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魔头”这名声可不是空穴来风。锦衣卫杀那么多人,还怕少了这一个不成?她着实替陈元明捏了一把汗,又后悔自己怎么头脑一昏竟然忘了那人曾经说过的话。她颤颤接过了枇杷,神色很是不安。陈元明看着觉得奇怪,问:“你担心什么?”莫小碗咬了一口枇杷,这个时节的新鲜果子,果然多汁又解渴。莫小碗摇头:“没什么。”她竭力镇定下来,细细一想,他如今不在县城里,四五日才会回来,他怎么知道她跟小公子游园?应当不知的。她左右看看,并不见一个疑似锦衣卫的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只要她不说,他必然不会晓得。再说她这不是约会,只是单纯的逛园子,逛园子罢了!她寻思之间,陈元明已经将糕点分了两个碟子,把其中一个碟子送到了她跟前。这次花大娘做的是八宝糕,倒是做的十分用心。只可惜,这一次莫小碗吃的并不舒坦,她吃的很快,只想尽快吃完了糕点赶紧离开这个地方。陈元明看她吃的快,似乎有点着紧的样子,禁不住问:“家里有事?”莫小碗用力点头:“家里山一样的豆子要剥,我担心我娘累坏了。”陈元明会心的点头:“你真孝顺。”他如今已经明白了花大娘的心意,她是想将女儿许配给他。虽则他今年要去秋闱不久便要出发去赶考,但是他第一次遇到像小碗这般可爱的女孩,倘若日后能够时常看到她,能够有她在身旁陪伴,想必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她不但可爱,还这般孝顺,将来一定会是一个贤妻良母。他爷爷常跟他说,娶妻要娶贤,并不一定得是名门千金。像他们这样出身寒门的,即便是将来中了举人状元的,有机会娶那官家千金,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官宦千金出身高贵,有几个心底瞧得起寒门子弟的?不如娶个合适的,贤惠讨喜会管家照顾夫君的,比什么都强。他第一次见到小碗,便觉得这姑娘很好,如今打的交道多了,越发觉得可爱。正如爷爷所说的,这是个合适娶回家的姑娘,既贤惠又温柔,还善良孝顺,好媳妇的人选。如今花大娘既然有这个意思,他不如顺水推舟。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知根知底,想必爷爷也不会反对。想到此,他禁不住抿起了唇角,浮起一丝开心的笑容。“你放心,我自会同你娘亲有所交代。”莫小碗正担心他被某人大卸八块,蓦地听到他说这个话不由得一呆。“交代?”她瞪大了眼睛。少年清俊的脸上微微浮起两抹薄红,道:“嗯,你娘的意思我清楚。待得秋闱回乡,我便……有所交代。”少年脸皮薄,这话点到为止,他相信以小碗的聪慧,必然明白是什么意思。莫小碗惊的张了张嘴,他的意思是……秋闱过后,他要提亲?!这一惊非同小可,且不说她对陈小公子只是单纯的同乡之情和对读书人的敬佩之意,光是听到这话,她便仿佛看到某人阴冷冷拔出了那把修长冰冷的绣春刀!她用力吞了一口唾沫,连忙摆手:“小公子,使不得!使不得!”你会死的很惨的!第51章 千金少年脸色微白, 不明所以:“为何?”莫小碗连忙摆手:“我……我娘她应当不是这个意思,你大约是误会了。我这就回家了!”说罢, 拎起篮子便要走。“小碗!”陈元明急了,叫了一声,“你是不是有难言之隐?”莫小碗回头道:“我……我真是为你好!”说罢,提着篮子匆匆离去。陈元明惊愕的望着她着急离去的背影, 心中既失落又迷惑。他伸手揉了揉额角, 心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小碗必定不是不愿意嫁给我,必定是家里出了什么问题。可若是直接去问, 似乎又不大妥当, 而且今日他要准备考试,恐怕也无暇分身。他思量了一回, 想着既然花大娘有心让他做女婿,必定会再找他,届时他再好好问一问。莫小碗快步走到门口,左右看了一回,感觉没有人盯着她,应当没有锦衣卫,不由得大大松了一口气,松快的拎着篮子回家了。回家她可得好好说说她娘, 说把她多留两年的,怎么又这么快想把她往外推呢。陈小公子是好,但是她并没有想嫁人的打算呢。进了院子, 花大娘果然在小山般的豆子堆里埋头剥豆子呢。“娘!”莫小碗嘟起嘴要兴师问罪了。花大娘见她回来的这么早不由得吃了一惊,探头看她身后,并没有发现陈小公子的身影:“你没碰到……陈小公子?”莫小碗拉了板凳坐在她娘跟前严肃道:“我正要问这事儿呢,你干嘛要骗我说送东西给亲戚,明明是给陈小公子的,你说,你到底想干嘛?”花大娘笑了笑:“傻孩子,娘是为你好,嫁给陈小公子是多少村里姑娘的心愿,娘给你找个好归宿呢。”“娘——”莫小碗无语的道,“你不是说了我可以留两年吗?这么着急把我往外推吗?”花大娘一怔:“你……你不喜欢陈小公子?难道你还真的喜欢……那个锦衣卫?”莫小碗脸上微烫:“谁喜欢他?我……我才不喜欢他呢!只是,他这几天去临州办事,他走之前说了的,如果我跟谁约会,回来就剁了那个男人。”花大娘吓得一抖,脸色发白:“啊哟哟,这下可如何是好?陈小公子岂不是被我连累了?”莫小碗晓得她娘胆子极小,锦衣卫那么厉害,她自然也是怕的。为今之计,只希望这件事瞒得严严实实的,不叫那人知道应当就没事了。她将自己的想法跟母亲说了,花大娘连忙点头,紧紧的闭住了嘴巴,为了陈小公子性命着想,她可绝对不敢再自作主张了。一晃过了两日,花大娘自己也不敢去看陈小公子,提心吊胆了两日发觉没什么状况发生,渐渐的也松了心。这日酒楼里没什么事,小碗回来的早,一进屋便发现有客人,看到那客人,她禁不住高兴极了。来的正是陈美娇,她脸上带着几分羞涩和喜色,似乎有什么消息要告诉她。“我这次特地过来是告诉你,我定亲了。”莫小碗陪着她在自己房里坐着,一听这消息不由得十分高兴。她如今都快十八了,在村里人看来都是大龄少女了,要是再不定亲,恐怕真的嫁不出去了。莫小碗本以为她还会再迟一些,哪里想到居然这么快。“是谁家?”小碗好奇的问。陈美娇羞涩的笑了笑,道:“就是咱们村的陈三泰。”莫小碗想了想,她对这个人印象并不深,想起来隐约记得那人家境似乎并不殷实,家里头有几亩地,小伙子倒是长得十分端正朴实。以往陈美娇和她娘都嚷着非富贵不嫁,怎么会同这个小子定亲呢?陈美娇见她疑惑,解释道:“其实之前他跟我家提过亲的,我瞧不上他的。只是如今……”她说着垂下头,脸上倒是露出几分娇羞,看来是对那小子有些情义。“如今他在我爹手下干活,前些日子我爹监督造桥,建到一半突然桥塌了,是他拼了命从桥底下把我爹救了出来,又背我爹去医馆。后来我跟我娘听说这件事急忙赶了过来,也是他陪着我照看我爹,他……他对我……挺好的……”说着两只手绞着帕子,满脸粉红。莫小碗听她这么说,大约是日久生情了吧,那小伙子的确长得精神人又强壮,这样好的品性,日后即便不大富大贵,也会是个顾家的好男人。再说了,陈美娇家里也算殷实,帮衬一下,日子自然也是不错的。“倒是挺好,恭喜你。”陈美娇笑着点头:“婚期已经订了,再过一个月便成婚了。倒是你,如今也十六了,怎的……”她话说到一半,却停下了,目光灼灼的落在小碗的耳朵上。“这是……”莫小碗一愣,意识到她发现了自己的耳环,她早上起来觉得耳环好看便戴上了,但又怕太招摇,便特意梳了两抹刘海在耳侧,正好挡住了耳环,不大容易发现。她倒是没想到,陈美娇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陈美娇是个姑娘家,对于各种环佩首饰自然是极敏感的,她轻轻拨开莫小碗耳畔的发丝,惊诧的望着那耳环:“这个……这个是玉吗?”那一只小小的耳环上,便有几种宝贝镶嵌点缀而成,那金的是赤金,她是见过的,红的是珊瑚,她也曾在首饰店见过。那碧绿的小葫芦像玉又不像玉,晶莹剔透十分好看。“有点不像玉。”陈美娇皱了眉头认真的想。莫小碗没想到陈美娇开始琢磨起那耳环的材质来了。“就戴着好玩的,不值得什么。”她伸手挡了一下。陈美娇认真道:“对首饰我可有些研究,你可别蒙我了。我家虽然也买不起贵重珠宝,却有个叔在首饰店做事,我每次进城逛首饰店却是逛了个饱,我叔想着或许我以后能去首饰店帮忙,便教我认首饰。但凡店里出的,我没有不认得的。”“不是玉,”陈美娇摸着下巴琢磨着,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小葫芦,“等等,”她蓦地双眸一亮,“我想起来了,天啦!”“是夜明珠!”莫小碗一愣,夜明珠?她只在戏本子里见过,从来没有亲眼看过。凤头县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有夜明珠?“你怎么知道?”“原先有位贵妇人路过凤头县,去那店子里逛,她脖颈上就戴着一颗,我叔特地指给我看的。要证明是不是很简单,只要在黑暗处试试,便知道了。夜明珠夜明珠,也就是黑暗中能发光的明珠。”莫小碗听她这么说,也有些好奇,两个人便将被子打开蒙着,黑洞洞的被子里,她两个耳坠子却闪着莹莹的光芒,分外的好看。“真美啊!真的是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这世界上恐怕只有宫里头和巨富之家才能拥有呢!”“这……这么贵的吗……”她怎么能想得到,裴远轻描淡写送给她的两只耳环,竟然会这么贵?他当时也没说什么,仿佛给她的只是个小玩意一样。因此,她也没往这方面想。“可不是!”陈美娇怕她不信,又说,“我听说这夜明珠乃是番邦进贡的宝贝,一颗就能换良田千亩!你这里可有整整两颗呢!”莫小碗惊得目瞪口呆,一颗千亩良田?两颗就是两千亩田地?我滴个娘诶!她顿时觉得两只耳朵沉甸甸的,仿佛缀着两个金山一般。她又想起他送给她家人的那些宝贝,他们都是不识货的,会不会那些也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这么一想,她心中一紧。这么多宝贝搁在她家,若是叫她娘知道,一定守着宝贝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快告诉我,你怎么会有这珍宝?”陈美娇疑惑极了。莫小碗知道这件事瞒不住她,她也没打算瞒。家里为这事正为难呢,她也想有个人可以听一听。陈美娇知道原来花捕头就是锦衣卫指挥使,不由得大为震惊。可是转念一想,这样就说的通了,若是普通人,谁能送的起如此昂贵的东西,如果送东西的那位是锦衣卫指挥使裴大人,自然就不意外了。“你若真嫁给他,可不是嫁进了个金银窝了!想不到,锦衣卫大人竟是这么有钱的呀!”陈美娇啧啧惊叹,“不愧是京城来的指挥使大人啊!”“我娘正左右为难呢,若是他提亲,家里头接也不敢拒也不敢。我娘可不是愁坏了。”陈美娇想起当初裴远斥她一句便吓得她胆战心惊,若是被莫家拒绝,那场面必定十分惨烈。她也替小碗担忧,但是想到花捕头在莫家时待小碗是极好的,也只待她一个人好,如今又送她价值连城的首饰,想必是喜欢她的。莫家人担心她远嫁到婆家受苦,也情有可原。这事儿,倒是十分为难。“有句老话说的好,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小碗,说真的,我觉着他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证明你在他心中很有分量。若是因为门第差别而拒绝,会不会太可惜了些?万一你以后再也遇不到对你这样用心的男子,又该怎么办?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莫小碗听着,咬着下唇,沉默没有作声。“我听说城西有座飞仙观,那边的道长看相卜卦最是灵验。若真是为难,不妨去卜一卦吉凶,也好叫你娘安心呐。”莫小碗听了也觉得有道理,既然心中不安便求诸神灵,或许神灵能给个指示呢。送走了陈美娇,她将这事跟她娘说了,花大娘平日里也是个烧香拜佛的虔诚信徒,一听这话立即同意了。“我这些时候也听闻那边很是灵验,明日天光咱们就过去。”花大娘兴奋道,“唯有神灵庇佑,我这颗心才能安宁些。”第52章 不理第二日一大早, 娘两个就手挽手奔着飞仙观去了。这飞仙观原先在这县城中也不怎么出名,近日来了一个游方的道长, 在观中设了一个卦摊,因着他看相卜卦都很准,因此一时之间在凤头县便名声鹊起了。道观倒也不甚远,娘两个大约走了半个时辰, 便瞧见林子里一角飞起的碧黄色屋檐。“总算到了!”花大娘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 叹道。这会儿时间早,来的人不多,两个人便上了阶梯, 径直入了观门, 里头供养的是三清四圣,此时正有几个小道士在上香点烛。问了那卜卦的道长, 知道在侧边一个卦堂里刚开门呢。卦堂里,青衣道士刚刚坐定,抬头一看,便见两个女子踏进了门槛。道长的目光掠过两人脸上,年纪大些的女子倒也还好,当目光落在少女的脸上时,不由得愣了一下。好福相啊!他心中叹了一声。莫小碗扶着娘进来,先给道长行了一礼, 见那道长年纪半百,花白头发,穿一件青色旧道袍, 脸上倒是十分红润一点褶子都没有。“看相?卜卦?”道长抬眼问。莫小碗看了她娘一眼,花大娘连忙道:“相也看,卦也卜!”这可是关系到莫家的命运,大事,不能马虎。“卦金多少?”花大娘担心贵,又加了一句。道长微微一笑:“随喜。”这话说的云淡风轻,倒有几分道骨仙风。这话花大娘很是满意,随喜嘛,想给多少给多少,反正她手头的钱也不多,待会若是真说的好,给十个铜板应该行。花大娘将莫小碗按在道长跟前的凳子上坐下,道:“道长,给我闺女瞧瞧,以后会嫁给啥样的人家?”莫小碗听她娘说的直白,有点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心里却有几分紧张,但凡女子,谁不想知道自己以后会嫁一个怎样的人家,可是又不晓得这位道长准不准,不由得心底打起了鼓点。玄清道长看了一回,微微一笑,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道:“闺女好面相!团圆脸儿杏仁眼,将来必定嫁个富贵人家。所嫁之人大富大贵。”娘两个听着一愣,这话的确是好话,但是听得娘两个有点糊涂。如今这儿搁着一个陈元明,一个裴远。裴远是指挥使,富贵自不必说,若是陈元明将来中举,必定也是大富大贵。两个人,道长说的是哪一个?“道长,可否详细说说?”玄清微微一笑,道:“卜个卦吧。”花大娘连连点头。玄清打了一回卦,看了看,皱了皱眉头,眼底露出疑惑之色,出了一声:“咦?”花大娘一惊:“道长,你咦什么?”“有点问题。”他道。“什么问题?”莫小碗也跟着紧张起来了,莫非是她将来的亲事出了什么问题?玄清看了一回卦象,慢慢道:“这闺女的确是大富贵之相,只是这富贵之中又有些血光。”这话吓得花大娘连连吞口水,竖着耳朵听他后面怎么说。道长搓了搓手指,又看了莫小碗一眼,笑道:“不过这丫头生的一个旺夫相,将来便是有灾难也可迎刃而解,大娘不必担心。”花大娘这才半信半疑的松了一口气,她见这道长似乎有些本事,实实在在的将最近家中遇到的问题说了一回,但没提裴远的身份,只道:“那位提亲的大人权势很大,咱们家得罪不起,不知道这门亲事到底该如何是好呢?”玄清笑了笑:“无妨,诸般事情都有定数,顺势为之即可。贫道只跟你说一句,这件事定然能圆满解决,而你这闺女,将来也会顺利出嫁。无需担心的。”花大娘听着,愣了半晌,但是脸色终于松快下来。虽然不知道扛不扛得住锦衣卫大人的重压,但是道长说这件事最后能解决,那肯定能够解决。“多谢多谢!”花大娘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高高兴兴的从怀里掏出钱袋,数了十个铜板塞进了功德箱。娘俩走了以后,道童过来拂尘,嘟囔道:“道长,那位大娘可真抠门。以您的名声,但凡来算卦的都给的大银子,她倒好,相也看了卦也卜了,才给十个铜板!”清玄淡淡一笑,捋须道:“无妨无妨,我这方外之人要那些大银子做什么!倒是这丫头,竟是我在这凤头县卜卦以来,命格最贵之人!稀罕,稀罕呐!”道童半信半疑:“瞧她村土的样子,命格能够贵到哪里去?”清玄摇头,看了道童一眼:“你不懂,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麻雀未必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哩!都是造化,造化啊!”从飞仙观出来,花大娘心中大为松快,不管这事儿后面如何解决,反正终归是个好结果,她也无需提心吊胆了。莫小碗心里还是没底,看来只能等到裴远回来走一步看一步了。夜色深沉,男人带着人马星夜策马回到了府邸中,追风一听到声音立即赶过来报告。裴远解下外袍,换了一袭月白色素锦纱袍慵懒的依在太师椅上,墨黑的头发用玉环拢着,青瀑似的披在肩头,一双乌黑的眸子微微眯起,露出几分疲乏。凤头县叛党偷偷逃亡临州,他带人马在临州瓮中捉鳖,连同临州的同党都一网成擒。只是叛党既然都捉拿干净,不日便要押解上京,他恐怕无法在凤头县久呆。晴空恭敬的端了茶搁在他手边。端起了茶杯,裴远喝了一口,这才看向追风,追风立即双手呈上一个册子,道:“大人不在的日子,莫家一切如常,只是……”男人眼底闪过一道冷光:“如何?”追风吓得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大人看了册子便知道了。”裴远听到这话,茶也不喝了,直接拿了册子打开来看。这册子是锦衣卫常用的,但凡监督朝中嫌疑官员,都是用的这种册子,册子图文并茂,记载着锦衣卫所见所闻,详细到被监督者的每一句话和语气。当初裴远留下追风,并不是为了监督莫小碗,只是单纯的想保护她。追风身为锦衣卫,习惯用锦衣卫的做派来记录一切看到的见闻。那册子上就十分细致的画上了莫小碗和陈元明周园约会的情景……画中,少女看着少年,笑靥如花……男人的目光渐渐阴冷,追风只觉得一股冷风迎面袭来,好凉啊!蓦地,“啪”的一声,太师椅边的檀木茶几被一掌震裂,碎木四溅,吓了追风一跳。紧接着,他的册子被裂成碎末漫天飞扬。“我的册子……”追风呜呼哀哉,他的宝贝册子记得很辛苦,而且册子是新的,还有一大半没用完呢!裴远倏然站起来,蓦地拿起绣春刀紧紧攥在手里,脸色阴沉如同滴墨……追风心惊胆战的猜测,大人莫非是要去杀人?杀了那个小书生“大人……大人三思……”他冒着生命危险进了一句忠言,“大人素来不杀无辜之人,再说那小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要真一刀剁了的确容易,可到底有损大人的威名啊……”他清楚大人,大人从来都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锦衣卫杀人,只杀涉案之人,虽然手段残忍狠辣,但是从不会动无辜之人。那书生虽然跟莫小碗一起游园,但并未犯罪啊……若是大人一时冲动杀了那人,岂非违背了他素来的原则?裴远并未理他,快步走了出去,追风和晴空对看了一眼,都有些担心,急忙跟了出去。只听到园子之中,风声飒飒,满园竹叶随风而落,一个月白色的影子在园中舞刀,银光飞舞如同流星,快的连人影都看不到。两个人松了一口气,原来大人是在舞刀啊!下一秒,只听到“喀嚓”一声,一根碗口粗的竹子倏然折腰倒地,紧接着,一根又一根……追风浑身抖了抖,他光听那声音都替竹子疼。莫小碗这日到了春风楼做事,路过一个茶馆,便听到里头的茶客谈论着什么“锦衣卫”,她不由得停住了脚竖着耳朵听了起来。裴远说五日回来,可是今天已经是第六日了,她连他人影子都没看见,心里就琢磨着是不是抓叛党不顺利出了什么事,心底有点担心。“你瞧见那锦衣卫没?那飞鱼服好威风啊!”“当然是瞧见了,前日就瞧见了。前日就在县城门口,那些锦衣卫进城,据说是从临州抓人回来的,还看到囚犯呢。我听说那日骑黑马带头的便是锦衣卫指挥使裴远。”“这可奇怪了,你说这位指挥使大人不是应当在京城吗?怎么会出现在咱们这小小的凤头县?”“谁知道,莫非凤头县也藏着逆党?”“低声,低声,有人来了……莫要议论朝事……”莫小碗转头看时,只见街面上有一行七八个人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而行,锦衣华服好不威武,为首骑着黑色骏马的可不就是裴远吗?只见他头戴碧玉冠,身着一件绣银卷纹墨色锦袍,腰佩宝剑,俊颜皎洁如皓月,身姿英挺如劲松,真真是丰神俊朗宛若月神,只那脸上却似常年罩着一层冰冷严霜,让人不敢仰视。沿路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抬着头踮着脚看他,只是看到他那副表情,冷的连头发丝都给冻住了。莫小碗纳闷极了,他居然已经回来两日了!他还说一回来就提亲的,这个大骗子!莫小碗就站在路边,穿着一件水绿色的裙子,仿佛一株绿色的水仙。见裴远骑马过来,她微微低了头。那“哒哒”的马蹄声从她跟前经过时,她一颗心立即提了起来。可是那马蹄声走过、消失,并没有任何停留,她再次抬起头时,只看见那人一抹模糊的背影。他分明是从她跟前经过的,当她是空气么?莫小碗难以形容心底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有些惊讶又有些气愤。走之前还送了她价值连城的耳坠子,还说要提亲,现在倒好,这么个大活人在这儿杵着,当她透明的?她气得咬着牙跺了跺脚,裴远,你了不起!她回了春风楼,跟往常一样忙碌做事,却有些提不起劲儿来。她一直在拒绝他,可是现在他不理她了,怎么她反倒心里难受起来了?“不理就不理,不稀罕你理我!”她生气的自言自语。这时,只听到赵大厨叫了一声:“小碗,有客人点你的踏雪寻梅,赶紧做一份!”莫小碗一听立即来了精神,这道点心虽然挂在菜单上,因为掌柜的定价比较贵,日常点的人少。是谁这么有眼力,居然点自己这道点心?第53章 蝼蚁莫小碗心里赞那人识货, 便让伙计准备材料马不停蹄的去做了点心出来。这当儿,春风楼二楼靠窗的位置, 坐着一位戴着帷帽的夫人。这凤头县的贵妇人不多,有钱到春风楼吃饭的也是数得上数的。这位夫人身畔站着一个嬷嬷两个丫鬟,嬷嬷帮她倒水,丫鬟替她扇风。“你说瞧见那丫头在这儿干活?确定那道菜是她做的?”女人问身畔的红衣丫鬟。丫鬟立即点头, 瞅了一眼楼梯口, 低低道:“奴婢看的真切,那日亲眼见她进了春风楼的后厨。后来奴婢特意向这里的掌柜打听了一番,那道‘踏雪寻梅’的点心就是她做。错不了!”那夫人微微点头, 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旁边的嬷嬷忙将吹凉的茶盏奉上。夫人翘着兰花指抿了一口,便搁下了, 嫌弃道:“人都说这春风楼的东西好,我看也就这样。像那种山野村姑都能做这里的厨子,能有什么好的?”嬷嬷忙陪笑道:“夫人说的是,名不副实罢了!”这位正是县太爷最喜爱的妾室秦姨娘,上回莫小碗算计她,她一直怀恨在心。先前她的确有一位情夫,她怕县太爷真的去查,若真查出来她吃不了兜着走。如今那位情夫已经不在凤头县了, 她跟那人也断了好些时候。若是再去查,定然什么都查不出来。她便吩咐丫鬟留意,若是碰着莫家那丫头便揪到她跟前来, 昨儿被丫鬟发现那丫头在春风楼做事,她今儿就上这来了。“夫人,点心到了。”红衣丫鬟提醒秦姨娘。秦姨娘转眼一看,便看见一个蓝衣伙计笑吟吟的捧着一个琉璃盘子送了上来。她仔细瞅了一眼,倒是真好看,雪白的糕点上一株红梅凌雪绽放,倒真是那么个意思。伙计要走,却被秦姨娘叫住。“慢着!”她幽幽道。伙计忙笑着过来,秦姨娘问:“你这点心哪个做的?”伙计笑答:“咱们春风楼的副厨莫小碗做的。”“女的?”秦姨娘一挑眉,很是不满的样子。伙计慌忙解释:“夫人别看她是女的,点心却是一等一的好,夫人尝过之后必定赞不绝口。”秦姨娘冷冷笑了一下,拿了勺子挖了一块送进了嘴里,送进嘴里的那一刹那,她有些吃惊,果然很好吃呢。不过下一秒,她便将那么心思抛到一边,她不是来吃东西的,她是来砸场子的!“这是什么玩意!”她满脸怒容,“啪”的一手拍在桌面上,倏然站起来,“你真当本夫人没吃过好东西?拿这个来糊弄我?这什么味道?甜不甜酸不酸苦不苦的?这样的东西,也好意思说是你们春风楼做出来的?”伙计吓得一抖,之前这份点心也做过几次,但凡吃过的没有说不好的,怎的到了这位夫人跟前反倒成了垃圾一般?“那……我试试?”伙计想试试,不料秦姨娘蓦地抽起盘子往他脸上一砸,伙计慌忙躲闪,那盘子里的点心便砸了一地,碎屑四溅,真真是稀巴烂,还如何试吃?伙计慌了,呆呆看着地上的糕点,完全想不到这位夫人竟会发这么大的火。“你知道咱们夫人是谁?”嬷嬷一脸蛮横冷着脸盯着伙计问。伙计摇头。“咱们夫人就是咱们县太爷家的秦夫人,惹了咱们秦夫人,便是惹了县太爷了!”伙计一听吓得面色发白,县太爷的小妾秦氏整个凤头县谁人不知?那可是县太爷的宝贝疙瘩,她若是看不惯谁,随随便便就送进牢里关上个十天半月,那都是等闲的小事。所谓民不敢与官争,伙计吓得不知所措。“去将那厨子叫出来!我要看看,到底什么样的人做出这样稀烂的东西!”伙计一听有人顶锅,连忙麻利的去后厨叫人了。莫小碗乍然听到伙计的话大吃了一惊,她自己做的东西什么味道她清楚,怎么可能会苦?怎么可能难吃?伙计苦着脸道:“你快去吧,我是没法子,你若是不去给个交代,那位夫人怕是要把咱们酒楼给掀了!”莫小碗满心疑惑的到了二楼,见到窗口坐着那穿着芙蓉色锦衣的娇艳夫人,这一眼,她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