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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独醒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0(1 / 1)

谷蕴真唇角弯到一个极为恰当的弧度,正处于缠缠绵绵与泾渭分明的模糊界限中。他轻声问:“池逾,你不会有事吧?”池逾好像被他笑得缠走了心弦,心脏又跳的很乱,说话时,喉咙里好像含着一颗棉花糖,支支吾吾,甜甜腻腻。他磕巴道:“……不、不会。”“那好。”谷蕴真便把拉住他衣摆的手指缓缓松开,再抬头看池逾,这人已经转身窜出很远,身影匆忙,而动作迅速地活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他于是把未竞之言吞回去,静静地看着那边出神。须臾,池在走到他边上,捧着脸说道:“谷先生,我从未见过哥哥有这么慌乱的时候。”谷蕴真在心中说,以后你会经常看到他这么慌乱。面上却笑得如沐春风,疑惑地问道:“真的么?不会吧。”“是真的。”池在侧脸认真又严肃地看着谷蕴真,“我哥哥平日里好在外面招蜂引蝶,图的不都是一个快活吗?他回到家中,哪一天又不是笑容满面的?那些莺莺燕燕,要是能让他稍微搁在心上一点,恐怕他也成不了现在这个风流不羁的池逾。说不准,还整天儿愁眉苦脸的呢。”谷蕴真听了这话,笑道:“招蜂引蝶?”池在:“……”你只听到了这个是吗。因为谷蕴真实在笑得有些瘆人,池在为她哥哥苍白地解释了一句,未见成效。她便带着苏见微离开,临走时说:“我一向是哥哥喜欢谁,我就也喜欢谁的。”这句话就颇有些意味深长了。谷蕴真敛去心底的一些酸意,将池在的话反复想了想,发觉这少女确实冰雪聪明,至少比之她哥哥的榆木脑袋,真不知道要开窍多少倍。这一夜无梦无事。翌日大早,正是回程,天公不作美,又下起小雨。谷蕴真临走前还是去买了平安符,自己额外题上字,拴上深红色的流苏与平安结,亲手挂到那棵披数点红、承万段愿的菩提树上。他才挂完,瞥见池逾穿戴整齐地从回廊里转出来,这人确实生得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倒无怪能够有招蜂引蝶、游戏人间的底气。池逾正安排人把东西都搬到车上,远远地看见了谷蕴真,略一思索,大步走过来问他:“蕴真哥哥,你怎么回陵阳去?”他的称呼十分有敬重的意味。谷蕴真几乎有些感动了,一手虚虚地拿着平安符,应道:“我坐火车回去。”“绿皮的那种?那多挤啊,不精致,半点都不适合你。”池逾捏着下巴,修长的手指在唇下一抹,俯首笑道:“不如同我们一起回去?既顺路,又可以聊天解闷儿,还有美人可看,不会厌倦的。”谷蕴真疑惑问道:“美人指的是池在吗?”池逾挑眉接道:“不,美人指的是池在的哥哥。”“看来我的审美水平到底太传统。您这残缺美,我可欣赏不来。”谷蕴真低笑着说,他松开手指,平安符便缓缓随风飘起,金色的字体在枝头闪烁不清。池逾原本无意看平安符的内容,只是隐约扫到一个熟悉的日期,于是犹豫片刻,又走近些,抓住那片红软的绸带,细细地看了一遍。丁巳蛇年二月廿二乘鹤自在而归去。祈,清明雨上安好若初他忽然有些紧张,问道:“这是什么意思?”谷蕴真解释道:“我原不信这些。但是我父亲很信。既然来了,不妨也为他求个平安。虽他已为亡魂数载,也想盼其魂魄,天上安好。”池逾还捏着那条平安符,久久无言。谷蕴真便靠过来,把轻软的布条从他指间拿走了,两人的指尖有意无意地碰在一起,池逾蓦地掀起眼皮,说:“你……”“我怎么了?”谷蕴真迷茫地看着他忽然之间变得凝重的脸。又似乎不是凝重,好像更像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无语凝噎,池逾收起手指,歪着头闭了闭眼,觉得飞到脸上的雨丝有些凉。他的声音随蒙蒙细雨微风一并吹入耳中,含着半分无奈与歉疚,问道:“所以我在望春院见到你的那一天,其实是你父亲的忌日?”谷蕴真意外地盯着池逾,心头有什么在蠢蠢欲动。然而他几度动嘴,欲出的言语在心念电转间,却被披上足以混淆视听的外衣,最后出口的就是口不对心、言不由衷的一句:“啊……确实是。”他觉得他想说的其实并非这么不痛不痒的一句。但时机已过,池逾把那两分愧疚完美地收了回去,轻笑着接道:“难怪那时候你那么冰冷呛人,现在又软得不像话呢,我还以为是你忽然转了性子。原是我一早就不知不觉踩了你的底线。”谷蕴真不由被他带偏了重点,严肃地反驳道:“请你解释解释,什么叫做‘现在又软得不像话’?这里最不像话的就是你!”“别插话。”池逾早被无数人的恶语中伤洗礼得坚不可摧,被人指责了,也依旧笑得十分漂亮,他说:“我回陵阳以后,立即启程去美国。恰好可以与你带些赔礼道歉的礼物,你想要什么?”谷蕴真摇头道:“我不曾怪过你,无需赔礼。”他又把右手举起来,将腕间的镯子展露给池逾看,认真道:“再说,这又不算赔礼吗?”“这东西是我一时兴起买的,跟我情深义重、千挑万选的怎么能一样?”池逾自作主张地擅自决定,一定要给谷蕴真带点什么东西。他正在心里兀自思索斟酌,却不知道半米外,谷蕴真|正极其复杂地看着他。一阵风吹过去,终于搬好东西的池府家丁在庙门口喊人,声音融在雨里有些渺茫。池在和苏见微早就上了汽车,池夫人单独一辆车,池逾原本要和池夫人共乘车好照顾她,但他莫名其妙地坚持要跟谷蕴真挤一起。车晃晃悠悠开下山路时,谷蕴真看见前头池夫人的车里丢出几片打碎的玉器。池逾瞧见了,在谷蕴真身边冷笑一声,说:“让她砸,我家到底家大业大,自然不心疼这么一点东西。不妨回府后,我给她建一个‘糟践屋’,专门把古玩珍宝搁在里头,让她一门心思、呕心沥血地去糟蹋。”这话通过车上的通讯设备模模糊糊地传过去了,那大哥大上的红灯闪得让谷蕴真都替池逾心惊胆战。他道:“中途休息的时候,你去看看池夫人吧。”池逾:“这几天看得还不够多吗?梦里都有我妈的脸。现在绝不看。”这一路上,母子俩的冷战就让所有人都惶惶不安,生怕池夫人又无故发飙伤人,还怕混世魔王池大少爷迁怒无辜路人,平日里爱聊天的都闭了嘴,安安稳稳地一心做事。回乡清洛渐漫漫,当逐渐有熟悉的风景入眼时,谷蕴真才恍然发现已经到达目的地了。此时已是夕日欲颓,黑云翻墨。汽车在金北路的池府门口陆续停下,三三两两的家丁招呼着把行李搬回去,暖色的路灯与府门前两盏灯笼光交相辉映,落在谷蕴真眼里,就是轻晃的既碎星子。谷蕴真要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搬离池府。他在客房理了没有许久,有人推门进来,脚步匆忙,回过身,是换了一身衣服的池逾,他的航班就是今晚,特地来与谷蕴真临行道别。池逾鲜少穿正装,现在穿了纯黑的西装燕尾服,外头披一件大衣。不得不说,这种来自西方的成熟的服饰极其适合他,它很好地削弱了池逾身上唯一一点气质上的不足――轻狂。所以他现在明明只是含笑站在一间客房的门口,谷蕴真却无可抑制地发散思维,想到了他未来将在婚礼上言笑晏晏,扶身边佳人柳腰,低眉颔首的矜贵举止。暧|昧的灯光下,他的眉眼英俊到根本移不开眼。他忽然说:“池逾。”池逾应:“嗯?”“我知道我要什么了。”谷蕴真右手扣着那枚冷硬的玉镯,指尖生疼,像是一种无济于事的提醒。他的视野里尽是池逾笑着的脸,他微微蹙眉,说:“你送我一支笔吧。”池逾挑眉追问道:“笔?要什么样儿的?钢笔毛笔圆珠笔……”谷蕴真打断他的话,盯着他的眼睛,说:“我只要笔身漆朱的、细长的、红润光泽的那一种。”他过于认真的眼神与语气忽然令池逾有些不敢回视,但池逾并非畏首畏尾的人,纵使不自在,也要顶着压力坚持与他对视。不知道池逾看出了什么,唇边的笑意逐渐收敛。他颇有些郑重地答应说:“好。”※※※※※※※※※※※※※※※※※※※※明天有师兄第27章 随许胭脂佩谷蕴真从池府搬回斜阳胡同,将半月冷落的门庭里里外外地整理了一遍。他侍弄门口那盆孔雀草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昨天似乎忘记问一句,池逾这一去千里,他何时才回来。门外的槐花也早谢了,朦胧的春季已经过去。他望着外头隐约的初夏风景,听孩子的笑闹声与老人的唠嗑声融在一起,只觉尘世美,而人间清欢。――自行车叮铃一声,在寂静的胡同里如同一枚抛入湖泊的石子,余音如涟漪,在这冷清的一隅之地层层泛开。林闻起用长腿当脚刹把单车卡住,靠在白岁寒家的围墙下轻轻按着眉骨,太阳穴没有揉几下。那木门吱呀一声打开,白岁寒撑着拐杖站在门口,冷冷的眉目上镶着不耐,他道:“要饭?没有,走开。”“你有见过这么帅的乞丐吗?”林闻起听了这话,差点被气笑,他把车龙头往斑驳的墙壁上随便一靠,走近些。因他在台阶下,白岁寒在台阶上,于是林闻起便自然地抬头去仰视他。在他眼里,白岁寒长发松散,神色倨傲。一角古朴的屋檐在他脸上落下覆面的阴影,白岁寒精致眉目间隐含的攻击性尽被吞噬,于是那高挺的鼻梁,浓密的睫羽,无动于衷的眼神……在这苍茫的暮色中,意料之外地于冷冰冰的明艳中,泻出一捧不情不愿的温柔。温柔,这是个只依靠臆想才存活于白岁寒身上的字眼。许是因为林闻起看得太入神,白岁寒的表情慢慢转为嫌弃,他冷哼一声,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安静,讽刺地问道:“有那么好看?”“有啊。”林闻起这才回神,笑着说:“不然我魂牵梦绕十年,为的是什么。”“肉食者鄙。”白岁寒的拐杖微微一挪,林闻起提步上台阶,蓦地逼近。白岁寒似乎这一下惊吓到,手忙脚乱地连连后退,拐杖在青石板地面上划出尖锐刺耳的嗓音。然后直接哐当一声,拐杖和后脑勺一齐不幸地磕在身后的门上。白岁寒差点疼得脱口骂娘,抿着嘴直抽气,手里的一直拿着的东西却忽然一轻,是林闻起的手摸过来夺走了。他一时无话,抬眼看着这人耍赖似的笑脸:“……”林闻起手里还提着抢来的垃圾袋,一低头,轻佻又适可而止地在白岁寒脖颈间轻轻一嗅,闻得一点独属于他的冷香。于是他心自荡漾,嘴上含笑道:“岁寒,有什么好藏的呢,你知道我不会拒绝你的。”白岁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之林闻起觉得他好像看到白岁寒的耳根有点儿红。他转身去把那袋垃圾丢到巷口的垃圾桶里,心想,这鞋儿胡同竟然连路灯都没有,简直岂有此理。要是方才那棵榕树下有一盏路灯,他一定可以把白岁寒窘迫状态下的所有反应看得清清楚楚,然后视若珍宝地记在心底。再每日复习。再回去时,白岁寒竟然没有率先进门,他还靠在门边,扶着拐杖,微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深思什么。有一就想要二,得寸便忍不住进尺。林闻起在台阶下问:“你怎么不先进去?”白岁寒才慢一步地抬起头,忽地触到他几乎如狼似虎的眼神,浑身便轻微地一颤,后退道:“哦……现在进去。”他拄拐杖要转身,心底不知为何十分不安,仿佛从林闻起的眼神中就已预料接下来的进展,是以肩膀被拧住时,白岁寒并不惊讶,但眸光涣散,显得分外慌乱。林闻起的手从他肩膀上滑下去,落到后背和腰上,白岁寒是真的猝不及防,被他勾住腿轻巧地横抱起来。细长的拐杖脱了手,哐啷一声摔在地上,悲惨地顺着里头的台阶滚进院内。“林闻起……”白岁寒闭了闭眼睛,压着怒火说:“放我下来。”“我可没有让你在这里等我。”林闻起义正言辞地控诉,声音从头顶往下飘,他又说:“喜欢十来年的人在家门口等你,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办?”白岁寒耷拉着眼皮,消极应对道:“我没有喜欢的人。”林闻起很轻地笑了一声,人到夜间总是不惮于露出另一面,他久经压抑的放肆经黑夜的烘托终于露出冰山一角,素日里的谨慎与瞻前顾后就全都被方才发现白岁寒等他的一把欣喜的火焰烧得干干净净。他低声:“那我有。我悄悄告诉你,会兴奋到想现在就跟他一生一世、地老天荒。”这样缱绻的话总叫人不忍泼冷水。连白岁寒今日都没有出声,只是合着眼皮,假装自己没有知觉、破罐子破摔地被林闻起从门口抱进了内堂。他又返回去捡拐杖锁门,白岁寒在屋里扶墙挪动,艰难地把电灯开关打开,灯泡亮起,照映了屋内的陈设。林闻起进来的脚步略有迟疑,他一面把拐杖放到远处的床边,一面自己去扶白岁寒。总是这样,抱都抱了,还真当他残废?白岁寒有点烦了,冷漠地拍开他伸出的手,拒绝道:“不用你当这个折辱人的人工拐杖,远点。”林闻起一向听话乖巧,并不强迫他,袖手旁观,见白岁寒一点点地挪过去,长发摇晃,面容冷淡,待他终于移到床边坐下。林闻起走到他身前,半跪下去,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鸦青色的精致香囊。不知道他又要送什么,反正白岁寒总是一口回绝,他立即说:“我不要。”然后摘了手上的皮筋,随便在床头柜上找到梳子,漠然地移开视线,缓慢地梳理着及腰的长发。“你把以前的那些都丢掉,但这个必须收下。”林闻起犹豫片刻,小心地把白岁寒垂在腿上的手翻过来,将一个血红色的坠子放进他的手心。他怕这人脾气上来直接就摔,于是不诚恳地道歉说:“对不起。”然后张开手指,再握住他的,一起交叠着收拢五指,吊坠便硌在白岁寒的手心。白岁寒另一只手上的梳子就不动了,他改为撑着下巴,长发乱得自成一股风情,轻轻垂眸,正欲说些戳人心的话。林闻起却冷不防地伸出手,胆大包天地捂住了他的嘴。翅膀硬|||了。出息了。白岁寒脑子里两个诡异的想法来回颠倒。林闻起本意只是捂嘴,但没估量好自己手掌与白岁寒脸的尺寸,这一抹就把白岁寒的整张脸都盖上了,指尖还感觉得到纤长的睫毛在上下忽闪着。“……”他自己可能也很无语,是以反应了足足一会才开始说话:“岁寒,这块血玉是我小时候抓阄抓到的,陪了我二十七年。如果说我有什么福气,那也全都托在上头了。”白岁寒没有吭声,林闻起继续说:“我这回去漉山见了出元方丈,请他给我这块凤凰玉开过光,那些旁的复杂的我不懂,只知道它可以逢凶化吉,佑你平安。”“你看我是留过洋的唯物主义者,也为了你去信这些。我不远万里去一趟漉山,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还被你说成乞丐。不说别的,垫桌角也好、磨松香也好、当镇纸也好……至少收下,好吗?”他的语气接近恳求了。白岁寒面前的手收了回去,他视线里,林闻起半跪在脚边,望着自己的眼神太过坦诚,也充满期待与接受拒绝之前的忐忑。这人明明是江南林家的老板。他家财万贯,相貌堂堂,只要他想,他要什么可人疼的姑娘都有,却偏偏一头栽进白岁寒这条阴沟里,还立誓许愿,再也不肯起来。白岁寒觉得被握住的手有些微烫,他叹了一口气,说:“因我师父曾经教过我‘静以修身,俭以养德’的道理。这么多年,你送了多少珍贵的东西,我无非丢的丢、忘的忘,并没有刻意糟蹋过哪一件,我不是那样暴殄天物的人。”他颤动眼睫,低声细语,松口道:“多这一件……也并不多。”林闻起贫嘴道:“多谢垂爱,涕泪纵横。”白岁寒无言无语地想缩手,从他手里挣脱出去,却没有成功。两人互相无声地推拒片刻,林闻起突然低下头去,白岁寒措手不及地被他按住腕骨,接着手背上一软。他指尖都在发颤,一脚踹在林闻起腰腹上,又被他藤蔓似的勾缠住脚腕,白岁寒微微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林闻起漆黑的头顶。林闻起亲过半晌,抬起头说:“抱歉,你今天这么可人。我实在太欣喜若狂,方才那一瞬间,我还以为我已经追求成功了。”以及他这套鬼话连篇的说辞确实是临时乱编的,他也不敢确定在门口时白岁寒有没有脸红,但现在,他确信无疑,这人的耳根恰似沾露的牡丹,殷红如许。这种时候,他的长发就是很好的一个掩饰道具,白岁寒拨了拨原本挽到耳后的发丝,让它们遮住脸颊两侧,这样做时,手指尖又碰到脸,似乎也热得不正常。白岁寒于是定在那里,局促了片刻,才慢慢找回那副无情无义的面具,他看着手上赤红的凤凰坠子,忽觉心中泛着难以言喻的酸涩感。他在心里想,太晚了。而后在嘴上很轻地说:“我是个已经废了的人,你又何必作践自己?你又图什么呢。”林闻起皱起眉,须臾便松开,他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只是小心地伸出手,与白岁寒含着凉意的、修细的指尖,眷顾地碰了一碰。“作践自己?”他的嗓音有些冷,“我只许你这样说我。”※※※※※※※※※※※※※※※※※※※※今天大雪第28章 岁寒翌日天淡云闲,晨间温度不高,白岁寒宿疾缠身,身体虚弱,从起床一直咳到吃饭,怎么都停不下来。林闻起给他两片人参含着,白岁寒蹙眉心不甘情不愿地张嘴含了,口齿不清地说:“冲。”他说味道冲,林闻起心想我又不能用嘴帮你散味,只好去帮他倒热水。他端着水杯经过大门,瞥见外头融融初升的日光,又觉得这叫什么事,三伏天里喝热水。好在白岁寒体虚,嘴唇常年没有血色,补血的药用了,并不会轻易上火。林闻起想起什么,对他说:“我从漉山带回几颗虞美人的种子,种在你家花坛里,好不好?这院子里只有一丛无精打采的芍药,我就没见它开过,整天含苞待放,它怎么不放啊。”“……请便。”白岁寒扶着太阳穴,看都没有看林闻起一眼,他十分难受,不仅头昏脑胀,毫无知觉的右腿也居然开始隐隐作痛。不如截掉算了……这个念头刚出现在脑海里,林闻起就压下手腕,在他耳侧轻轻一擦,像是一个因为过于珍而重之,所以显得格外小心翼翼的安抚性触碰。白岁寒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林闻起却已经转出去种花了。他坐在桌边,把昨夜林闻起交给他的红绳凤凰血玉坠子从衣领里找出来,垂眸看了一会儿,伸手把它从脖子上摘了下来。林闻起将漉山虞美人在花坛里种好,便与白岁寒道别,他放心不下,特地嘱咐了许多遍,有什么事等他晚上回来再做,白日里就休息一会,不要到处走动。白岁寒满脸的冷漠,听到后来,反驳说:“我是一条腿残废,不是脑子残废,啰嗦。”啰嗦难道不是为你啰嗦?林闻起笑了笑,轻声说:“为什么不珍惜呢,我只跟你这么多嘴。”他微微皱眉,又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两天你好得不像话了……”白岁寒心头一跳,垂眼不语。林闻起在他身边又蹲下了,他仰视白岁寒清瘦而锋利的下颌线,试图伸手去碰他的手,真的没有躲开。林闻起顺利地握住了那只手,指腹贴着那点凉意泛滥的皮肤厮磨,他半是疑惑、半是庆幸地低声问道:“岁寒……我可以自作多情地认为,你这是愿意给我机会的意思么?”“不可以。”白岁寒回答地很快,甚至没有经过大脑思考,他拒绝得那么断然,于是也清晰地看到了林闻起眼里的那点希望与欣喜慢慢消失的过程。他无声地动了动嘴唇,林闻起重新笑起来,松开了轻握他的手:“不要说抱歉吧。”白岁寒只能看到他下半张脸,笑得十分支离。听说一个人的情绪无法在眼睛里也掩饰得天衣无缝,于是他又去看林闻起的眼睛,果真发现里头一片寒凉,像一块勉强修复的碎玉。裂痕真是太明显了。林闻起临走之前说:“我晚上再来。”白岁寒说:“你最好不要再来。”他就起身,理了理领口,苦中作乐道:“这是你这个月第十次说这句话,我听腻了,不如下次换一句?”“……”他走后,白岁寒独自在院落里游荡,花坛里泥土新翻的地方大约是林闻起种了花。他在花坛边伫立许久,回过神来,只觉天上的太阳光极其晃眼,毒辣得让人目眩神迷。眼前的芍药丛随风而动,枝叶战栗似的抖了抖,远处隐隐有凌乱的脚步声在靠近,白岁寒撑着拐杖,呼吸渐渐有些急促,大脑被急剧飙升的恐惧占领,只余下一片空白。他于这样缺氧的状态中想,自己先前浑浑噩噩,还以为已经是最坏的局面。谁知道世间上只会有更绝望,没有最绝望。当你站在悬崖边,以为最不济就是跌落深渊,粉身碎骨而已,却会发觉那脚底黑暗里,隐没着一只丑陋恶臭的巨兽,而葬身其腹,化为脏污,会比生生地剥离灵魂还要屈辱一百倍。万恶的生活总要把人一步步推向最无法接受的境地去,并褫夺掉你身上所有的骄傲,让你灰头土脸、荣光不再。那阵脚步终于走到门口,破旧简陋的木门承受不住粗暴的动作,被领头的几个壮丁猛地往里一拍,合页凄厉地发出一道惨叫,便彻底销了声,随之而响的是震耳欲聋、粗俗不堪的叫骂。“――妈的,你今天想好没有?!浪费老子时间!小五、小六!去看看这破屋子里面又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来了!”领头的人虎背熊腰,穿着白背心黑长裤,面目狰狞,脸上也有一道撕裂五官的伤疤。只是同样是疤痕,落到这人身上,就让那张本就先天不足的嘴脸更显破灭丑恶。这人风风火火地带人毫无礼貌地闯进来,几个跟班也都谄媚地听从吩咐,在内堂里翻箱倒柜,声音极其吵闹。白岁寒站在花坛边,望着蝼蚁般地冷冷看着这几个嚣张放肆的人。他看似冷静,但扶着拐杖的手指指节都掐得发白了,明显是动了怒。那脸上有疤的壮汉歪嘴一笑,审视着白岁寒的脸与身段,扭着手腕走过去,说:“表哥,前几天我爸妈好声好气地来跟你讲道理,你不听。咱们魏家呢,信奉‘先礼后兵’,既然你这么倔强,怎么说都是拒绝,那咱们只好非暴力不合作了。”白岁寒极其不适地往后勉强一退,横眉怒道:“我再说一遍,滚出去。”“装什么清高白牡丹?”魏国荀冷笑一声,停在几步远的地方,他一招手,那些强盗行径的混混手下都奔过来,气势汹汹地将白岁寒团团包围住。魏国荀道:“你以为你还是戏台上那个金百雨?看看你这穷|逼|样子……呵!我们好心好意给你找个归宿,让你以后有个着落,你反倒不识好人心!”“你是个残废,又毁了容,还得了这种恶心的怪癖,谁他妈会真心喜欢你?”魏国荀把几个手下搜罗到的首饰拿在手心,掂量着看了看,又讽刺地说:“那个逐香楼的林老板献殷勤献得可真是好,把你灌了迷魂汤了,都是男人,你就这么蠢?他在想什么你不知道!?”白岁寒眉心剧烈地/抽/动/着,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极想反驳但又无法反驳,他几经挣扎,手指气得发抖,最后却只是重复道:“滚出去。”魏国荀不怀好意地看了他一会,说:“表哥,你有没有跟那个姓林的搞过?你不信我的话,你试试就知道了,他图的就是你这张脸,你现在吊着他,他就能惦记你一辈子,你要是直接跟他搞,他把你当个屁!”“…………”白岁寒简直浑身都被这几句侮辱性的话气得发抖,他的眼尾被受辱的恼怒晕红,纵使脸上有一道深深的长疤,也竟显得极为勾人,正似道路边一朵不慎刮伤的鲜红玫瑰,明艳依旧。无怪他十几年前那么盛名一时。魏国荀把首饰收入囊中,凶神恶煞地问道:“你到底同不同意?”他好话已经是反复说尽,劝也劝了,白岁寒若是再不同意,就是不识好歹,给脸不要脸!然而他这句话,话音刚落,迎面就飞来一个阴影,当头一砸,魏国荀额角登时奇痛无比,惨叫一声,那东西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块沾着泥土的鹅卵石。白岁寒立在原地,眉宇间尽是怒意,他道:“你既然这么仗义博爱,不如你自己滚去那付老爷府中当娈|童?”他的字句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眼尾极红,眼中剧震,一字一顿道:“你们已经毁过我一回了,还不够吗?”但常年在街头混迹的流氓魏国荀怎么会管他什么心情,他被那横空一砸给弄得勃然大怒,大骂几句脏话,吼道:“他娘的,一个残废敢砸我?!兄弟们,都给我上!老子今天非得废了他另一条腿不可――”于是人一股脑地都涌上来,要为大哥报仇,他的手脚被粗鲁地扭成怪异而刺痛的弧度,白岁寒在这极为悲哀的一瞬间,居然风马牛不相及地在思考别的事情。他在想,幸好方才自己把林闻起的玉坠子收起来了。那样漂亮美好的东西,怎么能陪着自己一同陷入沼泽、跌碎成泥呢。――林闻起在逐香楼忙得脚不沾地,他这几天去漉山,本就积了许多工作,昨天赶回来又去白岁寒家蹉跎一夜,更是拖累。甫一进店,堆积如山的事情全都摆在面前,无数人就等着他做决定的一句话。于是他从早忙到晚,连中饭都没来得及吃,茶房送来的午膳摆在桌角,早就冷透。厨师是个年老的女性,对小辈总是有怜爱之心。她将晚饭送来时,见到午饭都没有动,忍不住劝道:“老板,怎么一忙起来就忘了吃饭,这样对身体不好,还是先吃些再工作吧。”林闻起按了按跃动不止的太阳穴,把账本放下,又伸手摘了金框眼镜,微笑道:“知道了。”他总算是开始吃饭,厨师也不急着回家,于是留了一会儿,贴心地想陪加班的老板唠嗑,随便想了想,记起最近发生的一件趣闻,便笑道:“要我说,这世界上真是巧妙,前儿您不是出门去啦?茶房在登记客人的时候,发现有人跟您重名,您说巧不巧?”“我的姓氏不很稀罕,名字也是家父乱取的,重名也不稀奇。”林闻起礼貌地回道。他实际上十分心不在焉,今天虽然忙碌,但他总是心神不宁,时而心脏就会出现跌落的异样感。他按了按胸膛左侧,缓缓地深呼吸了一下。还是很怪异。厨师笑着说:“但这满城的客人,重名的可只有这么一个。不过那位‘林闻起’是个四十几岁的男人,登记的时候,他跟茶房聊天,说他以前喜欢的姑娘老家在陵阳。所以特地来这里碰碰运气,也许就遇到了。这一点是不是跟您也有些像?您不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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