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差些忘了介绍,听阮雲问起才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这闺女的存在感实在太弱了,她上一刻还在同她说话,下一刻就能忘记人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也是奇了怪了。“欸,我正想跟你们说这件事呢,”李氏拉着人到身前,“她叫酒七,是在咱们后面关进来的,就被关在咱们隔壁,这孩子可怜,是遭人诬陷偷了钱才被关进来的,现在也已经被查清了要放出来,娘和你爹她们都觉得酒七是个好姑娘,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没去处,娘就琢磨着让她跟咱们生活在一块,正好咱们铺子也缺人帮忙,雲儿,你看怎么样?”酒七忙下跪,“大公子,奴婢有的是力气,可以保护姑娘,请大公子不要赶走奴婢。”她抬眼看了一眼阮呦,又低下头。阮呦吓了一跳,有些局促地将她拉起来,“酒七姐姐别这样,我们、我们都是平民百姓,没有什么公子奴婢的讲究。”她又转过头拉了拉阮雲的衣角,小声道,“哥哥....”“姑娘别叫奴婢姐姐,就叫奴婢九七吧。”酒七冷清的面容有了一丝慌乱。她可不能做她的姐姐。虽然,有个这样的妹妹也挺好的。阮雲犹豫片刻,眼见妹妹湿漉漉的杏眸看过来,有些心软,他抿着唇问,“你会武功?”酒七没有否认,“奴婢在镖局做过跑腿的活,学过几招。”阮雲看向酒七,觑了觑眼睛沉思。酒七,九七。名字更像是代号。她来历很奇怪,方才也一直时不时暗中打量着呦呦,只是他没有在她眼中看见什么恶意,更多的是好奇和惊讶。但呦呦很明显不认得她。那么她是谁的人?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阮雲顿悟,眉头皱起来。燕京能有那么大的势力的,又能暗地里照顾阮家的人只可能是他。陆长寅。阮雲手指捏紧,咬着牙,那臭男人到如今还想要拐走他家呦呦?做什么春秋大梦!他看着酒七良久,叹了口气,罢了,他今后之后更忙,阮呦能有酒七保护着,他也能安一份心。“留下吧。”“多谢大公子。”作者有话要说:酒七是我爱的人qaq第42章转眼到了腊月八日, 本该是个喜庆的节日,整个燕京城却被乌压压的黑云笼罩着, 低沉沉, 灰蒙蒙的, 凝重的气氛像是一块巨石悬在心中, 让人喘不过气。燕京城气氛肃穆紧张,过街的行人步履匆忙,交谈之间都放轻了声音。巡逻的士兵来往频繁, 军靴在雪地上磨出钝声, 和干戈在地面拖动, 滑出的尖锐的声音。阮呦提着食盒走在街道上,抿唇瞄了一眼轮番值守的士兵,眉头轻轻蹙起。这段日子燕京城不□□宁。先是管辖一方的汝南王被锦衣卫捉拿归京, 前几日斩首于东市,后来又不知因为什么缘由,一向受皇帝宠爱的郑贵妃被禁闭幽宫, 三皇子由亲王被贬成了郡王,其母族郑国公府也由公爵贬成了伯爵。那之后,又有一批洪州的官员接连落马, 燕京中与其有牵扯的也罢免了许多,一时间整个燕京城都风声鹤唳。百姓说话做事都悄无声息地放轻了许多, 生怕下一刻就是自己遭了罪。燕京城所有地方都禁止谈国事,这些事都是阮雲沐休回来后同她聊过的。阮呦眉梢染上担忧。这些案子都是锦衣卫在办。阿奴哥哥又树了好多敌。酒七跟在她身后,只有一步之遥的距离, 她背脊挺得笔直,身上穿着阮呦给她做的短袄,是浅青色的棉布,用淡粉色的绸缎裹边,袖口和荷包处绣着寒梅,有些小姑娘偏爱的娇俏。酒七嘴角带了淡淡的笑,她侧着身,灵活地避开擦肩而过的行人,怕弄脏了衣裳。从记事起,她就只穿过黑色的衣裳,蒙着面与黑暗融为一体,她们那些人很少说话,几乎是靠手势和口哨交流。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她摊开手,光透过大片云雾洒下,照得指尖透明,虽然昏暗,却也是光明。原来她也有机会走在这样的光明下。“酒七姐姐,走这边。”阮呦忽然转过头来,见她在发愣,眼睛睁大了些,伸手拉着她进了一条小胡同。她指尖很冰,手心是温热的,出了细细的密汗,显然有些紧张。酒七慢吞吞地跟着她,她个子很高,迈开腿就能跟上。她朝着前进的方向望过去。隐约看见一座熟悉的府邸,又扫了一眼阮呦手上提着的食盒,心里明白了几分。“等等。”酒七拉着她停下来。阮呦疑惑地看着她,“酒七姐姐,怎么了?”酒七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张方巾,有些笨拙地将阮呦手心的汗擦干,一点一点的,擦得很干净。她的手只握过刀,杀过人。还没做过这样的事,第一次做,却觉得有趣。收好方帕,她才朝着阮呦露出一抹浅笑,“出汗了。”阮呦愣了一下,又弯着眸笑起来,“谢谢酒七姐姐。”酒七摇头,淡淡地笑。她就是这样的人,冷淡寡言,只在阮呦看过来的时候脸上会露出一丝浅笑。存在感极弱,即便就离人不远,也常常会忘记有她的存在。阮呦拉着她走,还未到那座府邸就被人拦住了。是老熟人。花花绿绿的飞鱼服,绣春刀,一脸地吊儿郎当。赵乾轻瞥了酒七一眼,对着阮呦咧开唇,笑得玩味,“阮姑娘来寻大人的?”阮呦见他笑得轻佻玩味,被人戳破心事,脸红了一下,点点头轻声道,她瞧了瞧重重把守的府邸,“大人可在府里?”她已经将近一月未曾见过他了。赵乾摸了摸下巴,摇头,“大人这段时间忙得抽不开身,今日腊八,宫里有宴会,陛下会赐粥。”说完他又俯身靠近了些,压低声音,“陛下有要事跟大人商量,这些日子大人估计不会回府。”阮呦垂下头,有些失落,目光落在手中的食盒上。“姑娘是来给大人送粥的?”赵乾鼻尖动了动,隐约闻到香气,目露遗憾,“可惜大人被诏进宫陪陛下过宴了,这粥估计是吃不上了。”阮呦伸手,将食盒递给他,“这是我娘做的八宝粥,大人吃不上的话就送给赵大哥吧...”想罢,又觉得好像有些不合适,觉得冒犯了赵乾,她又歉意地收回手,声音怯怯的,“我再、再让我娘给赵大哥重新做一份。”上回的事,也得应他照顾,理应答谢的,赵乾却一把接过那食盒,全然不顾酒七给他递了一个“你死了”的冰凉眼神。他垂涎地舔唇,咧开嘴角,爽快地摆了摆手,“不用那么麻烦,就这个吧。”这些日天他也忙,忙得脚不沾地,好些日子没吃到阮家食肆的吃食,他又带头排队立了规矩,便是让兄弟们给他带一份,也常常带不回来。阮家的生意好,卖得紧俏。他正好有些馋了。反正大人也吃不上,让人家小姑娘这样跑来跑去的,受了冻多不好,大人指不定会怎么罚他。再说到时候粥也凉了。赵乾刚伸手接过食盒,余光就瞥见一道身影缓缓过来,他侧过身,宽大的身影不着痕迹地将阮呦遮掩住,朝着叶千户笑着打招呼。酒七伸手将阮呦的毡帽带上,捋了捋黑纱,遮住她的脸。叶千户轻轻颔首,走过来,算作是应声,他偏过头,微眯着眼睛打量赵乾身后的人,依稀看见一角豆沙色衣料,其余的却被挡得严严实实。“赵千户这是在做什么?”他朗声问,目光落在他手上的食盒,眉头皱了皱,心底起了一丝疑惑。赵乾拎着起食盒,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个?”他又笑扬起下巴,面色带了丝得意,“是八宝粥。”叶千户心神微动,手指不由自主地紧了紧,眸中掠过一丝惊喜,他瞄了赵乾身后一眼,若有所指道,“给大人送的?”“给我送的。”赵乾笑着摇头。叶千户却有些不信,他偏过头去看赵乾身后的人,赵乾又正好让开,只能看见一个戴着毡帽的女子,身形娇小,此刻已经背过身去。他有些失望,又去看那女子旁边的人,那人没戴毡帽,也能看清楚模样。他放下心来,嘴角浮起笑,目光在酒七的脸上停留许久,将酒七的眉眼面容都记在脑海里。能记得那个人,就能顺藤摸瓜挖出人来。“你先回去吧,等过些日子,我再来找你。”赵乾转过身对着阮呦道。那语气有些暧昧的亲昵。阮呦有些不适应,背脊挺直了,有些僵硬,却也大抵揣测出几分怪异,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转身离开。锦衣卫里,也并非人人都齐心。都是些刀尖舔血的人,有更高的追求。只怕会有些人恨不得拉阿奴哥哥下马,自己上位。赵乾目送她离开,直到背影走远了,才嘚瑟道,“唔,叶千户应该没人送粥吧?要不要尝尝我的?”叶千户默了片刻,收回目光,冷冷道,“不必了,赵兄好好享受吧。”说完,他抬脚离开,很快就不见人影。赵乾耳尖动了动,目露有些嘲讽,随意找了个棚子坐下,揭开粥吃起来。粥熬得软烂,有两种口味,一种是鲜香腊肉羹,一种是酸甜味的,里面就是用枣泥、豆沙、山药、山楂糕等各色的食物,甚至刻成八仙人、老寿星、罗汉像放在粥里,温度有些凉了,味道却是一绝。赵乾吃得享受,正巧他手头的事还未开始,难得清闲片刻,吃着热粥赏会雪景,倒是好不自在。叶千户在墙后看了许久,见他当真吃了粥,还喝得一干二净,眉头皱得极深。他思索许久,转过身离开,脚步却忽然顿住。叶千户抬眸去看方才阮呦离开的地方,眉头锁得紧紧的,他竟然记不起来方才那女子长什么模样了。他娘的。奇了怪了。—天色接近晌午,黑压压的天总算见了些白光,视线宽敞起来。时候不早了,李氏她们都在家里等她吃饭,阮呦在绣楼里交了些货,拿了银子就带着酒七回去。路上她靠近了酒七一些,拉了拉酒七的衣袖,声音软软的祈求,“酒七姐姐不要告诉我娘她们我去找过大人好吗?”酒七低头看她,嘴角弯了弯,爽快地点头,应声说好。都指挥使府就在四角胡同,这一片区域寸土寸金,院子都是燕京官员的居所,府邸构造也都十分华丽,路面敞开,路铺得平直,不像阮家住的地方,街道什么狭小,只堪堪够一辆马车同行。阮呦和酒七从胡同出来,一路上打量着这些构造精美的院落,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差些撞上她。酒七反应极快,一把将她拉过来护在身后。风呼啸而过,擦过阮呦的脸,掀起黑纱来。阮呦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转身去看那辆马车,那后面的标记是郑国公府。那马车向前驶了一段距离,停在一座府邸外。是郑国公府。不对,现在应该叫做平南伯府。车上的人就要下来时,阮呦忙将面纱放下,她轻轻拽着酒七的衣袖往旁边偏僻地地方躲着。“方南。”车上传来女子娇媚的声音,柔柔弱弱,仿佛能掐出水来。隐约听见这个名字,阮呦的心一紧,抓着酒七衣袖的手忍不住大力了些,指节泛白。酒七皱了一下眉头,看过去,就见穿着一身白袍的男人从马车上下来,清俊斯文,翩翩有礼,让人顿生好感。“郡主,我扶你下来,小心脚下。”他声音温和,全然是对女子的关切。酒七面无表情地盯着,一个穿着粉裙的女子娇笑着从马车下来,男人伸手去接,手放在女子的腰际,然后直接向下滑,在女子的臀部轻捏一下,逗得女子横飞媚眼。男人也在笑。酒七阖了阖眼,觉得有些辣眼睛。她想到什么,又伸手将阮呦微微睁大的眼睛蒙上,“姑娘别看这些。”她看向程方南带了些轻鄙。原来是个人面兽心的斯文败类。装得再像人,也是不是人。作者有话要说:锦衣卫小哥哥们真的都超可爱,当然除了叶某。第43章程方南松开郑秋媛的腰, 却又被她缠上,嘟了嘟红唇撒娇, “方南, 这是在我家, 你我之间用不着这般讲究规矩, 谁要是敢乱嚼舌根,就把他舌头剪了就是。”仆从颤了颤身子,压低了脑袋, 不敢说话。郑秋媛挑了挑媚眼, 面若桃腮, 身子紧紧地贴着程方南,踮着脚尖咬他耳朵,“跟爹他们谈完了事, 就来后院寻我,我等着你。”她勾了勾他的脖子,媚眼如丝, 那意味很明显。程方南眸色暗了暗,压住心底的冲动,眸底有一丝嘲讽自傲。身份再高又如何。不一样被他治得服服帖帖的。“郡主。”他面露宠溺, 垂下眸,摇头柔柔地笑, 伸手撩了撩她的头发,柔声道,“我和郡主就要成婚了, 在这之前,我都不碰县主,这也不和规矩。”郑秋媛捂着唇偷笑起来,她可就喜欢他这副斯文守礼的青涩模样,结果还不是每次把持不住,到最后又懊恼又欢喜的。“我是得了好茶,想给未来夫君煮一杯嘛,爹也不会说什么的。”她拽着程方南的手,有些娇蛮道。忽然又想起这段日子府里低沉压抑的气氛,眉梢也染上两分不愉。她是知道的,只有候府好,她才能好。郑秋媛抓着程方南胳膊的力道收紧了些,咬着唇,“方南,咱们府......”程方南笑了笑,“郡主且放心,我今日就是为了此事过来的。”方媛瞪大眼睛,有些惊喜骄傲,“方南有法子?”“能试一试。 ”程方南微微点头,并未将话说得太满。“你说能试试就一定行。”郑方媛捂嘴笑起来。她喜欢的人,就是要这样有才华,不甘平凡才是。“程公子。”管家远远疾步过来,笑得满脸褶子,“老爷一早就在书房里等着您了,快跟老奴过去吧。”程方南含笑点头,“是小生失礼了,竟然国公爷等了这般久,小生这就过去。”-郑家还是节度使的时候就和柴家联姻,宫中的郑贵妃是郑国公的嫡女,郑子戎是郑贵妃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算是晚来子,在家中最得宠。后来郑国公夫人得病去世,柴显又将自己的妹妹柴云柔送来做填房,柴显登基称帝后,就又封了柴云柔为公主,她和郑国公所处的女儿郑秋媛就是郡主。郑家同柴家自来亲厚,来往甚密,其间姻亲关系遍地,扯也是扯不清楚的,所以柴家登基之后,郑家自然而然就成了燕京最显耀的家族,可谓皇恩浩荡。若说以前,郑家在燕京再如何嚣张也不相信柴显会如此狠心打压他们,只是这回的事实实在在惹怒了柴显,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柴显到底成了君王,又是年迈的君王,猜忌疑心日益变重,谁要是敢窥视他的皇位,只有一个死字。如今东宫空缺,皇后膝下只有一个还待字闺中的七公主,成年皇子有四个,母族势力却比不得他们郑家,加之陛下又宠爱郑贵妃,郑家几乎觉得皇位已是囊中之物。只是一年半前,锦衣卫从西北救下个绝世美人,那绝世美人使得一手好手段,很快就成了柴显后宫之人,又在短短半年之间怀上麟儿,柴显当时已经五十五,老来得子,自然龙心大悦。当日燕京又生出异象,钦天监的人一阵吹嘘,说那麟儿是天生祥子,将佑我大明千秋万代,永世繁华。尤其是左仲缨那老狐狸,进了一通谗言,哄得陛下大手一挥免去全国百姓一年的赋税,甚至还为那未出生的皇子大办了一场盛宴,说要与民同乐。郑贵妃有了危机感,就使了手段想让那美人流产,结果孩子不但没流掉,还惹了柴显发怒,从此冷淡于她。这也就罢了。陛下竟然抱着那刚满一岁的小皇子看大明舆图!那是只有东宫才能看的,一个黄齿小儿看得懂什么!郑家才慌了神,棋走险招。想着柴显活不了几年,届时....那小皇子也未成年,日后大明还是由他们郑家说了算。却没想到养兵的事败露,郑家许多重要职位都被罢免,就是如今——宫中正在在举办宴席,却也无他郑家一席之地。陛下已经厌弃他们了,没有抄家已经算是网开一面。眼下宫里的热闹倒跟他们国公府的冷情成了对比。郑国公坐在位置上愁眉苦脸,他身形矮胖,眉头皱起来的时候,脸也褶成一团,有些看不清五官,半晌他放下茶杯看着立得端正的程方南,暗自赞许的点点头,这个女婿他是极满意的。“贤侄当真有计策?”他有些期盼道。程方南含笑点头,将一封信递给郑国公,“方南不才,只能作出如此拙劣之作,还请国公爷过目。”郑国公捻着胡子细看,越看越是动容,面色红润起来,忍不住道,“好,好,好。”“贤侄果然大才!”这一封陈情表连他看了都觉得动容,其情真切,一片赤诚之心尽在其中,信中将悔恨哀求娓娓道来,既不让人觉得冒犯,又无形之中抬高位置,让人舒心。只不过信中有几处浅显的错处需加斟酌修改,依程方南的才华不该有这般拙劣之处。这是故意留出来的让他润色的。程方南其人圆滑却又谦逊,这样的人才能在官场上走得远。媛儿确实能挑女婿,若非在路上救了此人,他们就错失了良才。国公爷捋着胡须哈哈大笑起来,他眉头松开,站起身,满意地拍了拍程方南的肩膀,“贤侄这段时间就在府里住下,年底云柔去宫中请太后为你和媛儿赐婚,你也不用再忙其它的事,未婚夫妻也好多加培养感情。”见国公爷提到婚事的事,程方南有些脸红,局促地应了声。见他如此,国公爷更是哈哈大笑起来。程方南露出几分憨厚的傻笑,之后又忙整了整神色,“国公爷,在下还有一计不知当不当用。”“说来听听。”国公爷问。程方南看了眼四周,伸手将窗户和房门关紧,然后才附在国公爷耳边,以只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起些什么。国公爷先是诧异地看他一眼,又细细思索了可能性,皱起眉头,“这是显招。”“国公爷,事到如今,也没其它的办法了。”程方南含笑看他。半晌,国公爷才点头,“就按你说的办,此事不能走路半点风声。”不然国公府就真的坠入万丈深渊,不得翻身了。“晚辈明白。”不多时,有小厮来敲门,说是郡主让姑爷过去。程方南红了脸,那老成的模样带了几分要见心上人的青涩,看得国公爷直打趣。郑国公却忽然叫住他,声音微沉,“这一次咱们的人明面上已经被减除大半,先前说要给你谋官的事只怕得搁浅下来,等风头过去再说,咱们暗处的人暂且不能暴露出来.....”程方南静静地听着,面上不露出什么神情,只是拢在云袖中的手悄无声息地攥紧了。“正好开年三月春围,以贤侄的学识才华必定能中,你且先下场试试,若是能谋个好成绩更好,日后也能给你挑个好差位。”国公爷道。“是,晚辈明白。”程方南含笑点头,唇角的笑意却浅了下来。这三年,他已经很少再读书。他要做就要做到最好,现在捡起来念书便是再用功也比不过阮雲。阮雲如今在国子监里是头筹新秀。他要是被他压了......没面子。-桐庐院种满了寒梅,开得很艳丽明媚,程方南来过好几次,记得这里的路。院子外打扮得俏丽的红芍,远远瞧见他来了,露贝齿抿唇笑起来,忙迎过来。“姑爷来了——”她低着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子。程方南见了,眼底露出些笑意,只是收敛着,“郡主在屋里?”红芍咬了咬唇,有些委屈,“在等姑爷呢。”回来就打了水换了衣裳。程方南推开朱漆门,一阵暖意带着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门被关上,软软的身子就贴了过来,人带着媚意唤着,“方南。”白烟袅袅,伴着浓浓的春意,屋檐的雪都融化了,顺着琉璃瓦滑了下来,啪嗒一声落在地面。红芍守在门外,听见里面闹出来的动静,腿脚却不住的发软。仿佛间听见一声低沉沙哑的“呦呦”不过郡主可能没留意。红芍咬了咬手指头。她却留意过了,问了姑爷,怎么叫呦呦呀,郡主的小名叫圆圆,她的小名叫瑶瑶。姑爷亲了亲她的脖子,说他在背诗。呦呦鹿鸣。姑爷真真的风趣文雅之人,连这样的事也要背诗呢,她却是喜欢得紧。腊八送粥要在午时之前送完,街坊的人都知晓阮家手艺好,去送粥的时候也都笑呵呵地留下了。—一早的时候,李氏和阮爹坐了牛车去徐太医府里送了粥回来,徐太医是阮家的恩人,两家也时不时有些走动。回来的时候李氏喜笑颜开,又将阮雲拉到一旁道,“雲儿总说给呦呦找个夫婿,这些年却是把自己给耽误了,你如今已经十八了,可还要等殿试之后才说亲?”阮雲眉色微动,想到李氏从徐家回来,许是得了什么消息,“娘如何想的?”“我今儿去给徐太医家的送粥,徐夫人就请我进去坐了会儿,说起她有个侄女儿,如今二八年华,尚未许配,又问了我对你婚事的打算,”李氏笑着道,“娘这一琢磨也就明白她的意思了,那姑娘就在徐府,我也仔细看了看,模样周正,行为有礼,看样子是个好的,不过还得听你的意思,婚事这些到底是以后你们过日子,娘不好乱作主,不然倒不是喜事,是怨事了。”她知道阮雲是个有主意的,不想擅作主张,再者她家一穷二白,实在有些琢磨不透为何徐家如此亲近她家。连亲侄女都能舍得,这门婚事若是成了,那是她们阮家高攀。听了李氏的话,阮雲有些动容,他扶着李氏坐下,笑的风轻云淡,“娘,婚事的事,儿子也与您说实话。儿子拜了山长为师,日后的婚事儿子暂时做不了主。”“不过这也没什么,儿子并没有心仪的人,娶妻生子,也不过是那样。”他已然半只脚踏入朝中势力,从今往后都不可能独善其身,婚姻于他,再无关情爱,有的是无数利益牵扯。阮雲扯了扯嘴角,无声地叹了口气,将那个娇艳逼人的影子按捺下去。他之前还说谢钰,原来自己也是一样的。婚姻于他,只有合适不合适,觉得合适就能做他妻子,但说为其生为其死,日夜思念,却是做不到。所以纵然他不想承认,他却莫名地想呦呦和阿奴在一起。有情人终成眷属,到底是件好事。是旁人想要也要都要不到的。李氏回想一番,有些明白过来,她情绪低落,抹着泪,“是咱们拖累你了。”阮雲不赞成地摇头,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瞥见她头顶几缕白发,心中微酸,“娘说的是什么话?咱们一家人互相帮扶,哪里来的什么连累?你们都在儿子心中比什么都重要,牺牲这点东西算什么?儿子为了你们就是死也是愿意。”“您别操心儿子的婚事,总归山长他们不会亏了儿子,等儿子官坐大了,有个好前程,儿子便是三十而立也有副好容貌,也能给娘骗个小姑娘回来做儿媳妇,喜欢儿子的姑娘还是会有。”李氏又被他逗笑了,伸手打他,“你这臭小子!什么死不死的,说什么胡话!”安慰好李氏,阮雲心情才松了下来,一踏出门就迎面遇见端着青色瓷盅的阮呦过来,她走得小心翼翼地,四平八稳,头上的珠链摇摇晃晃。阮雲忙上去接过来,感受到沉甸甸的份量,“这是什么?”阮呦抿着唇笑起来,“是谢姐姐让人送来的腊八粥,还让小厮告诉咱们,明儿她和谢家哥哥还有叶昭哥哥他们都会过来,拜托娘做些好吃的。”正好是晌午,阮雲将粥端上桌子。阮家圆木小桌上已经摆满了粥,有邻居送的,也有叶家高家送的,阮家吃几日也吃不完。生平节俭的阮爹脸上却没有忧愁,一来天气寒冷,这些粥也能放几日,二来,有剩粥才意味着年年有余,是个好兆头。阮呦先给阮雲呈了一碗谢家送来的粥,然后也给自己呈了半碗,捏着勺子有些紧张地看着阮雲。阮雲见她时不时瞟自己一样,一双杏眸湿漉漉的,很期待着什么。不由得轻笑着摇头,不忍心她失望,顺势吃了一口。阮呦的眸一点点放大,直到阮雲吞了粥,才有些异样的兴奋,“哥哥觉得怎么样?”阮雲偏头看她,觉得这小丫头有些不对劲,有些纳闷,却也实话实说,“有点咸。”“啊?”阮呦唇张大了些,露出白色泛着珠光的贝齿,显然惊讶,半晌又鼓了鼓腮帮子,有带着点小小的失望。她埋头下去,勺子搅着粥,不知道在想什么。阮呦自己也吃了一口,是有些咸了。早知道就让谢姐姐做甜味的了。要是明日谢姐姐问起来,她该怎么说?—一更时分,喧闹的夜市也关闭了,整个皇城都被漆黑的夜色笼罩着,不见一丝灯火,只有繁华的皇宫里依旧金碧辉煌,灯火通明,丝竹声不绝于耳。热闹却又孤寂。陆长寅从宫宴出来,朱红色长袍在冰天雪地晕开一团艳色。弯月悬于半空,夜色凉薄如冰,盈盈月色倾倾泻而下,宫殿庭院角楼被笼上一层朦胧的银色。卷着雪花的北风拂面而过,吹散了他身上大半的酒气,他长身而立,身形高挑挺拔,宽大的云袖被风吹的扑簌簌响,腰间的玉佩晃荡着碰撞着绣春刀,透出一声声脆响。清脆悦耳。陆长寅垂下眸,手指轻轻摩挲着冰凉的玉坠,指尖一点点滑过歪歪扭扭的“陆”字,每触碰一次,那些不见天日充斥着数不尽的折磨,绝望与咆哮,黑暗又肮脏的记忆便如同洪水泛滥,接踵而至,不断撞击着他的神经,窒息的疼。他猛得咬住舌尖,嘴角渗出一丝血。极力压制住想回到宫殿将那龙椅上的人凌迟而死的杀意。恍然间,闪过熟悉的画面。昏暗暖黄的灯光中,少女清瘦娇小的身影闪过,碎发细柔,眉眼温和含着浅浅的笑意,满是期待认真,一针一线,彻夜未眠。胸口的暴戾骤然平息。他轻舔唇角的血,喉咙腥甜。今夜是腊八。他很想她。哪怕知道她就在燕京,他也想她。哪怕就看着她在自己眼前,他也会想她。“陆大人——”身后忽然响起女子的声音。陆长寅侧过身,神色寡淡地看着她,清瘦的下巴微抬着,沾着两滴血。“六公主。”他的声音清冷,不见一丝情绪。女子一身妃红色宫装,华丽端庄,云鬓凤钗,施施然走过来,朱唇弯起弧度,眉眼带俏,“陆大人怎么半途就离开了?”她走近了些,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身形高挑挡住了弯月,洒下来月光勾勒着他的身形,晕出浅浅的银光。目光触及到那两滴血珠,柴清嘉的柳眉蹙起来,目露担心,“清嘉听说大人前些日子受伤了,是不是伤还未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