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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撩人处且撩人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8(1 / 1)

谁?有人闯入?容非抬眸,恍惚目光相接,忙不迭松开她。尚未来得及拢好纱绸,房门已遭人踢开!二人下意识躲避,却听门口一娇滴滴的女嗓,夹着寒霜与烈火,随风而至,如刀剑利刃。“贺七爷,好久不见。”作者有话要说:我昨晚通宵了,自闭中。出差在外又没网络~~这是跑到酒吧里蹭人家网修的文,我真的太难了~特别感谢两位小天使的大力支持:月巴扔了1个地雷读者“兔子”,灌溉营养液 +10╭(╯3╰)╮第77章 第七十七章贺七爷?秦茉披头散发, 两颊如烧,裙裾皱巴巴的,双手战栗, 捂住往下掉的抹胸, 企图遮盖容非留下的浅粉印记, 听到孟涵钰那句称呼, 懵了。容非一个箭步挡在秦茉跟前,然而他衣衫不整, 从锁骨到胸腹,肌肉线条毕现,隐隐露出秦茉轻抓慢挠的红印,尤为狼狈。房内三人僵立,气氛前所未有的尴尬。院落中除了翎儿的呼喊声, 还隐约传出拳脚相交之声,应是容非的护卫和孟涵钰带来的人正大打出手。争斗声夹着呼痛声, 一墨色身影在门外一晃,没露面,“七爷没事吧?”是女子嗓音。“罢手吧!”容非面红耳赤,整理衣裳同时, 犹自摆出冷漠态度, 淡声发问:“孟四小姐一大早带高手直闯秦园,所为何事?”孟涵钰推门时只看到容非的侧影,待目睹他们情|欲未退的桃花眼,以及坦胸露肩的旖旎之态, 她咬紧下唇, 扼腕瞋目,愤怒中流淌悲色。“你们……你们真的……?”秦茉从他们二人对话中推断出——容非, 她的心上人,方才抱着她激烈缠绵的男子,竟是传闻中的贺七爷、贺家家主贺与之!对……当初杜栖迟就已经喊他“七爷”,燕鸣远也一再强调他非富则贵。可她想象力再丰富,也无法将容非与贺祁那位“体弱多病、脾气古怪、不近人情、年近半百”的七叔联想到一块啊!这家伙当初如何糊弄她?家里有点小生意,周转不灵,来长宁镇游玩,顺道避债……他不知从何处得来青脊要找寻密匣的消息,还私下翻遍她的卧房,盗走那黄花梨木老妆奁!他隐瞒江南望族的家主身份,先后纡尊居于秦家的北院、东苑、西苑,更甚的是厚颜待在偏僻的秦园,为的是什么?避情债?拿密匣?与她亲热?现在是何状况?她和他,被孟四小姐、也就是他的未婚妻,捉、奸、了?有关孟涵钰对贺与之的深情厚意、痴心无悔的言论,一一涌上秦茉心头,以致于她脑子乱哄哄的,压根儿没听清容非和孟涵钰二人说了什么。她麻木地系上抹胸带子,心中惊悸、怯赧、惧怕、忿恨、悲恸如巨大的网,牢牢将她缠住。她似感到网口收紧,压迫感来袭,导致她呼吸不畅。被容非亲吻过脸颊、眉额、颈脖、乃至胸口的肌肤……温热濡湿散发后,如有刺骨冰寒,提醒她,到底做了何等荒唐、羞耻的行为。天地万物的声响,有一瞬间被抽离。她呆立在容非背后,忽觉他背影一下子陌生了许多。发自内心想要去信赖、甘愿相携一生的男子,自始至终都在欺骗她。她曾无比庆幸,在风暴即将到来前,与他相守共度夏末初秋的短暂欢愉,胜过十多年来的孤独时光。无奈,幸福仓促遽然。当她耳鸣目眩时,听见的,仿佛是心碎裂成两半的声音,看到的全是虚妄甜蜜。碎片洒落,刺得她疼痛欲哭,却又欲哭无泪。过后,遗留的是麻木,无休止的麻木。“……原来,秦姑娘一直巴结我,送我画,是为麻痹我……既然七爷喜欢,纳为妾就好。”孟涵钰挪动步子,直视怔立无言的秦茉。秦茉从渺远思忆中回神,只听到这么一句。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双目通红,免不了哆嗦了一下。容非淡笑道:“孟四小姐管得太宽泛,我没打算纳妾。”“噢?那就是……玩玩?”“我要娶她为妻。”容非如受到侮辱,眉间怒意骤现。秦茉如在梦中,半点反应也无。孟涵钰怒目切齿,娇媚面容略有些扭曲,两手紧拽缃色马面裙,颤声道:“你要娶她?那……你们贺家人……为何都来向我家贺喜、送礼物?……难不成,你、你要我做妾?”“我说过,不纳妾,”容非眉宇间怒色蔓延,“孟四小姐所言,怕是一场误会。”秦茉听懂他言下之意。他说娶她为妻,没打算纳妾,可见,真心是有的,只可惜,从相识、相处、相恋,已混杂太多瞒骗。孟涵钰气得七窍生烟,全身发抖。自贺依澜去世后,无人敢当面提起贺与之的婚事,但背地里议论,贺依澜看中的孟四小姐还得等三年之久云云。孟涵钰每年来江南,不论贺三爷家,或贺家其他旁枝,无一不表示遗憾和劝慰。她认定贺与之的疏远和回避,只为避嫌。况且,三年来,纵然有不少贵女仰慕和接近,但她从未听闻有谁能真正接近他。为何忽然间,贺祁相中的秦姑娘,便爬到了最前头?孟涵钰昨夜于寿宴上提前离席,其后听到喧闹声,也没多问。后来才听闻,贺与之亲自前来,当众把“喝醉”的秦姑娘抱走了!她彻夜难眠,清早带人赶赴秦园,只求一个说法,谁料到,推门后看到的是他们二人的亲昵场面,而贺与之,竟妄图以“误会”来搪塞她?她不敢与他起冲突,可瞧他似乎被秦茉媚色所惑,她若把气撒在秦茉身上,只怕会惹他动怒。但憋了许久的气,她无论如何也没法生生往肚子里咽。她柳眉一扬,眼角疏离中酝酿不屑,“秦姑娘,我当真小看你!以前吧,我还觉得你有骨气!口口声声说什么不乐意借贺家树荫乘凉,没想到啊……神不知鬼不觉,早已抱紧了最大的那棵树!我那傻兮兮的祁表哥,被你耍得团团转呢!”秦茉想说,她根本不知道容非就是贺与之;她还想说,从未招惹过贺祁。事已至此,她忽觉,作再多的解释,也无济于事。她确实与容非纠缠不清。此番被人逮了现行,他们之间究竟走到哪一步,不再重要。对于外界来说,她若嫁给他,不过因偷欢而名声败坏;她若不嫁,则是“玩玩”,被他始乱终弃。进退皆无路。自孟涵钰现身后,秦茉全程未和容非作任何交流。她家的那位俊容无双、有点小怪癖、疑似家道中落的画师租客,摇身一变,成了她心存畏惧的贺家家主,于她而言,皮相没变,内在感觉像换了个人。她甚至不愿与他沟通。容非觉察到秦茉闷声不响颇为异常,只道她吓坏了,扭头温言道:“不怕,我在。”孟涵钰闻言更怒,“姑娘陪我、送画之事,是故意麻痹我的吧?”秦茉万念俱灰,没能力思考何去何从,亦懒得跟孟四小姐争吵。她颓然摆手:“请二位出去。”此言一出,不光孟涵钰怒火更盛,容非也倍感难堪。他转身想牵她的手,刚碰到她冰凉手指,已被她一手甩开。“贺七爷,孟四小姐,请你们离开我的房间。”她昂然摆出主人姿态,冷言。孟涵钰闷哼一声,甩袖出门。院外骚动又起,似有人争执,间或有人吹口哨,继而脚步声远去,回归先前寂静。卧房之内,容非并未挪动步伐,他面带歉意,目视秦茉凝霜的容颜,幽幽叹了口气:“我……我已准备对你明言。”秦茉垂下眼眸:“要我说第三遍?”容非摇头:“我不走!我要把事情讲清楚。”“没必要。”“我与孟四小姐真不是外界所传的那样……”容非踏前一步,拥她入怀。秦茉一动不动,身子如石雕一般,无血色的两瓣唇徐徐吐出一句话。“带上你的人,走吧。”容非的心如被锐器猛戳了一下,听到最后那句,方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她连他也不要了?就为孟涵钰的一番话?还是他隐瞒了身份?容非紧紧抱着她,很用力,意外的是,她没有推拒。或许,另有转机?“我们成亲吧!”他情怀激荡,稍稍松开她,捧起她的脸,柔声道,“不管发生何事,我都要娶你。”他的气息沉重中暗藏磅礴,深邃眼眸如含混半世错过的星辉,能照耀余生暗无天日的寒冬。秦茉嘴角勾了勾,眸光有顷刻间的柔软,随即黯淡下去,宛若寂寥暗夜。缄默片晌,她似下了决心,抬起头,努力踮起脚尖,仰首闭目,以唇贴上他的。容非欣喜若狂,平息的心再度剧烈跳动,他含笑亲吻她,情深款款。秦茉悄然抓住他手背,以掌心覆向她胸口,略一低头,从他温柔备至的吻中抽离。“七爷感受到了吗?”容非唇舌间全是她的馨蜜,手掌触摸的是她丝滑衣衫和细腻绵软的肌肤,竭尽全力才忍得住不乱摸,听她冷冷一句话,不禁愕然。感受什么?秦茉缓缓抬头,眸子里掺杂了寒冰,“自知晓你骗了我,我心已死。即便被你亲吻,也不会有心跳了。”容非傻愣愣站着,手仍保持原来的姿势。如她所说,她胸前起伏的位置,确实平静得不正常。所以,适才那个吻,不是答应与他成亲,也并非表达爱意,而仅仅是一测试?以证明她对他没了感情?容非沮丧地把手挪开,心中酸涩难言。“你当真连半句解释也不肯听?”秦茉背转身,肩头微颤,淡淡应声:“离我远一点……最好,别出现在我面前。”容非伫立良久,那双如墨染琉璃般的瞳仁,萦绕着懊悔、痛苦、耻辱和绝望。他以为,他们两心相印,只需他坦诚身份,讲清来龙去脉,即可抱得美人归。她脾气再大,性子再倔,他服个软,哄一哄,抱一抱,亲一亲,苦恼定能烟消云散。这一次,他高估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伤痛之余,恼怒又生。他自问除了没明说身份一事,别的算得上千依百顺,待她情真意切,竟因无关痛痒的人说了几句难听之言,她便随意践踏他的心意?事到如今,他这个贺家家主怕是丢尽了脸。他如被摄魂般,一脸落寞步出房间,却见院落里除慌了神的翎儿和小丫头外,还多了秦茉的另一名丫鬟慕儿。印象中,慕儿长居秦家主院,近来被派遣到东苑负责接待青脊,此时突然出现在此地,该不会是……杜栖迟回来了吧?慕儿见了容非,秀目如有亮光闪烁,当即盈盈一福:“容……贺七爷。”容非本就恼火,此际烦上加烦,只朝她扫了一眼。屋中传来秦茉的声音,不含丝毫情绪,“是慕儿吗?来得正好,你负责协助贺七爷整理秦园和西苑的物什,请他即日搬离秦家。”公然下逐客令,不留情面。容非一生中何曾如此被人如此糟践过?一怒之下,寒声道:“不必劳心!”他对外人素来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此刻怒容极盛,顾不得旁人讶异眼神,径直行出院落,对闻风而来的东杨、南柳等人道了句“走”,头也不回步往后院。他摸了摸袖口处的小绣囊,确认黄铜钥匙还在,别的私物也不管,领着东南西北左右六卫,骑马离开。长宁镇边郊山木青葱,小径逶迤,哒哒马蹄回响林间,每一下都踩在容非心头。长久堆叠的骄傲、自信、柔情、爱慕……自千疮百孔的心中流失。她果然无情。一次又一次抛弃他。雪色银鬃马昨夜载着他与秦茉同归,今日却剩他孤身飞驰在前。霜色衣袍落落,广袖迎风,时而拂过横生的秋枝,沿路簌簌掉了一地败叶。朝阳穿透日渐稀疏的林木中,流光陆离,容非策马,先行抵达山坡。两山间飞瀑潺潺,半山小竹亭内,却无那淡青裙裳、姿容昳丽的秦姑娘。这是他们相约过的竹亭。昔日相处点滴翩然复至,使得容非不自觉勒住缰绳。那时,他们身处明秀山水的包围下,他以墨作画,她为他扇风抹汗,时不时喂他吃点干果零嘴,谈笑间,眸光既有钦佩亦带宠溺……何等惬意!她也曾切切实实地爱过他,不遗余力。何以真相揭开后,便对他弃之如履?容非怅然遥望苍穹下明灭的山岚,薄雾消散后,凝成他心上乌云,敛去仅存希冀。作者有话要说:孟女二:被耍了,生气气!秦小茉:被骗了,生气气!容小非:被甩了,生气气!南柳:我的猫……?·特别感谢两位投雷的宝贝:靡靡扔了1个地雷;萌蛋蛋扔了1个地雷 ╮ ( ̄ 3 ̄)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屋外晴丝缭绕, 云淡风轻。秦茉立于窗前,木然从窗户缝隙间望向满园清秋,桂子香淡, 芭蕉尤绿, 她随手拿起妆台上的玉梳子, 梳理散乱长发。每梳一下, 她皆告知自己,她很好, 一切如旧。有那么一息间,她想关起门来,痛哭一场。但作为当家大姑娘,经历过风风雨雨,眼下不过失去了一名欺骗她的男子, 她理应稳得住。想起慕儿无故到秦园,秦茉总担心青脊那边有新动向, 遂让翎儿去处理容非客院的私物,借梳妆的名义,唤慕儿进屋,问她何以一早到此。慕儿清秀的面容尽是忐忑不安:“姑娘……今儿清早, 镇上传遍了, 说容公子是杭州贺家的七爷,还说……还说……”秦茉对旁人的言论并无兴趣,无非是“秦家姑娘悄悄攀高枝”之类的,懒于追问, 心下则怆然——她居然是最后得知容非身份的人。“婶婶让你来问情况?”慕儿点头, 话锋一转,语带歉然:“我来时刚敲开大门, 孟四小姐他们正好赶到,气势汹汹要冲进来,我们没能拦住……”秦茉烦乱之极,并未细想她话中是否存在漏洞,又问了东苑近况。慕儿只说,杜指挥使还未有消息。秦茉暗舒了口气,重新陷入由容非、孟涵钰织造的谜团中,惘然静坐。慕儿惶惑须臾,从她手中接过玉梳,为她细细挽了回心髻,打开妆奁,层层翻出各式首饰,替她选了几件海水珍珠的发簪、璎珞和耳坠子,一一给她戴上,又取了件水色纱衫,换下被容非折腾过的衣裳。当秦茉回过神,整个人已衣饰焕然。她浅笑中无甚欢愉:“慕儿,你手真巧。”慕儿小心谨慎把妆奁收拾妥当,转眸凝视秦茉如娇花美好的容颜,眼底微带憾意,“姑娘沉鱼落雁之容……贺七爷他,真舍得走?”秦茉脸色一沉。她的丫鬟如此不懂事?哪壶不开提哪壶!慕儿垂首,“您别怪慕儿多嘴……我、我看你们……”“往后不许说这个人,”秦茉竭力平定心绪,补了句,“你回去跟婶婶说,我诸事安好,莫要听外人胡言。”说罢,拂袖离房。她正要吩咐下人跑一趟贺三爷家,把损坏的马车带回,仆役则禀报说,两盏茶时分前,贺家已修好马车并送还,他们的管事还假惺惺问候了几句。秦茉猜想,贺三爷作此决定时,未预料秦园有了翻天覆地之变,就算前来办事的下人遇到孟四小姐,孟涵钰也拉不下脸宣扬在秦园所见。今日之事,秦茉、容非和孟涵钰三人当中,并无赢家。秦茉硬撑着处理事务,忙了一上午,草草用过午膳,终于撑不住,以困倦为由,回房歇息。再度见雕工精美的黄花梨妆奁带着年月痕迹,静置于妆台一角,日光柔柔透入,鎏金百鸟雕刻栩栩如生,秦茉又有种想把它藏起来的冲动。即便挖个坑埋了,有心人照样能寻到蛛丝马迹;像上回的机关匣子那样,随便找个地方扔了?可万一……又以某种奇特方式回到她手里……她为妆奁的去留发愁时,免不了想起容非。当发觉他从头至尾都在用假身份来接触她、撩拨她、挑逗她,再加上孟涵钰出言挑衅,她出于一时激愤,怒而请他们二人出去。那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心里还有他。让他带护卫离开,只想给各自一点喘歇余地,她并未打算彻底决裂。直到他重提——成亲吧,不管发生何事,他都要娶她。她感动之余,猛然记起,他是家主,家中有七百来号人,绝不是她原来想象的父母双亡、孑然一身的青年!娶她?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一旦出事,他和他的家族、生意也将受到严重牵连,甚至,从此一蹶不振。何苦拖一个大家族下水?责任面前,愤怒已微不足道。关键时刻,护他周全之意,战胜了对他的恨意。两者叠加,她下定决心,借此良机,与他一刀两断。于是她寒着脸,留下诀别一吻,如她希望的那般,心平气和,宣告他们恩断义绝。她生怕失态,也怕自己心软,撵他走时,根本没勇气直面他痛苦的容颜。他会有好归宿,孟四小姐出身尊贵,才貌双全,对他情根深种……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秦茉斜斜靠在榻边,忆及此处,冰封的心融为热泪,潸然而下。他们相识两个月,对于漫长时光中的缘起缘灭,生死轮回,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一瞬罢了。她不知希望落空后的每个日夜,她于失神之际或梦回时会否后悔;也不知余生听说他与旁人共结连理、儿孙满堂后,是否有所感触。她只知道,她终将承受往昔甜蜜带来频繁的割切。闭目而歇,为求暂忘烦忧,不料她刚躺下一阵,急促脚步声从院外传来。“姑娘!姑娘!杜指挥使驾到!”翎儿人未到门边,已低声呼喊。秦茉只觉一瞬间坠入黑暗冰湖,全身刺痛且寒彻心肺,溺于其中,连喘息的机会也无。她颤栗着爬起,回望父母遗留下的妆奁,霎时间有种错觉——她又在做梦了。这两日是她苦日子的巅峰吗?从昨夜起,磨难如齿轮般绞动不息,被贺祁下药,被容非所救,被孟涵钰撞破……尚未从别离的愁苦中缓过气,消失多日的杜栖迟亲自找上门?她和杜栖迟之间,可没几分情谊啊!按照燕鸣远所言,杜栖迟为人冷淡,向来不为多余之事、不道虚妄之词,每行一步皆怀藏目的……又一个使秦茉肝胆俱裂的事实摆在眼前。容非上午刚离开秦园,杜栖迟午后就到?这么巧?不,不不不,她可以恼他的存心欺瞒,但理当相信,他绝非因一时愤怒而出卖她的奸诈小人。无论如何,这次,她得一个人去面对荆棘丛生的困境。院中暖阳融融,西风舒爽,秦茉却手足僵硬,如身处凛冽寒冬,额角背心隐隐渗出冷汗,仿佛下一刻,便要凝结成霜。待她理好裙裳,匆忙迎出,杜栖迟已带了十余名青脊官员,毫不客气跨入二门。与此前截然不同的是,杜栖迟没穿她那身玄青色的男子袍服,而是身着紫酱色交领纱衫以及浅灰色百褶裙,又强行在外披了一件黑色披风,以掩盖女子的柔美之色。灿然秋光下,娇小玲珑的她,自有一股威严不可侵犯的肃穆,与年龄全然不符。她一如既往戴着硬银线口罩,只露出弯柳细眉与秋水杏眸,目光如有意味深长的笑,像极了秦茉反复梦见的那双眼睛,教人不寒而栗。秦茉深吸了口气,垂目,屈膝行礼:“杜指挥使大驾光临,秦家上下有失远迎,实在惭愧。不知杜指挥使到此所为何事?”杜栖迟水眸迷离,端量秦茉泛红的眼眶,淡言道:“听说秦东家搬回家了,我顺道探望,该不会……惹人厌吧?”她此前嗓音沙哑得可怕,今日却忽然变得清脆流转。秦茉微微一愣,不敢多言,赔笑道:“岂敢?杜指挥使真会说笑。”嘴上这么说,可她内心终归不乐意,迟缓的行动无意间暴露其真实态度。杜栖迟只维持表面的友好,入内后随意尝了半块糕点,见秦茉主仆拘谨,冷笑道:“秦东家,我奉命到长宁镇办事,循例需要各家各户搜寻一番,不知你们可愿配合?”秦茉能说什么?难道抵死不从吗?“悉随尊便。”她咬唇强忍惊惧之色,用勉强算得上平静的腔调答话。水色袖口内的十指因紧张,已将纱衣攥得一团皱。细微动作,逃不过杜栖迟审视的眼光。她眉头轻扬,转头对身畔的两位女指挥使低声说了几句,二人领命而去。尽管她说得极轻,且蒙了脸,不辨嘴形,但秦茉耳目皆灵,依稀听到“妆台”二字,已然明了。目标明确到此程度,必定有人出卖了她!是谁?了解妆奁内有乾坤者,除去她和已逝的父亲,便剩容非和他的护卫南柳。若然不是他们……秦茉转而想起,她发现秘密的起因。那日,她留下两名丫头更换妆奁的软垫、整理饰物,送别“姚师傅”回房后,翎儿支开慕儿,并告知秦茉,觉得里面有东西。此后,秦茉急急将妆奁带回秦园,外出时皆谨小慎微藏起,乃至下令,她不在屋内之时,丫头们无需替她收拾物件。按理说,察觉有异常的,也就只剩翎儿。是这名与她相伴多年的丫鬟?翎儿父母生下太多儿女,养不活,将她卖给了秦家作丫鬟。她来时约莫七八岁,陪秦茉读书认字,尤善女红。相处日久,她们虽为主仆,实则有姐妹之谊。这几年,秦茉从父母的遗物中获得青脊、盗门等秘宝,为守住家族秘密,愈发喜爱独来独来,与翎儿日渐疏远,细细想来,的确觉得她曾因此失落。灯火摇曳下,她忍不住回头,觑向身后的翎儿。翎儿不知所措立在两尺之外,双手无意识绞弄裙带上的玳瑁珠子,明丽的豆绿裙裳让秦茉记起,曾有一回,她独自在房内察看密匣的钥匙孔,忽而有人悄然靠近房间,听闻水晶簪子落地声后,迅速消失在楼梯口……秦茉心如槁木死灰,消沉到绝望的境地。她上辈子做了何事?今生竟不断遭受亲密之人的瞒骗与背叛!一刹那,她恨不得将手中甜白釉玲珑瓷茶盏往地上狠砸,并以毫无形象的尖叫发泄心中愤恨,残存理智让她镇定下来。为维持最后尊严,她玉指纤纤,端起杯盏,移至唇边,浅啜一口,莫名觉得这洞庭君山茶尤为苦涩,苦到从舌尖蔓延心脏,连五脏六腑都艰涩无比。当派去的其中一名女下属归返,躬身凑到杜栖迟耳畔,悄声说了几句。杜栖迟眼神先是一亮,继而黯哑,复又迸溅出冷幽光芒。她半眯眼眸,直视秦茉,盯得她如芒在背。良久,清冽嗓音从面罩中传出,似含混不经意的笑。“碰巧,我苦寻多时之物,恰恰在秦东家处,不如随我去个好玩的地方,聊聊?”作者有话要说:特别鸣谢:左儿扔了1个地雷;柠檬君扔了1个地雷;靡靡扔了1个地雷第79章 第七十九章晚来风急, 织天骤雨突袭长宁镇,行人四散躲避,长街空空寂寂。嘚嘚马蹄从雨中传出, 两队人马护送秦家马车, 赶往长宁河畔的驿馆。天色昏暗, 策马者均头戴斗笠, 遮盖面目,是以没人察觉, 他们并非任何秦家仆役,而是冷眼肃容的青脊要员。马车内,秦茉仍是那身干净整洁的水色纱裙,素白马面裙,珠钗翠钿, 一丝不苟,惊悚退却后, 她眉眼温婉如平湖烟雨。无人窥得见她内心余波的澎湃。这辆马车,她曾与容非共乘,岂会想过有朝一日,身边坐着的人是青脊最年轻的“地”字金牌指挥使杜栖迟?当秦茉明白, 有人出卖了她, 向杜栖迟供出黄花梨妆奁就是青脊所寻的密匣后,她陷入无尽的哀痛中。杜栖迟懒得与她周旋,径直让人拿出妆奁,并让秦茉交出钥匙。钥匙……秦茉想起容非那形状奇特的黄铜片, 但他们二人曾反复试验过, 根本打不开。因而,她猜想, 真正的钥匙,在她那所谓的未婚夫手上。即便从未相见,也无缘共谐连理,她不屑于出卖父亲的友人之子。于是,她果断回答——没钥匙,更不知晓钥匙所在;她使用这妆奁好几年,从未发觉内藏夹层,更不知与青脊有关。她一口咬定,纵然演绎无辜的技巧再高明,也逃不过杜栖迟锐利的双目。杜栖迟不爱纠缠于唇枪舌战,命十余名手下翻了两个多时辰,终归无钥匙下落。她认定秦茉有所保留,便以相对掩人耳目的方式,将其带离秦园。令秦茉意外的是,明明人赃并获,青脊不如她想象中那样凶狠暴虐,而是语气淡漠、却不失礼貌,“邀”她去别处接受调查。她深知,青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与此前被怀疑的镇民、商家等一样,她被送往青脊在镇上的基地,至于届时将遭受何种酷刑,不得而知。杜栖迟与她同坐一辆马车,二人面对面坐着,路上无半句交谈,连眼神碰撞也淡淡的,仿佛这是一场无关紧要的会面。秦茉极力保持优雅,不抗争,表现得相当配合,却想不通为何自己有此待遇。马车停在长宁镇中心的驿馆,青脊众指挥使“请”秦茉进入地下密室,蒙住她的双眼,引她穿过狭窄地道,带入一个封闭的房间,才解开帕子。房门为铁制,内里不过一丈宽,仅有一桌两椅,上有一盏瓷油灯,火苗有极隐约的晃动,映照出空荡荡的灰土墙。秦茉原本镇静地在心底默默数着方向与步数,陡然进入昏暗密室,心中慌乱感去而复返。“秦姑娘请稍候。”那名年轻的女指挥使态度冷淡,说罢将铁门重重关上,脚步声并未远离。秦茉持灯沿四壁缓慢转了一圈,不觉有机关或密室,又把灯放回原处。杜栖迟将会以何种手段对付她?严刑逼供?蛊毒折磨?以家人性命相胁迫?一想到小豌豆,秦茉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才三岁八个月!青脊该不会歹毒至斯吧?秦茉冷汗涔涔,忽觉此地幽暗、狭小,教她呼吸不畅,心跳紊乱。分辨不清过了多久,她独自在漫长的静默中等待,腹中饥饿,身上粘腻难受。等了估计有半个时辰,杜栖迟姗姗而来。她已换了一身黑衣,示意秦茉坐下,并让手下端进一碗茶,放在桌上。秦茉垂首不语。下属掩门而出后,杜栖迟坐到秦茉对面,微弱灯火落在她银色面罩上,光芒诡异。“明人不说暗话,”她将茶碗推至秦茉面前,“茶里有药,你喝了吧,没痛苦,更不会死人。”秦茉迟疑,这大概便是青脊从海外所得之药?被他们抓拿过的人,释放后迷迷糊糊数日,只记得自己无防备地掏心掏肺,但具体讲了什么,过后全忘了。她也要落得与他们同样的下场?杜栖迟捕捉到她的犹豫,冷笑道:“秦东家,本指挥使念在小师叔的情分上,未采取激烈手段。你不自觉喝掉,是要我亲自喂你?”秦茉心知,她手无寸铁,又不会武功,根本无从反抗。无需杜栖迟动手,青脊随便一人,两三下即能让她生不如死。大不了把命赔进去。她端起茶碗,轻吹数下,一口气饮完,唇舌间除了苦,没别的滋味。见她爽快,杜栖迟投以赞许目光:“药效没那么快,咱们先聊聊。”秦茉凝望她清亮的眼眸:“杜指挥使想聊什么?”杜栖迟缓缓起身,踱步到她身侧,玉手轻抬,忽地拔下她发上的珍珠发簪,拿在手里细细观察。秦茉一怔,随即猜出,她对发簪起疑,笑道:“杜指挥使若喜欢,拿去即可。”杜栖迟原本已辨认出此物无害,正要替她放回原位,听她这么一说,顺手插在自己的发髻上,“那……先借我戴几日,谢谢秦东家。”发簪虽非武器,但若秦茉为守密而以此自裁,可不是好玩的事,杜栖迟绝不会由着她把锐物留在身边。秦茉静然端坐,杜栖迟一不做二不休,竟将她的耳坠子、璎珞等物数尽除下,连指环也没放过,仿佛怕她吞入腹中似的。“杜指挥使是特地等到此刻无旁人时,才开始搜身吗?”杜栖迟冷笑:“我一贯疏懒,既然你提醒我了,我便在你身上搜一搜。”“杜指挥使并非疏懒,而是艺高人胆大,没将任何人放眼里。”“旁人或许无须设防,你不一样,你是‘风影手’的女儿。”她当真伸手去翻秦茉的袖口和怀内诸物,取走了纱巾、小玉坠子和一刺绣香囊。解开香囊,内里有一块黑黝黝的木牌,刻满了细小文字,弱光下看不真切,杜栖只当是护身符之类的事物,并未为意,只拿走玉坠,其余统统还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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