是面前的这个牌子。这让她对眼前的商品充满了亲切感,仿佛青春就在昨天,偷偷喜欢江其野的那些日子,也就在昨天。眨眨眼,就能看到。宋蛮在柜台上找了很久,自己捡到的那块是没有了。这个品牌没有重复的款式,每一款都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宋蛮觉得有些遗憾,但却也很坦然。就算再买一块新的,也改变不了过去的事实。最近的她总是这样,时时陷入矛盾之中。柜姐给她建议,“或许你可以自己diy一块属于你的打火机?”“还可以diy?”原来是这里提供刻字服务,可以在打火机的任意位置,刻上自己喜欢的名字。宋蛮想了想,“那麻烦帮我刻个名字吧。”-宋蛮逛了一下午,江其野都不见人影,到了饭点才出现,带她在餐厅用餐。见她两手空空,“没看到喜欢的?”宋蛮不想理他,低头吃饭没说话。江其野知道大概是因为没陪她所以心里有情绪,语气也缓了几分:“下午有点事,晚上陪你。”宋蛮也不是多娇惯的脾气,听江其野这么说了,心里的气也消了不少。“那晚上去哪?”宋蛮完全没想到,吃完饭,江其野竟然把她带到了澳城最大的赌场。漂亮的荷官,各种肤色的面孔,以及在人群中穿梭的兔女郎都让她觉得恍惚。这真的是男女约会的地方吗?宋蛮私以为这算是江其野与她的第一次,非正式的约会,就算没什么温馨浪漫的准备,也不至于这么随意戏剧。偏偏那男人丝毫未察觉自己的不悦,还拿着牌给她:“你来翻?”从下午就憋着的一股气全部爆发出来,宋蛮在心里诅咒——输死你算了。然后随便那么一翻。周围顿时响起口哨声,宋蛮从江其野微微扬起的唇角可以看出,她赢了。她竟然赢了,还赢了全桌所有人。江其野面前的砝码一下堆得很高。宋蛮于是更气了,之后每一局都帮他翻牌。江其野就在旁看着她情绪切换,输的时候欣喜得意,赢了却黑着一张脸。他知道她不高兴,如果输点钱能抵消她心里的不悦,江其野没所谓。玩到十一点,两人起身离开。来到赌场楼上的酒店,江其野拿了门卡,却只有一张。宋蛮微愣:“一个房间?”江其野睨她:“不然呢。”睡都睡过了还分彼此吗。宋蛮有些不自然,“还是两个房间吧,我——”“没有了,最后一间。”“……”宋蛮直接被江其野剪掉了最后一丝希望。可她不信,质疑:“你故意的吧?”江其野置若罔闻,进房间后关上门,“你先去洗澡。”……太快了。宋蛮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虽然两人之前混乱地发生过一次,可毕竟是醉了酒,神智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如今清醒地面对对方,宋蛮真的无法想象,坦诚相见会是怎样的画面。光是想一想,宋蛮的心都跳得好像要蹦出来一样。她坐在化妆镜前整理头发,从镜子里看到江其野去了阳台。他背对着自己,一身西装挺拔修长,不知在给谁打电话。有一瞬间,宋蛮恍惚地好像看到了十八岁时的江其野,那个张狂冷淡,对谁都不屑一顾,唯独会对自己伸出温暖的少年。宋蛮就那么穿过镜子偷看她的青春。如今已经成熟的男人,浑身都充满着禁欲的魅力。当年她以为少年会属于自己的时候,现实给了她一耳光。如今她想大家都长大了,这个男人或许会属于自己?答案,却也不那么肯定。宋蛮收回视线,拿起换洗的衣服去了浴室。等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房里已经没了人。已经快凌晨一点,桌上留了一张字条。【有点事出去一趟,你先睡。】宋蛮看着字条,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觉得有一丝不知从何起的失落。算了,这样也好。至少今晚她不用去坐实彼此这段不清不楚的炮.友关系。感情这种东西,实在没有办法一笔一划地算个清楚。过去他欠了多少,伤了多少,发着狠说要他如何偿还。可那颗停滞的心一旦为他再次启动,便什么都忘了。宋蛮无奈地躺上床。总统套房的床很软,她一个人躺在上面,却睡不着。翻出白天在商场买的那个打火机,突然又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送给他。就这样失眠到夜里三点,门响了。宋蛮心里一惊,赶紧闭上眼睛装睡着。江其野没开灯。宋蛮听到他取下手表放到桌上的声音,心跳一点点加快。后来卫生间有了水声。再后来,男人的步履渐近,身上的古龙香也悄无声息钻过来。柔软大床陷下去几分,他人躺了上来。宋蛮的心跳随着他的上床忽上忽下,屏息很久,才终于听到身旁有了安静的呼吸声。很规律。宋蛮背对着江其野,保持了一个姿势太久,以为他睡着了,想悄悄翻身动一动,身后的男人却忽然伸出手,把她揽到自己怀里。宋蛮一个激灵,呼吸都暂停。还好江其野只是抱着她,没有进一步动作。宋蛮被他抱在怀里,更加不敢乱动,只能将就着这个姿势入睡,可彼此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她能听到他的心跳,呼吸着他的呼吸。宋蛮小心往后挪,试图分开一点距离。然而江其野却忽然把她抱得更紧,含糊不清地喊了一个名字。宋蛮当场顿住。隐隐约约,她记得上次江其野喝醉时喊的也是这个名字,只是当时她没听清。但很快,江其野又开口了。宋蛮这次听得一清二楚——“……蛮蛮。”“我好想你。”作者有话要说:继续25字两分评送红包~大家可以戳一戳钱钱的作者专栏收藏吗?到1w3的时候就加更!很快啦就差一点点!第18章 七分熟宋蛮不可否认, 静谧的深夜, 男人这样一句梦呓的话, 把她心底刚刚还在纠结的那一点矛盾全部驱散了。江其野已经睡着, 宋蛮捧着他的脸,看着熟悉的面容轻轻道了一句:“我也是。”她也想他, 虽然一直不愿意去承认。在国外的那六年里,宋蛮总会想起他。虽然更多的时候是带着一种不甘和怨恨,但无论是哪种情感,这个男人一直存在在自己的记忆里,怎么都抹不掉。本来想躲开他,因为这一句话, 宋蛮往江其野怀里靠得深了些。手也大胆地抱住他的腰, 像热恋中的情侣那样,亲密地搂在一起入眠。这一夜连梦都是美的。第二天宋蛮醒来时,江其野已经起来了,人却不见踪影。宋蛮找了一圈都没看到男人的影子, 莫名有些不开心。他这几天总是这样,看似两人的关系在逐渐拉近,可等宋蛮满心欢喜地想要再进一步时, 他又消失不见。宋蛮不禁埋怨, 他到底在忙什么。总这样见头不见尾的, 令人扫兴。酒店管家这时来敲门,告诉她,“江总在楼下餐厅等您一起用餐。”宋蛮怔了怔, “现在?”“是的,现在。”原来是准备早餐去了。刚刚还萦绕在心口的那些不悦顿时就一扫而光,宋蛮迅速洗漱打扮,挑了件漂亮的裙子换上,跟着管家一起下了楼。江其野坐在临窗位置,看到宋蛮来了,起身。帮她拉好椅子,入座。“醒了?”他声音很温柔。宋蛮挑着娇艳的眼尾睨他,“起来怎么不叫我。”江其野帮她盛了一碗海参粥,“想你多睡会。”这样简单温馨的对话从两人口中说出来,宋蛮感慨又感动。果然,六年改变太多了,他们都变得更加成熟。虽然精心编织的这场网到最后把自己都网进去了,但现在看来,她不后悔。宋蛮偷偷抿了抿唇。江其野似乎也被带动了情绪般,眼角有笑意,问她,“笑什么。”宋蛮摇头。顿了顿,又说,“你昨晚说梦话了。”“说什么。”宋蛮现在的心情像极了最初为江其野心动时的十七少女,甚至脸颊难以控制地染上一抹绯色。她只悄悄品尝这份甜,嗔道,“不告诉你。”江其野扬扬唇,也没追问,继续给她递不同的食物。吃过早餐,两人出发回明城。随着私人飞机一同搬运回来的,是江其野盲目一通的采购。四个行李箱,堆满了他订下的每个品牌的最新款。当江其野强行要给自己订这些东西的时候宋蛮没有再拒绝,她觉得或许自己可以理解为这是江其野喜欢她的一种表现?虽然他还没有亲口对自己说过这句话。回家后,随行的人把大大小小的口袋搬到宋蛮家里。宋蛮站在过道,几次想拿出打火机给江其野,碍于有人走来走去,一直不好开口。好不容易,东西搬好了,人都走了,她找到机会,拦下江其野。“我有东西给你。”江其野正好有电话打进来,说了几句又挂掉。“我出去一趟,你早点休息。”之后匆匆离开。宋蛮怔在那,有种一腔热情被浇灭的失落感。她理解江其野工作忙,尤其最近,总是这种奇怪的状态。她也说不清哪里不对,也或者是因为他自始至终没对自己说过任何表明立场的话,所以偶尔总会胡思乱想。但宋蛮也不是矫情的少女,成年人之间,有些关系不言而喻,不用说得太明了。尤其是江其野这样情感淡漠的人,更是不会把这些挂在嘴边。想起早上他温柔给自己盛粥的神情,宋蛮好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安静地转身回了家。-隔天,周一。江纳集团一年一度的股东大会,终于拉开帷幕。往常的普通例会今年变得意义非凡,注定是一场无声的硝烟战场。明明和江其野拥有同等的股份,明明资历比他要老,兄长住院后,却要跟着年轻的侄子身后办事,这让江万复一直都心有不甘。这两年的苦心筹谋如今也算得偿所愿,叔侄俩终于迎来这场争夺大戏。会议室里,三十多位股东都已经到齐,江万复坐在副总裁的位置,眼里充满自信。他看着手表,“会议四点开始,都已经三点五十了,我们代总裁总不会还没上班吧。”江其野阵营的一位高层冷眼睨他,“还没到时间,你大可不必这么心急。”江万复满不在乎地喝了杯茶,蓄满皱纹的眼角藏着笃定的笑意,任谁看都是一副大局已定的样子。会议室里气氛沉沉,大家都知道或许几小时后,公司就会经历有史以来最大的动荡。其实早在这一个月里就已经暗流涌动,高层各自站队,今天也不过是最后宣布结果罢了。而江万复,胸有成竹。他过一会儿就看看手表,三点五十八的时候,会议秘书按照他的指示宣布:“按照规定,如果代总裁今天缺席会议,就代表自动放弃。”现场雅雀无声。虽然之前众多透露出来的风声都表明江万复手握多名元老级高层的支持,今天或是最大赢家,但大家也都知道江其野不是省油的灯。两方博弈,最终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任何人都不敢下最后的结论三点五十九分,离会议开始还有一分钟。江万复又换了杯茶,神采奕奕,几乎胜券在握。忽然,嘭一声——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众人目光齐齐落到走进来的一群人身上。江其野身着一贯沉稳内敛的黑色西装,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他身后跟了四五个人,其中有谢旻修。江其野气场冷淡又强大,进门横扫会议室的那一瞥就让几个犹豫不定的小股东们微微发怵。江万复笑了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那语气,就差直接说——还以为你不敢来了。江其野压根没理会江万复的挑衅,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今天的会议本就是一场双方阵营的较量,多余的废话不必多说,他开门见山:“在进行投票前,我想说几件事。”江万复闲闲地看着他,并不是很在意。江其野淡淡地说:“第一,黎松正式被公司辞退且移交司法机构,这一点毋庸置疑,也不会因为他是谁的儿子就改变。”众人捏了把汗,暗自打量着黎宏鸣的表情。果然,老黎阴沉着脸,一看就是不满的。“第二。”江其野继续说,“泛海国际已经和江纳达成合作意向,接下来将会投资十五个亿在新西兰建立两处生态葡萄园和酒庄。”这话一出,台下众人皆有些惊讶。十五个亿不是什么小项目,在全球范围内扩展江纳的宏图也一直是公司的宗旨。况且,泛海国际的吴董是新西兰华商协会的会长,在当地非常有实力。如果合作是真的,一旦消息公布,江纳的股价必然会出现爆发上涨。在投票当口来了这一出,显然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并借机拉拢人心。江万复似乎看透江其野的套路似的,不慌不忙地清了清嗓:“其野,这样的合作我张口也能说七八件出来,八字还没一瞥的事就不必在这里说了。”话音刚落,会议室里此起彼伏地发出提示音响声。众人都看向自己面前的电脑。谢旻修发言:“刚刚各位收到的是我们法务部早前和泛海国际签订的合同。”江万复懵了几秒,马上看向手里新收到的邮件。的的确确,公章已经盖好,显示是两天前,也就是上周六签的合同。可两天前,江其野明明在……意识到江其野必然有备而来,江万复立即多了几分戒备,可江其野已经不给他缓冲的余地了,马上又宣布第三件事。也是最重磅的一句——“大家应该都知道我弟弟江洵持有江纳5%的股份,但其实三年前他已经私下跟我签了股权转让书,基于弟弟已逝,这件事我一直没有公开。但今天既然要重选,我有义务告知各位。”江其野说完,还没等江万复提出质疑,股东们的邮箱里再次收到江洵股权转让书的文件。江万复目瞪口呆。他从不知道这件事!之前大家都是9%,这么一来,江其野瞬间比他多了5%?台下众人显然也察觉到风向的不对,犹豫着互相议论起来。现在江其野压倒性成为江纳股份最多的人,由他来担任总裁再合理不过。可是……江万复当然不甘心,他早就拉拢了年老的那一帮股东支持自己,首当其冲的就是黎松的父亲黎宏鸣,公司资历最老的高层。只要老黎表了态,即便江其野股份多,如果没有支持的人,也得乖乖下台。江万复等不及了,催着会议秘书,“如果代总裁没有什么补充的,可以直接开始投票了。”叔侄俩目光紧然对接到一起。就在两人的眼神刀光剑影互不相让时,江其野扯了扯嘴角,不屑地移开视线。他闲散地点名黎宏鸣:“黎副总不是有话要说吗,还不说?”江万复心里一个咯噔,猛然觉得不妙。果然,黎宏鸣忽然起身,面无表情地告诉大家——“黎松的事公司是公事公办,我没有任何意见,我这一票会投给代总裁。”说完,毅然公开了自己手里的选票,再放进投票箱。黎宏鸣带头的这一举动,几乎是瞬间扭转了局面。也是这一刻,江万复知道自己输了。他看向江其野,却正好撞上他看过来的视线。淡然冷漠里透着一股阴鸷的狠。江万复后背忽然一凉,大脑慌乱反省着是哪一步走错,却怎么都想不通。最终,江其野全票通过。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江其野将会正式成为江纳集团的总裁。尽管江万复对这个结果不服,却不得不暂时软下态度,“恭喜了,其野。”江其野则报以一句:“辛苦了二叔。”暗讽他这一个月来的奔走忙碌。一场暗流涌动的内部斗争总算尘埃落定,江其野也觉得自己好像打了一场仗。股东们离开后,江万复走到江其野面前,恍然般问:“那个主持人是你故意拉出来的烟.雾.弹吧,其野,二叔真是小看你了。”江其野冷漠回应,“二叔日跟夜跟的,不就是想看我在干什么吗,现在知道了?”江万复:“你二叔我可没你这么城府,呵,那个主持人知道你是在做戏给我看吗?”“这不用您操心。”江其野转了椅子背过身去。一旁的谢旻修马上会意,很尊敬地起身,递给江万复一叠信封:“这是即时解聘的名单,还请副总,哦不,江经理传递下去。”江万复脸色一白,江经理?他好像明白了什么,马上接过信封来看。果然,江其野狠到极致,斩草除根,几乎剪掉了他所有的心腹。甚至就连江万复自己也从公司副总裁调到了隔壁城市做分公司经理。江万复手轻轻颤着,“其野,这些都是公司的老员工了,你说裁就裁?”江其野的声音从前面冷冷清清传来。“不然呢。”他缓缓转过来,“还要经过你同意?”江万复被话噎住,上下唇张合半晌,脸都憋得变了色,才压住情绪愤怒离开——“行,我们走着看。”终于,全部人都走后,会议室陷入厮杀过后的无限静谧中。江其野沉沉地吸了口气,手指捻着眉心。谢旻修懂他,拍他的肩安慰,“你守住了。”轻飘飘的四个字,只有江其野知道自己花了多大的精力才换来这个结果。绷紧的神经骤然轻松下来,他满脑子只想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像被搁浅在沙滩上的鱼,已经疲惫到极致,渴到极致,她的声音就是氧气,就是唯一能维系他生命的甘泉。已经六点半了,他给宋蛮打电话,“在哪。”“刚下班。”“家里等我。……江其野用最快的速度返回了浅水湾。在停车场停车时他看到对面车位多了一辆红色保时捷。颜色很嚣张,也很亮眼。江其野记得那个车位一直都是空着的,不过当下也没有多想,毕竟浅水湾的停车场到处可见豪车,有一辆保时捷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往电梯那走的时候,手机响了。江其野看了一眼,接起来,“吴董。”那边的男人侃侃而笑:“事情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