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时日长了,奴婢便发觉出公主只要噩梦做得多了,便会假装大皇子还活着,但她后来越来越不显露出来,叫人察觉不出她是不是做过噩梦,与陛下在一起后,竟也没再提过要给大皇子写信就是了。”这样的变化,在云嫣与景玉在一起之后其实是尤为明显的。浅草深深地吐了口气,觉得这些前尘往事都太叫人难以启齿。即便她已经极力去修饰过了,却仍然改不了云嫣那般不堪的过往。“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服用避子的药物?”景玉听完,神情平静得叫人察觉不出一丝涟漪,更遑论会为之动容。浅草见状微微失望,却仍是说道:“公主没有服用过避子的药,她也从来都不知道陛下给她喂过这样的药。这件事情陛下可以自己去查,倘若公主服用过,府上丫鬟婆子那样的多,必然会有蛛丝马迹,此事奴婢亦可以性命担保。至于陛下给公主服用避子药,何尝不是将公主想得很坏,一直都防备着。陛下没有与她坦诚过,也没有给她旁的选择。倘若她当初知晓陛下不那么寻常,只要陛下流露出半点不情愿,公主也是绝不会选中陛下的。”浅草甚至都相信,只要当初景玉拒绝了云嫣,她只怕宁愿选择景绰,也不会选景玉。是什么让景玉在那样与她都互不信任的情况下,仍是要她做他的妻子,这个答案只有景玉自己知道。浅草将手边厚厚一叠衣服呈上,声音愈发得低,“公主曾问到奴婢何为妻子之责,因为陛下每每质问于她,所以她后来便做了这些衣裳,她不肯交给陛下,所以是什么意思奴婢也不明白,奴婢只是将这些事情都告诉陛下……”仔细想来,云嫣嫁景玉时问过他的意愿,他分明知道她的意图,答应了她,她才在夜宴选中了他。后来她发觉他骗她,便也回敬他,他们便像是两阵风一般,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都不曾真正去伤到对方。然而真正让他二人决裂的便是从云嫣猜到他有争夺皇位的野心时。她最大的罪过便是一再地为了景和站到了景玉的对立面。浅草说得口干舌燥,也只是希望还能为云嫣争取几分宽容的余地。“朕可以可怜她,放她回启国去。”景玉缓缓说出了自己一开始便已经做出的决定。浅草圆目微睁,“那……那公主不就成了弃妇……”“不杀她,已经是朕对她最大的仁慈,倘若你们太过贪得无厌,朕也可以随时都改变主意。”他垂眸看着她手里那一叠衣服,目光里的情绪像是被深渊吞噬下去,竟都给不出半分反应。浅草听到他这些话,便也知晓他能不杀了云嫣是个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即便这样的结果对云嫣仍算不上是好结果,她也只能深深地拜谢过眼前的天子。等到浅草离开之后,景玉才问韶微:“她说得可都属实?”韶微迟疑了片刻道:“都……属实。”很早以前,景玉便令韶微让人去启国将与云嫣相关的事情都打听过。想要打听的细致而准确,便必然要花费上更长的时间,数月才得来了结果。“只是还有一些……她没有说。”韶微低声道,“云妃在启国时,其实是个恶名昭彰的人。”“她会指使一个姓阮的公公去虐杀一些宫女和太监。”第69章外面下着雨,没有人再路过找看守云嫣的婆子唠嗑, 婆子便进屋去瞧了云嫣一眼, 见云嫣小脸苍白地缩在被子底下,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她伸出手指去探了探云嫣的鼻息, 发觉了微弱的呼吸,这才又松了口气。倒也不是她多心, 而是这公主一天比一天的憔悴,给她的饭菜都还要矫情地挑着吃, 怎么看都不像是长寿的模样。到了天中的时候, 便有人撑着把伞过来, 这人虽不是哪位主子,但却是云姗公主身边的丫鬟。“云姗公主叫奴婢过来看看云妃, 不知您能否行个方便?”丫鬟往婆子手里塞了个荷包,婆子顿时也欢喜收下, 赶忙推门让人进去。丫鬟进了屋, 便发觉这屋子里闷不透风, 大白天的连窗户也不曾打开, 像个冷冰冰的冰窖一般。云嫣此刻的处境倒是比她们想象地还要恶劣一些。她往屋里走去,便瞧见云嫣昏睡的模样, 丫鬟推了推云嫣,柔声道:“公主,云姗公主叫奴婢来看看你。”云嫣极是迟缓地睁开眼,意识似乎都还有些模糊,颇是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人。“外面都说公主是染上了姜皇后的疯病, 我们公主很是忧心,便叫奴婢过来看看。”云嫣卷曲的浓睫颤了颤,弱声道:“没有疯病……”丫鬟眼底掠过冷笑,口吻却像是在诱哄一般,“是,只是公主如今这样只怕也是不行的,所以使臣提议让自幼便照顾公主的阮公公来照顾公主,我们公主也答应了。”云嫣怔怔道:“阮公公没有死吗?”丫鬟道:“自然没有……”云嫣转了转眼珠看向她,过了片刻又颇是艰涩道:“那我皇兄呢,他还活着吗?”丫鬟笑说:“公主觉得呢?”她今日本来是替自己家主子来探探云嫣的底儿,顺便打压她一顿,但如今看她这幅糊涂的模样,着实没什么必要了。丫鬟替她掖了掖被角,道:“公主不必忧心,只要等着……很快便会有你想见的人来照顾你了。”一直等到天黑,婆子守了一整日,都打了好几个盹儿,实在撑不住便打算回去。她拿来锁链将云嫣的院门锁上,便悄悄地离开。等到深夜的时候,云嫣才睡醒来慢吞吞地起身,她摸了摸空荡荡的脖子,这才发觉自己这些日子都丢了什么。她丢了块玉,那块玉兴许在她原先住的宫里,兴许还在灵檀寺中……总之就不在她身上。她推开房门,发觉偌大的地方竟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凉风骤然吹到她身上,叫她都微微颤栗。云嫣往外走去,却发现院子的大门上也被人落了锁。她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臂,瞧见自己的袖子都湿透了。下雨了……可她像是失去了知觉一般,迟钝到现在才发觉。云嫣慢慢蜷起手指,她不仅没有避雨回到屋里去,反而还搬来一只凳子放到墙角下。她的动作很是娴熟,这里的宫墙与启国的宫墙高度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她翻坐到墙头的时候,才发觉外边并没有东西能供她踩脚下去。云嫣慢慢让自己着地,虽摔了一下,却也不算太疼。她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手指抚了抚额头上湿黏的地方,却瞧见指尖上还沾着血。云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磕到的,瞧见血的第一反应竟不是害怕,而是觉得这是她坏事做多了的结果。因为她砸破了景玉的头,所以都不需要他自己动手,她也一样会遭到报应。第二日婆子过来时,推开门便发觉云嫣人不见了。婆子吓得脸色顿时一变,赶忙跑出去找,生怕自己落个看守不力的罪名。然而她还没有走远,很快便在墙角下看见了倒在地上的云嫣。她一面松了口气,心里却还气得不行,见云嫣闭着眼睛不知死活,赶忙先将人背回屋里去。说句难听话,这么个失德失势的妃子爱死不死,死在屋里头是她自己福薄命数短,死在了外面可真真要叫婆子也跟着吃不了兜着走了。婆子将云嫣塞回被子底下,等到宫人送饭过来时,她又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边伺候的婆子说一切都好。”这边楚吉正缓缓对着殿中人说道。景玉放下手里的毛笔,沉声道:“回头墨干了,便将信送去罢。”“让她收拾一下要带走的东西,便如期带着信同使臣离开景国。”他的面容沉静,目光里漆黑无光,像是对云嫣半分留恋都已经没有了。信中写的也并不是什么绝情的话,却足够客气,只说他未能照顾好云嫣公主,令其病弱抑郁,在景国终日惶恐不安,思念故乡,他不忍心看见公主痛苦,便送公主回到启国去养病,希望公主终有一日能重现欢颜。但有些话说得再是漂亮,谁人心中又能没数。但凡有半分感情在,好好的公主又不是货品,焉能说退就退?是以她去了,便也不会再回来景国。待楚吉将信送去,结果婆子在门口就匆匆地将他迎住,笑容灿烂无比,“您怎么还亲自来了呢?”“这是给云妃的信,云妃人呢?”楚吉问道。婆子目光闪躲了一下,立刻道:“她还没睡醒呢。”楚吉望着她,似乎发觉了什么端倪。他从前没在景玉身边伺候的时候就是人精一般,这婆子稍稍有不对,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哪里能被骗着。是以他立刻沉下脸道:“这个时候都还没睡醒,莫不是你这刁奴说谎!”婆子吓了一跳,楚吉便冷冷地瞪了她一眼进了屋去。婆子又惧又怕,忙跟上去,她见楚吉已经走到了屋里,便也不敢过去太近,颇是心虚道:“您看……这云妃娘娘确实是在睡觉,老奴哪里敢说谎骗您,不信的话您就叫醒她也是使得的。”楚吉远远地看一眼,见云嫣确实是在睡觉,迟疑片刻到底还是不敢冒犯,只将信放下便离开了。待回去复命之后,景玉亦没有什么话要说。直到楚吉伺候膳食的时候,景玉才不经意地问道:“她说什么了?”楚吉愣了愣,才隐隐明白过来他指的什么,便低声道:“奴才过去的时候云妃正在睡觉。”“是么……”景玉眼睫微垂,缓缓放下了筷子。即便知晓要被送回启国去,她也能这样的没心没肺,也不怪她能狠下心来一再伤他。他原也不是没有想过,他以为她心里即便没有他兴许也是可以的。只是后来越是喜欢,便发觉自己越是不能容忍。他如今只希望结束这些事情,日后不必再令自己陷入这些无谓的情爱之事上。这件事情传到云姗耳朵里,她知晓后顿时也颇有种扬眉吐气之感。“公主也该早些寻个机会暗示这位景国国君,待同使臣一起回启国时,便能叫他派人到启国去求娶公主。”云姗慢悠悠喝了口茶,心情极好道:“这事儿不急,我如今也不打算立刻就回去启国,他的心思还没有转移到我这儿来,等云嫣走后,我再慢慢与他培养感情就是了。”丫鬟见她有了主意,便也不再多嘴。云嫣要被送回启国的事情很快便传开来了,有宫女又去找婆子搭话,婆子却低声道:“总算送走这灾星了,回头等把她塞上马车,我便也解脱了。”宫女颇是迟疑道:“她真的犯病了?”婆子不耐皱眉说:“可不就是真的,想来也是陛下有了先见之明,这才迫不及待地要将她送回去呢。”她们在门口说话的功夫,云嫣便朝门口走来,正要跨过门槛出来。宫女脸色微微一变,到底对云嫣的身份还有几分忌惮。然而下一刻婆子却捡起手边一条细长打磨过的藤条娴熟地抽了过去,云嫣被打到小腿,便小声地“嘤”了一下缩回到门后,看得宫女目瞪口呆。“怎……怎好这样……”“我与她说话她也听不明白,你说她连人话都听不懂了,不当个畜生管教还能怎样……”婆子也是一肚子怨气,估计是这公主自己作死那天跑出去的时候淋了雨又摔坏脑子了,她还不好说出实情。宫女颇是有些害怕地点了点头,又偷偷打量了云嫣一眼,发觉她如今穿着的长裙也脏兮兮的,还渗着淡淡的血痕。“可别叫人看出来了……”宫女声音压得低低的,到底与婆子关系熟稔,还是站在婆子这边的。婆子道:“我自然知道,她先前做个噩梦都会把自己挠伤,别人就算瞧见了,只怕也是不清楚的……”这时屋里的云嫣便趁着她二人说话的功夫,漆黑的莹眸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二人没留意自己,便又伸出手去触碰到门框,婆子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刚抬起藤条,她才吓得又缩了回去。深夜时景玉翻了个身,便听见身边有着低低的哭声。他蹙着眉心睁开眼来,发觉小公主又在他怀里哭,她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蹭去,声音细弱道:“我又做噩梦了……”景玉抚了抚她的头发,轻声道:“梦见什么了?”“梦见母亲,还有公公……就是、就是梦不到哥哥。”她一时在他怀里抽噎,哭得让人心焦,她上回也说过梦见哥哥就不怕了,那时他心中只是醋意横生……如今他虽隐隐明白她的意思,却难以说出口。她未必还记得年幼时的哥哥模样,也未必是真的喜欢景和。但她的母亲与旁人给她带来的痛苦必然是深刻入骨。而唯一带她离开过那些阴影的人只有她的哥哥。偏偏她的噩梦里却始终没有出现她的哥哥,也始终没有人再出现,带她离开那些阴翳的过去。她一时还揪着他的衣角哀声求他,“我知晓我错了,你就原谅我吧……”景玉听到这话,神情才渐渐凝固。他的目中渐渐流露出一丝疲色,垂眸道:“可我真的累了……”不放她走,难不成真的要亲手杀了她?他说完这话,怀里的云嫣才渐渐消失不见。景玉蓦地睁开眼,这才发觉自己方才竟也只是做了个梦。他坐起身来,见离天亮还早,便也没有惊动旁人,自己下地去喝了口凉水。楚吉察觉到动静颇是敏锐地揉着眼睛进来,见他坐在桌旁走神,便拿来架子上的衣服给他披上,低声道:“陛下怎还不歇着?”“什么时辰了?”景玉问道。楚吉道:“才丑时初刻,离天亮还远着呢。”景玉淡声吩咐道:“打上灯笼,陪我出去走走。”楚吉有些诧异,但也立马应下了。楚吉跟随着景玉,心里七上八下地揣测,一时也揣摩不清楚。夜里风大,分明冷得很,景玉便是睡不着觉也大可以在屋里看一看书,却偏生要出来走一走,也不知是什么意思……然而过了片刻,楚吉便发觉这条路似乎走过。他稍稍回想,这才想起是自己前些时候给云嫣送信的时候走过一遭。难不成陛下竟是要去看那位云妃?只是他分明没有来过,又怎么知晓是该走这条路的……楚吉怀着一份不确定的心思,直到景玉真走到了关着云嫣的院子时,他这才消化了这份事实。他转头看向景玉,又小声道:“奴才这就去敲门。”他见景玉没有阻止,便走到门前正要抬手,却发觉门上挂着道锁。锁也就罢了,这锁还是从外面锁的,而不是里面……楚吉怔了怔,便听见景玉问道:“何人吩咐要上锁的?”“不应该呀……”楚吉不知那婆子怎么这么大胆,他到底不是傻子,没愣在原地等景玉发话,转身便去墙角找了块大石头来,将门上的锁用力砸了数下砸开来。他提着灯笼照亮门槛,迎着景玉进去。院子里冷冷清清,地上铺着枯黄的落叶,蛛网横生,荒废的都叫人怀疑这里面有没有人住……楚吉分明记得自己上回来的时候不是这样,他推开门,又点亮屋里的灯,发觉屋里都是一股令人作呕饭菜馊味,他找了找,才看到地上打翻了的饭菜还没人收拾。楚吉越看越是觉得掌心冒汗。他转过头去,景玉已经缓缓往寝屋里走去。他跟过去,正好瞧见小公主被人绑住了手脚趴在脚踏上睡容恬淡。景玉背对着楚吉,楚吉却已经有些发憷了。旁人不清楚,可他怎么会不清楚……这位云妃做了那么多对不起陛下的事情还能一根头发都不少地全身而退,哪里会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我命你叫人看住了她,你便是叫人这样看的?”景玉淡淡地开口,神情颇有些微妙。楚吉连忙跪下,正要辩解,却瞧见对面的云嫣似乎被惊醒来,慢慢张开了眼睛。屋里凭空多出来两个人,她也仅是扫过他们的鞋子,然后像是没瞧见一般,继续拧着身子像只毛毛虫一般往前拱去。她好不容易离开了脚踏,下一刻便蓦地被人拎住了领口提了起来,抬眸便瞧见了一张冰冷的面孔。“你如今这幅可怜的模样做给谁看,你觉得还有谁会对你心软?”这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可怕的气息,一种熟悉却又叫她害怕的气息。云嫣仓促地扫过他的脸,又转开目光朝门口的方向看去。腕上绑住她的绳子被人用力地解开,她便突然从一种束缚的状态中解脱了出来。“你还有什么话想说?”身边的男子像是有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即便他一直在克制自己,可熟练于察言观色的人往往都能敏锐地捕捉到那些不好的情绪。云嫣像是怕了,慢慢抱住自己,颇是迟疑道:“公公。”楚吉忙擦着冷汗应了一声,“奴才在的,公主有什么吩咐。”云嫣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景玉,小小地重复了一遍,“公公……”下一刻她便像以往一般将自己纤弱的身子轻轻地投到景玉的怀里,声音极弱地说道:“嫣嫣知道错了,公公别气。”楚吉跪在地上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石化了。第70章大半夜的,太医便被人急促地叫去天子宫中。到了地方, 他才发觉天子让他看的竟是那位假孕失宠的云妃。太医诊断了一番, 除了发觉对方额上有着不深的伤口,身上似乎还在发烧。他隐隐留意到这位云妃衣襟带血, 便又叫来宫女查看了一番,才知晓云妃身上竟有不少的鞭痕。待结果呈给了天子, 天子也仅是面无表情地让他下去配药。景玉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的茶都凉透了, 他也不曾喝过一口。下人将伺候云嫣的婆子提了过来时, 那婆子衣服都还没穿整齐, 一脸惶恐地跪在地上四下张望。“是……是云妃糊涂,她总是想着要往外跑, 白日里老奴还可以看着点,也只有夜里才将她绑起来的。”楚吉问她:“云妃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婆子心虚道:“老奴也是最近才发现的, 不是说她母亲姜皇后有疯病吗?所以老奴也只是以为她疯病发了。”楚吉听到这话, 余光暗暗扫了景玉一眼, 然而便抬起手给了那婆子一个耳光。“谁告诉你这话的?”婆子这么大一把年纪哪里被扇过脸, 她懵了一瞬便立马委屈道:“老奴哪里能知道,别人都这样说, 老奴才这样以为的呀。”楚吉气得问她:“那鞭痕呢,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鞭挞云妃?”“没……老奴没有抽她鞭子,只是随手找来的一根藤条,细细的打人也不疼, 她不是听不懂人话嘛,所以老奴才想出这么个法子叫她不敢跨出门槛半步,而且她身上的伤也不全都是老奴弄的,她自己也会把自己弄伤……”那婆子发觉这件事情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些,便低声下气道:“您能不能别罚我月钱?我家里老的老,小的小,都还指着我寄钱回去呢。”楚吉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真真在宫里还就没见过这样不知死活的。想来这婆子往日里伺候的一概都是冷宫里来的,便是对那些妃嫔再坏也没有人会在意,这才养成了这般散荡无耻的性子。“可以不扣月钱,想来你的家人也不会忘了你给烧冥币的。”景玉脸上的神情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冷不丁地开口说道。婆子见坐在远处的天子都发话了,还以为自己不用扣月钱了,正要拜谢却又慢慢回味过来,整个人彻底有些懵了。“不不,老奴没有害云妃……”婆子连忙摆手,哪里顾得上隐瞒真相,“是云妃自己半夜翻墙出去,摔到了头。”楚吉立马问道:“云妃为何要翻墙出去?”婆子一脸的惶恐,颤着声儿道:“许是想去找陛下求情吧,从前老奴在后宫里也伺候那些冷宫的妃嫔们,这样的事情老奴见多了,老奴觉得横竖云妃也是要送回启国去的,陛下不也是因为嫌她有疯病才着急将她送走的嘛?”她要不说最后一句话也就罢了……楚吉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心里骂她是个不知死活的。婆子还小心翼翼地看向景玉,心想扣月银就扣月银吧……景玉却慢慢露出冷笑,那张被冻住的脸不仅没有解冻,反而染上了一丝阴森。“那就留着她的命,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折断吧……”他对楚吉道:“兴许云妃吃了她的手指,身上的伤口会好的更快。”婆子顿时脸色发青,嗓子发紧哆嗦着唇要开口,却立马被人拖了下去。楚吉见婆子被拖下去,知晓她必然是不能善终了,自己则转身慢慢地朝景玉跪了下去。景玉问他:“知道她是怎么伤我的?”楚吉战战兢兢道:“云妃骗了陛下一次又一次,砸伤了陛下的额头,还……还拿簪子刺伤了陛下。”“那你可知道我有多恨她?”楚吉听到这话,自然也不敢擅自作答。景玉垂眸望着他,缓缓说道:“……可我也没有让她掉一根头发,那个婆子却做到了。”楚吉的心顿时猛地一沉,连忙磕头,低声道:“奴才知晓要怎么做,必然……必然会将这件事情妥善处置。”景玉慢慢起身,望着他颇是阴晴不定,“你不是一向都擅长揣摩我的心思吗?”“好好想想,你自己要付出怎么样的代价才足够……”楚吉额头抵在地面,冷汗滴在地上,哆哆嗦嗦地答应下来,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等到景玉离开,他才脚步虚软地被扶起,对旁边的小太监道:“带我去领一百个鞭子。”小太监迟疑道:“一百个鞭子只怕是个宫女都熬不过去了……师傅你底子再好,只怕也难……”楚吉沉着脸道:“不要说了,陛下他没有直接撤了我的职又给了我自己领罚的机会已经是极宽宥了,只是你这些日子要代我去伺候,定然要小心再小心了……”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后宫里处置了一个婆子,不少人都被迫观了刑,隔夜饭都险些吐出来。刘太后听说了这些,便让人将景玉叫来。她招待景玉坐下喝过一盏茶,却见景玉仍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模样。她叹了口气,只得主动问道:“听说云妃疯了?”景玉道:“没有的事情。”刘太后想了想又说:“你要将她送回启国去,为什么?”景玉抿着唇不言语。“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哀家又缠绵病榻,实在是伸不出那么长的手去管你们,云妃做了什么错事,惹得你要将她送走,连夫妻情分都不讲,哀家管不了,景和去了封地却迟迟不见回信,什么时候能平安到达哀家也管不了……只是人在做天在看,你可曾想过,你做事情太绝,最后即便不报应在你自己的身上,日后也报应在你心爱之人的身上,到那时候你竟也不会后悔吗……”她的语气愈发的重,其实也已经猜到了景和兴许受了景玉的控制。景玉是真的心机深重。他不会与朝臣对抗也不会与刘太后对抗,他甚至也松口给景和许了极为优越的条件,许对方出京。可他背地里却能做些旁的事情,让朝臣与刘太后对他再无法进行任何指责以及施压。景玉听到她这话却蓦地起身来,阻了刘太后剩下的话,口吻冷淡道:“您的话也太过严重了,真有什么报应,朕自己会扛着。”景玉从刘太后那里回来时,云嫣也正好醒来。边上的宫女耐着性子哄云嫣喝药,云嫣却抱着膝盖,将自己团成一团,只占据着床角极小的面积,极防备地看着那些人。待宫女打着胆子将药吹凉喂到她唇边时,云嫣便突然伸手将她手里的药打翻,然后将自己团得更小,黑眸里渐渐凝出水光,心里其实怕极了。宫女被烫到了手也不敢多话,忙将铺上东西收拾了,这时身后传来景玉的声音,“你先下去吧。”宫女忙又退下。云嫣见那个气息可怕地人又来了,心里的弦不仅没有松开,反而绷得更紧。“你认得我,是不是?”他望着她,瞳仁里还映着一个陌生女子的脸蛋。云嫣怔怔道:“认得……”他的存在对于她而言像是特殊的一般,她糊涂了之后对着婆子不说话,对着楚吉不说话,对着其他的宫人也不说话,除了他……“我是谁?”云嫣缩了缩脖子,声音轻得宛若鹅毛,轻轻地拂过他的心尖,“……阮公公。”景玉的唇角紧绷着,再无任何的话。他先前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认为,最近才渐渐明白过来。因为他同那位姓阮的公公一样,都曾想要云嫣驯服听话。而当初还在启国年幼的云嫣,兴许是迫于受欺负的环境与惧怕,不得不讨好对方来换取些好日子来。这同景玉昔日对待她的手段何其相似?她惧怕他杀死卓氏的残忍,惧怕他对她的压迫。她表面乖顺着,心里却一直是极抗拒的。她对他阳奉阴违,背地里使坏,也并不是她喜欢寻事生非。而是因为倘若她也能这样坦然地接受这一切,就等同于是接受了过去阮公公对她的所作所为。第71章到了夜里,宫人备好了热水要为云嫣沐浴更衣, 云嫣却始终不准许旁人靠近。景玉令人下去, 云嫣见他走到跟前,却是僵得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她不是不想待他同对待其他宫女一样抗拒, 而是她不敢……景玉即便知晓,但也不能放任她一直都不洗干净身体。她已经许久都没有洗过澡, 太医为她诊脉那日也只是宫人趁着她没醒来时给她换了衣服。景玉沉默地给她解开衣服,从外衫到内衫, 她身上愈见纤细, 腰上囤起来的丁点肉也一点都不见了。等到景玉要替她脱下裤子时, 她却死死揪住了裤子两边,含着泪珠望着他。她心智这时候兴许还在小时候, 可却也十分清楚这是底限,遇到再大的威胁也是不能撒手的。景玉只好随她, 给她仔细洗了洗身体和头发, 见她身上的伤痕都逐渐淡了下去才脸色微缓。待云嫣出来, 景玉转过视线道:“你总是要将湿裤子换下来, 你自己可会换……”云嫣小声地说了“会”字,景玉便起身去外面等她。过了许久他都不见里面有动静, 他只好再缓缓进去寻她。景玉一进去便瞧见一个柜子的门敞了一半。他走到那柜子跟前,便发现云嫣穿着白色的中衣缩在柜子里,似乎以为这样就能不被人找着。“出来。”景玉淡声说道。云嫣咬了咬唇,这才慢吞吞地爬出来,被他牵了回去。景玉也不责备, 带她回到寝殿里,让她坐在床沿,又拿来一块干净的细布替她擦干净脚背。她的脚原就粉白细嫩,脚趾颗颗圆润可爱,偏生脚背上不知什么时候也挨了一记鞭痕。景玉的动作顿了顿,便下意识地将她的脚捉到唇边轻轻地吻了吻那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