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坐在作坊的一间耳房里,决定写一封信。其上旁的未说,只写了几句皇上赐婚可能要提前的谣言。她将信交给虎头铡:“立刻交给你家小姐。我今儿无事,守在此处。还有一个半时辰,她若不露面,今后都不用再见我。”虎头铡见她说的严肃,接了信便出了作坊。此时正值未时,帮工们用过晌午饭,稍作歇息,便要继续上工。猫儿站在檐下负手而立,见不多时,四位锤粉的汉子便被汗湿透了衣裳,分外辛苦。她将四人唤停歇息,寻了贾忠良进耳室问话:“一整日扛着大铁锤锤粉,待下了工,岂不是要累趴下?”她伸手掐掐他的手臂,果然肌肉遒劲,可见是用上了全身力气。贾忠良面上神色一阵白、一阵红,嗫嚅半晌,鼓起勇气,没头没尾道:“小的……喜欢女子……”猫儿一愣,半晌扑哧笑出声来,随即又敛了笑容,做出正经模样:“可惜可惜,你我爱好不同,我却是喜欢男子。”贾忠良额上立刻淌出一缕汗,战战兢兢道:“旁处……有位老板……想让小的去帮工……”猫儿眉头一蹙:“谁?谁敢挖本公子的墙角?”她收了逗乐之意,只道:“你放心,本公子不会对你起歹意,你好好干。你觉着,我要不要再请两个大力汉子轮班,也好让你等能轮流歇息?”她越是体贴,贾忠良越是一副胆怯模样。她心下好笑,只得挥手道:“不耽搁你,去忙吧。”贾忠良如逢大赦,抖着小腿肚逃也似的出了耳房。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李巾眉急匆匆而来。她将手里的信拍在案几上,着急道:“说说,怎么回事?你从何处听来皇上要尽快下旨赐婚的消息?”猫儿望着她的红润面庞,正色道:“我同萧定晔之间无情。我毕生的理想是,开个铺子,赚大笔银子,招个上门夫君。你莫将我当成救命稻草,以为我能帮你解除同萧定晔的亲事。你我多少算个朋友,我不能看着你的路越走越歪。付出多少情没有关系,铁了心思斩断情丝,就还来得及。”李巾眉做出听不懂的样子:“啊?我哪里走了歪路,你怕是认错了人。”猫儿一拍案几:“你这几日去了何处?我听闻,户部尚书王大人家这两日在为早逝的王小姐行半年祭礼,你那位‘乔大哥’作为王小姐的定亲郎君,定然要搭把手。你莫说你去帮着乔大郎为他亡妻守灵?”李巾眉连忙否认:“没有守灵,就是……”猫儿苦口婆心道:“你成为皇子正妃,已是铁板钉钉的事,未来只怕更为尊贵。你不正视自己的身份,同乔大郎纠缠不清,若皇家知道此事,你当乔大郎不会受影响?如若他哪日丢了小命,便是你的功劳。”李巾眉原本勃勃生机的面容陡的苍白,半晌方抬头看着猫儿,声音有些苍凉:“我原本以为你和世人是不同的,为何你也来威逼我?我喜欢乔大哥有何不对?”眼泪淌了满脸。猫儿见她情绪颇有些激动,便再不说话,等她略略缓和,方续道:“若你未定亲,便是王姑娘未死,你看上她的未来夫君,我拼着被人骂,也帮着你将他抢到手。然而你已经定了亲事,且还是同皇家。现在却来发现真爱,那是为李、乔两家招祸事。我且问你,乔大郎对你又是个什么态度?”李巾眉怔忪半晌,方喃喃道:“我……我也不知……”猫儿恨铁不成钢,狠狠揪了她一把:“连旁人的心思都不知道,便不管不顾到了这种程度。日后你获罪,我们这买卖能保得住?你死便死远些,莫拖累我。”------题外话------今天三更吧。这两天都逼迫自己多写一点。第214章 窗户里有人(二更)第二日要出宫前,猫儿想着昨儿李巾眉哭哭啼啼的模样,心下烦躁不已。为了买卖,她得会一会乔大郎。乔大郎今日定然还在户部尚书王大人家中,以女婿之名操劳亡妻半年忌日。作为曾为王姑娘投胎出过些许之力的神婆,她觉得她有必要前去上一柱香,顺便同乔大郎偶遇一回。如若乔大郎是个识时务的也便罢了,若要刻意消耗李巾眉的感情,那她便得强硬起来。要强硬就得有帮手。宫里的帮手……五福是个九岁的小太监,没有威慑力。王五,倒是武艺高强。却不能让他发现李巾眉和乔大郎的事,否则这位狗腿子向萧定晔告了密,她就是好心办坏事。她往她有限的人脉里搜寻了一圈,思绪便落到了那位身体强健、性子温良的帮工贾忠良身上。……户部尚书,王家府上。门外马车靠边停了半条街,猫儿将租了半日的马车唤停,从车厢里出来,整了整靛蓝金纹男袍,同车辕上的王五道:“马车极贵,你今儿看车,不必跟着我。”王五迟疑道:“若主子怪罪下来……”猫儿不耐道:“王家人多,旁人不敢大庭广众下动我。可这马车,连车带马,被人偷了就得赔五十两,你赔的起?”王五便被银子压垮了心智。他只得坐在车辕上叮嘱猫儿:“还余一个时辰,你要留心时间。”猫儿点头应下,同已下了车辕的一脸不自在的贾忠良道:“你跟我走,充当个长随。”王家门前挂满招魂幡,丢满了椭圆纸钱。一身孝袍的下人见猫儿大摇大摆过来,一边哈腰一边伸手:“请出示帖子一观。”猫儿心想,坏了,去大户人家做客,首先得对方带着请帖上门来请,再带着请帖做客。她讪讪一笑:“帖子忘带。”那下人并不拿大,再将手一伸:“可带了名帖?”猫儿再一笑:“名帖也未带。”这不是大户人家的作风。出门哪里有不带名帖的。那下人只得面露难色:“还请公子体谅,去岁才经了宫变,府上不敢随意放人进去……”猫儿立刻昂首挺胸:“去向王大人道,大仙前来吊唁王姑娘。”下人忙忙去了。过了不多时,只在腰间绑了白布的王大人跟在下人身后到了门口,瞧见一身男装打扮的胡猫儿,正暗自纳闷。猫儿忙忙上前抱拳问候:“王大人安好……”王大人一愣,细细打量她五官,方忆起来她这一号人物,立刻抱拳:“胡……公子,快里面请。”猫儿今日厚着脸皮上门,一未带礼物,二未交礼金,也就不好意思去席上混吃喝。她在王姑娘灵位前烧过纸,便开始四处打量。乔大郎她此前只远远看到过一回,是没近距离见过长相的。然而乔大郎同王姑娘此前订过亲,到如今依然持女婿之礼,装扮定然与旁人不同。只要寻一位二十左右、一身素服的青年准没错。王家府上熙熙攘攘,朝臣世家多有露面。猫儿对贾忠良道:“跟紧我,莫跟丢了。”王家同京城多数官宦的府邸相差不大,在寸土寸金的京城里,多是三进三出的局促院落。她从灵堂开始一路往外寻去,足足寻了一刻钟,并未瞧见什么全素服青年,只得向王家下人询问,按照下人所指,急急往后院而去。待到了后院,依然寻不见乔大郎。正自彷徨间,只见远处一排瓦房中的一间门被拉开,一位披麻戴孝全素服的青年从里间出来,左右打量一番,急急转身掩了门。猫儿立刻带着贾忠良上前,正正好将那青年堵在门前。她双手抱拳:“阁下可是乔公子?”乔大郎望着她,狐疑道:“你是……”猫儿立刻长吁一口气,转头向贾忠良使个眼色。这位木讷帮工只得按照她此前的交代,叉腰挺胸,摆出个威武体态,粗粗瞧去也确然有几分能唬人。猫儿心下满意,方转头望着乔大郎:“本大仙见乔公子印堂发黑,恐有性命之忧,特来点化公子。”乔大郎面露怔忪。什么玩意?猫儿让贾忠良退开几步,方压低声音直奔主题。“乔公子这般装束,同王家可是渊源极深?”“在下……此前同王家小姐订过亲事。”“现下呢?还当自己是王家女婿?”“是。”“王姑娘已逝,公子准备何时重议亲事?”“这……”“既然暂无议亲之意,你就不该刻意拖着旁的女子,引得她茶饭不思,耽搁韶光。”“在下……”“便是她对你动了情,你也该一力拒绝,早让她断情,怎能一边忠于亡妻,一边又同清白女子纠缠不清?”“你……”“我什么我?我告诉你,不是所有的女子都那般傻。你今儿给个态度,若誓死不从,你在被抄家前,还要被暴揍一回。”她指一指几丈远的贾忠良:“我那位家仆,可是武艺高强,只伸一根手指便能将你打的大小便失禁!”她手指所指处,那位“武艺高强”的贾忠良早已收敛了身形,正规规矩矩站在远处,一脸的软柿子模样。乔大郎的目光在贾忠良身上一扫而过,显然被他的大块头“震惊”道,立刻跟上了猫儿的思维,只略略一思忖,便沉声道:“公子所言可是李……”猫儿冷哼一声:“没错,就是她。”乔大郎的目光一顿:“你与她是何关系?”猫儿倨傲道:“我与她是何关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请你记清楚,她是定了亲之人。她的夫君位高权重,你惹不起。”乔大郎正色道:“此事我已有决断,公子请离开。”猫儿立刻抓住旁边窗棂,做出来赖定了的打算:“你今儿不同她断,我便不走。”乔大郎立刻向远处招手,唤来了两个下人。乔大郎一指猫儿:“他是来捣乱的,将他拖出去。”猫儿立刻长嚎一声:“贾忠良,动手!”贾忠良几步窜过来,扎着手说好话:“几位爷莫同我家东家一般见识……他弱不禁风……”猫儿弱不禁风谁都能瞧出来。两名下人立刻扯着她要往外拖。她两只手牢牢抓着窗棂,一边挣扎一边嚎叫:“杀人啦……王大人……你家女婿和下人合伙杀人啦……贾忠良你个软柿子……快动手……”乔大郎:“拖出去。”贾忠良:“大爷好好说话,千万莫动手。”下人:“还不快走。”一堆人顿时缠绕在一处。手边窗棂咯吱咯吱响声不停,猫儿被下人们紧紧箍住身子,她恶向胆边生,往一名下人脑袋上用力一凑。但听“哎哟,吆人啦”一声的呼痛声后,窗户“哐当”一声响,猫儿连带着整个窗扇落了地。窗框洞开,里间的人影清晰可见。户部尚书王大人、礼部尚书戴大人、吏部侍郎乔大人、随喜……离她最远,目光最凌厉的,是李巾眉的未来夫婿。萧定晔。……墨菲定律古今皆同。你越不想让什么事情发生,那件事反而更会发生。马车车身微微摇摆,正在过一段崎岖路。猫儿坐在车厢里,一脸的生无可恋。人在经历了惊吓之后,总会后知后觉。此时她方想起来,半年前在温泉别苑,王姑娘被泰王夺了清白、王公子替妹报仇被侍卫刺伤时,曾是萧定晔暗中配合她,替王公子镇的魂。萧定晔自然是为了笼络王家。他从半年前就笼络了王家,像今日这种场合,他没有理由不到场。而借着百官齐聚的场合继续拉拢官员,更是个绝妙的契机。她今儿在王家宅子里,隔着窗户,将李姑娘和乔大郎的事情向一屋子的人广而告之……虽然她并未说出“李巾眉”三字,然而能识得乔大郎的人家自然也是官宦人家。姓“李”的官宦有几家,有心人挨着一查就能查出。人言可畏。她还将消息直接捅到了萧定晔面前。多少人丢了大面子。此时李巾眉的未来夫君正坐在她对面,她便是低垂着脑袋,也能感受到他想要将她千刀万剐的恨意。她低声道:“奴婢今日说的,都是假的,其实是为了去向乔公子讹银子。”没有人接话。片刻她又续道:“讹人银子也是犯法。殿下将奴婢放在吏部门口,奴婢去自首。”仍然没有人接话。她心虚的抬眼,先向随喜投去求助的目光。随喜还给她一个白眼。她郁郁枯坐半晌,转头往帘子外望去。马车一路前行,经过正街,经过六部衙门,从吏部门口擦肩而过,却半分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她的心倏地一跳。他不信她方才的胡诌!他不信她是去讹银子的!她的额上一瞬间浮上密密麻麻汗珠,心中急速想着:莫慌莫慌,快想着如何将李巾眉摘出去。千万不能拖累她。然而思来想去,只有咬死不认这一条道。第215章 无家可归(三更)重晔宫书房,猫儿跪在地上,低垂着脑袋。萧定晔全程肃着脸,没有同她说一句话。她打定了主意,哪怕今儿将书房跪穿,她也不能将李巾眉供出来。淡淡的铁锈味在书房飘散。过了不知多久,坐在案几边上的那个人从额上取下手指,冷冷道:“李姑娘同乔大郎的事情,可为真?”猫儿摇头:“他们之间并无他事,奴婢今儿就是上门去讹银子。”他的面色越加冷然:“本王想听真话。”猫儿:“奴婢说的便是真话。”萧定晔重新将手按在额上,半晌方有些疲乏道:“你去同李巾眉说,她只要做到一哭二骂三上吊,闹腾半个月,便能退亲。”嗯?猫儿狐疑的望向他。不能信,这厮不是个善茬,他一定是为了套她的真话。她立刻道:“奴婢听不懂殿下何意。李姑娘对殿下一片痴心,从无二心。她一心等着同殿下拜堂成亲,生儿育女,白头……”“够了!”他咬牙低叱。猫儿从善如流,立刻停了嘴。她从书房出来之后,随喜被召了进去。“去查,今日跟在她身畔的汉子……是何来历。”……萧定晔没有向猫儿深入追究自己被戴绿帽子的事情,这令猫儿吃不准他到底打的是何算盘。然而萧定晔不同她追究,可李巾眉定然是要和她秋后算账的。她猫在房里两日不敢出宫,心中却着急万分。这两日真值她同田大有相约的验货之日。只要包装盒到位,出不了五日,第一批妆粉便能摆在各大香粉铺子里,让白花花的银子流进来。秋兰主动请缨:“我带五福出宫,帮着去验货,可成?”当然不成。猫儿的出门牌子上可写了极小的一行字:仅限胡猫儿使用。这句话不是写给守宫门的将士看的,是给她看的啊。她后悔,最初就该同萧定晔要两块出门牌子,她也好有个放心的帮手。第三日,李巾眉打进宫里来。才人殿里,她的手指重重点在猫儿额上:“你这里究竟装的是什么?我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为何要将我往死路上逼?”猫儿讪讪一笑,温柔的将她的手握在掌中:“我……也是出于一片好意……”一句话说出来,立时明白消息来源:“你又同乔大郎偷偷见了面?”李巾眉理直气壮的承认:“就见了,怎地?不但见了,还抱了。不但抱了,还……”白才人同胡猫儿纷纷呈八卦脸:“还怎地?”李巾眉扭捏的停了嘴,只喃喃道:“我和他虽还未张扬出去,然我心里已想的明白。人生在世,若不能同心爱的人在一起,那不如出家做姑子。”她反问猫儿:“你说是不是?”猫儿被问的茫然。要同心爱的人在一起吗?她又想起老太后的话:“人生不只有儿女情长……”她立刻摇摇头:“你阿爹对你抱有殷切的希望,并不是想让你一头钻进感情中去。况且,你这样,万一要被浸猪笼,我如何救你?”李巾眉铁了心要红杏出墙:“被浸猪笼我也愿意。”可猫儿不愿意啊!她还指望三年后她出宫,能继续抱着李巾眉的大腿做买卖啊!她此时不由得想起萧定晔说过的话:“你去同李巾眉说,她只要做到一哭二骂三上吊,闹腾半个月,便能退亲。”李巾眉和猫儿一样,在听到这句话时保持怀疑。她思忖道:“该不是五殿下没抓到真凭实据,所以想骗我自己认罪?”猫儿也是这样想。萧定晔是个演戏的人才,她曾在他手上栽过跟斗。然而李巾眉已对退亲之事起了偏执,纵然是被骗,她也要冒险试一试。她径直去了重晔宫,在配殿等到晌午,萧定晔从营里回来时,她壮着胆子冲进了书房。猫儿徘徊在院里,一颗心七上八下。她手里端了一碗刺喉烈酒,只要李巾眉被押出书房要去浸猪笼,她立刻扬手往萧定晔脸上泼酒。趁着他被刺的睁不开眼,她就拉着李巾眉跑。偌大皇宫跑去哪里呢?老太后是个心软的,一定能先庇护住李巾眉。余下的事情,再想法子解决。总要想法子将李巾眉的性命救下来。她心中想着解救李巾眉的法子,一边又咬牙切齿的诅咒那乔大郎。风险和压力全让女子承担,他一个大男子只等着坐收渔人之利,真是个软饭男。此时书房门口已起了脚步声,她立刻端着酒碗上前。帘子一掀,果然是李巾眉第一个出来。猫儿立刻按计划行事。一碗酒泼出去,她一把拉住李巾眉,转身便跑。两人逃窜的速度那般快,以至于连守院的侍卫都未来得及阻拦她们。离慈寿宫还有两个路口时,李巾眉终于甩脱了她手。李巾眉看着猫儿的眼神十分复杂,有感动,有感叹,有嫌弃。最后这些内心戏的力道都被灌注进了她的手指,重重点在了猫儿额上:“你为何如此冒失?先问清楚不成吗?五殿下不杀我!”猫儿立刻瞪大了眼睛:“为何不杀?呸呸,他同你说了什么?你们和好了?决定成亲了?”她紧绷了许久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抚着心口道:“和好了便成。无论如何得保住小命,你花容月貌,韶光正好,怎能就被猪笼箍住投进水里喂鱼……”李巾眉看着她由衷高兴的神色,不禁有些鼻酸,只握住她手,低声道:“能真心实意为我好的,除了我爹娘和乔大哥,就是你了。我能在宫中结识你,真高兴。”猫儿被她的肉麻刺的一步跳开,抚着满身的鸡皮疙瘩催促她:“你快回去同乔大郎说清楚,千万莫再纠缠不清,对你们三个都好。”李巾眉一笑:“我现下是要回去,回去准备上吊。你方才的一碗酒正正泼了五殿下一脸,你想一想如何求他息怒吧。”猫儿一怔忪:“上吊?”又想起她现下的处境来。小两口倒是无事了,她的危险来了。她立刻上前拽住李巾眉:“不管你上吊还是抹脖子,择日再死。今儿得先想着救我性命。”李巾眉一把抽开手臂,笑嘻嘻道:“这便是对你冲动的惩罚,让你知道,对待亲近之人的事情,不能关心则乱。”话毕,转身疾步去了。猫儿忙忙追上去:“李巾眉你不仗义!”李巾眉远远向她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头上乌云压顶。猫儿坐在御花园里,眼睁睁望着天际最后一丝亮光隐藏在夜幕里,颇有些悲凉。小风一阵阵的吹来。这样带着暖意的晚风她熟悉,只怕过不了多久,天上就要噼里啪啦掉下无根水,将她这只没有根基的猫儿浇的湿透。离各宫门落锁还有两刻钟。她出现在掖庭一排瓦房前。她刚刚同吴公公说明借宿的来意,吴公公一把将她推出门,哐当一声紧掩了门。五福在房里同她隔门打招呼:“姑姑,吃了没?”猫儿哭丧着脸。吃什么啊吃,现下还哪里能操心吃不吃。先想着小命怎么保吧。她再次吃了闭门羹,是在才人殿。白才人的亲信宫娥春杏同猫儿讪讪一笑:“才人说,以姑姑的脸皮,但凡今夜借宿成功,后面定会住下不走。我家才人年已二十,还未有孕,求姑姑高抬贵手,给才人和皇上留点私人空间。”猫儿厚着脸皮要往里闯:“我不打扰白姐姐同皇上的好事。我夜里同你睡一屋,可成?”春兰立刻摇头:“我没屋,我都是在才人榻前或寝殿外守夜,我没屋。”行在夜风飒飒的宫道上,猫儿对她自己的人品有了新的认识。看看,这就是她平日经营的人脉。到了这个时候,硕大的皇宫,竟然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她信步前行,等再发现时,已走到了废殿门前。废殿的围墙依然未重砌。从外间便直接能看到院里的情景。正殿里亮着幽暗灯烛,从里间传来无忧无虑的嬉笑声。未几,正殿门吱呀一响,出来个端着木盆泼水的宫娥。宫娥泼了水之后,还要在井里打水冲洗木盆。趁着这个空当,从正殿里一忽儿跑出个光着脚丫子的三旬妇人。那妇人绕着宫娥嘻嘻哈哈跑圈,两圈后一转头,立刻精准的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猫儿。她立刻热情洋溢的跑过来,凑在猫儿面前细看:“咦,你是谁?本宫怎地未见过你?”因为好奇,她的脸凑的越来越近,几乎要贴向猫儿时,忽的变了脸色,凄厉嘶吼:“不……本宫没有忘记小公主……本宫没有……你不是鬼……你看不到她……你看不到她……”她一边嘶吼,一边要往旁处逃窜,那位原本洗木盆的宫娥已熟门熟路从后跃起,将妇人重重扑倒在地,继而转头喊了一嗓子。又有宫娥从正殿里窜出来,手中拿了一捆麻绳,将发疯的妇人绑个结实。先前那位宫娥此时已认出来猫儿,战战兢兢行了个半礼:“贵妃娘娘此前虽曾得罪过姑姑,然娘娘现下已疯,又被贬到了废殿。求姑姑大人大量,饶娘娘一命。”此时妇人已被后来的宫娥抱进了正殿,然嘶吼声却不绝于耳。原本雍容华贵的贵妃落到如斯田地。贵妃的位子便向一个勾魂索一般,谁坐上去,谁的下一站便是废殿。猫儿原身的主子,前前贵妃如是。眼前这位曾折辱过猫儿的泰王眼线也如是。猫儿再未说话,转身便走。梆子敲响了一声。到了落锁的时间。宫里各处齐齐传来锁匙撞击声。猫儿站在岔路口,不知该何去何从。风越发大,里面已夹着雨点子。只怕过不了多时,大雨便要瓢泼而下。前方路口影影绰绰,一动不动站着个人。月黑风高,她看不清他有没有影子。她的心倏地提起,站在原处再不敢动。那人影见她再不往前,便向她这处移动。他双腿迈动的并不快,然而只几息间便从路口出来,折向她这条道。她转头便没命的逃。狂风肆意的刮来,她几乎听不见身后的脚步声,却能感受到危险的快速临近。跑。跑。跑。不能再被人当蝼蚁一般逼迫。不能再被灌毒药。不能失去对性命、对生活的掌控。跑!如墨天际“啪”的一声被闪电劈开,一瞬间将全世界映的惨白如昼。宫道的前方,掖庭宫门紧闭,仿佛一道鬼门关,将她的生路全然斩断。身后衣阙烈烈,她“啊”的一声惊叫,后方人影已一跃而来,顷刻间便将她笼罩。她立刻转身张嘴,使出全身力气吆住他肩膀。浓烈的铁锈味大盛。暴雨轰的砸下。------题外话------有时候有些错别字真的是故意为之,没办法,现在才知道,写文太难了。第216章 修养(一更)深夜,大雨嘈杂。掖庭紧闭的宫门门楼旁,四品女官胡猫儿跪在檐下,做出一个下人伤了主子应该有的惧怕神色,战战兢兢同面前的萧定晔道:“奴婢方才不知是殿下……奴婢领罚。”萧定晔冷冷望着她,心下一阵烦躁。他忍了几忍,方沉声道:“不知者不罪,平身。”她刚刚要起身,却又想起晌午时“勇救友人”的那碗酒,立刻跪正,低声道:“泼殿下的酒……奴婢领罚。”他这回却不说平身,只盯着她看了半晌,方淡淡道:“你为了救本王的正妃,倒是无所不用其极。原来你竟也有真心对人的时候?”她静静跪在原地,恭敬回答:“李姑娘真心对奴婢,奴婢自然真心对她。”“哦?”他倏地冷笑:“你原来是这样的人?本王竟不知呢。”那为何他曾经那般用了真情,也未暖热她的心?为何她能眼睁睁看着他深陷其中,却半点心软都没有?她同柳太医相携离去时,心里可有半分曾想起他?她再未答话,只跪在那处,任由外间瓢泼大雨慢慢侵进檐下,将她膝下青砖和着稀泥浸泡成一片沼泽。他欲要唤她起身,却又撇开眼神。他不该是拿得起、放不下的性子。他方才出来寻她,并不是为了来同她翻旧账。他在路口看着她的身影由远及近,心里也并未涌起淡淡的宽心。她仓皇而逃,他立刻毫不犹豫的追上去时,更不是担心她怕黑。那是为了什么呢?他细想了半晌,方开口道:“你那日拽开了王家窗户,将你自己暴露在众多官员眼前,只怕再出宫就要受到暗杀。”她立刻震惊抬头,结结巴巴道:“是……乔家或者李家要杀奴婢?”是因为她戳破了乔大郎和李巾眉的事情?他摇摇头,只低声道:“被你发现他们同本王偷聚在一处,是掉头的大事。”她的额角立刻被汗濡湿被汗濡湿:“奴婢……奴婢不会去告密,殿下该知,奴婢是站在……”她倏地住嘴。他的眼中浮现极细微一丝暖意。“本王该知道什么?你是站在我这头的?”她极力稳了心神,改口道:“贾忠良怎么办?他当时站的偏,并未望进窗户里。他是个老实人,不会出去乱说。”他眼眸一眯,其中暖意立刻消逝:“你倒是考虑周全。”他再不多说,只沉默的望着无尽的雨幕。过了不多时,连串黑影从远及近而来。随喜带着人冲破雨幕到了檐下,忙忙将雨披替萧定晔穿好,将木屐摆放在他脚下。萧定晔踩了木屐,由随喜撑着伞护着前行两步,方淡淡道:“给她留把伞,让前方宫门留门。”猫儿回到重晔宫时,书房已漆黑一片。秋兰正身穿蓑衣要去寻她。见她回来,长吁一口气道:“殿下此前派人出去寻你,后来殿下先回来,我只当姑姑又失了踪。回来便好,沐浴热水和酒已备好,姑姑尽快歇息。”第二日五更时分,猫儿早早出现在配殿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