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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子科举养家[种田]》TXT全集下载_16(1 / 1)

此时天色将黑,贡院里渐次亮起烛光点点,到处是续了蜡烛再奋战的考生。按照顾玉成的作息,现在已经到了快睡觉的时候,他又怕滴了蜡油到试卷上,干脆收好草稿,明天再一并誊抄。于是兵士就见天色尚早的时候,这考生便铺好被子,上下一裹,就这么窝在板子上睡下了!兵士:“……”顾玉成精神亢奋了一整天,又高度用脑,躺下才觉出累得狠了。哪怕只能蜷缩着躺在硬木板上,他仍旧很快进入梦乡,只在半夜掉下去醒了一次。看看天色不过子时,顾玉成坚持躺下又睡了一觉,再醒来就到了寅时。他起身活动僵硬的手脚,原地踏步走了几百步,才觉得灵活起来,便买了热水,泡了一碗咸肉干儿配硬饼丝。饼是王婉贞烙的菜饼,临考前切成细丝,以示没有夹带。虽然薄薄的,但有菜有油,这顿饭也算荤素搭配有营养了。顾玉成是个极小心的人,这次要在号房里连待三天,他还是自带干粮,宁肯热水泡饭也不吃贡院的饭菜,就怕吃坏肚子有个万一。虽然能让兵士带着去出恭,但卷子上会被盖上印戳,俗称屎戳子。一旦有了这个戳,考官判卷会直接黜落,凭你锦绣文章,也不会再看一眼。忍着在号房解决吧……顾玉成实在做不到,干脆选择了少吃。一碗泡饭下肚,天也亮了,顾玉成打起精神,从卷袋里取出草稿,先检查完文章有无要删改的地方,然后才铺开试卷,在脑子里将各类避讳、顶格退格的格式模拟一遍,方蘸了墨汁落笔誊抄。每抄完一篇,他就将纸托起来晾干,顺便缓缓精神。如此小心之下,直到临近午时,顾玉成才将剩余文章全部作好,妥妥帖帖收到卷袋里。虽然每次开考的时间都是钦天监推算过,基本不会下雨的日子,但不把卷子放到特制的防水布袋里,他总是不大放心。收好卷袋,顾玉成长长松了口气,从现在开始,他已经完成首场所有文章,就等明天一早交卷出去了!心头放松之余,顾玉成顶着新轮换的兵士诧异的眼神儿,起身活动肩颈和胳膊腿,然后又泡了半碗饭,只这次将菜饼丝换成了切成小块儿的烧饼。还没吃完,就见天色阴了下来,几点细雨飘洒而下。顾玉成:“!”他三两口咽下碗底泡饭,急忙去摸卷袋。卷袋被他妥帖放着,自然没事儿,顾玉成打开伞挡在面前,又拿出衣服把卷袋裹住,然后解开衣襟将其护到背后。这样号房前面的雨丝飘不到卷袋上,后面是严严实实的砖墙,头顶是防雨的油毡,完美。这念头刚升起,就从隔壁飘来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顾玉成登时一窒,满脑子都写满了卧槽。他做不到,有人做到了……考个乡试怎么这么难……顾玉成腹诽着,尽力屏住呼吸,矮下身从包裹里掏出仅剩的两条抹布,飞快绑在一起,绕过口鼻在脸上缠了一圈。有了这简易版的脸基尼,顾玉成才敢缓缓吸气。饶是如此,今天也不可能再吃得下东西了。此刻他真的无比庆幸早早写完了文章,但凡磨蹭一点,也要被熏得头晕脑胀。号房前的兵士脸色发青,对顾玉成仓促之下被勒得奇形怪状的脸也只有羡慕——年纪轻轻就准备得这么齐全,怪不得人家能考举人!作者有话要说:开了最低比例的防盗噢(小小声)23333333第44章 还是乡试这场雨来得突然, 好在不大,雨丝飘飘洒洒半个多时辰就停了, 只有空气泛着萧瑟的凉意。然而还是有考生措手不及被沾湿考卷, 忍不住痛哭失声, 还有几个怒骂老天不公。污了卷子便中举无望, 大声喧哗更是扰乱考场,当即被巡绰官呵斥, 又被兵士强行架走。不大点功夫,顾玉成就眼睁睁看着四个人从他眼前被拖走,有老有少, 俱是一身狼狈满脸扭曲。没过两刻钟,又有几个考生先后被兵士带着往相反方向而去, 有的紧咬牙根似在忍耐, 有的脸色涨红颇为屈辱,神情都相当复杂。顾玉成起初不解,待这几人先后返回, 才恍然他们是上厕所去了。不知是不是因这场骤起的秋雨受了寒, 陆陆续续又有七八个考生从顾玉成眼前经过,号房附近的味道也越来越难闻。顾玉成蒙着口鼻, 翻出包裹里占地儿最大的皮制马甲, 抖开来穿到身上。为避免夹带作弊,贡院是不允许穿棉袄的,皮袍之类也不能带毛,都是光光的一层皮。顾玉成进场时穿的就是四层单衣, 全是棉布做的,这会儿新添上的马甲是王婉贞用小羊皮做的,裁成常见的马甲样式,宽宽大大的,又挡风又保暖。顾玉成其实并不觉得冷,他穿得多,身体也好,往常这个时节,不过一两件单衣而已。但同场考生的前车之鉴过于惨烈,他着实不想步人后尘,干脆顶着兵士审视的眼神儿,把这件样式奇特的马甲裹在身上。一场秋雨一场寒,多穿点儿总是没错的。然而持这样想法的考生似乎不是很多,到傍晚放饭的时候,已经陆陆续续有十二个考生从顾玉成眼前经过,都是身体撑不住提前离场的。还有两个甚至是被抬出去的,脸色惨白,只胸口微微起伏。顾玉成看得心惊,且他自己蒙着脸基尼,穿着大马甲,看别人的同时也被每个经过的人用余光扫射,想了想干脆转过身闭眼假寐,只当背后没人。时间渐渐流逝,一钩月亮浅浅挂在天幕上,应是快到亥时。顾玉成看看天色,想想晚上六七个考生先后被扶着架出去的场面,屏住呼吸掀起抹布一角,飞快往嘴里送了两块姜糖片。头顶油毡不那么严实,时不时砸下一两滴积水。怕睡着后受凉,顾玉成一边小心护着考卷,一边隔上两刻钟吃块姜糖片,硬是在号房里捱了一晚上。第二天破晓后,顾玉成解下脸上的抹布,使劲儿揉脸,觉着痕迹消得差不多了,就在兵士监督下拿上试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庚”字行号房,将小心保存的卷子交到受卷官手中。然后原路返回,从另一侧走廊绕路,跨过龙门,慢慢出了贡院。重新看到外面的天空,顾玉成心中很是感慨。都说乡试最难,此话果真不假。他交卷前后两次经过“庚”字行号房,几十个号房里统共也没剩几个人。这还是只是首场而已。顾玉成一边安慰自己“淘汰率高那剩下的就更容易录取”,一边在贡院外头找了两个脚夫,用类似滑竿的简易轿子将他抬回家。每到大比之年,福宁城就有青壮出来赚帮工钱,包括跑腿、抬轿、买东西、送信儿等等。毕竟不是每个秀才都家有余钱,有小厮仆人赶着车在外面等人。众多如顾玉成这般一个人赶考的,出了贡院疲累不堪,就需要人帮忙。贵是贵了点儿,好在安全稳当。家中,王婉贞忧心儿子,一早就在院子里忙活,正好赶上顾玉成回来。看儿子脸色白惨惨的,王婉贞心疼不已,扔下扫帚要扶他去屋里。“娘买了两只老母鸡,在炉子上炖了三天,最是滋补。你先靠床上歇歇,娘去盛鸡汤来。”顾玉成摆摆手,坚持洗了把脸,又用青盐漱了口,然后换掉外衫,才觉得整个人缓过气儿来。他觉得自己全身都萦绕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但现在天气凉,不是洗澡的好时候,只能凑合清理一下。王婉贞不知儿子遭遇了什么,只当他是读书人洁癖发作,默默从灶上盛了满满一碗鸡肉端过来,又拎了热茶,让他润润肠胃。那鸡是一早买好的,从顾玉成出门就开始煨到砂锅里炖,现在已是骨酥肉烂,汤汁金黄,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可惜顾玉成在贡院里忍得生理失调,现在腹胀如鼓,对这碗色香味俱全的鸡肉视若无物,咕咚咕咚灌了半壶热茶,然后挑了几块肉吃下,就蒙着被子沉沉睡去。这一觉就睡到了傍晚,醒来便见床头蹲着个脸蛋圆圆的顾玉荣,不错眼儿地看着他。“哥哥,你醒啦!”不等他回应,顾玉荣就蹬蹬蹬地跑出去,告诉王婉贞这个好消息,还捧了一大碗茶进来。顾玉成心头感动,急忙起身接过,一口气喝完,嗓子舒服许多,夸道:“阿荣真棒,又懂事又贴心。”顾玉荣抿嘴一笑,两只眼睛弯弯的:“我觉得也是!”晚上,一家三口吃了顿丰盛的晚饭,将砂锅里的炖鸡一扫而光。顾玉成在院子里散完步,泡了脚,再次早早睡下。这般好吃好睡的休息两天,中间将早已背熟的律例温习一遍,初八三更,顾玉成就扛着包裹,再次排队进入贡院。许是第一场考得过于艰难,第二场出乎意料地顺利,这次顾玉成被分到“丁”行号房,非但没有诡异气味,天气也始终晴朗。他待在新号房里,笔下生花般完成了诏和表,判题也写得精妙,仍是第三日早早交卷归家。待到第三场考策论的时候,顾玉成再次回到“庚”行号房,只这次位置靠外,砖墙上还能看到前两场考生留下的大作,一个畅想中状元,一个悲叹羞还家。顾玉成粗粗扫过,就拆开墨条,慢慢研磨起来。乡试三场,分别考的经义文章、应用文和策论,他最喜欢写的就是策论。无论什么题目都能拿出充分的论据支撑,再配合典故与圣人言,整体越发显得立意高远,筋骨结实。首场都撑过来了,末场更不能失误。顾玉成这般想着,凝神提笔,在草稿纸上写下“今之水利,犹人之经络,不可不慎矣……”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短小君o(╯□╰)o第45章 放榜之前贡院内, 一沓沓弥封过的卷子被受卷官捧着,跨过折桂桥, 送到北边考官所在地。乡试考官就住在贡院北侧, 和考试的号房隔水相望, 中间只有一座桥相连, 为的是防止考官与学子勾连。乡试后张的榜又叫桂榜,这桥就命名为“折桂桥”, 寓意蟾宫折桂,得中秋闱。过了桥,所有卷子要先被誊录官用红笔抄录下来, 包括原卷上有几处涂改、墨点,然后两人对读检查, 没有抄错后再送到考官手中批阅。从乡试首场结束开始, 主考、副考、同考官们就忙碌起来,再没掀开过门帘出门,晚上也点灯熬油, 不肯稍歇。毕竟乡试乃国家抡才大典, 足有两千多名学子参加,哪怕黜落也得给个合理说辞, 不能轻忽。和内帘官相比, 外帘官就相对轻松了,贡院关门后还能在号房里转悠两圈稍作休息。“瞧这‘庚’行的顶,已经不大结实了,好些都漏风漏雨的。”“嗨, 都臭号了,还想咋样?盼着老天爷不下雨吧!”“你说今年会修缮贡院吗?”“上峰的心思谁知道?不过修也不能在今年,至少得后年了。”“可不是,也不知这次能出几个举人老爷。”“咱这主考可是京师来的御史大人,听说严厉着呐!”两个巡绰官谈论着走远,身后一排排号房顶上,隐约可见冒出芽的野草在风中摇曳。考官房内,不合格的卷子已被黜落一批,包括字数过多或过少、涂改墨迹特别多、卷子污损严重、格式不正确、犯了忌讳的等等。这批卷子被放到单独的桌上,即使判卷结束后考官出来搜落卷,都不会再多看一眼。依据学子所治本经不同,剩下的卷子被分送到五经房,由考官依次点评。同考官评过后,如果副考官觉得文章不错,就写一个“取”字在卷首,主考也觉得好,会再写一个“中”字。此时,主副考官正在争论五经魁哪个堪做解元。“诗经魁的文章法度严谨,化典故于无形,站高屋而建瓴,实是场屋中不可多得的佳作啊!”副考官窦轩举着手中卷子,大力推荐。易经房的曹自然紧随其后:“我手上这篇,格律精密,理足神盈,不愧是易经魁,读之令人有所得矣。”“春秋魁也不差啊,气度高华,风骨宛然,非有生花妙笔,不可做如此文章!”“这一篇清雅端丽,破题不同凡俗,可称一时之选也。”几个考官争来争去,纷纷把目光投向主考魏碑。魏碑出身翰林院,后任御史大夫,文采自不必说,口舌也极是犀利。他早已将几篇文章细细翻阅,几个考官的评语也都做了参详,沉吟片刻便道:“五经魁首,才学相差无几,然春秋魁最是难得。譬如剑客对阵,旁人是手中有剑,他是人剑合一,整篇文章深得春秋笔法之妙,言微义重,后两场判与策也做得,正可取中头名。”这话一出,几位考官均无异议。五经题他们都是见过的,春秋明显偏难一点儿,还挖了个大坑在里头,凡是直接附和或反对的,大部分都被黜落。而五经魁这篇,以“圣人传道以心,大贤悟道亦以心”引发论点,一笔荡开陷阱,还写得雅正端方,深扣题意。从这点看,确实春秋魁更胜一筹,不但文章好,而且以全篇论证春秋,殊为可贵。曹自然轻笑一声:“这般春秋,倒是个做官的好苗子啊。”头名既定,剩下排序差别不大,魏碑和几位考官一起定了前十名,就带着窦轩一起去搜落卷。这场乡试要取中一百二十个举子,但因意外下雨的缘故,考生受寒退场或不小心考卷破损的很多,现在还差十几个,正可在落卷中搜检,也免得遗漏人才。.考官在贡院内忙着批卷排名之时,顾玉成正在家中炸鱼。他原本是个不怎么求上进的人,人生梦想就是做一条平平淡淡的咸鱼,可是自从来到这里,不是为生存奔波,就是为糊口努力,绝少休息玩乐。后来攒够银钱开始读书,也是将日程排得满满当当,每日里读书作文,不敢荒废半刻光阴。直到这回考乡试,前前后后在贡院待了九天,考得顾玉成头晕眼花,浑身酸痛,他才放任自己埋头大睡了两天。这时候就要感谢科举战线的跨度了,假如再过几天便考会试,实用主义者如顾玉成,也是不敢再踏进贡院的。他太累了,必须得缓一缓养精蓄锐。考试时怕闹肚子,不敢吃大油大盐的东西,现在得了空,顾玉成对油炸食品的渴望就冒了头儿。他从街口买来六条鱼,鱼头留给王婉贞炖汤,剩下的鱼肉切成大块,浸泡半天又洗干净用葱姜蒜腌上,然后调了鸡蛋面糊,将鱼块挂上面糊下油锅里炸。又是油又是肉的,加上腌制入味,没一会儿香气就四散开来,馋得顾玉荣频频在厨房口张望。她也不干看着,搬了个马扎和几头蒜,一边剥蒜一边看,美名其曰帮哥哥看火。顾玉成炸了满盆的鱼块,等晾凉一些就端上桌,给王婉贞盛上一碗,又给顾玉荣剔出一碗不带刺的肉,然后才给自己夹了几块。“阿荣早会自己吃鱼肉了。”王婉贞笑道,刮了刮顾玉荣的鼻头,“又骗你哥帮你挑刺儿。”炸好的鱼块儿外酥里嫩,咬下去满口鲜香,顾玉成吃得眼睛微弯,暗道果然是油炸食品最能满足口腹之欲。他在考场上不敢多吃,考完又喝了几天粥调理肠胃,直到今天才体会到大口吃肉的快乐,一时间只觉得浑身舒坦,连对名次的担忧都短暂散去。咽下最后一口,顾玉成道:“如果这次考不中,我就开个店卖炸货,炸鱼炸鸡炸丸子,生意一定很好。”王婉贞:“……”“哥哥真的要卖炸货吗?”顾玉荣双眼亮晶晶的,“太好了!我最喜欢吃炸鱼了,我能帮哥哥看火,还能拾柴!”看儿子女儿兴冲冲计划起炸货店的事情,连从哪里进货都想到了,王婉贞哭笑不得地给他们各自夹了两块鱼:“别想那么多,你哥肯定能考中的。”想想又补充道:“考不中也不要紧,清平县统共就没多少秀才,回去开个私塾也挺好。”王婉贞心里觉得自己儿子肯定能中,但万一不中,她也舍不得儿子再去赶考了。这十几天里,她隔日就会出门买菜,顺便听听消息,很是见了不少失意人。有中年落魄没盘缠回乡的,有屡试不第嚎啕大哭的,甚至有头发苍苍的老翁想不开被人劝住的。真要让儿子变成这样,还不如回家乡做个秀才公,一家人过点儿小日子。当初从顾家大院里分家出去的时候,她做梦都没想到能把日子过成今天这样,儿子成了秀才,家里小有余钱,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顾玉成一时兴起开玩笑,没想到家中唯二两个女性都对他能否考中举人不甚在意,说着说着甚至比较起私塾和炸货店哪个更好了。顾玉成不自觉放松下来,就着炸鱼慢慢喝完了一大碗软糯香甜的小米粥。明天就是张榜的日子,中不中一看便知,只盼这九天的煎熬能换来个好成绩吧。.福宁城朱家“小姐还是不肯吃饭?”朱彪皱起眉头,看向恨不得缩在角落里的小丫鬟,“还是为了那个姓顾的?”冬雪讷讷点头,小声道:“小姐说,说……”在没事就爱动手的大少爷面前,冬雪结巴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急得满头冒汗,瑟瑟发抖。“真是没用。”朱彪不耐烦地哼了声,披衣起身,大步往妹妹朱玲的院子走去。到了一看,房间里摆着各色冷热菜,还有几十种点心水果,朱玲却倚靠在床头,白着张脸,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朱彪满脑子火气登时化为心疼,劝道:“不是给你做了猴儿灯吗?怎么又生起气了?再生气也不能不吃饭啊!”自八月十五逛街回来,朱玲便气得不肯吃饭。他问来问去,才知道是被人抢了最后一盏猴儿灯,心里气不过。朱家在福宁城也算得上有钱人,一盏灯算什么?朱彪当即派人拿钱去找那摊主,找到后让他带着徒弟连夜赶工,一口气做了几十盏猴儿灯,满满挂了一院子。把朱玲气得又绝食了两顿。朱彪实在搞不明白少女心事,最后好说歹说,才勉强留下一盏猴儿灯,挂在院里花树上。他想去教训那不识眉高眼低的小子,却被朱玲的贴身丫鬟陶翠拦住,朱彪这才委婉知道,妹妹看上那小子了。出去一打听,发现对方就是个外地来的穷酸秀才,成日在家死读书。朱家当然不可能把小姐嫁给这么个人,劝说无果后就任她在自个儿院子里伤春悲秋,只等以后相了门当户对的人家再发嫁。没想到朱玲真倔上了,这几天更是不肯吃饭。现在仍是白着脸不说话,只默默对着朱彪掉眼泪。朱彪头都疼了,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终于道:“明天就是放榜的好日子,那姓顾的要能考中举人,咱家就来个榜下捉婿。你陪嫁丰厚,不算亏待了他。”“若是没考中,凭你再怎么不吃饭,也不能嫁。咱家有的是钱,没有把妹妹嫁给酸秀才的道理!”赌咒保证一番,哄得朱玲下床用饭后,朱彪出门叫住个伶俐小厮,恨声道:“今天子时你就去贡院外头等着,看有没有姓顾的在上面。”他就不信了,一个半点名声没有的秀才,还能在福宁城取中举人!然而第二天一大早,那小厮就满头大汗地跑到他院里,大声道:“张榜了大少爷!上头两个姓顾的,一个是头名解元,一个是九十八名举人老爷!”朱彪:“?!”第46章 乡试解元顾玉成挤在人堆里, 非常后悔。他一大早来看榜,贡院高高的围墙前就已经挤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还有人不断涌来。顾玉成一个犹豫没及时撤走, 就被堵在了中间, 进也进不得, 退也退不得。好在来看榜的不是读书人就是读书人家里的小厮,虽然你挨着我我挨着你, 半点空隙不留,但没有横冲直撞的。还有兵士在一旁吆喝着维持秩序,避免出现拥挤踩踏。顾玉成拼命踮脚, 昂首呼吸高处的新鲜空气,同时努力越过黑压压的人头, 朝着数米开外的红榜张望, 寻找自己的名字。也不知挤了多久,顾玉成只觉眼睛都瞪酸了,才终于挪到近前, 迎面就见“顾玉成”三个字端端正正写在中间位置, 旁边环绕着四个经魁的名字,共同组成了同心圆里最核心的小圈。顾玉成刷得闭上眼睛, 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他深吸一口气, 瞬间被周围各式人味儿熏得清醒过来。抬眼看去,不但自己名字在原地,旁边还有小字详细写着籍贯和考号。顾玉成一字一字核对过去,确实是他本人无误了。他不但中了举人, 还是头名解元!顷刻间巨大的喜悦如潮水涌来,将顾玉成浑身上下包裹其中,他几乎要攥着拳头努力克制,才忍住没笑出声来。他中举了!他以后再也不用考乡试了!再也不用在号房里连窝三天了!顾玉成精神大振,挤了半天的疲累烦躁一扫而空,看周围人情绪激动,有喜有悲,也没说自己就是解元,只慢慢瞅着空当往外挪去。好容易挤出人群,顾玉成长长出了口气,一摸脸上全是汗,衣服皱巴巴的,连鞋子都被挤歪了。旁边恰有几个中举的学子在高谈阔论,问起可有人知道本场解元是何方神圣。“五经魁中四个都是有名号的才子,春秋魁却不曾听人说起。”“福宁城文风鼎盛,才子众多,怎的考官大人点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做解元?”“兄台有所不知,我在客栈曾耳闻解元名姓,听说是拜了清泉居士顾仪为师。”“原来如此,顾先生乃当今名士,才华横溢,想来解元公也是一时俊杰。”“听说年龄未及弱冠,也不知是怎样风流人物!”“我等也是解元公的同年,何不请人介绍结交?”“贤弟说的是,今天来看榜的少年人不多,不知解元在不在其中。”顾玉成:“……”眼看有目光往自己这边扫过来,顾玉成急忙举袖遮脸,迈开两条长腿迅速走掉。他身上都挤成这样了,不用看也知道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脏兮兮的,哪里敢以这副尊容见人?还是赶紧回家为上,说不得很快就有小吏送举人衣冠了!新出炉的解元公悄悄溜走时,与他同姓的顾镛正在路边茶摊畅快饮茶。“承贤弟吉言,这次终于取中了!”顾镛对同乡道,“若不嫌弃,我便将这次的文章都默出来送予你们。”每次乡试之后,就有举人跟书店合作,印自己的科场文章来卖,也是收入的一大来源。顾镛这么说,就是要免费送文章给落第的同乡了。两个同乡大喜,再三感谢顾镛,其中一个看看天色,道:“我们何不回客栈去?顾兄今次中举,正可置桌席面庆贺。”另一个道:“说来惭愧,今天摸黑看榜,见了头名姓顾就被挤到后头。我心里着急,就跟人说自己是解元同乡,想寻个方便,结果报了籍贯被人骂成假冒的。幸好顾兄也中了,不然真不知怎么收场!”“哈哈哈!贤弟太看得起为兄了!”顾镛大笑,随口念道,“本家同在桂榜上,解元与我遥相望。他年共赴琼林宴,再道金玉喜结缘。”他也是摸黑来的,还从人堆里拉出了自己同乡,当然知道解元名姓。顾玉成名中带“玉”,他的名字中带“金”,虽然乡试名次差距大,但如果明年春闱两人都中进士,也是金玉喜相逢的一段佳话了。这四句占得甚妙,两个同乡纷纷夸赞。顾镛与人谈笑片刻,便拒了回客栈的邀请,挥别同乡后独自一人往酒楼走去。三个人同时赴考,只他一人中了举,到底不好在同乡面前喜形于色。顾镛边走边想着要多赋诗几首供人传唱,还没走出多远,就被几个人团团围住,其中两个手里还拿着红绸缎往他身上捆。顾镛大惊,一边喊着“有辱斯文”一边使劲儿挣脱,奈何双拳不敌四手,何况他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几息功夫就被捆成个红粽子,只有两条腿露在外面。“举人老爷莫惊慌,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姻缘!”一个略清秀些的小厮安抚道,“我家小姐年方二八,花容月貌,中秋灯会上一见倾心,仰慕老爷学问,想请您做个东床快婿呐!”原来是赶上榜下捉婿了……顾镛将一颗乱跳的心悄悄放好,迟疑道:“此话当真?”他八月初到的福宁城,确实逛了逛灯会,还偶遇着几位大家闺秀,莫非有一个看中了他?那小厮能在仆婢众多的朱家混成心腹,最不缺的就是眼力界儿,一看顾镛脸色,肯定确有其事,当即心头一喜。对上了!年轻举子,五官端正,去过灯会,遇见小姐,可不就是眼前这位?而且家中贫寒,中举了只能在茶摊喝茶,更是错不了!“这还有假?骗谁也不敢骗到举人老爷头上啊。” 那小厮嘴皮子极是利索,喜气洋洋地道,“您就瞧好吧,咱们朱家不是那不讲理的人家,这万一不成,您就是去给大少爷谈诗论文的,也是府里贵客!”顾镛闻言,心头暗自喜悦。想不到他二十又五,还能遇到这般知己,恰逢前头妻子病亡已有两年,若真成就一对眷侣,比什么金玉相逢更是佳话啊!凭这几个小厮,朱家就得是个豪富人家,这种人家的小姐,纵使相貌差些也无妨……这么一想,顾镛也不消极抵抗了,由着几人将自己扛起来,一路往朱家而去。倒不是朱家仆婢眼拙,而是顾玉成真的太宅了,除非黄绿二人到场,否则根本没有被认出来的机会。他成日里闭门苦读,家中只有王婉贞偶尔去采买。本就人生地不熟的,王婉贞又沉默寡言,以至于朱家仆婢打听了两天只知道这家人姓顾,有个赶考的学子,其余诸事一概不知。现在有个大致相符的顾镛出现,可不就被当做正主捉了去?顾玉成不知自己阴差阳错地与一桩婚事擦肩而过,他遮着脸疾走到家,对王婉贞和顾玉荣宣布了中举的好消息。“我就知道阿成一定能考中!”王婉贞开心得热泪盈眶,当即要烧香拜佛,又拿干净衣服给顾玉成,还要准备饭食和给报喜人的赏钱,忙得团团转。顾玉荣也为哥哥感到开心,但她放心不下美味的炸鸡炸鱼炸丸子,忍不住道:“哥哥,你是不是最喜欢炸货店呀?”“是呀。”顾玉成哈哈大笑,将顾玉荣抱起来转了两圈,“将来安定下来了,咱们就去盘一个炸货店,阿荣来做东家,好不好?”顾玉荣放下心来,小脸蛋儿红扑扑的,大声道:“好!”没过多久,有报喜的人骑马前来,一叠声的恭喜,连夸顾玉成是文曲星降世。邻居们听见动静出来看热闹,才知道这里住着解元公,一个个与有荣焉,纷纷回家拿贺礼。王婉贞喜笑颜开地给了赏钱,又给邻居们分瓜子点心。她一心觉得儿子能考中,悄悄买了不少,预备着中了就拿来散喜气,不中就自家吃掉,今天正好派上用场。他们这次租的院子贵,邻居也比清平县的富裕,贺礼有鱼有肉,还有送文房四宝和银子的。顾玉成站在王婉贞身边,将价值超过两条鱼的一律拒收,只说自己无功不受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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