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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公公的小傻子》TXT全集下载_22(1 / 1)

“你还嫌头发多,代相倒是凉快,他都要秃了,像他那样就好了?”窦贵生见她不说话,又放缓了语速,柔声道,“你啊,你就是不知足,还好意思说没爹疼,没娘爱?你看看这满院的人,看看……唔,多得是的人,哪个不疼你?”他状若嫌弃地扯起她的肩膀:“一身的汗,还好意思往床上倒?”鹿白顺势坐起身,没骨头似的倚在他身上,下巴翻过老太监疲惫的肩膀,滑过他僵直的脖子,抵在他两片锁骨中间,硌得他气都喘上不来。“可我疼你。”她在他心口闷声道,“他们疼我,我疼你。如此一来,岂不等于多得是人疼你了?”她的睫毛在他脖颈上来回划动,他拉开几分距离,垂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缓缓闭上了眼。鹿白在他领口扒拉几下,隔着三层衣裳也能摸到他“突突突突”的心跳。“嗯……”她只用了一个指头,轻轻松松就把人推倒。静静欣赏了片刻任人宰割的老太监,她忽的一个纵身跳下床。“浑身的汗,也好意思往床上倒哈哈哈哈……”她放肆大笑,笑得窦贵生满脸通红,眉头紧蹙。饶是这样,他都没发火,只是拽着她的袖子不撒手。鹿白心说奇怪了,这人近来怎么一点气焰都没了,莫非……莫非是六耳猕猴假扮的!她立刻顺着他的手指摸过去,触到第一根和第四根的薄茧,手腕上的佛珠,感受到下意识回握的力道,这才相信是窦贵生本人。不真实,实在太不真实了,别是病了吧?“你没病吧?”鹿白一想到这人夙兴夜寐、疲劳奔波,忙得脚不沾地还得抽空出宫,顿觉自己猜测正确,跟着紧张起来。掌心覆到窦贵生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又扒着他的眼皮看了看,除了有些红血丝外,眼睛功能运转良好。手爪子还想去探探他的心跳,被他一把按在了胸前。“你可不能就这么走了。”窦贵生抖着双唇喃喃道,“我这辈子无儿无女,就指着你呢……”这话说得委实软弱,跟威风凛凛的窦公公截然相反,但却如同一棵野草,呼啦一下覆满鹿白的心,生出一片广袤无垠,栖栖遑遑的草原。草原上似有牛羊悠闲的叫声,有催人归家的号角,也有藤蔓似的缠住她的枯草。十二岁那年,鹿白面对少年的遗体,做了一个近乎冲动的决定。此时此刻,面对同样双手交叠、面容平静、苍白悒郁、瞧着跟死人没两样的老太监,鹿白再度不假思索,下定了决心。“我知道你忧心。”她在他耳边小声嘀咕,“往后不论我想没想起来,想起来多少,不论我回不回家,我都不会撇下你。你忘了,咱们都是过命的交情了。鹿某人一向说到做到,有违此誓,掌嘴三……二十!”窦贵生没答,施施然放了她的手,在她不解的目光中腾地一下坐起身,抖了抖衣襟,大摇大摆地走了。方才还瞪着死鱼眼的老太监就这么“死而复生”了。这也太好哄了吧,鹿白望着他的背影想道。自那天起,窦贵生就不常来唐王府了。一则公务繁忙,战事紧张,实在脱不开身,二则他得了一句承诺,便不再担心,不再想些有的没的,急火火地要求证什么了。每日面对阴晴不定的新皇,堆积成山的奏折,推诿无为的丞相,窦贵生累得头晕脑胀,却从未觉得这么真切地活过。看人时,眉梢眼角多了几丝显而易见的喜气,走路生风,风风火火,火气旺盛,与以往瞧着显然不同了。尽管事务繁多,但每隔三四天,窦贵生仍旧会抽空出宫一趟,去唐王府见见鹿白。有时批完折子已是半夜了,唐王府早就落了锁,鹿白就会搬了梯子爬到墙头,举着一柄红烛跟他闲聊。今天说的是唐王殿下终于不绝食了,大哭一场,就着眼泪吃完了两碗饭,兴许里头还有一两滴鼻涕。明日说的是圣上宠幸了一个宫女,恰巧是顺嫔娘娘身边的人,第二日那宫女不知怎的就死了,真是可惜。后日说的是宫里的荷花吐苞了,比往年开得好多了,兴许是埋了许多死人在里头的缘故。月黑风高,暗影婆娑,墙头马上,家长里短。情人间的话题如同折子戏一样绵长又无趣。每次来,窦贵生都会带给鹿白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譬如一枝花,一本书,一枚发簪,甚至一只白色的兔子。而鹿白也会把自己积攒多日、进步明显的练笔给先生过目。其中不乏许多叫人脸红心跳的“私货”,先生装作不知,一并没收到怀里。院子飘出淡淡的栀子花香时,窦贵生带着蔺城失守的消息来了。鹿白从他头上拔下了两根白头发,用自己新鲜出炉的文章包上,埋到了院中的栀子树下。院子里响起聒噪的蝉鸣时,窦贵生带着西京危急的消息来了。鹿白拔下了十几根白头发,趁他坐在椅子上小憩的工夫,悄悄放进了平安符中。降下今夏的第一场暴雨时,窦贵生跟惊雷一同到来。鹿白攒了整整一百根白发,想在给窦贵生捶完肩后好生炫耀一番,可惜捶到一半窦贵生就睡着了,甚至来不及透露任何外头的消息。鹿白将人半拖半抱地拽到床上,按在枕头上。一番折腾,人仍旧没醒,在鹿白味的环绕之下,他睡得比死猪还死。眼底两片青黑的皮肤跟浓密的睫毛重合在一起,像是又生出了两只半死不活的鬼眼。她掩上窗,关了门,悄悄钻了出去。活着太累了,就让他多睡会儿吧。跟鹿白一样,唐王章元真也在盼望着窦贵生的到来。他们被软禁在府内,唯一可靠的消息来源就是窦公公了。每次窦贵生一来,他就会硬着头皮问问顺嫔的近况,问问外头的战局,而后盯着虚空处久久失神。两人一直等到窦贵生醒来,才从他口中得知,西京前两日也丢了。杨信受伤,邓献病危,查门戈被放了出来,临危受命,但局势仍难扭转,陈军已经打到离他们很近的地方了。唐王颓然跌坐回椅中:“怎么会……”“怎么不会?”窦贵生刚睡醒,嗓子还是哑的,“如今是战是降,朝中吵得不可开交。约莫再过几天,你们就能听见陈军炮声了,到那时候,结果就能出来了。”鹿白近段时间一直在翻看大周的各类风俗游记,做了不少笔记。经过一番调研,她敏感地意识到,不论是那本书,都不约而同地记载了十几年前的一桩大事:京城来了一支陈国的使团,来与明宗皇帝商议朔北两郡的交割事宜。众人第一次见到女皇和女兵,不禁心生好奇,围观的人从宫门排到城门,堵塞了整条大街。使团来京足足半月,而后又风风光光地走了。因此,听到“陈军”两字,鹿白本能地蹙起眉头,忐忑又期待地思索起心中的猜测。“想说什么?”窦贵生见鹿白欲言又止,不禁开口发问。方才小憩片刻,他已经比刚来时清醒了许多,但连日累月的高强度工作已经叫他无暇分辨鹿白表情背后的深意了。鹿白连忙摇头:“没什么。”那支使团里,是否有一个五六岁,名叫庆庆的小女孩呢?这就不得而知了。窦贵生匆匆到来,匆匆离开,一阵风似的转了一圈又转走,留下满院萧索寂寥的气息。那天晚间,唐王把当初封妃的诏书给了鹿白,要她一把火点了。鹿白干净利落,一点都没犹豫,赵芳姑抢救不及,只得在一旁默默垂泪。唐王告诉她:“我昨日与甄冬……此事就算了吧。”鹿白转头,见甄冬今日梳了妇人的发髻,不禁恍然大悟:“恭喜。”说是喜事,但在场几人都不知喜从何来。如窦贵生所说,没出几日,就能听见远处传来的炮声了。站在王府高处,偶尔还能见到天际炸起的一丛丛橘黄的光球,像是盛放的烟火,足足半分钟后,才有闷响隆隆地飘来。鹿白心中焦急,迫不及待地想见窦贵生,想问问他走不走,怎么走,什么时候走,可窦贵生却一直没来。等到第三日,炮火暂歇,万籁寂静,宫中终于来了人。来人好大一群,其中却没有窦贵生。禁卫护送着传旨太监,三两下撞开府门,强盗似的闯入,径直捉住了正在喝药的唐王。无奈,唐王只得顶着一身药汤被拎了出来,和众人一起跪在院中听旨。不待传旨太监开口,两人便一左一右架住唐王,粗暴地将龙袍往他身上套。龙袍很大,松松垮垮系在唐王身上,如同一口堆放已久的麻袋,散发出濡湿腐锈的气味。衣裳胡乱系上,冠帽扣在头顶,这就算穿戴完毕了,传旨太监也终于展开了圣旨,开始宣读。“唐王章元真听旨!”传旨太监发冠歪斜,脚步虚浮,声音急促,跟被狼撵了似的。一看左右,禁卫的穿着更参差不齐,有的连鞋子左右脚都不一样,像是急着逃命似的。鹿白的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等圣旨宣完,她抬手摸了摸额头,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出了一头冷汗。连日的争论终于有了结果:在继位三个月后,皇帝章元启禅位唐王。与此同时,太上皇决定迁都浙郡越州,带领群臣一路南下——逃了。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国破,卒,全文完(不是——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千秋万代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人尸悦、千秋万代第41章谁也没有想到, 最后坐上皇位的竟然是最不受宠的那个皇子。可这究竟是福是祸,没人说得清。唐王章元真坐在那把布满虫洞、缺了一角的龙椅上, 怔怔望着稀稀拉拉的朝臣。半晌, 见他毫无反应, 窦贵生压低声音提醒道:“圣上, 该叫起了。”章元真这才“啊”了一声,猛地从座上站起:“起、起来吧!”朝臣们毫不在意皇帝的反应,甚至都没听他说的什么, 在他刚开口时, 便忙不迭地起身, 投入激烈的争吵中。“陈军围困京城,逃又逃得到哪儿去?”“不逃难道在此处等死?先前主张迁都的不是你?”“我等死守京城,谁爱走谁走!”“张大人等着投敌呢吧?”“慎言!”众人为了是走是留、是战是降争论不休,章 元真蹙眉听了一会儿,悄声问道:“窦公公,外头如何了?”话音刚落, 天边遥遥传来隆隆的响声,窦贵生低眉顺目立在一旁,声音和炮响一同传来:“回圣上, 一早又开始了。”三天前陈军就开始攻城。对方攻势很猛,不到半日, 北门就被攻破,多亏查门戈应对及时,一番激战, 又把门堵上了。对方见强攻不行,又开始偷袭,短短三天便偷袭了不下十次,将士们心力交瘁,疲惫不堪。陈军讨不到好,又开始硬攻,这不,一大早就开始炮轰了。大殿有片刻的沉寂,接着更剧烈的争吵再度爆发,霎时淹没了城外的巨响。不断有人冲上头的皇帝嚷着什么,喋喋不休,义正言辞,希望他能赶紧做出决断。但不等皇帝开口,他们就再度陷入争论,全然不把上头的人放在眼里。窦贵生见章元真的脸都白了,不由地厉声呵道:“肃静,肃静!”可惜压根没人听他的。正要叫苏福召唤禁卫时,忽的有人远远跑入:“报——”人声戛然而止,众人纷纷紧张地望向来人,一边唯恐他说出什么噩耗,一边期待架在脖子上的屠刀赶紧落下,争取早死早超生,博个以身殉国、流芳千古的美名。章元真迫不及待地问道:“是前头有消息吗?”来人沉声道:“禀圣上,陈国使臣求见。”章元真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见。”“圣上!”有人不满,立刻出声阻止,被窦贵生一声冷哼压了下去。不过他心里也犯嘀咕,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想看皇帝俯首称臣?想逼迫皇帝亲自退位?又或者,也许局势还有回转的余地?约莫半个时辰后,陈国的使臣便来了。马蹄疾驰,一骑绝尘,肆无忌惮地踏碎沉寂,直奔大殿而来。众人恼恨这人太过放肆,但敢怒不敢言,见人纵身下马,只得愤愤地让到一旁。使臣大喇喇地闯入,身上带着一股刺鼻的硝烟味儿。有人看不过,悄悄伸出腿绊他,被他哂笑一声踢了过去,正中胫骨,疼得那人跪倒在地,哇哇大叫。窦贵生的脸色变了。这显然不是来和谈的架势。也对,现在这情形,人家犯不着跟他们谈,谁会在宰鱼的时候跟鱼好言好语地商量呢!使臣在最前站定,冲上座的章元真道:“大周圣上,我奉总将军和五殿下之命,前来送信。”说罢双手捧出一沓信笺。见状,窦贵生连忙上前接过,正一目十行,飞快浏览,便听那人施施然背出信上的内容:“五殿下吩咐,若是圣上愿意交出女官鹿白,主动投降,他就放你们一马,将云郡给您,封您做个云州王。此外,还派太医医治您的病症,再活上三五十年不是问题,从此做个逍遥散王,岂不快活?”“圣上若是不同意,就叫五殿下亲自来跟你说。”使臣哼笑一声,淡淡威胁道,“不过五殿下脾气不好,少不得要见点血才能罢休了。”单是听到鹿白两个字,窦贵生就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等扫完信上的内容,身后人夹杂着施舍和冷漠的话语就狠狠刺了他一下。靳五对她执念竟这么深么?他联想到靳乔和谈时候的反应,联想到徐大侍语焉不详的那一声“庆庆”,一个猜测蓦地如同炮弹般将他砸中。会不会,她本就是靳五的妻子?她本来是陈国人,是靳五之妻,某年某月来过京城,到过皇宫。一朝走失,靳五苦寻无果,几欲放弃,竟意外在和谈会中见到真人。可惜,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谁都认不出了。怪不得当初要用舌州换她,怪不得陈军发了狠似的一路南下,怪不得现在还惦记她。通了,一切都说得通了。短短几步路,窦贵生愣是像奔赴刑场似的,走出了萧索壮烈、一去不返的步伐。朝臣们闻言炸了锅,纷纷窃窃私语,妄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章元真动了动嘴,像是要开口,窦贵生甚至连信都没递出去,便“咚”地一声跪下了:“圣上……圣上!圣上三思!”几页信纸从他怀中翩然飘落,像是从鸟窝中摔下的乳鸽,呼啦啦坠落在地。曾经高高在上的老太监毫无颜面地当众下跪,凄惶无助,颜面不再。章元真往前走了两步,弯腰捡起语气蛮横的劝降信:“容我想想吧……”年少的皇帝背对众人,轻声长叹。早朝散班,群臣们各怀心事地飞奔回家。方才使臣的话已经叫不少人意识到,壮士可死国,但死相不能太难看,否则就是破坏了千古留名的美感。陈国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此仗必败,不如早早收拾东西,赶去越州投奔太上皇章元启才是,再不济还有齐王,还有废太子的两个孩子。只要姓章的还在,大周就不算亡。宫内的氛围也是一样。新皇帝本就是软弱性子,压根镇不住人,太监宫女们早就卷着财物跑了。一踏入寝殿,章元真就发现房间格外通透,屏风的蚕丝被人剪下了,珠帘被人摘走了,板凳上的流苏挂坠被扯出狗啃似的裂痕,就连茶壶上镶嵌的两颗琉璃宝石都被抠掉了。“窦公公,你说,做个逍遥王爷好吗?”章元真问道。窦贵生依旧垂着头,语调平平淡淡,软软绵绵:“圣上是大人了,自己定夺就是,臣定当万死不辞。”章元真跨过屏风空荡荡的木框:“你去看看她吧,容我想想……”关了门,窦贵生喘息半晌,才抬脚朝莫啼院走去。鹿白和赵芳姑仍旧住在莫啼院,甄冬因为跟章元真发生了点不可深究的关系,被强行安了个才人的封号,塞到了空无一人的宫院中。曾经野草遍地、鲜花满墙的莫啼院如今已是空空荡荡,几番沉浮,几经易主,又迎来了最开始的住客。窦贵生在门口站了许久,直到被匆匆逃跑的小太监撞了一下,才清了清嗓子,抬腿迈了进去。鹿白蹲在台阶上,神旁是已经枯萎的桂花树。她想随手揪起一根草叶,像往常那样在手里揉碎,然后咬牙骂两句心狠手辣的老太监。可手边空空如也,连草也不生了。院外响起刻意放缓的脚步声,不多时,两只鞋尖便悄悄流进鹿白的视线。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回到那个下午,希望有只鞋尖能挑起她的下巴,希望能听人骄矜地“啧”上一声,悠悠慢慢地问上一句:“这是哪宫的丫头,眼睛是鱼鳔做的么?”鹿白盯着那双鞋尖,眼眶发红。她不说话,那人也不急,就这么静静对峙。半晌,她终于吸了一下鼻子,抬头问道:“今天怎么样?”每回窦贵生来,都神情凝重,两人的话题也从来没有离开过刀剑和炮火。但今天,窦贵生却异乎寻常地高兴,眉梢眼角都挂着细小的皱纹。“走。”他往外走了两步,转身示意鹿白跟上。“敢问公公,咱们去哪儿啊?”鹿白贴了过去去,一把揪住他的袖子。窦贵生踱着步子,不紧不慢道:“带你看个好东西。”好东西就放在靖萝园的假山后头,在他们头一次见面的地方。方方正正,一字排开,是棺材。窦贵生屈起手指,在棺材盖上敲了两下,里头发出空荡荡的回响。“如何?”棺材自然是好棺材,只是他给她看这个做什么?鹿白不解:“这是要跟我殉情么?”窦贵生笑了:“想什么美事儿呢!圣上一个,太后娘娘一个,我一个,压根没你的份儿。”鹿白:“小苏公公也没有吗?”窦贵生:“你这时候还惦记他呢,放心,我已托他好好照看你,今晚就送你们走。你不必着急。”鹿白失笑:“我是这个意思吗?”窦贵生点头:“我瞧着是。”看样子当真准备把他们送走。“窦贵生!”鹿白气得掐了他一把,“你再这样我真走了。”窦贵生顺势捉住她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你可不能走啊,我还指着你给我收尸呢。”老太监的手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他从来没这样紧张过。鹿白狠狠哽了一下,有些心虚地抽回手,嗫嚅道:“听说今天使臣入宫了,说了什么?”窦贵生低头摸摸做工精良、古朴大方的棺材,抬头眺望远处斜飞入云的房檐:“唔……不过是些劝降的话。”“哦。”鹿白偷眼看他的表情,看不出来是喜是怒,“劝降难道就没有好处么?”“有好处也跟你无关。”“此话当真?”“……”窦贵生转头审视着她:“你要说什么?”鹿白慢条斯理道:“就是,我听人说,使臣提了个条件。”“你听谁说的?”她一定是知道了,兴许……兴许还想起点什么,迫不及待想回去呢!窦贵生的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眼睛一眨不眨,唯恐错过她的一丝表情。“都传遍了,谁说的重要吗?”鹿白淡定回望。两人一个心虚气短,一个提心吊胆,默默对视片刻,老太监就败下阵来。“你知道了又能如何?”他肩膀垮了几寸,撑着棺材板才能稳稳立柱。“我觉得使臣说得没错,”鹿白挑着眉,“我可以去试试,兴许有点用,不是说了吗,他——”“不行!”话没说完,就被窦贵生尖声打断了。鹿白一愣,肩膀被窦贵生死死扣住,怒骂混杂着哭腔劈头盖脸砸下:“放屁!你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去了又如何,去了就能不亡国了?你当自己是谁啊!兴许有点用,兴许没用呢?你这脑子真是傻透了!你……”鹿白缓缓抬起双臂,绕过老太监起伏不定的胸腔,在背上轻轻拍了两下:“那我不去,你也别赶我。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哪天我真走了,你就不后悔么。”窦贵生顺从地被她揽在怀中,正要反驳,便听她轻叹道:“都是过了两次命的交情了,不能说点中听的吗……”沉吟片刻,窦贵生终于说了这辈子最中听的一句话:“我舍不得你死,自然也舍不得你走……你非要留下,我也奈何不了,随你吧。”这个回答已经叫鹿白一百个满意了。记忆和线索无一不在证明她跟陈国千丝万缕的联系,凭借单方面的猜测,鹿白认为去找靳乔一定有用。但她做不了这个决定,与其信任虚无缥缈的回忆,不如信任生死与共过的老太监。眼前的永远比将到来的更重要。这人连棺材都准备好了,该是不打算走了。行吧,那就依他吧。一回去,窦贵生就被章元真叫去了。两人秉烛夜谈了一整晚,临近天亮时才各自歇下。这晚鹿白睡得很早,醒得也很早。睁眼时外头还是一片漆黑,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决定提着灯笼去找老太监聊聊天,叙叙旧。虽说是夏天,但凌晨的风仍旧沁人的凉。鹿白裹紧衣裳,打了个呵欠,慢慢悠悠地往司礼监的方向走去。如今宫里能跑的都跑了,满宫上下没几个活物,宫道上连苍蝇都不剩,更别说人了。鹿白权当在逛自家花园,步履沉稳,不慌不忙。路上好几次停下,就是为了完整地打个呵欠。然而走到御书房背后、距司礼监不过一里远处,忽的一阵热风迎面袭来。鹿白惺忪的睡眼掀起了一丝缝隙,看清眼前的情形时,顿时骇然失色,一把扔了灯笼,疯了似的往前跑去。橘色的火光在她瞳孔中跳动,司礼监着火了。作者有话要说:快要恢复记忆了。**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342230第42章鹿白冲入司礼监的时候, 正遇上窦贵生从里头冲出来。两人撞了个满怀,没等她看清出来的是谁, 就被人拽着膀子拎出去了:“你来做什么!”尽管嗓子有点哑, 语气有点急, 但仍旧是那个中气十足的老太监。鹿白霎时放心了。不等她回答, 老太监就拖着湿漉漉的鹿白往外跑,嘴里嘟囔道:“别人跑都来不及呢,你倒好……”的确, 如今宫里不剩几个人了, 一见走水都忙不迭地往外跑, 连救火的人都没有。这人真是傻了,还直愣愣地往里冲呢。鹿白回头看了一眼:“火势这么大,有人故意的?”窦贵生冷笑一声, 权当回答。背后是炙人的热气,两人匆匆往外跑,刚逃出大火的魔爪, 就被人堵住了。“窦公公留步。”来人是霍太后身边的女官。说罢,她恭敬地退到一旁,让出身后的人, 正是霍太后。自从太子之死后,鹿白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霍太后了。从幽禁佛堂, 到明宗驾崩,从新帝继位,再到被儿子撇下, 连番的大喜大悲已经叫霍太后失去了所有活力,脸上的表情写满了“麻木”二字。“我本来不愿为难你。”霍太后冷漠的视线停在窦贵生身上,“但为了大周江山,为了我儿皇位,我不得不行此下策。没想到……竟被你逃出来了,你倒是命大。”霍太后走近两步,鹿白下意识拦在窦贵生面前。对方愣了一下,低笑一声:“窦贵生,你当初答应我儿交出钥匙,都是为了这个……”宫女?女人?细作?贱东西?她思索半天,也想不到合适的词形容鹿白。窦贵生怕她说出什么见不得人的话,立刻道:“太后娘娘不必绕弯子,有话直说就是。”霍太后双臂端庄地横在胸前,在火光的映衬下有种诡异的严肃:“大周危在旦夕,若你肯交出钥匙,此仗绝不会轻易战败。你既有死守京城的打算,也算个忠臣义士了,为何不愿退守越州,待大周东山再起?我再最后问你一遍,钥匙呢?”鹿白一愣,抬头询问地望向窦贵生。霍太后见状笑了,此时也不枉挑拨离间:“原来连她都不知道,还以为你们多么情深义重,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窦贵生此时倒是不紧张了,他笃定霍太后走投无路,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臣当初是答应过太上皇,不过他也允了臣的条件。等他兑现承诺那日,臣会将钥匙双手奉上。”只是不知他们能不能活到那时候了。沉默对视半晌,霍皇后僵笑一声:“罢了。就算不说,我儿也能找得到。窦公公既然如此铁骨铮铮,不如就在此等着以身殉国吧。”说罢,她匆匆转身离去,衣摆上的凤凰在火光中怒目而视,令人遍体生寒。等人走了,一头雾水的鹿白才急火火道:“什么钥匙,你们打什么哑谜?不打算告诉我?”窦贵生“唔”了一声,抬腿就走。鹿白思索片刻,忽的恍然大悟:“哦!是不是那天在牢里,你跟九殿下说什么了?”窦贵生的背影僵了一瞬,顾左右而言他道:“什么九殿下,都是太上皇了……”“那他允了你什么?”“我说他明明讨厌你,怎么叫你做回了秉笔,难不成你有他的把柄?”“他都做了皇帝,如今都是太上皇了,哪还会有把柄?”“窦贵生,你们到底说什么了?”鹿白穷追不舍,窦贵生被逼无奈,只得低声求饶:“鹿白……这有什么可问的。”看样子是打死也不会说了。鹿白默然片刻:“好吧,那我不问了。”司礼监的火仍在熊熊燃烧,烧亮了皇宫的夜空,也烧光了老太监满屋子的金银财宝,不过他并未心疼,也来不及心疼——天一亮,宫门就破了。这本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宫中早已人心惶惶,留下的多半都是霍太后的人。霍太后连夜跑了,带走一干宫人和禁卫,这下连宫门都没人守了。章元真一辈子的勇气都用在了将死之时。他召集群臣和后宫众人避入地道,换上一身不甚合身的龙袍,孤零零端坐在龙椅之上。又不知从哪儿翻出一把铜剑,剑身几乎跟他一般高,拔剑时坠得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继位才几天的皇帝拖着剑站在大殿门口,立于高阶之上,眺望着远处如黑鸦般汇集的陈军。连绵多日的炮火声已然停下,陈军如入无人之境,堂而皇之地闯入京城,闯入皇宫。宫门破了,章元真似乎如释重负,转头望着鹿白,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我原以为我会病死,没想到,还当了一回英雄。”鹿白很想配合地表扬他两句,但她实在开不了口。章元真不肯躲进地道,窦贵生竟也跟着胡闹,于是她也不得不跟着来了。身旁的人仿佛已经化作了一具骷髅,被风吹过时发出不屈又决绝的呜咽。见鹿白看他,他立刻从袖子底准确无误地摸到了她的手,微颤着睫毛望着她。像是感激,像是揶揄,又像是竭力克制住眼泪。鹿白不忍打破他的专注,于是静静跟他对视。此情此景,她本以为他要说点什么,可惜,他只是上下唇轻轻碰了一下,低声开口道:“你我也是过命的交情了。”鹿白将这句话当作“我爱你”的另一种说法。一片死寂的背景中,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陈军破了第一道宫门,陈军破了第二道宫门,陈军过了桥,陈军入了殿。他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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