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听闻真正皮肉娇嫩的人,倘若床板上放了一粒沙子, 她睡上去都会觉得不舒服呢。”浅草想象了一下沙子的大小,又看了一下云嫣身下厚厚的铺被,有些沉默。“想来这床板上定然也是生出了一根不起眼的木刺,如今虽找不着,但也刺伤了我的皮肉, 叫我昨晚上没能睡好……”小公主面上怅然若失,心里头又忍不住沾沾自喜,仿佛真的有这么根细细小小的木刺存在。浅草见状便暗暗地腹诽,心说她待会儿就换了新褥子来,绝对不给她家公主矫情的机会。好在云嫣也就是自恋这么一阵子,她向来都觉得自己哪里都好,也不至于一直都念念不忘。早上浅草服侍她梳妆打扮好了之后,她才悠哉悠哉地进了宫去。云嫣是启国公主,又很得刘太后喜欢,时常入宫也没什么稀奇。反而是刘太后一见到她便总忍不住念叨:“你这孩子,许久不见,好似又瘦了些……”云嫣是脸颊上的婴儿肥褪了些,显得脸少了几分圆润,眼睛看上去也好似被衬托得又圆又大,这才叫人觉得她瘦了。事实上她还胖了几两呢。“想来也是想念太后娘娘想的,来到这景国之后便一直都是太后娘娘陪着我,便是嫁了人,我也总想来多看看您。”云嫣小嘴甜软得很,刘太后每每都吃她这套,对她又怜又爱,还盼她经常进宫来自己这儿陪伴。云嫣也是掐着时辰来的,从刘太后那里离开之后,她便到了个亭子里去歇脚。她原还想着怎么才能顺利地继续自己的下一步,岂料某些人便不偏不倚地撞上门来了。“远远瞧见是弟妹在此,我过来仔细一看,竟不是眼花……”景绰许久不见云嫣,突然见到了对方,连日来隐忍的想念便愈发膨胀起来,令他都恨不得叫云嫣立马兑现当日与他说过的话。云嫣今日穿着一身嫣红妆花缎裙,裙上绣着缠枝牡丹与桃花,与她的明艳的容貌愈发相衬。如今的小公主眉眼澄莹,眸子里宛若含着一汪春水,更是叫人觉得她多情妩媚,真真就像是枝头最鲜最嫩的小红杏,开得娇艳欲滴,再想一想她家中一个无能的丈夫,仿佛叫人觉得她出墙之日更是指日可待。说巧不巧,其实是云嫣一进宫来便有人去向景绰汇报,他下了朝,这才匆匆地过来与她“偶遇”。云嫣轻眨着眼睛,心说他不找她她也是要找他的。“我也是进宫来看望太后她老人家,想来这个时候我家夫君也该下朝了,便在这儿等他。”景绰一副关怀的口吻问道:“公主近来一切都好?”云嫣轻轻点了点头,“什么都好,便是觉得手头有些紧张。”景绰知晓她能过得不好,心里反而暗暗得意,“我那皇弟素朴得很,想来也是很难满足公主了……”他这话颇是暧昧,仿佛还隐隐指向另一层含义,云嫣闻言不羞不恼,只笑望着他说:“平日里倒也没什么,只是近日我生辰在即,想要买些礼物,不知道殿下打算送什么东西给我?”景绰闻言道:“我与公主非亲非故的,怎好送礼物给你?”云嫣翘起唇角,“方才殿下还喊了我一声弟妹,如今想翻脸不认人了不成,你我可是一家人呀。”景绰笑了笑,未反驳她,转身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问:“那公主想要什么?”小公主声音清脆道:“我想要烟海暮云砚。”景绰端着茶的动作僵了僵,庆幸自己还没喝到嘴里,不然也得呛出来了。他不过是随便问问,她竟还真就狮子大开口了。这烟海暮云砚正是当下最热的一件东西,乃是前朝一位书画大家留下的遗物。此物如今落在春山居手里,按理说外头寻常人也不会知晓,不知这小公主是从何而知的。“这可是我来景国以后过的第一个生辰,真真是叫人期待……”小公主漂亮地眸子望着他,仿佛他做不到就会立刻被她所鄙夷。景绰哂笑一声,心里衡量了一番才应道:“只要公主想要,我都会想办法去帮公主达成。”云嫣笑说:“那便先谢过殿下了。”景绰瞧见她这幅笑靥,细嫩莹白的梨涡与甜软樱唇都惹得人食指微痒。景绰心思微动,想要抬手抚去,亭子外便有人唤了他一声。云嫣听见这声音转头看去,便瞧见许久未见过的二皇子竟也路过此地。景和神情复杂地望着他二人,随即很快便将目光从云嫣身上收走,又心平气和与景绰道:“父皇要见你。”景绰闻言,这才有些惋惜地看了云嫣一眼,心说她既有求于自己,迟早必然还会再见。待他想法子得到了那砚台,自然有她求着自己的时候。于是他才胸有成竹地随着景和离开。云嫣见他二人都走了,托着下巴继续等景玉来。岂料她才转头,就瞧见景玉的身影就在不远处。云嫣忙欢喜地迎上前去,却见景玉的表情颇是冷淡。云嫣去牵他的手,景玉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与她道:“回去吧。”云嫣疑心地打量着他,“你是不是方才瞧见了什么?”景玉未答她。云嫣又小声道:“你吃醋啦?”景玉轻轻地摇了摇头。云嫣反而更是疑惑:“殿下为何不吃醋?”景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说:“你不会喜欢三皇子的。”云嫣虽然确实不喜欢那位三皇子,却也十分奇怪她家夫君为何就能如此笃定。待回了马车上,云嫣才与景玉打听那春山居。景玉眸中掠过一抹诧异。云嫣疑心道:“殿下莫不是也知道春山居?”景玉说:“我与那春山居主人有过几面之缘。”“那殿下可否替我向对方买下那块烟海暮云砚?”景玉垂眸道:“我与春山居主人也只是点头之交,并不熟稔。”云嫣顿时有些遗憾,“听闻那位春山居主人极是厉害,许多孤绝之物都被他收拢来……”历朝历代遗珍无数,许多东西都被大户与权势之家所收藏。也不知那春山居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竟能叫他令那些人将这些东西甘愿吐出来,统统都收纳进了春山居里。景玉见她失望,目中难免掠过一抹深意,“可惜我帮不了你……”云嫣以为他为此惭愧,只轻声道:“这也没什么要紧,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景玉淡淡地“嗯”了一声,面上一如既往平静,却不知是何心情。到了晚上,云嫣也一直都没再瞧见景玉人影。她往日便像个粘人精一般黏着他,他稍有些冷淡,她便能立马察觉出来。待云嫣问过了下人才知晓景玉去了后院。云嫣悄悄摸过去,便瞧见景玉一人坐在无人的地方,正低头摆弄什么。她走到他身后看清楚他手里的东西和一地的木屑时,才颇有些惊讶。“殿下果真要做个木偶给我?”云嫣诧异道。景玉头也不抬道:“既不能送你最好的东西,总该多拿一些诚意出来……”云嫣瞧见他手上许多细小的伤口,顿时也明白他白日里不愿意让自己牵着手的缘故。她坐到他身旁,捉住他的手指合在掌心里亲了亲。“莫要再做了……”小公主蹙着眉心,心疼得很,景玉轻声道:“不做的话,这些伤也就白费了。”云嫣只好松开了手,又转而去抚那木偶初初成型的嘴脸,问道:“这人是谁?”景玉答她:“是我。”云嫣愈发疑惑:“怎不太像呀,倒是像个小娃娃。”景玉不说话,云嫣便有些明白过来,“这是小时候的殿下?”景玉问她:“你不喜欢?”云嫣哪里会泼他冷水,软声道:“我喜欢得很,殿下做好了以后,我定然会天天都带在身上。”她虽有安抚之意,却并不明白景玉心里的想法。成年后的景玉即便有人陪伴,心里亦是寸草不生。倘若幼年的景玉还有人肯这样的喜欢他,即便只是做个冷冰冰的木偶,“他”的心里定然也会极高兴的。前一天多方打探了过了春山居这个地方,云嫣才晓得景国真真比她想象中要复杂得多。京中势力错综复杂,这春山居不仅是文人雅士每年聚集举办春山会的地方,平日里它亦是会贩卖一些消息。云嫣甚至还听说,那些稀奇珍贵的物件,也都是他们拿了旁人的把柄“换”回来的。而他们每次出手一样东西,必然是要对方拿出更大的代价来交换。这也是段霜守不肯相信云嫣能力的缘由。云嫣心说不管这是个什么地方,她总是要亲自去瞧上一瞧,兴许不用旁人帮忙,她自己也能搞定了。然而这回却是云嫣天真过了头。这天小公主特意穿了身男装去了传说中的春山居,想要入内仔细观察打探一番,岂料她废了好大的力气也只将春山居的大门口给看清楚了。“女子不可进入此地。”门口两个铁塔似的壮汉抬着手臂,低头看着娇娇嫩嫩的小公主,语气虽然软了一些,但也丝毫没有要通融的意思。云嫣揪着袖子,被人一眼识破了也不尴尬,反而蹙着眉心忧伤道:“可是我怀了春山居主人的孩子呀……”旁边正准备要进门的人突然一个踉跄,险些就摔倒了。云嫣抬眸,倒没将那人模样看清,反而直直地对上了她家夫君的目光。云嫣的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六皇子殿下出现在这里仿佛只是个意外,又仿佛是冥冥之中命运安排给云嫣的一道坎坷。“你怀了谁的孩子?”景玉目光平静地望着她,既不好奇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责备她方才说了什么,平淡如水的语气仿佛仅是在问她今天吃过饭了没有。饶是云嫣做惯了坏事儿,都愣了许久。这时候她思绪都慢了一拍,难免下意识地一阵心虚,弱声道:“殿下怎会在这里?是他们不许我进去,我才编了个瞎话故意骗他们的……”她心知自己不占理便立马转移话题,看向方才那名踉跄的男子,见对方脸上还戴着个面具,问道:“这人是谁?”面具男子颇是阴晴不定道:“我便是春山居主人。”云嫣:“…………”这人打量着云嫣,正要开口,便听见身后六皇子不咸不淡道:“贱内顽皮,还望你见谅。”那面具男子神情更是复杂,便一言不发地独自入内,单单剩下了云嫣与景玉在门口大眼瞪小眼。接下来云嫣自然不能再继续往那春山居里去了,只能硬着头皮被景玉领回家去。坐在马车上,景玉都不曾与她说些什么,好似对方才发生的事情既不意外也不愤怒,只是闭着眼睛假寐。云嫣心说这事情总归要圆过去,便主动示好,细声道:“此番是我错了,回去给殿下打几下出气可好……”景玉睁开眼睛看向她,皱着眉道:“难道在公主心里,景玉便是个喜好虐待妻儿的人?”云嫣讷讷地说不出话。回去府里之后,云嫣用晚膳时都没再瞧见景玉人影。问下人,下人只说他人在书房。云嫣心道他分明是生气了,偏偏一个字也不肯吐露,同这种人生气最难哄了。她心说过几日他总归会自己好的。岂料一连两天,景玉连根头发丝儿都没让云嫣瞧见。夜里风沁凉得很,景玉才睡下没一会儿,便又睁开了眼。小公主便当他睡着了悄悄钻进他被窝里去,还拿那冰凉的小手往他衣服底下揣去。景玉按住她的手腕,低声道:“难道公主嫁给我便只图我的皮相之好,所以一见到我,便只会伸手?”云嫣听到他这样说自己,颇是难过地敛眉道:“怎么会……我分明是因为喜欢殿下才嫁给殿下的,才不是因为皮相的原因。你若是不信,那我一个月都不碰你就是了……”景玉望着她不说话,紧绷着的唇角微缓,仿佛下一刻便要答应了她,云嫣忙改口,万分委屈,泪光莹莹道:“可是殿下怎么能舍得一个月都不抱一抱我呢。”景玉没有任何反应,云嫣对这情形茫然得很,问他:“你不是说愿意为我当牛做马的么?”景玉风轻云淡道:“公主自然可以指使牛马做任何事情,可这世上也没有哪头牛马需要牺牲色相去讨好公主。”云嫣终于被他的话噎住了。她怎么可能去轻薄牛马,她可不就是贪图他的色相……这世上的牛马最多结局也就是把自己身上的肉割给主人吃了,但要提供某方面的服务确实是有些为难它们了。云嫣心说自己自然不是真心实意向他低头认错的,只是他迟早会年老色衰,不趁着他年轻的时候多占些便宜,只怕往后也遇不着这么好的了。景玉将她将将捂热的手指推开,面无表情道:“公主请回吧。”小公主被狠心的丈夫赶出了书房,竟发觉自己的坏心眼在这方面竟半点用武之地都没有。他都不能行了,就是给他灌碗春、药下去,只怕他也一样只会冷冷地望着她。云嫣委屈巴巴地回了寝屋,一个人寂寞地裹着被子仿佛灵魂出窍一般,看得旁人都要以为她想不开了。“公主……”玉芽有些不安地唤了云嫣一声。云嫣望了她一眼,怔怔道:“不若今晚上你陪我睡吧……”一旁浅草脸色微僵,吓得忙将玉芽给带下去了。玉芽一头雾水地出来,疑惑道:“这是怎么了?”浅草肃着脸道:“你莫不是想做公主的小妾……”玉芽惊讶得很:“竟还有这种事情?”浅草神情复杂地望着她,“你觉得公主不会吗?”玉芽想了想云嫣的性子,竟也有些迟疑了。玉芽顿时忧心道:“我年纪这么小,还不想这么快做人小妾呀……”浅草颇是震惊地看着她,心说这是做人小妾的事情吗?这分明是给公主做小妾的事情啊!作者有话要说:很久以后,云嫣告诉景玉木刺儿的事儿。六皇子殿下顿时自卑地陷入了怀疑人生中不可自拔。原来在小公主眼里他只是根木刺……第27章像是刻意一般,景玉并不愿意让小公主继续近自己的身。云嫣哀怨了几日, 直到这天浅草进来告诉她那位三皇子去了春山居的消息。云嫣虽听到春山居这几个字心肝都忍不住轻轻一颤, 但见景绰果真将这事情放在心上,连日来的忧愁总算纾解了些。“倘若那位殿下真拿来了公主想要的东西, 公主莫不是又要与他生出纠葛来?”浅草显然并不希望她家公主在婚后仍要拈花惹草。云嫣没有搭理她,反而一边染着丹蔻, 一边哼着小曲。浅草凑近听了听,便听见句“家花哪有野花香”。浅草:“……”看来六皇子不理会她家公主, 也真真都是她家公主活该了。另一头, 景绰为了盼着红杏早日出墙, 不惜拿了两块前朝皇室宝库中的璧玉去做交易。但这春山居的东西也并不是非要以珍稀之物才能换取。倘若有等价的秘密同样也可以交换。是以这里也曾有过窥视到主人家惊天秘密的仆人来到此地转了一圈,出门之后身价竟反而还胜过了原主富庶。春山居的顶楼, 一个穿着灰袍的中年男子进了屋来,走到赵春山身旁, 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赵春山将手中一枚白子落下, 随即与对面的六皇子道:“那砚台虽说是前朝之物, 但到底不如金玉珍贵……”景玉指间缓缓翻滚着一枚黑子, 仅是漫不经心地对他道:“此物无需交易。”赵春山闻言又说:“可今日来的是那位三皇子殿下,你不怕他闹腾上来?”景玉听到景绰的名字也并不惊讶, 淡声问道:“他竟也想要?”赵春山咋舌道:“启国公主不会给你戴绿帽了吧?”景玉又落了一子,正好落在了对方的死穴上。赵春山更是无语。“你蛰伏这么些年,偏生因这启国公主而坏了计划,倘若没有这位公主,三五年之后, 天子驾崩,其余的三个皇子,哪个能拿出真正的实力去登上那宝座……”赵春山这话没有明白的说开,但话中的深意却已经十分明了。倘若那些大臣们听到了这些,必然会无比惊讶。没有人觉得争夺皇位的人里面会包括景玉。在旁人看来,景玉身怀缺陷,凄苦无宠,可以说是一无是处。然而从赵春山的角度来看,景玉却俨然是另一幅光景。天子膝下从来都不缺皇嗣,后宫本有六位皇子,死去的两位都不是正常去世,一个是宠冠后宫宁贵妃的长子,一个是险些就令李妃晋升贵妃的五皇子。这两个皇子的死因实则都颇是耐人寻味。至于景玉能在无宠的情况下在那地方活下来,自然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他不静静地等待最好的时机到来,反而因为一个启国公主浮出水面,难免惹人注意。赵春山想到此处,如何会不感到遗憾。“既是公主需要的东西,不如寻个名目给她就是……”赵春山棋局上输了一局,便又提议道。景玉将黑白子重新分开,逐个再捡回棋盒里,深黑的眼眸似笼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淡漠,语气颇是意味不明道:“春山居有春山居的规矩,她既付不起代价,便也不配来此易物。”实则这砚台就如赵春山所说的那样,虽然珍贵,但年代相隔不远,也远没有其他珠宝古董价值要高。倘若云嫣那日没有特意问过,兴许今日任何一个人来到这春山居拿出等价之物都能将这烟海暮云砚给换走。如今却显然没那么简单。倘若云嫣知晓一切这般艰难都是她自己给自己挖的坑,必然又要从绿茶气成了白莲。尤其是她当初问景玉时,景玉也仅是不露声色地告诉她,自己帮不了她。可见这件事情从一开始,景玉就没想过要帮小公主这个忙。入了夜,景玉才回府里去。丫鬟告知他云嫣在阁楼上等他过去。景玉将身上的氅衣脱下交给身后的楚吉,便兀自上了阁楼上去。到了楼上,他却没能瞧见小公主的身影。“殿下,我在上面呢。”头顶上一阵响动,云嫣细软的声音便是从上头传来。景玉走到观景台上,才瞧见云嫣坐在屋顶上,一直都在暗处观望着他的一举一动。待他登上了房顶,云嫣才与他说道:“今日是我的生辰,殿下可还记得?”景玉微微颔首,目光却落在了云嫣那一身熟悉的红裙上。云嫣上一回穿这红裙的时候,正是在天子面前献艺的时候,今日她却不知为何,又将这件红裙穿了出来。景玉下意识地去握了握她的手,发觉她身上果真没什么温度。云嫣笑说:“殿下可是怕我着凉了?”景玉松开手,也并未回应她。云嫣问他:“殿下觉得我那日跳的舞好看吗?那日恰好没有风,跳起来也总有几分不温不火的感觉,今晚上的风却正好,我正想再跳一遍给殿下看……”“你要在这里跳?”景玉问她。云嫣笑着退后了些,竟也不怕坠下楼去。这个时候只有地面的烛光与天上淡色的月光,云嫣鲜红的裙子因为黑夜也多出几分阴沉,像是流淌着的暗色血液,同样是触目惊心的美丽,就像她头一次穿着这身红裙去他院中给他的那种轻微心悸的感受。没有丝竹乐音,也没有其他人在,云嫣静静地起舞,风带起她的衣袂与裙带,看似相同的地方,却因这环境与氛围生出了不同的变化。夜风鼓动,袖带飘卷,景玉眼中的红莲便以一种羞赧而热烈的方式展露出了妩媚秾艳的花心,几乎要将她的娇色绽放到了极致。云嫣愈是娇娆美丽,便愈显得遥不可及。可当下却在景玉触手可及的位置,换做任何人都不会舍得视若无睹。“好看吗,殿下?”云嫣鼻尖上沁出细细的汗珠,可见为了与他修复好关系,这回是认真地将这舞跳了一遍的。景玉微微出神,轻声道:“极是好看。”云嫣反而失望道:“我听别人说,倘若一个男子心中爱一个女子的话,那么他在这种情况下只会担心她会不会从房顶上掉下去,而不是夸她好看……”景玉扫了一眼下面一层足以承接到她、不会让她掉到地面去的观景台,倒也没有反驳。他朝她张开手臂,云嫣便又乖乖地靠到他怀里去。他二人背靠着月亮,坐在自家房顶上看星星,看上去倒是一副恩爱的场景,就像一对感情深厚的老夫老妻。景玉将先前便做好的木偶递给云嫣,云嫣顿时眉眼微弯,将那小木偶接来亲了一口。“殿下这是原谅我了吗?”云嫣澄莹晶亮的眸子充斥着欢喜,柔柔地看向景玉。景玉抚了抚她鬓角的碎发,心说自己哪里是真的怪她。倘若他真的怪她,哪里还会陪着她做这些小打小闹的事情。他不过是对她的渴求日益渐深,想要修身养性几日罢了。云嫣高兴地从袖子里摸出两只小玉杯送到他手里,道:“方才便担心会将它甩出去,幸而没有……”景玉捏着杯子,倒没有想到她竟还会喝酒。坐在屋顶上畅饮一番,再谈谈诗词歌赋,自然也不失为一件文雅之事。只是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景玉便发觉自己高估了云嫣的意境。她的酒量着实令人堪忧,几杯酒下肚便饮得醉醺醺的,这个时候再拉她起来谈人生怕是有点困难。景玉只得将她抱下屋顶去。待浅草远远瞧见了,便忙叫人备了热水。云嫣嘴里亦是配合着嘀咕道:“身上都是汗,可要好生刷洗干净……”景玉低头瞧见她脸颊红扑扑的,只将她送进屋里。待丫鬟都备好了热水,云嫣便乖乖地坐在一旁,拿着漂亮的眸子盯着景玉瞧,手里头还拽着他的袖子不肯松手。景玉不得抽身,只好自己亲自动手去替她解开衣裳。只是他还未替她脱干净,便听见了一阵轻微的啜泣。他缓缓抬眸,便瞧见小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哭成了个小泪人儿,偏生还不敢出声的模样,怯怯地咬着唇,泪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坠去,挂在莹嫩的脸颊上颇是惹人心疼。“怎么了?”景玉问道。云嫣哽咽了一声,声音都轻轻颤抖道:“不要脱嫣嫣的衣服好不好……”景玉的动作微微一顿,又听见小公主抽泣道:“公公叫嫣嫣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要脱嫣嫣的衣服行吗?”景玉打量着她的神情,眸色微深道:“是哪个公公?”云嫣愣了片刻,反而收了几分泪意,软软道:“不就是你这个公公……”她一边说,一边还拿脚去踢他,发觉自己踢到了个精神的东西,却又是一副疑惑的表情,“你怎又长出来了?”景玉按住她的脚,脸色亦不大好。“你好大的胆子,未经过父皇的允许,竟敢擅自把它长出来了……”“住口——”她说得愈发荒唐,景玉便将她的话打断。云嫣畏惧地缩了缩脑袋,轻声道:“你别凶我呀,我不会去告诉别人的。”景玉若有所思说:“你可是酒多了?”云嫣摇头:“小孩子不能喝酒的。”景玉闻言微哂,“你哪里是小孩子了?”云嫣掰着手指道:“嫣嫣今年七岁了,是个听话的乖孩子。”景玉捏着她的脚,若有所指道:“乖孩子七岁便会用脚碰别人那里?”云嫣登时惭愧道:“我错了……”景玉松开她的脚,转身拧了盆里的热水,又叫她过来。云嫣便走到他跟前去,没骨头似的贴到他怀里去。“等嫣嫣长大以后,你就做嫣嫣的禁脔吧。”景玉一边给她擦脸,一边说道:“小公主这么小便有这样的野心,真是叫人害怕。”云嫣双手揽着他,嘴里还安抚道:“你可别怕,我会对你很好的……”她说着便一副哄孩子的模样,轻轻拍着景玉的背,结果自己反而靠在他怀里先睡着了。景玉不愿扰她醒来,索性便给她简单地擦了擦身体便又抱她上榻去了。翌日早上,云嫣醒来后,便一脸惊奇地望着景玉。“我昨儿夜里做了个梦。”景玉眸中掠过一抹深意,问她:“梦见了什么?”云嫣道:“梦见土里钻出来一只蚯蚓,我割了一段下来喂小鸟吃,没想到它又探出了头来,割了几回,才发觉它竟是一只源源不断的蚯蚓……”景玉脸色顿时有些一言难尽。“这怕不是有什么寓意吧?”云嫣颇有些忧心道。作者有话要说:蚯蚓表示风评被害。第28章早上浅草伺候云嫣洗漱,就发觉她家公主似有些心不在焉。“你说错觉产生多了, 会不会变成现实?”浅草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 “公主最近莫不是产生了什么错觉?”云嫣倒没有答她,只呢喃了这么一句, 便又没了下文。将最近的事情一一梳拢起来,小公主的脑子里慢慢就浮现出了一个颇是不可思议的想法。待浅草按着云嫣的吩咐, 为她盛装打扮了一番,才疑惑道:“公主今日这是要去哪里?”云嫣扶了扶芍药花钗, 看着镜子里容颜明艳的女子颇是满意。“那三皇子这么久都没信了, 必然也指望不上了……”既指望不上, 那她只好自己辛苦一些了。浅草正准备要随她一起,却被云嫣交代了另一件事情去。“你替我查一查, 殿下婚后最常去的是哪几个地方。”浅草愣了愣,说:“公主何不去问问府上的管事?”云嫣摇头, “我自会去问的, 只是还需你私下里再去向府上几个伺弄马的奴才打听几句。”毕竟越是不起眼的下等人, 往往知道的事情反而越多。还不到晌午, 春山居里忽然就闹哄哄的。灰衣仆人匆匆爬上了顶层,与赵春山道:“那……那位启国公主来春山居了。”赵春山喝着茶, 听他这话,满不在乎道:“她扮男装扮得又不像,总来这一套不嫌麻烦?”仆人道:“她这回没有扮男装,而是乘了双辔的马车,还带了好些随从出来, 路上无人不知她就是那位启国公主……”下一刻赵春山便喷茶了。这种明晃晃的利用皇权怎竟比玩阴的那套还要可恶!“咳……”赵春山擦了擦嘴,这才看向身侧的景玉。可见这天底下也没有比这夫妻俩更有缘分的人了,最近来两次春山居都能叫他们两个碰到一起。景玉抿了口茶,缓缓说道:“给你添麻烦了。”赵春山:“……”“她要见我,依你的了解,她这是要对我做什么?”赵春山问他。景玉的食指在茶几上叩了两下忽然就不动了。赵春山吃不准他对云嫣是哪种目的,也不敢胡乱拒绝或是应下。等到小公主被当做贵客一般请上顶楼的时候,便瞧见那位春山居主人仍似那日戴着面具,坐在茶桌前静静地等她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