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荀掐她的腰挠季绾痒痒肉,演戏来劲了,说:“那小郎君可得对我负责。我对小郎君一片真心天地可鉴,你莫要负我。”季绾在他怀里乐不可支,东倒西歪。姜荀头一次见季绾扮成男子的模样,只觉得别有风味。一张小脸俏生生的,袖子下那截细白胳膊跟白玉似的,一捏就能沾上红印子。姜荀看着她,只觉得移不开眼。这次随行的人中,除了赵衍和姜荀的几个心腹,其余人都不知道季绾身份,当真以为她是玄青阁医师。因此途中有人受伤生病总爱来找季绾,赵衍敲着马车门说:“王爷,又有一位大人身体不适,请季小郎君过去瞧瞧。”姜荀忍无可忍。出城的第五天,这已经是第几个了?这几日他和季绾坐在马车里,总有人来坏他好事。不是擦伤了腿就是染了风寒,昨天竟还有个食欲不振的。真是出息,这些人一个二个跟在自己身边多年也没瞧出来有毛病,怎么这次就娇贵得很?季绾失笑。她根本不通医术,给他们的药都是丝玛提前配好的。丝玛心细,就怕季绾假扮医师露馅,出发前教了她好多医学名词,弄得季绾现在张嘴就能胡诌一通出来。当然,给他们的药都是真的。随行中除了季绾还有别的医师,那人叫于都,算是周飞云的徒弟,知道季绾假扮医师的事。丝玛给季绾备了各种药,瓶瓶罐罐装满了一只木箱。季绾不敢冒然用药,每次胡诌一通后都对于都说:“于小郎君也来瞧瞧,是不是我说的这个理。”于都就是个看眼色的,季绾胡诌后他再走个过场,确保用药万无一失。几次下来,季绾在随行军中人气愈发高。她穿男装秀气得很,让人觉得怎么看都不够。昨日那位食欲不振的大人十分惋惜的对季绾说:“季小郎君,你怎么就不是个女人呢?你要是个女人,我定要把你娶回家。”姜荀听了想揍人。强压着怒气拖上季绾就走,那位大人在身后追问:“季小郎君,我莫不是得了相思病?一刻钟不见你就想得紧,茶饭不思到底怎么办才好?”姜荀彻底怒了,手中的马鞭差点抽在那人身上。他咬牙切齿道:“饿死你算了。”此刻听闻随行军中又有人身体不适,姜荀再也不肯放季绾出去了。他问:“说吧,这次是谁哪里不舒服?腿断了还是染了风寒,告诉他们不行就滚回去,少在外边丢人现眼。”赵衍知道姜荀憋着怒气,小声说:“还是昨日没有食欲那位大人程墨,他好像得了皮肤病,上半身有大小不一的红斑,看着怪瘆人的,程大人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眼下正坐在马背上掉眼泪呢。”听起来好像很严重。姜荀皱了眉头,季绾也说:“去瞧瞧吧,他在你手底下做事,若真的病了也不好置之不理。”姜荀的重点却放在赵衍那句:皮肤病,上半身有大小不一的红斑。他说:“再走三里地有个驿馆,咱们今晚在那儿歇脚。一会我去看看,你就呆在屋里。”季绾还是想跟着去,姜荀说什么也不乐意,“怎么,你还想看别的男人光膀子吗?”季绾才反应过来,既然是皮肤病到时候肯定要脱衣裳的,她去了确实不好。到了驿馆众人歇下,姜荀叫了于都来到程墨房里。这厮一把鼻涕一把泪正哭的伤心,见姜荀于都来了,往身后瞅瞅,道:“季小郎君呢?我都要歇菜了他也不来看看我?”姜荀压着火气,命人扒了程墨上衣,只见程墨身上确实有大小不一的红斑,颜色有深有浅,离奇的很。“怎么样于小郎君,还能不能治好?我家中有个老母和姐姐,今年二十没娶妻,若没了我们程家可就绝后了。”姜荀嫌他聒噪,取了布巾塞到程墨嘴里,问:“怎么样?”行军途中爆发疾病是常有的事,姜荀担心他们运气背,若真碰上什么传染病只怕到不了潞门关人员就损失惨重了。于都跟着周飞云学过好几年医术,虽不及周飞云但比一般医师还是要好很多的。他面无表情的从程墨嘴里取下布巾,说:“能治。”“怎么治?”于都沾湿布巾,在程墨身上擦了两下,其中一块红斑就消失不见了。赵衍愕然:“奇怪了,这是什么病,从未见过。”于都一脸无语的看向众人,指着程墨的大红色里衣道:“我说这位大人,你没事穿这么鲜艳干嘛?”“有问题吗?”程墨说:“今年是我本命年,穿红色的辟邪又喜庆,我娘给我做的。”“那也挑个不会掉色的布料啊!”于都无语凝噎,“你这里衣用的布料是织锦,材质不错就是上色简单没做冷淬处理,天一热就掉色,弄得你满身都是。”众人爆笑,姜荀冷着一张脸愤然离去,没多久又折回来吩咐:“赵衍,随行军中谁身子不适让他们直接去找于都。这几日季小郎君照顾我够辛苦了,忙不过来。”程墨有点不大高兴,“那我岂不是见不到季小郎君了?哎,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季小郎君这样标志的人,他若是女人,我就娶了。”所幸姜荀已经走远没听到这话,不然真得打起来。于都冷然道:“女的你也娶不了。”“那怎么可能。”程墨不服气道:“除非他是王爷的女人,要不然我抢也把他抢过来。除了不敢得罪王爷,谁我都不放在眼里。”于都心里想:得了吧,你觊觎王妃,早就把王爷得罪透了。接下来几日果真再没有人找季绾瞧病。姜荀每晚硬是将季绾留在自己房中,美曰其名:守夜。至于怎么守就没人知道了。离京十日终于达到潞门关时,季绾又瘦了一圈。路途艰辛车马颠簸,白天赶路已经够累了,晚上还要伺候姜荀那位大爷,季绾苦不堪言。潞门关靠北,春天来的晚。已是三月末路上还覆着一层厚厚的积雪,苍茫大漠长直孤烟,这是季绾多年魂牵梦萦的景象。出了潞门关再走几里地就是北狄的地界。此番他们不入北狄都城,只需沿穆拉山脉一直往西,就到乌斯部落了。在潞门关休整几日,季绾才见到沈兮和徐长廉。二人驻守潞门关三个多月,边疆苦寒均瘦了不少。沈兮在信中就知道季绾要来潞门关的事情,他言辞恭敬地行了礼,才对姜荀禀报说:“北狄内战七日前已经结束,塔巴尔胜了重回皇室。他曾经与三皇子做的交易算不的数,且不说三皇子已被发配黔南,北狄此次元气大伤不修整三年五年根本缓不过劲来。”姜荀淡淡道:“塔巴尔是条汉子。隐忍二十多年只为了今日,这样的敌人,大齐不得不忌惮。”沈兮说:“暂时不用担心。塔巴尔夺权成功只是第一步,他重回皇室要面对的是各大部落首领和宗亲,再说了旧王余孽还在逃窜也没清理干净,塔巴尔顾不上大齐。”姜荀点头,说:“十日后出发我带若干亲兵去乌斯部落,这几日你俩将军中事务交接下去,择日就回京吧,潞门关有曹焕驻守,最近的城池也加了援军,能安定几年了。”沈兮望了一眼徐长廉,说:“王爷,属下有个不情之请。”“说。”“属下家中一切安好,唯有胞妹放心不下。这几月与徐兄相处,发现徐兄为人正直且家训良好,属下觉得与我胞妹十分相配。想求王爷给司武官再升一升官职,这样家父家母就很难拒绝了。”徐长廉红着一张脸,木讷的站在一旁。姜荀明白过来,徐长廉家世清白但与沈国公府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的,若升了官职自然与沈国公府千金更为相配。“这不是什么难事。你二人驻守潞门关多月有功,本就该封赏。入京后陛下的旨意也快到了。”沈兮和徐长廉谢过姜荀。姜荀没头没脑的问一句:“沈兮,国公府一切可好?”沈兮回答:“劳王爷挂念。前几日家书中,父母告知我一切都好。”姜荀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看来沈兮还不知道沈愿和姜澜的事,他离京时沈愿正闹着要随姜澜外嫁,国公府鸡飞狗跳怎么可能安好?罢了,别人的事情他也管不了。议事完毕后姜荀回屋找季绾,抱着她说:“绾绾,我觉得我们这样就挺好的,没那么多糟心事。”“好在哪里?”姜荀回答:“就天造地设郎情妾意无比般配呗,谁也阻挡不了我们相爱。”作者有话要说:再有一章就完结了第37章 圆沿着穆拉山脉,越往北走视野愈发开阔起来。四月,广袤大地上尽显稍稍来迟的春色。天似穹庐,原野苍茫,伴着悠远的笛声,一众车马缓缓行在小道上。姜荀轻轻地换了个姿势,让季绾靠的更舒服些,又拿起手边的文书看了几卷,这一折腾的功夫季绾便醒了。她从姜荀怀中爬起来,脸颊上还有被压出的红印子,揉着眼睛问:“我们到哪里了?”“快了,再有一日的路程就到乌斯部落了。”姜荀替她捋顺微乱的黑发,取笑:“怎么睡得这样沉,自出了潞门关后就一直贪睡,沿途好景致都错过了不少。”季绾掀开车帘,道:“现在看也不晚。”车帘外赫然是程墨的一张俊脸,此刻正偏头朝季绾行礼:“王……王妃,属下惊扰王妃了,这就回避。”季绾一脸温和,说:“程大人不必拘礼。”原野的风正好吹乱季绾的发,丝丝缕缕飞舞着,程墨小心翼翼看一眼,再度偏过头去。姜荀适时靠过来,揽住季绾,张嘴咬她的耳朵,问:“看到什么了?”季绾怎会不懂他的心思,掐他的手臂,小声说:“别闹。”程墨眼不见为净,低头策马往前走了走。季绾见人走了,才捏起姜荀脸上糯糯的软肉,说:“真小气,你故意把程大人带来的是不是?”姜荀就喜欢和她耳鬓厮磨。前几日季绾一身男装时他还知道收敛一二,出了潞门关身边都是亲信,沿途又鲜有人烟,季绾换回女装后姜荀愈发肆无忌惮。当然,季绾怀疑是故意做给程大人看的。几日前,程大人原本是要跟着沈兮徐长廉二人回京的。那时他缠着季绾,日日询问:“季小郎君,你家里可有胞妹?回京后要不替我搭个线,日后做一家人也是极好的。”程墨如意算盘打的响亮,与季小郎君做不成夫妻,做妹夫也是可以的。横竖一家人,何乐而不为呢?况且季小郎君长得这般标志,想必胞妹也差不到哪里去。季绾想了想,脑海里忽然蹦出季妍。她回答:“是有的。不过……”程墨立马追问:“相貌如何?与季小郎君能比吗?也像季小郎君一般温柔大方,一笑倾城吗?”姜荀气的不轻。所幸将他留下,决定好好敲打一番,彻底断了程墨的心思。换回女装的季绾跟在姜荀身边,程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马吓得赔罪,忙不迭道:“属下,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姜荀眼瞧着不生气,将季绾紧紧箍在怀里,才说:“不知者无罪。况且,王妃本就讨人喜欢,程大人也没做错什么。不过以后注意分寸,再有下次,本王就没这么好脾气了。”程墨哪里需要他提醒,再也没敢看过季绾一眼。他又怕又伤心,一路骑在骏马上喝了不少闷酒。还好有赵衍这个老好人愿意听他絮叨几句。此刻被塞了狗粮的程大人又灌了一口酒,望着苍茫的草原道:“赵大人,我就是命不好。若是再早些时候遇上季……王妃,事情还说不准呢。”赵衍发出爽朗的小声,道:“没用的,程大人再早也没有王爷早,王爷和王妃是命中注定。”翌日傍晚,霞光漫天时众人才到达乌斯部落。说是部落,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户居住人家了。乌斯部落是游牧民族,常年跟着季节迁徙,哪里有肥美的青草就到哪里去。招待他们的是乌斯部落老药农的儿子,三十来岁十分精神。他继承了药农的好手艺,多年不见外人到访因此十分热情。是夜,季绾换了身衣裳,由一个领路的侍卫带到一处毡房,姜荀正坐在里头等她用膳。她才步入毡房,就见饭食已经摆好了。姜荀招呼她过来,亲自为她布菜,说:“塞外比不上宫里,没什么山珍海味,我总觉得你这几日瘦了。”季绾心想:这还不是被你折腾的吗?姜荀夹起一块羊肉喂到她的嘴边,说:“不过这里的羊肉是一大特色,味道比中原还要鲜美,你尝一口。”季绾尝了尝,点头说:“我知道。早些年和娘亲居住在乌斯部落时,天天就盼着这口羊肉。可惜那时日子太苦了,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口。”姜荀皱眉,夹起一块羊肉又喂到季绾嘴边,心疼道:“那你多吃点。回京后我让亲兵十天半个月来往一趟,定叫你日日有新鲜羊肉吃。”季绾无奈道:“哪能啊,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该腻了。”从京城到潞门关再到乌斯部落,迢迢数千公里,说不辛苦是不可能的。季绾往他的碟子里夹了几块肉,说:“别光顾着我,你也吃。”姜荀笑,点头说:“快吃,吃完早些睡觉,明早早起带你去个地方。”见他神秘兮兮的,季绾好奇问道:“去哪里?”“去了就知道了。”许是顾及季绾一路舟车劳顿,这一晚姜荀没再折腾她。临睡前将人压在身下,亲了鼻尖,又舔了舔下巴,最后衔着季绾嘴角轻轻嘬几口,把持不住前才停下,抚着季绾脊背替她顺气,说:“睡吧,明早我叫你起来。”季绾睡得尤其沉,天未亮就被姜荀搅了一袭美梦。季绾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趴在床上不肯起来,含糊道:“不去了,再好的地方我也不去了。睡觉,睡饱了再说。”姜荀十分坚持,揽着纤腰将人抱起来,嘴里哄着:“绾绾乖,睁眼看看我。”季绾被他烦的不行,耷拉着脑袋任由姜荀伺候,一通梳洗后脑袋清醒不少,二人拉手出了毡房。屋外漆黑一片,抬头望得见稀疏的星斗,三三两两挂在天边一角。姜荀催促:“快走吧,天快亮了。”语毕,二人前后脚上了马车。约莫一刻钟后,一座高度不小的山坡出现在季绾面前。此时天色微亮,季绾借着恰到好处的光亮,看清脚下是一条弯曲悠长的小道,一路盘旋而上直通山顶。这大清早的,姜荀带自己来爬山?果不其然,姜荀吩咐赵衍等人:“你们跟在后头大约一里地,不要打扰。”而后牵起季绾的手,往山上走。山路并不难走,一路顺畅无阻地走过大半,季绾终于坚持不住了,气喘吁吁道:“王爷,待我……歇……歇歇脚……”姜荀嘴角扬起,在她面前停下弯腰,好脾气地说:“上来。”“什么?”“我背你上去。”季绾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能走,歇歇……就……”话音未落,季绾脚下一空,身子被转了方向。姜荀将她抗在肩上,说:“这样也行,再耽搁要晚了。”季绾不想给他添乱,所幸不再挣扎。姜荀开玩笑说:“我像个土匪头子,肩上扛着强抢来的小娘子,这会要回山寨入洞房去了。”季绾捶他脊背,发出低低的笑声。到了地方,姜荀停下脚步放她下来,季绾才看清眼前的景象。眼前是一座荒山,半人高的野草随风摇曳犹如一阵阵波浪,美轮美奂的朝霞遍布天际,快破晓了。眼前的美景叫人震撼,姜荀从身后抱住她,略带遗憾地说:“可惜来的不是时候。夏天这里是一片野花,峰飞蝶舞热闹极了,你若是见了肯定喜欢。”“我以前来时意外发现的这个好地方,那时就想着一定要带你来来看看。所幸命运待我不薄,我真的带你来了。”此时朝阳终于撕破黑夜,第一缕光由云层间洒落,映照在二人脸上。衬得姜荀眉目温柔,容颜皎皎。他适时勾起季绾下巴,微凉的嘴唇覆上。这不是他第一次吻她,却是平生最难忘的一次。晨雾霭霭,霞光万丈,苍茫原野上,他虔诚的送上一吻,为他们的过往,也为他们的余生。一瞬间,山盟海誓都显得苍白,他说:“绾绾,我在,会一直在。”“呕……”季绾不争气的吐了。方才上山时她就觉得胃里不舒服,这会更是翻江倒海的难受起来。这越吐越止不住,一直到姜荀抱她下了山还没停下。姜荀担心,问:“是不是昨晚吃羊肉吃坏了肚子。”于都安静的把脉,丝毫不理会喋喋不休的姜荀。好半天才睁眼,慢慢说道:“王爷,王妃并非吃坏了肚子。”“那是怎么了?”姜荀一脸担忧。“王妃——有喜了。”姜荀怔住,“你再说一遍?”“王爷——你要当爹啦。”姜荀又确认了一遍,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好不容易才管理好表情,遣散众人后抱紧季绾,说:“绾绾,我们……我们要有小宝宝了。”他热泪盈眶,季绾笑道:“哭什么?多好的事啊。”因为季绾怀孕的缘故,回程变得无比小心。原本一个月的路程,硬是拖了两个月才到京城。回京时,季绾的肚子也显现出来了。太后娘娘亲自来接,一口一个心肝地嘱咐姜荀好好照顾季绾。季绾怀孕只有头两个月吃了点苦头,那时在塞外,所幸姜荀照顾周到忍忍也过去了。回京后诸多事宜缠身,姜荀本是想延后的。但季绾直言不碍事,每日该吃吃该睡睡,小日子过得舒坦。日子过的飞快,崇康二十三年六月,姜荀被立为太子,怀孕三月的季绾与他一同接受册封,正式成为太子妃。次年二月,太子妃产下一名男婴,小字唤作“圆”。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感谢大家支持~第一本书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会继续加油的~后续再补点甜甜的番外,带娃日常,娃娃与爹的争宠日常再次感恩,喜欢的话可以收藏我,谢谢小可爱们~第38章 番外一时节进入雨季,这几日,京城连番下了好几场大雨。电闪雷鸣,疾风骤雨,整座皇城笼罩在连绵的雨幕中。姜荀处理完政务已是亥时。文渊殿中长灯昼夜不灭,一派祥和之气,与外头的凄凄风雨形成鲜明对比。这几月崇康皇帝重病,鲜少有清醒的时候。朝中大小事务皆有姜荀定夺,三省六部每天处理不完的事情。所幸边疆安定,弩羌每年的朝贡按时运回京城,勾股债没出岔子。北狄新王上任两年,依旧处处受宗亲掣肘,难有制衡的利器。这年科考刚结束,寒门子弟中出了一批青年才俊,官宦侯爵家也有不少,姜荀看名册时,注意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季升。他一询问便知道了,季升是广安侯府世子,算起来自己是他的姐夫。此次科举季升假托寒门之名混进考场,还真中了进士。跟在身旁伺候的小监跟个人精似的,哪里会不清楚季升与姜荀的关系,自顾自说:“季升世子也算熬出头了,少时纨绔,被他气走的教书先生据说能排到长宣门。如今进士及第,广安侯府许久没热闹过了。”“季升现在何处?”姜荀问。“放榜后回府去了。殿下若想见他,奴才去传话便是。”姜荀摇头,歇了奏书信步走出文渊殿,接天雨幕落入眼帘。文渊殿距离东宫有一段距离,忙起来时宿在文渊殿是常有的事。算起来,姜荀已有小半月没回东宫了。倒是季绾日日过来,风雨无阻的陪他用膳。姜荀问:“陛下如何?”“吃完药已经睡下了,有兰妃娘娘和太医们守着,不会有事。”“回东宫。”小监不敢怠慢,立即命人备了雨具轿辇,一通忙活后,太子一行人冒雨回东宫去了。东宫采华室中,季绾刚哄儿子睡着。小家伙刚满一岁,精力旺盛的可怕,口齿不清闹腾了一天,入夜还不肯睡去。季绾白天处理后宫事务,再抽空到文渊殿看望姜荀,好不容易能歇下了儿子还要来闹她。季绾辛苦又快乐着。她想做姜荀身后温柔的一块盾,姜荀只管将后背放心交给她。这两年,三皇子余孽清的差不多了,内外安定,可季绾知道,天下之事哪里有容易的。广安侯府那样的小家尚且如此,姜荀手握大权,执掌天下,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这样想着,她轻拍儿子嫩呼呼的小脸蛋,柔声说:“小圆子呀小圆子,你可得快快长大帮帮你爹爹。”刚迈进内室的姜荀正巧听见这句话。他失笑,眉眼间的温柔快要溢出来,从身后抱住季绾,道:“慢些才好呢。咱们的小圆子慢些长大,我亲自教导他骑马射箭,琴棋书画。等他再长大些,咱们就带他回乌斯部落,在塞北的草原上遛遛马……”姜荀自顾自说着心中的宏图大志,季绾适时打断:“骑马射箭还行,琴棋书画就算了吧,那些可不是你的强项,还是让楚太师来教。”姜荀知道她所言不假,并不觉得失了面子,在季绾脸上亲一口,说:“听你的。”睡梦中的小圆子张开小嘴连打两个喷嚏,鼻涕泡都出来了。他裹在襁褓里,身上覆着太后娘娘亲手缝制的小褥子,咿呀两声浅淡的眉毛皱成一团。“许是做噩梦了。”季绾弯腰整好了被他踢乱的褥子,轻声又哄了一阵。姜荀心中柔软一片。出了采华室,二人回到寝殿。风雨已经小了,姜荀并不着急歇下。他揽了季绾,说:“今日看到兵部递上来的折子,今年进士名册上有季升,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季绾心中了然。这两年广安侯府众人一心上门巴结,目的再明显不过了。去岁姜荀是考虑过的,既是太子妃母家,官职自然不能太低,能升的他就睁只眼闭只眼升上去好了,也免得季绾背负有恩不报的污名。季绾少见的与姜荀意见产生分歧。广安侯府门第再怎么落败,也是京中勋贵差不到哪去。广安侯和二叔混迹朝堂多年,未能有所政绩是有原因的。况且如今广安侯府凭借太子妃母家的由头,已经够风光了。“殿下,别养尸位素餐的人,就算是太子妃娘家也不行。”当时季绾是这么对姜荀说的。如今广安侯府出了位青年才俊,姜荀想听听季绾的意思,这次人家凭实力进来的,他这个姐夫再不施恩就说不过去了吧?季绾问:“殿下,按照本朝制度,进士及第应赐何种官职?”“理应入翰林院,从修编做起。刚入仕的才茂往往需要历练几年才能去各部独挑大梁,其中也不乏吐故纳新,毕竟科考只是入了门道,真正做起事来才能见分晓。”季绾点头,“你既然清楚还来问我做什么?科考有科考的制度,入仕有入仕的流程,谁也讨不着便宜,太子妃娘家也不行。若季升真做的好,日后再提拔也不迟。”姜荀笑,“绾绾,你有时真是太过贤惠了,万事向着夫家,也不怕被人骂小白眼狼。”“不怕。”季绾往他怀里钻,“有你和小圆子在,有什么好怕的。不过季升那孩子,少时顽劣,能有今日也不容易。明日我派人送些赏赐到侯府,毕竟是喜事,我这个做姐姐的得有点表示才好。”“姐夫也不能无动于衷。”姜荀补充道:“连库房里的那副千年墨也一并送去,我让身边的安公公亲自去,给足侯府脸面。”姜荀在东宫不能久待,连夜就得赶回文渊殿。如今正值崇康皇帝病重,他得时时侯在御前。季绾被压在榻上亲的快喘不过气了,姜荀才放开她。舔着下巴声音低低地说:“绾绾,我们再生一个小公主吧。”季绾被弄得痒了,咯咯直笑,说:“可以是可以。奈何殿下太忙,整日见不到人。妾独守空房许久,怎么生得出来?”姜荀被她撩的口干舌燥,在季绾纤腰上掐了一把,恨恨说道:“委屈太子妃了。先欠着,过段时日再满足你。”呸,怎么听起来她跟个怨妇似的。姜荀连夜回了文渊殿,走时又下起了雨。季绾将他送至宫门,望着人走远了才折返回去。翌日,崇康皇帝薨逝,新帝登基,改年号为崇熙。崇熙三年,四岁的小太子已经被教导着开始背诗词了。他好动,在案牍前坐下不到一刻钟就闹着要起来,趁太师不注意的功夫就跑没影了。楚太师比当年教姜荀时还要头疼。当年好歹有皇后娘娘压着,不怕陛下不听话。这小太子可不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眼看着要挨皇后娘娘揍了就往地下一趴,眼泪鼻涕跟断了线的珠子掉下来:“娘亲不疼,爹爹不爱,我还是与屎壳郎离家出走吧……”季绾看着眼前胖乎乎的姜小圆子,怎么着也下不去手了,只得厉声道:“一派胡言,看你爹爹回来怎么收拾你。”每次都来这招。姜小圆子早就习惯了。这偌大的皇城中,他最怕的就是娘亲。所幸这招卖惨屡试不爽,每次娘亲再怎么生气,见他一哭就不忍再动手了。姜荀夜里回来,季绾拉着他告状。姜荀口头上说知道了,进了内室屋门一关,转眼将儿子抱在膝上开始絮叨:“小圆子啊,又不听话惹娘亲生气了?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姜小圆子扯他的头发,转移话题道:“爹爹,我不想叫小圆子,换个名字行不行?”姜荀皱眉,“为什么啊?你圆圆的,叫小圆子多形象多好听。”“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想叫这个名字。祖母还有他身旁的嬷嬷,都叫我滚滚,圆滚滚,太难听了。”姜荀失笑。姜小圆子四岁,身材匀称脸上婴儿肥尤其明显,难怪太皇太后老人家会称呼他为滚滚。太皇太后如今已是高寿,每次见了重孙都是亲亲抱抱,就差举高高了。老人家耳背,记性还差,就记得重孙单名一个圆字,她嫌难记,所幸改口叫圆滚滚,时日一长连圆字都省了,直接叫滚滚。“谁给我取得这名字啊?真是才疏学浅,目不识丁,大字不识一个。”姜小圆子把近日跟着太师学的成语一一用上。姜荀瞪他:“说谁呢你?”姜小圆子机灵,立马反应过来他这名字是出自谁之口,谄媚道:“我乱说的。这名字好,这名字妙,小圆子很喜欢。爹爹,下次娘亲要你揍我你还是舍不得的对不对?”姜荀无奈,他本以为自己是个严父,怎么成这般模样了?“是,舍不得揍小圆子。”姜荀装模做样的拍两下儿子屁股,这事就算过了。目睹这一切的季绾推门进来,手里拿了个鸡毛掸子,她一脸很铁不成刚的表情,说:“你们爷俩,好样的。”季绾原本只是担心姜荀下手太重,伤了小圆子就不好了。哪知这厮根本就没当回事,气不过的季绾决定自己来。她拉起姜小圆子往外走,又回过头来对姜荀说:“今晚你别回屋睡了。”姜小圆子被季绾看着,苦哈哈的背了几篇诗词才算放过。他脑子机灵,就是一看书就打瞌睡,这几日被季绾亲自盯着,规规矩矩再也不敢惹事了。姜小圆子苦,姜荀也苦。季绾已经三天没让他进屋睡觉了。姜荀每次赖着不走,季绾就冷下脸不看他,姜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得悻悻退出来。出了屋子正好碰上从楚太师那里回来的姜小圆子。姜小圆子奇怪:“爹爹,这大晚上的还要回文渊殿吗?”还不都是你害的。姜荀懒得理他,正了正衣冠,面上从容说道:“嗯,明日再来。”姜小圆子突然道:“爹爹,我今日新学了一首诗词,背给你听听?”“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姜荀一听,很有道理。送走姜小圆子后转身敲门:“绾绾,我进来啦。”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29 00:53:51~2020-05-30 22:2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oxy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9章 番外二屋子本就没上锁,一推就开了。姜荀进屋后,走至季绾跟前道歉:“我知道错了,绾绾,你理理我好不好?”季绾抬眼,问:“错哪了?”“徇私舞弊执法不当,不帮你好好管教姜小圆子。可是绾绾,我是真下不了手,你看他那白净的小脸,一哭鼻子就通红的眼睛,小圆子像你,我怎么下得了手啊?”季绾为难的叹气一声。想想也的确是这个理,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姜荀就做得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