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爱你。”邹乐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眼神真挚。“可你还是要考研,到时候你会接触更优秀的人,我怕我……”“我考不上的。”邹乐心急地打断他,“就我这水平,肯定考不上。”看,到了如今这地步,他说的依旧是自己考不上,而不是不考了。吴争叹了口气,“所以你还是要考,你跟我说实话,你心里有一丁点真心想考吗?”“没有。”邹乐毫不犹豫道。“那到底为什么要考?只是因为你妈的要求?”吴争还是无法理解,“你能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怕你妈吗?”*为什么呢?不止一个人问过他这个问题。邹乐身体僵了僵,潜藏在心底多年的画面又一次翻涌而出——逼仄狭窄的出租屋,年幼的他借着蜡烛的光趴在桌子上写作业,仅有一帘之隔的勉强称之为客厅的地方,不断传来男人的怒骂声,女人的嘶吼哭嚎声,夹杂着摔盘子摔碗,踹门砸家具的声音。只有六/七岁的他被爸妈吵架的样子吓得小身子止不住地发抖,没忍住也跟着号啕大哭。邹母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撩起帘子进来死死地盯着他,“哭!你还有脸哭!没有你我会跟这种男人过吗?你个小狗崽子害苦了你亲妈了你知道吗。”邹父也不甘示弱,在门外扯着嗓子吼:“你以为老子愿意跟你过?要不是为了我儿子,老子跟你离八百次了!”夫妻二人再次打作一团。小小的邹乐内心似懂非懂地记住了一件事情:原来他们不分开是为了我。从他记事起,家里父母的争吵与打架从未停止过,至于理由他不清楚,估计就连他爸妈自己都记不清楚了。总之就是当你恨一个人的时候,对方就连呼吸都是错误。于是经年累月,对彼此的怨恨越积越深。邹乐从一开始会被他们吓得哭,但最后已经可以十分淡定地自动屏蔽掉他们的一切声音,他们吵他们的,他就老老实实地在自己房间写作业,不管不问。只是有一点比较令邹乐苦恼,父母吵架的时候经常生闷气不吃饭,他们不吃也想不起来给邹乐做,于是他不得不学着做饭,那时候他刚刚上四年级,大冬天的,他要天不亮就爬起来自己做饭,然后自己骑着自行车去上学。放学后再刷锅洗碗,继续做饭吃饭写作业。他原本只做自己的,反正给父母做了,他们也不吃,他们说自己气都气饱了。可是有一次奶奶见到了,骂他小没良心的,就知道自己吃,也不管老子。于是邹乐开始做三个人的饭,他爸依旧不吃,可他妈舍不得粮食,那时候家里穷啊,她哪里能眼睁睁看到白花花的米饭被倒掉。她觉得这是儿子的一片心意,一边吃饭一边念叨:“乐乐,你要记住,妈妈是为了你才不离婚的。你长大了,要懂事,要乖,不然就是对不起妈妈,知道吗?”他爸也跟他念叨:“我忍着你妈那种女人都是为了你这个小王八蛋,你要是敢调皮捣蛋给老子长歪了,老子就是做了亏本生意,打死你你信吗!”同样的话,这些年他们翻来覆去地说了无数次。一开始,邹乐对他们充满了愧疚,觉得真的是自己害了爸爸妈妈一辈子。于是他告诉自己,要听爸爸妈妈的话,不可以像别的小朋友一样不懂事,不然爸爸妈妈会伤心的。后来渐渐长大了,他才明白不完全是那样的,他们说是自己害了他们一辈子。可是他们又何尝不是害了自己一辈子。三个人的互相相害,到头来到底图什么?又换回了什么?或许只是造就了一个掌控欲强的母亲,暴躁易怒的父亲,与一个软弱的儿子吧。乖巧懂事听话,已经深深地刻在了邹乐的骨子里,想要改掉,谈何容易。他理智上明白,可是就是做不到,就是无法反驳他父母,他能怎么办?*邹乐叹了口气,拉回思绪。“你一定要让我放弃考研,才会考虑跟我和好,是这样吗?”不是,吴争心里明白,只要邹乐多找自己两次,多说两句喜欢,他早晚会忍不住同意的。但他不想实话实说,不然显得自己也太没骨气了。于是他僵硬地点点头,说:“对。”邹乐沉默了许久,最后对眼前这人的不舍还是占了上风,他从唇缝间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好,你给我一段时间,我去试着说服我妈。”说完他似全身脱力一般,只觉得头晕眼花,他揉揉额头道:“你快去上班吧,别迟到,我先走了。”*温庭礼和梁池正在客厅沙发上用新买的投影仪看电影。温庭礼没骨头一样地枕在梁池大腿上,手里还捏着一只削了皮的大苹果,自己咬一口,再抬起胳膊喂梁池一口。“你就不能坐起来好好看电视吗?”梁池无奈道。“不能,躺着舒服。怎么,你腿麻了?”“没有。”梁池面无表情道,“就是你好几次喂苹果差点喂进我鼻子里。”温庭礼噗嗤一声笑了,“哦,那你别吃了,我自己吃。”梁池哪里能干?立刻掰过温庭礼的手腕,咬了一大口。“哎?你这人……”温庭礼哭笑不得,“幼不幼稚啊你。”电影播了快半小时了,还没进入主线剧情,温庭礼等得不耐烦了,歪着脑袋跟梁池闲聊:“哥,你说乐乐这次能跟吴哥顺利和好吗?”“够呛……”梁池嘴里嚼着苹果,口齿不清道。“唉,这俩人也真够折腾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正感慨着呢,邹乐无精打采地推门回来了。得,看这样子就知道结果了。温庭礼叹了口气,也没多问,只道:“我买了苹果,吃吗?”“不了,你们吃吧。”邹乐说着转身往他房间走,开门的时候又停了一下,转头道,“对了,阿礼,我决定要回家了,我要……去找我妈谈谈。”第54章 想离开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邹乐回家三天了,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能张开口。而且邹母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又想起来要给儿子介绍对象。“你张阿姨家的姑娘,比你还小一岁,今年念大三,我这儿有照片,快过来看看。”邹母居然还把照片打印出来了,捏在手里像挑选货物一样挑挑拣拣。“还有你李阿姨家的侄女,周叔叔的外甥女……”“妈。”邹乐打断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才刚毕业,您急什么?”“刚毕业怎么了,人家多得是刚毕业就结婚的,我又没让你现在结婚,相个亲而已,还委屈你了?”邹母瞪他一眼。邹乐揉了揉额头道:“那我可以自己找对象,您少操点心吧。”“你找?你能找什么样的?”邹母不满道,“想当年,我跟你爸就是自由恋爱,不顾你姥姥姥爷的反对,非他不嫁,结果呢?我的下场什么样你也看见了。”“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是过来人,听我的准没错,我保证给你挑一个温柔懂事的姑娘。”“可你不是还要让我考研吗?我要专心学习,哪里有精力找什么女朋友?”这种时候邹乐又想起把考研的事情推出来背锅了。“怎么就没精力了?那你怎么有精力跑出去别人家玩儿这么久?”邹母咄咄逼人道,“我告诉你,我已经跟你张阿姨约好了,这周六你去跟人家姑娘见一面。”邹乐想说他不想去,还没说出来又被邹母一句话堵死:“不想去也得去,我都说过了,不然你让我脸往哪儿放?”脸,面子,他爸妈这些年张口闭口总是这些词,有的时候邹乐都怀疑,他们不离婚真的是因为想给自己一个完整的家庭吗?还是仅仅为了不丢面子?邹乐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是无声地抗拒着。不过再怎么抗拒,周六那天一大早他还是被邹母拎起来塞进了车里——为了防止邹乐当逃兵,她决定亲自送他去。邹乐坐在车里,心中既无奈又惶恐,虽然他和吴争已经分手了,但此时他仍然有一种对不起吴争的罪恶感。邹母推着邹乐进了西餐厅,然后自己又返回车里——这点自由她还是愿意给邹乐的,毕竟人家姑娘应该也不希望第一次见面有长辈在场。不过邹母还是坐在车里,透过玻璃偷偷观察着他们,见自家儿子呆头鹅一样坐在位置上不动,看口型也没怎么说话,只顾着闷头吃肉。她颇为恨铁不成钢。她不知道的是,西餐厅内,那位姑娘一见面就态度决绝:“很抱歉,让你白跑一趟了,我并没有找男朋友的打算,是被我妈逼着来的。”邹乐松了一大口气,笑了笑说:“我也是。”姑娘一愣,继而爽朗道:“那正好,我们谁也不欠谁,赶紧吃饭,吃完走人。”邹乐点点头。“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请求。”姑娘苦着脸道,“我回去能不能跟我妈说,是你没看上我?不然的话,她又要骂我眼光太高……”反正相亲没相成就好,这点要求邹乐并不在意。于是一口答应:“没问题。”“还有就是,你跟你妈妈也要这样说,毕竟她们认识,我怕露馅儿。”“好的。”二人愉快地吃完这顿饭。邹乐按照跟姑娘说好的说辞糊弄了邹母一顿。邹母自然不在意,在她眼中儿子是最好的,看不上这个姑娘就看不上呗,她再挑个更好的就行了。邹乐本以为这件插曲很快就过去了,没想到回家后刚打开手机,就见到了吴争发来的微信。他第一反应是惊喜,吴争这是终于把自己从黑名单放出来了?可等他打开聊天框的时候,心情就瞬间从开心变为了慌乱——吴争发来的是一张照片,他刚才和那位女生一起吃饭的照片。紧接着还有不断发来的消息:【她是谁?】【别告诉我是你表妹堂妹什么的,那家西餐厅是出了名的情侣约会的地方。】吴争感觉自己要疯了,今天他一个朋友请客吃饭,就在那家西餐厅的对面,没想到却见到这么一幕……他既委屈又愤怒,又莫名其妙地想起那天梁池的话,是啊,他生气了为什么不敢说呢?那就说吧……【你前两天还来找我说想和好,今天就去跟别人约会吗?邹乐,真有你的。】邹乐慌了,一个电话拨过去,对方却按了挂断。【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吴争怕自己听见就心软,他不能再心软了。【你就打字说吧。】邹乐于是抖着手噼里啪啦打字,如实说明了情况。然后又刻意强调了一遍:【那位女生也是不愿意相亲的,所以我们只是吃了顿饭而已,绝对不会有后续。】吴争沉默了很久,才继续发消息:【你总是不明白我生气的点在哪里。】【这件事情的重点不是你相亲成没成功,而是你一边口口声声说要跟我和好,一边却去跟女孩子相亲。】【邹乐,你太让我失望了。】吴争说完这句话便关了机,烦躁地骂了句脏话,一整天心不在焉的,思来想去他做了一个决定——他想要离开这里,离开宿市。其实也不算突然的决定,去年他父母就催他回老家了,他们这些出来农村出来打工的,大多都是挣够了钱就回老家盖房子娶媳妇。可他不想,这个城市有他深爱的人,他不愿离开。只是如今已经被邹乐伤透了心,或许真的应该走了吧,这个偌大的城市,终究还是不适合自己。“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邹乐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冰冷冷的女声,喃喃自语:“我又做错了吗?”窗外烈阳刺目,邹乐恍惚间想起,他和吴争相恋半年有余,这不长不短的日子里,他居然想不起来一丝一毫甜蜜的时光。非要说的话,也就确定关系之前的那段暧昧期,勉强算快活些。难道他们是真的不合适吗?邹乐这样问自己,可是……不甘心啊!他这辈子第一次爱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想以悲剧收场。于是他又立刻去了电子厂,可并不是每次都运气那么好的,一连三日,他每天都去,从白天等到晚上,却始终没见到吴争。到最后门卫都看不下去了:“你找谁啊?要不,我帮你问问?”邹乐眼神一亮:“我找吴争,生产部的那个吴争。”“害,你早说啊。我认识他,帮你打个电话?”邹乐拼命点头。电话很快通了,邹乐屏气凝息地听着。“喂?吴争,大门口这儿这有人找你。”“他说他叫邹乐。”“啥?你不想见啊,可是这孩子都来等了好几天了,我瞅着怪可怜的。”“……”“哎,好好,我这就把人给你带进去。”第55章 送他走门卫大叔把邹乐带到吴争宿舍门口就转头走了。邹乐紧张地手心出汗,双手往裤子上蹭了蹭才抬起胳膊敲门,然后又等了一分钟吴争才来给他开门。二人相对无言片刻,吴争叹了口气:“进来吧。”邹乐一进屋便愣了,吴争床铺上堆了一堆衣服,行李箱打开平放在地上,里面已经塞了许多日用品。“你要搬出去住吗?”邹乐问道。吴争叠衣服的手顿了下,没有说话。邹乐自顾自地说下去:“搬出去也好,住宿舍确实太挤了,房子找好了吗?在哪?要不我帮你问问……”“够了。”吴争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我不是要出去租房子,我是要……回老家了。”“为……为什么?”邹乐懵了,“这么突然?”吴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乐乐,我累了。”看着眼前肩膀突然垮下来的男人,邹乐的千言万语全被堵在了喉咙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有一股酸涩从喉咙里涌出,蔓延到鼻腔,眼眶。最后他只是声音哽咽着说了一句:“对不起。”又是令人窒息的沉默,房间内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响着,吴争背过身不去看他,继续收拾东西。邹乐呆愣愣地站了许久,努力把眼泪憋回去,然后坐在了吴争的对面,帮他一起叠衣服。“什么时候走?”邹乐道。“下午的车票,收拾完就该出发了。”邹乐勉强笑了下:“还好我来了,不然都没办法见你最后一次了。”二人一同出门,吴争接过邹乐手中帮他提着的书包,道:“你回去吧,我们……有缘再见。”邹乐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我送送你吧。”“随你。”吴争道。于是邹乐默默跟上,保持着距离吴争两米远的位置,将吴争的背影一寸一寸地刻在心里。每踏出一步,就仿佛在把吴争推远一步。邹乐感觉从心头滋生出的痛苦密密麻麻地蔓延到四肢百骸,快要将他整个人淹没了。这时候不是节假日,火车站的人并不多,因此检票口并没有人排队,而候车厅是不让非乘客进入的。邹乐眼睁睁看着吴争头也不回地向检票处走过去,心中紧崩的那根弦突然断了。“吴争!”邹乐大喊一句。见吴争缓缓转过头,邹乐忍了一路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就这么望着吴争无声地哭着。吴争忍了又忍,右手紧紧地握着行李箱的把手,握到指关发白,终于还是没忍住,跑向了邹乐。邹乐再也顾不得别人的眼光,在众目睽睽之下紧紧抱住了吴争。“我舍不得,我真的舍不得……”邹乐痛哭道,“你就这么丢下我,你要我怎么办。”吴争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你会遇见更好的人,到时候对他好一点吧。”邹乐什么也听不进去,心中满满的不甘与懊悔:“我们究竟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步,我真的不想这样的。”吴争于是什么都不说了,只是任他抱着,任他诉说着心中的痛苦。邹乐终于明白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他抹了把眼泪,慢慢松开了吴争。又默默对视几秒,越看越舍不得,邹乐一时冲动凑过去在对方嘴唇上亲了一口。如果说刚才的拥抱还能理解为好兄弟之间送别的不舍的话,这个亲吻就彻底将二人的关系公之于众了,行人不由得纷纷侧目。吴争顿时愣住了,这是邹乐第一次在外面做这么大胆的举动,可惜啊,他们已经分手了……“我真的要走了。”——再不走,我怕我又要心软了。“走吧。”邹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他不希望留给对方的最后印象,是满脸泪水的样子。可这个笑容实在太丑了,吴争看着忍不住心酸,一狠心转身走远。这一次邹乐没再叫他,他也没再回头。该失去的到底是留不住……邹乐在火车站的花坛旁坐了很久,望着车站人来人往,车辆川流不息,心里空落落的,仿佛一瞬间失去了人生的方向与意义。不知是谁说过,每个失恋的人都是诗人和哲学家。邹乐在这一刻突然就想着,人生真的有意义吗?如果有,那意义是什么?是爱情还是金钱?是成长还是痛苦?马路上匆匆而过的行人,他们到底在为什么而奔波?到最后,他们又能留住什么……吴争是他生命中的过客,就如眼前这些人一般的过客,多么可悲啊。可滚滚红尘,对时间而言,世间万物又有谁不是过客呢。邹乐回过神来,被自己矫情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心情低落,不想回家听老妈唠叨,便又去了温庭礼那里。温庭礼得知吴争走了,也是一愣,忙看向梁池。“我其实前两天就知道他交了辞职报告。”梁池小声道,“他不让我跟你们说,所以……对不起啊邹乐。”邹乐摇摇头:“算了,我就算提前知道,结果也是一样的。”“我很累,想先休息了。”邹乐感觉自己提不起任何一点精神,甚至就连说话都没有力气,“很抱歉又要打扰你们了。”“没事没事。”温庭礼摆摆手,“去休息吧,等会儿吃饭我再叫你。”邹乐张张嘴,想说不用,他不吃饭了。又被温庭礼瞪了回去:“不想吃也得吃。”邹乐叹了口气,只好先应下。可是没想到,他等来的不是温庭礼喊他吃饭,而是他妈妈怒气冲冲地找上门来的样子。邹乐半睁着眼一脸颓丧地去开门时,完全是神志不清的状态,直到被他妈迎面甩了一耳光,他才终于从震惊中转醒。邹乐有些发懵地捂着被打得发麻的脸:“妈,你怎么了?”邹母抖着手指着他鼻子怒骂:“你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你心里不清楚吗!”温庭礼和梁池听见响动,也匆忙从卧室出来,身上穿的还是情侣睡衣。邹母看见更是险些被气晕过去:“好,好啊!我就说我儿子从哪学来的歪门邪道,原来是你教的。温庭礼,从小你就总想带着我们家乐乐调皮捣蛋,真是没想到,长大了你还是这样。”“我后悔啊,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让乐乐跟你交朋友。”邹母说着竟是直接扬手冲着温庭礼扑过去。梁池动作迅速地挡在温庭礼身前。而邹乐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邹母的手腕,皱着眉头道:“妈,你到底想做什么!”“我想做什么?”邹母冷哼一声,甩开他的手,从黑色小皮包里掏出手机拨弄两下,甩给邹乐,“这是你张阿姨发给我的,你知道人家怎么说我的吗?人家说‘哎呀,你们家儿子不得了啊,怪不得看不上我女儿,原来是性别不合适啊’。”——手机上显示的是一张照片,正是他和吴争在火车站外蜻蜓点水的那一吻的照片。不知怎么回事,事已至此,邹乐居然一点也不慌了,他甚至觉得想笑——看啊,人真的是不能做一点坏事,他和相亲对象吃饭,恰好被前男友看见。他和前男友在车站送别,又恰好被相亲对象的妈妈撞了个正着,是不是很狗血,很好笑?“邹乐,你让我脸都丢尽了。”邹母冷冰冰道,“走,跟我回家,以后你也不许再跟温庭礼打交道了。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准备考试,准备相亲,哪里也不许去!”她说着直接上手来拽邹乐。可邹乐毕竟是个年轻的男人,真不想随她心愿的时候,她哪里又能拽的动。只见邹乐轻而易举地往后退了一步,挣开了她。邹乐自嘲地笑了笑,声音轻飘飘的:“妈,这些年除了面子,你还在乎过什么?”“你有站在我的角度想过吗?哪怕一次?”“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从来没关心过我的感受,你总是在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你说你是因为我才不跟我爸离婚的,这么说来,我可真是个罪人。”邹乐说到这儿又笑了下,夏日的阳光从窗户映进来,落在他的脸上,恍惚间有种不真实感。“那么如果我这个罪人消失了,你是不是就可以离婚了?”作者有话要说:放心,不会be的!第56章 跳楼了“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邹母皱着眉头看向邹乐,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邹乐慢慢往阳台那边退着,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我在说,恭喜您解脱了,我也……解脱了。”说着动作迅速地推开窗户,在众人完全没反应过来之际,纵身一跃……“乐乐!”邹母大喊一声,疯了一样扑过来。风在耳边呼啸,身体不断下落的瞬间,邹乐听见他母亲的哭喊声,心中升起的全都是报复的快感。温庭礼和梁池全都愣了,他们看着邹母不顾形象地跌坐在阳台上痛哭流涕,不免也难忍心中酸涩。不过幸好,他们理智还在,一边往下跑,一边急忙打了120。救护车很快赶到,温庭礼望着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将邹乐抬到担架上,只留下一片血迹,染红了青砖白瓦,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他将头抵在梁池肩上,声音哽咽:“乐乐他……好傻,都怪我不好,我没拦住他。”梁池轻轻拍打他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这一会儿工夫儿,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七嘴八舌地说着闲话。邹母也跌跌撞撞地下了楼,以家属的身份跟着上了救护车。*手术室外,邹母摊坐在冰冷的铁质椅子上,全身止不住地发抖,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她早已无暇顾及温庭礼的性向问题,紧紧抓住温庭礼的手腕,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乐乐他,他会没事的,对吧?”邹母这样问着。“您现在才终于想起关心乐乐了吗?”温庭礼皱着眉头,讽刺了一句。他心中对邹母充满不满,可看着这位仿佛瞬间老了十岁的中年母亲,他又默默将话咽了回去,算了,现在乐乐平安才是最重要的。他们家住在八楼,不算太高,但也不矮,更何况流了那么多血,温庭礼虽然没表现出来,但内心也怕极了。他们等了三个多小时,医生终于出来了,三人急忙围上去追问。医生显然见惯了这种场面,知道先挑要紧的说:“请家属放心,没有生命危险。”三人心中大石落地,邹母长呼一口气。“病人坠楼时应该是先挂在了一颗大树上,起到了一些缓冲作用,所以落地时受到的冲击大大减少。”“但还是全身多处骨折,失血严重,病人目前还在昏迷,需要进icu观察一段时日。”邹母抹了把眼泪:“好好好,都听医生您的。”邹乐被推进重症监护室后,邹父一身西装,胳肢窝里夹着皮包,姗姗来迟。邹母一见到他,就气不打一出来,咬着后槽牙阴阳怪气道:“你还知道过来?我以为你儿子死了你也不会来看一眼呢。”邹父完全拿她当空气,只透过玻璃窗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儿子,然后问温庭礼:“到底怎么回事?”“您还是去问阿姨吧。”温庭礼淡淡道。邹母到底还是要脸的,没在医院众人眼皮子底下和邹父开撕,也没提儿子和一个男人牵扯不清的事,只是说邹乐不想相亲,自己逼他逼得紧了,所以就……邹父听罢冷哼一声,“你逼他相亲做什么?我儿子不愿意就算了,你真把他逼死了老子跟你没完。”“呵。”邹母嗤笑,“你这会儿来装慈父了?说得好像你没逼过他似的,忘了他上高中时候那事儿了?”邹父身体一僵,悻悻然不再多言。温庭礼皱眉,高中?什么事?他怎么不知道?邹父只再医院呆了不到两个小时,见邹乐没有大碍,便匆匆忙忙地走了,说是生意忙。邹母从头到尾一个正眼都没给他。她去求医生,说想进病房看看儿子,可医生不让进,怕打扰病人休息。于是她只能呆愣愣地趴在玻璃墙上,望着邹乐默默掉眼泪。面对邹父时所伪装出来的强硬已消失不见。“阿礼,你说我真的做错了吗?”邹母喃喃道。温庭礼默不作声。“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怪我。”邹母叹了口气,“乐乐更是恨我。”“我没想到他会又一次做傻事……”“又?”温庭礼愣了,“什么意思?”“你不知道?”邹母顿了下,“你们从小关系就好,我以为他跟你说过的。”她又看了邹乐一眼,神色复杂:“他高二那年,他爸爸做生意赔了很多钱,几乎把所有家底都赔进去了,于是我又跟他大吵一架,我把他藏在柜子夹层里的仅剩的那点现金偷了过来,因为我怕他再拿去做什么投资,我怕他把家彻底败干净,那我和儿子还要不要活?”“那笔钱他自以为藏的很好,他一直以为我不知道,于是他怀疑是乐乐偷的……”“然后他怒气冲冲地揍了乐乐一顿,说养了个白眼儿狼。而且那个时候,乐乐的成绩一直在退步,我记得高一的时候他是在重点班的,后来高二就退到了普通班,到了高二下学期又退步到了普通班中下游的水平。”“所以他爸爸一气之下就说让他别上学了,反正学也学不好,他现在也没钱供他上学了。”“我……我当时也没拦着,因为我确实不想砸锅卖铁供他上学,我没那么无私。”“乐乐当时什么也没解释,表现得就像今天一样平静,他说要考虑一个晚上,然后当天晚上就在卧室……割腕了。”邹母说到这里逐渐哽咽:“这傻孩子,幸亏……”——幸亏他傻,他不知道割腕自杀对于一个没有医学经验的人来说,其实是很难成功的。“第二天早上他爸爸来问他考虑的怎么样,结果却看到他手腕上凝结的血痂,顿时吓得什么都不敢多说了。”“我当时也很害怕,我抱着他哭,说再也不提让他退学的事了。”“可这孩子犟脾气上来,非说要合了我们的意,不去上学了。我害怕啊,我怕他再干出点儿什么事来,所以就给你打了电话,让你来劝劝他。”温庭礼愣了下,恍惚间回忆起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一大清早的接到邹母电话,说邹乐不想上学了。他当时跑到邹家,大热天的邹乐却穿着长袖,眼睛哭得红肿。温庭礼只当他是因为成绩退步,才不想上学,轻言细语地宽慰了一番,最后见邹乐不说话,干脆生拉硬拽着他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