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莺儿无精打采地应了。隔了两日,她在后园子赏花,却见秦凤姑偷偷摸摸地埋什么东西,似乎是个小人。袁莺儿又惊又怒,以为她在诅咒自己,飞也似地跑过去,一把揪住她,厉声喝道:“好你个秦凤姑,鬼鬼祟祟做什么呢?”秦凤姑脸一红,扬手甩开她,冷哼道:“又不是咒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袁莺儿定睛一看,那小偶人浑身扎满了银针,胸口贴着一张纸条,两个血淋淋的大字——秦桑!太阳明晃晃地照下来,袁莺儿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极力按捺着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颤声问:“这人和你什么关系?”“她是你袁家原配的女儿,说起来是你的姐妹!”秦凤姑一撇嘴说,“就是她连累了我家,自从她逃了县太爷家的亲事,我家倒霉事一桩连着一桩,都要家破人亡了,都是这个灾星祸害的!”“她是不是长得挺漂亮的,嘴巴很厉害。”“就那样吧。”袁莺儿怔楞了会儿,无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了下来,几乎看呆了秦凤姑。袁莺儿擦掉眼角的泪花,霍地抓住秦凤姑的胳膊,眼睛猫似地发出绿幽幽的光,“凤姑,咱们合力报仇!”过了端午节,天气一日热似一日,草树郁郁葱葱,知了幽幽长鸣,很有点初夏的味道。御赐的宅子收拾停当,只等选个吉日搬家。秦桑兴致很高,拿着宅子的房样子,和豆蔻热烈地讨论着哪个院子好。“正院自是要给爹爹留着的,我要离爹爹近一些,可又不想离后园子太远。”豆蔻笑道:“家里主子就您和少爷,十几处院落呢,您每天换着住都没问题!”秦桑往窗外看看,抿着嘴乐道:“这下林嬷嬷要如意了,我哥终于不用和我住一个院子。”“不不,她还会更担心,家里要进一群丫鬟婆子,她可得提防着呢!”秦桑想想也对,“怪不得她选的几个丫鬟都长得普普通通。”正说着,新进的丫鬟月桂隔着门帘禀道:“袁家小姐来了,您没给她下帖子,常福哥问叫不叫进来。”袁莺儿,她来作什么?秦桑纳罕不已,略思量一下,说:“请她去小花厅,我看她唱哪出戏。”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1 15:13:57~2020-04-02 23:5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cccccofu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22章天光晴好, 明晃晃的日影中, 袁莺儿好整以暇地坐在八仙桌的左侧,一扫前日的颓态,脊梁挺得笔直,扬着下巴,颇有几分扬眉吐气的感觉。她施了很重的胭粉,肤色显得特别白皙娇嫩, 眉毛勾得又细又长, 目中闪着贼亮的光。在看到秦桑的一刹那,她殷红的菱角嘴几乎咧到耳朵根, 极其热情地叫道:“姐姐, 妹妹等了好半天, 你可算来了。”倒把秦桑吓了一大跳。秦桑坐下道:“一晃月余不见,今儿什么风把袁小姐吹来了?”袁莺儿又笑, “姐姐还是叫我妹妹的好,往后少不了往来,提前熟络些才方便。”秦桑一时摸不清她的来意, 然听她“姐姐”“妹妹”地说, 不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娘只生了我一个, 没有妹妹。”袁莺儿故作伤感,叹道,“姐姐这样说,寒了妹妹的心, 我是真心想和姐姐交好的。”继而又笑,“袁家姑娘多,我打小是做姐姐的,从不知当妹妹是什么感觉,现在好了,往后有姐姐这般人物疼我,可是我的大造化了。”秦桑越听越觉得诡异,懒得与她绕圈子,“我没兴趣疼你,你到底想说什么?”袁莺儿目光闪闪,长叹一声,“此事说来话长……”秦桑无语望天,然后端茶。一旁侍立的豆蔻立刻扬声道:“送客——”“诶,不是!”袁莺儿大感意外,慌忙道,“姐姐,事关你的身世,你真不听?”秦桑没想到她来是为这事,不由怔楞了下。事关自身,她很想问清楚,然马上意识到,她不能顺着袁莺儿的话头说下去。来者不善,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秦桑冷哼道:“咸吃萝卜淡操心,有这功夫,袁小姐还不如回家想想,怎样才能让京中闺秀圈子重新接纳你。”袁莺儿雪白的脸庞顿时变成猪肝色,方才装出来的友善全没了,酸溜溜地说:“你有今天的声势,无非因你是朱总管的女儿,若和我一样是袁家的女儿,看看还有几人肯捧着你!”秦桑淡然道:“这辈子不可能,下辈子也不可能是你家的女儿。”“据我所知,姐姐的母亲姓秦,单名一个婉字,对不对?”秦桑顿时心跳如雷,她随母姓,这不是什么秘密,但袁莺儿竟知道母亲的闺名,这就不得不让她警惕了。但面上仍不露半分,秦桑表情淡淡的,让人看不出任何的情绪。袁莺儿半是得意,半是挑衅地说:“巧了,被我爹爹休了的那个女人,也叫秦婉。”秦桑身上颤了一下,脸色有点发青,再看向袁莺儿的目光便透着十二分的厌恶。她的声音冷得吓人,“多谢你告诉我,袁家,我记下了。”袁莺儿愣住了,这事情走向好像不对,秦桑不应该震惊骇然,然后茫然不知所措,继而痛哭流涕吗?可她怎么看起来像要打击袁家?难道自己说得太隐晦,她没听明白?袁莺儿忙进一步提醒道:“你娘于永隆七年七月被休,听说你是永隆八年四月出生,算算日子,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就算秦桑城府再深,也不过是个刚满十六岁的女孩子,一听这话,头嗡地一响,好像有无数只夏蝉在耳边鸣叫。袁莺儿见她终于露出惊愕之色,此刻心里是说不尽的得意,满面红光地劝道:“你是我爹爹的亲骨肉,住别人家算怎么回事?还是早早收拾了,随妹妹归家的好。”“虽说你娘是弃妇,可我娘是个和善人,不会苛责你的。袁家姑娘众多,免不了有人嚼舌头,不过姐姐别怕,妹妹在家说话也有几分份量。”说罢,她斜眼看着秦桑,等着秦桑过来讨好她。秦桑嗤笑一声,瞥了眼袁莺儿,又笑了一声。袁莺儿怔住,却见秦桑霍然起身,两步走到她面前,轮圆了胳膊就是一巴掌。啪!又响又脆,几乎扇肿了袁莺儿半张脸。不待袁莺儿反应过来,秦桑已然骂开了,“下作东西,你袁家的孩子死绝了胡乱认亲!你黄汤喝昏了头跑到我这里满口胡沁,一心讨打是不是?”袁莺儿捂着脸,“由不得你不信,你就是我袁家的女儿,充什么人上人,朱总管知道了,肯定要把你打出去!”秦桑冷笑道:“我不知道我爹打不打我,但我知道你马上会挨打。”“豆蔻!”她大喝一声,“给我正反扇她十个大嘴巴子!”豆蔻一撸袖子冲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噼里啪啦扇了个痛快。袁莺儿的脸已是肿如猪头。至于她带来的小丫鬟,早被秦桑的气势吓住,躲在角落里是瑟瑟发抖,根本不敢上前。袁莺儿呜呜咽咽,边哭边放狠话,“你猖狂不了多久……往后,有你的苦头吃。”豆蔻捂着她的嘴,连拉带拽把她拖了出去。一番闹腾过后,秦桑独坐窗前,久久不语,只是盯着院子里的玉兰树发呆。豆蔻担心得不得了,又不敢打扰她,正急得团团转时,林嬷嬷踅摸过来问她:“袁小姐好歹也是官宦子女,小姐居然把人打成那副惨相,到底为的什么?”豆蔻不敢说实话,敷衍道:“她对老爷出言不逊,小姐气不过才教训她。”林嬷嬷不信,但也没再追着问。此后袁莺儿再没有登门,然不知何时起,一个令人咋舌的消息在坊间悄悄传开:九千岁的闺女不是九千岁的,那是鸿胪寺少卿袁文的亲骨肉。逐渐的,消息从民间流传到官场,事涉朱缇,一般人不敢大肆张扬讨论,但来袁家登门拜访的人却渐渐多了起来。尤其是京城的闺秀们,简直是三五结伴寻袁莺儿说话。其中就有崔娆。灰白色的云一层一层罩在空中,太阳有气无力地在云间穿梭,挣扎着在云层破处放出些微光柱。空气中充满潮湿的味道,要下雨了,街上的行人都慌忙往家赶。崔娆却在这时来了,她一进门就拉着秦桑的手,悄声道:“让豆蔻避一避,我从袁家来,有些话必须和你单独说。”待屋里闲杂人等退尽,崔娆带着点忐忑道:“外面到处都在谈论你的身世,你有所耳闻吧?”秦桑点点头。崔娆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袁莺儿说的是真是假,但袁家养了一房人,说是你家乡的族人,他们都作证你母亲曾嫁到袁家。”“那又如何?”“我是说,”崔娆咬咬嘴唇,“我问了我爹,朱总管是永隆七年七月入宫,和你母亲离开袁家的日子差不多,这个时间太过微妙,根本说不清楚。”秦桑淡淡笑了下,“我只信我娘说的话。”崔娆忙道:“我并没有质疑你的意思,袁莺儿在你手里吃了大亏,她肯定要借此生事。不如你问问朱总管,一来安心,二来也好有个对策。”秦桑摇摇头,“我爹很疼我,若因外人的流言特意去问,反倒会伤老人家的心。而且我爹是谁,能让阁老都忌惮三分的人,能随便认亲闺女?”崔娆似乎有点意外,好一会儿才说:“可流言愈传愈盛,终究不是好事。”“流言止于智者,我若因此难过,那才是亲者痛,仇者快。”秦桑从容说道,“袁莺儿几斤几两重我清楚得很,实话实说,我恨不得她把事情闹大,动静越大越好!”崔娆说:“她说你贪图权势,不认生父,扬言要报官呢。”“让她告!”秦桑轻蔑地笑了笑,慢条斯理说,“我这人啊,就是死,也得先把对方咬死再说!”崔娆搞不懂她的套路,然她不听劝,也只得作罢。她没有久坐,留下一句“你不在意就好,凡事多加小心”,便告辞而去。秦桑虽豁达通透,但这种事,说一点不在意绝对是假的。窗外的玉兰花谢了,她又想起了母亲的玉兰花。是先有了这棵树,母亲才会在院子里种下另一棵吧……秦桑默然走到树下,翠绿欲滴的枝叶间偶有一两朵残花,在枝头微微颤抖着。一阵沙沙声,凉风挟着细雨悄然而至。秦桑没动,任凭雨丝落在身上,飘进脖子里,凉飕飕的,反而叫她觉得清爽了很多。头上多了一把伞。他的气息在凉爽的雨中分外清晰。她没有回头,轻声道:“哥。”“嗯。”“你会想你的母亲吗?”“嗯。”“我也是,日日想,时时想,睡觉也在想。假如娘还活着该多好啊……”她轻轻抽泣起来,其实,她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坚强。朱闵青的心狠狠揪了下,良久才道:“督主不会坐视不理。”“若我真的不是爹爹的女儿呢?”朱闵青沉默了,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掠过一丝亮光,慢吞吞道:“放心,我不会杀你。”秦桑先是一愣,随即笑起来,眼角闪着泪花,斜睨他一眼,“多谢大人不杀之恩。”朱闵青轻笑,“那你该如何报恩?”“施恩不图报,才是君子所为。”“我从来都不是君子。”朱闵青的眸子蓦地一沉,“我不欠人情债,也容不得别人欠我。”秦桑哑然,良久才说:“那你要什么?”朱闵青深深看了她一眼,没言语。秦桑叹道:“我看人算是准的,可你这人,我看不透。”朱闵青的脸有些黑,把伞塞到她手里,径自徉徉而去。细雨纷飞,冷淡,却也羞怯。翌日,天空放晴,秦桑在家呆着无趣,便带着豆蔻出门散心。她没有坐马车,只在附近漫无目的闲逛。去茶肆喝茶,本想听几段书松快松快,结果说书先生讲的是《狸猫换太子》,旁边的人议论的是九千岁女儿是真是假。秦桑立时兴味索然,悻悻离了茶肆,去布铺选几匹衣料,却见几个女客唾沫横飞地说弃妇之女算嫡女还是庶女。莫名一阵烦闷,她扭头出了店铺。远处巷子里传来一阵阵孩童的欢笑声,不时叫着“找到你啦”,似是在玩捉迷藏。小孩子无忧无虑的笑声最能抚慰人心,她静静听着,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温馨柔和之情。“呦!找到你啦!”极其欢喜的声音,像是寻她寻了很久的样子。秦桑循声望去,竟是江安郡王!朱怀瑾的笑有几分庆幸,“我去了你家,小丫鬟说你在附近逛街,我就想着能不能找到你,还好我的运气一向不错。”秦桑讶然,“郡王是有急事需要面圣?咱们现在就走,到宫门口找人给我爹爹带个话,我爹肯定会见我。”朱怀瑾笑道:“不是,我就想来看看你。”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2 23:59:17~2020-04-04 21:4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月海、徐行静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eo_minimalist、大萍157 10瓶;二十、荔枝加菲猫、ccccccofu 5瓶;胡一天啊 3瓶;北月南辰与晴空、爱潜水的猫 2瓶;我想粗去丸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23章朱怀瑾上上下下打量着秦桑, 目光温柔又真切, 丝毫不叫人觉得别扭,“最近听到一些不好的传言,怕你钻牛角尖,就来瞧瞧。”灿烂的阳光照下来,他额角上的汗珠晶莹剔透,亮得像珍珠。五月间, 又刚下了一场雨, 天气并不热。应是找了她很久。秦桑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有些心慌, 虽不令人讨厌, 然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因此她带着场面上的客气, 抚膝行了个福礼,微笑道:“关于我爹是谁?郡王多虑了, 这种流言鬼才信,我好得很,没受任何的影响!”朱怀瑾笑笑, 扬起手, 突然在秦桑脑门上弹了一下。力道不重, 却令秦桑全身肌肉都收紧了。“你……”秦桑捂着脑门, 瞠目瞪着他,后退一步道,“为什么打我?”“终于有点表情了,方才就像戴了副面具, 我差点以为我认错了人!”秦桑揉揉脑门,悻悻道:“你这认人方式挺特别。”朱怀瑾一脸的认真,“对待特别之人,必须用特别之法。”特别……秦桑的脸微微发烫,不由自主避开他的目光,“我和郡王统共见过两次面,哪算什么特别之人。”“你是我拼了命救下的人,我看你自然不同。”朱怀瑾眼中忽闪过一丝揶揄,“莫非姑娘认为是个人就有勇气拦截惊马?多少人英雄救美不成,反而搭上了自己的性命。”秦桑抿嘴一笑,半低着头没有说话。小姑娘的耳朵一点一点泛红了。白如玉,晕似霞,朱怀瑾的目光跳了下。长风吹过小巷,水珠儿顺着滴水瓦一滴滴留下,在积水中激起一圈圈涟漪。跳枝儿吱吱喳喳地叫,风过树梢,浓绿欲滴的白杨树叶沙沙地响。他头一次觉得,原来雨后的空气如此的甜蜜。两人慢慢在小巷中走着,朱怀瑾顺手从路旁拔下几根狗尾草,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片刻的功夫,一个毛茸茸的小兔子成形了。“给你,拿着玩吧。”秦桑失笑,“你把我当孩子哄呢。”“你本来就是个孩子。”朱怀瑾目光柔和,“满打满算刚十六岁,正是肆意欢笑的明媚时光,你却有点过于沉重了。”秦桑一愣,“你知道我多大?”继而明白过来,无奈笑道:“流言已经说得这般细致了……”“我在苏家见过袁文一面——就是袁小姐的父亲,苏相提及此事,袁文哽咽着只是流泪,连连哀叹自己失责。”朱怀瑾停顿了几息,见秦桑面上并无波动,方继续说:“苏相让他找朱总管商议,他却说见不到,所以我想他可能会来找你。”秦桑眼神微冷,“来呗,上次打了他闺女,这次打他,不偏不倚,正正好!”“你就不怕他真是你的生父?彻底闹翻了,你一点儿退路都没有。”“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我也不会认他!”秦桑口气异常坚定,“休妻弃子之人,没资格做我父亲!还不如趁现在先出口恶气。”“打人只可泄一时之愤,不是解决问题的法子。”朱怀瑾掂掇一阵,温言道,“若你是朱总管女儿,自然无忧;若你不是,总得找个退身之所……”秦桑的声音藏着细微的苦涩,“我没想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我爹还没发话呢。”朱怀瑾打了个顿儿,“也好,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朱总管不可能听不见一言半语,他现在没动作,指不定在憋大招,一举将袁家一锅烩了!”秦桑被逗乐了,只觉头上那片雾霾散去不少,因见前面就是自家的巷子口,遂停下脚步,“我到家了,郡王请回。”“不请我去你家坐一坐?”“还是免了,省得撞上我哥,没准儿你俩会动起手来。我哥很厉害的,你肯定会被他揍个鼻青脸肿,没的找那麻烦事!”朱怀瑾愕然,暗道自己看起来就那么瘦弱不堪一击?秦桑却不知他内心想法,与他道别后,刚走到家门口,但听后面有人唤她。是个瘦削修长的中年男子,眉目清秀,颌下美髯梳得一丝不苟,仪容整洁,衣着讲究,没有带冠,头上只用一根青玉簪。倒像个谦谦君子的装扮,可那目光湿乎乎的,叫人着实不舒服。他眼中闪着晶莹的泪光,上前一步道:“阿桑,爹爹来迟了!”秦桑脸色骤变。一直在她身后充当隐形人的豆蔻瞧见,立即抢上一步,迎面啐道:“呸!这是九千岁的女儿,你是哪根葱,也敢冒充九千岁!”袁文面皮一僵,收起凄容正色道:“阿桑,你年纪小不经事,你的的确确是我的亲骨肉,你娘定是出于羞愤才用谎话骗你。孩子,跟爹爹回家吧。”秦桑冷冷道:“你的鬼话我不信,滚!”她如此不给情面,袁文登时气得一张脸紫茄子似的,偏秦桑压根不看他脸色,转身就要进门。袁文喝道:“我有证据在手,由不得你不信!”秦桑收回迈门槛的脚,立在台阶上讥讽一笑,“我又不是判案的官老爷,管你证据不证据。”袁文忍着怒气说:“都是一家子,为父考虑到你的名声才不愿闹上公堂,你老老实实地听话,以后莺儿有什么,你也有什么。”“我秦桑不是性子温软的人,你几句话吓不倒我,有本事,你尽管告去!”“傻孩子,你哄骗了朱总管,一旦真相大白,他第一个就要拿你出气!”秦桑不理他,视线飘向巷子口,扬声喊:“哥哥!”朱闵青策马而来,一勒马,疾风前蹄扬起,差点踩到袁文身上。袁文吓得面白如纸,连连后退,脚下一绊“扑通”跌坐在地,疼得他呲牙咧嘴,什么君子之态也没了。朱闵青翻身下马,将手中的一卷案宗抛给秦桑,“如何?”秦桑一指袁文,“揍他!”朱闵青慢慢踱到袁文跟前,目光又阴又冷。袁文一见朱闵青,气焰先下去几分,“我来寻自家闺女,没闹事,你别乱来啊。”朱闵青扯了下嘴角,一拳落在袁文肋下,袁文痛极,连哼也没哼一声,白眼一翻就此晕了过去。朱闵青踢了他一脚,冷哼道:“忒不抗打,无趣!小常福,把他扔到袁家门口,从最热闹的集市上过,给他个教训。”小常福跟拎布口袋似的,提着灰头土脸的袁文往马车后面一扔,挥着鞭子开始招摇过市。秦桑翻翻手中的卷宗,很是惊讶,“这是我外祖的案子?”朱闵青一面往里走,一面漫不经心地说:“嗯,想着或许有用,就从刑部借了出来。”秦桑便说:“十六年前的旧案子,还不知放在哪里落灰,肯定花了你一番功夫,辛苦你啦。”朱闵青淡然说:“没什么,自有小黄门动手,我只吩咐一声罢了。”秦桑琢磨下,笑道:“也对,这等繁琐的事,你耐不下性子做。”朱闵青藏在衣袖中的手悄悄握了握。“案卷你拿回去慢慢看,有不明白的来问我。还有,我今天见到督主了,他说下个月初八是吉日,让你我准备搬家。”秦桑呆滞了一瞬,然后仿佛整个人都鲜活了,笑吟吟道了声好。朱闵青又道:“袁家养的那房人,是秦家庄的族长秦嵩一家,本来被逼得半死不活的,不知怎么从秦家庄逃了。督主正命人细查,不日就会有结果。”原来是他!秦桑冷笑道,“新仇旧恨一起算,这次谁也别想跑!”且说袁文倒挂车后,在剧烈的颠簸中悠悠转醒。他是头发也散了,衣衫也破了,吃了一肚子的尘土,半路又吐了,奈何浑身疼痛,动弹不得,那秽物是沾了满脸满头,真真是狼狈至极。这副尊荣,引得沿街的妇人们捂着嘴咯咯笑个不停,男人们指指戳戳呵呵大笑,袁文羞愤交加,两眼一黑,几欲昏厥过去。朦胧之中,他似乎又看到秦氏立在面前,冷笑着、蔑视着、如同看蝇虫一样看他。秦桑的表情,和她如出一辙!失去意识之前,他想,决不能放过这对母女。几日过后,顺天府接到袁家的讼状,告朱缇强抢他人之女,告秦桑数典忘祖,不孝不义。顺天府尹当即出了一身冷汗,他对这桩公案早有所耳闻,但一直当个笑话听,没想到袁家真敢告状!关九千岁,他根本不敢接,好言好语把袁文劝走了。袁文又去大理寺,然而大理寺卿更绝,直接挑明:“九千岁我惹不起,你找别处告去吧。”他跑到刑部,刑部是收了,可压根没审讯的意思。袁文气得两眼冒烟,去了趟苏家,回来就直接上了奏折。朱缇没拦着,原封不动呈递给永隆帝。永隆帝看完笑道:“怎么又有袁家的事,他敢明目张胆和你抢女儿,定然是有所依仗,这桩官司,你真要明着打?”朱缇叹道:“不瞒皇上,一直有人怀疑老奴闺女的身份,老奴忍了又忍,奈何却让闺女受了委屈,就想借皇上的金口,给闺女正正名。”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永隆帝也不能免,遂道:“那朕就审审这案子,把你闺女也叫进宫,朕要看看到底是何等人物让你们争来抢去。”于是,时隔多日,秦桑终于见到了爹爹。朱缇手持拂尘立在殿门外,笑呵呵地说:“闺女,万事有爹爹,别怕。”秦桑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朱缇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说:“别哭,忍了这多日,看爹爹怎么收拾他们!”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晚上11点更,加更~感谢在2020-04-04 21:40:49~2020-04-05 11:3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cccccofu、大萍157 5瓶;□□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24章偏殿的青花香炉, 飘出丝丝袅袅的香烟, 空气中泛着浅浅的甜香。没有秦桑想象的遍地宫人,殿内只一个头发花白的太监,非常的安静。朱缇低声说:“那人是皇上的大伴张昌。”秦桑偷偷瞥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永隆帝歪坐于椅中,眼眸微阖,似乎是睡着了。秦桑有点紧张,想跪下请安, 又怕吵醒了他。朱缇安抚似地看了她一眼, 上前轻声唤道:“皇上,老奴的闺女给您请安了。”秦桑忙跪下三呼万岁。永隆帝打了哈欠, 懒洋洋地坐好, 睁开眼睛仔细瞧了片刻, 笑道:“起来吧,这姑娘生得齐整, 倒和你有几分相像。”朱缇感慨道:“有皇上这一句话,老奴的心就稳了。”“叫袁文进来,朕还要听听苦主怎么说。”不多时, 小黄门就将袁文领进殿, 同行的还有个中年男人, 一脸的苦相, 秦桑马上就认出来了,那是秦家庄的族长秦嵩。许是被皇家的威仪震慑住了,他始终没敢抬头,请安的时候更是挣扎了好几下才爬起来, 显得异常局促不安。永隆帝没多废话,直接问袁文有何凭证。袁文唯一欠身,恭敬答道:“皇上,微臣曾与秦家女秦婉有一段姻缘……”“秦家?”永隆帝打断他的话,微一眯眼,“是不是被抄家的那个秦家?”“正是。”袁文擦擦额上细汗,“因她无子、善妒,便以七出之罪休妻,因日子巧,微臣记得很清楚,是永隆七年七月十五。”“而秦桑生于永隆八年四月初一,算来算去,恰是秦氏离开时已然有孕,可叹我袁家丝毫不知,竟让骨血流落在外十六年。”“幸亏秦族长上门寻亲,偶然得知秦氏之女竟是秦桑,这才真相大白”袁文目含悲切,拭泪道,“秦桑是微臣之女,请皇上准许袁氏女归家。”永隆帝道:“听起来是有点道理,你旁边那人是谁,有什么想说的。”秦嵩哆哆嗦嗦地掏出一封信,“回、回皇上话,草民是秦氏族长秦嵩,秦婉曾在秦家庄居住近十五年,我们都以为她是孀居。但是草民前段时间翻看父亲旧物,发现早年间和京中来往书信,才发现她曾嫁入袁家。”张昌将书信呈了上来,永隆帝没看,转脸问朱缇,“你什么时候结识的秦氏?”朱缇躬身道:“回皇上,老奴于永隆七年七月十六在桥头遇见秦氏,因不忍好好的一个人寻死,就顺手救了她。”张昌诧异地说:“可你是七月十八入宫,黄册并未记录你曾婚配,竟有孩子,这太奇怪了!”朱缇意味莫名一笑,道:“张公公自幼便在宫里头伺候着,大男人的事……嘿嘿,恐怕您不大清楚。”旁人自是不敢笑,永隆帝听得分明,当即忍俊不禁,指着朱缇说真坏。[なつめ獨]张昌愕然,慢慢的,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却是没能反驳。朱缇继续道:“说来不怕皇上笑话,当时老奴得罪了江湖黑道上的人,老奴恐有性命之忧才不得不入宫躲避,文书都立了,根本无从反悔。”“秦氏感激我,我们就……”朱缇老脸一红,颇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就有了阿桑这孩子,这事老奴也没想到。”永隆帝笑道:“这么说你还挺行的!”“皇上诶,”朱缇暗指秦桑,苦着脸道,“好歹给老奴留几分面子。”袁文看着走向不对,忙道:“事情哪就那么巧,秦氏嫁过来两年都没消息,怎么可能跟他一晚上就……朱总管,你编也要编得让人信服。”朱缇嗤笑,“听说袁家和我女儿年岁相仿庶子庶女很有几个,不然咱们把你的姬妾都审一审,看看休妻前那段日子你都歇在了哪里?”袁文脸一白,顿时心底发虚,其实他不喜秦氏已久,几乎半年都没踏入过她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