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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相女[重生]》TXT全集下载_34(1 / 1)

微一眨眼,她眼中蓄满的泪,毫无预兆地落下。一片漆黑之中,寝殿内如同死寂。也因此,她泪水滴落的声响格外清晰。谢翊本想替她擦去泪水,可手臂将将抬起,他又不落痕迹地放了下来。他了解她,若此刻他再强迫去触碰她,反倒会惹得她厌弃。他紧抿唇,别开脸。又是一滴滚烫的泪,落在了谢翊的衣上。须臾后,那热泪,穿透了层层阻隔,洇在谢翊胸膛之上,温温热热的,带着火烫的温度,烧灼着谢翊的皮肤,也一并烧灼了他的心。兴许是酒意催化,让谢翊没由来的有了勇气。头一回地,他想同她说说那些关于从前的事儿。关于那些……他从未有勇气对她启唇的秘密。夜色中,他伸出手,覆上她揪住他衣领的手。他睁开眼,口气认真且炙热:“阿月,若我说从前你所见、所恨、所恼,皆是我为保护你,而做给世人看的假面,你信吗?”“不信。”她的回应十分果断,亦是谢翊心中早有预期的答案。前世之事,早已过去,死无对证,亦无迹可寻。即便他说出所有真相,但无凭无据,以闻月个性绝不会信他。毕竟,前世她所见所经历,方才是她的人生。即便他口若悬河,说得再绘声绘色,在她眼中,也仅会是一个编得很动听的故事而已。谢翊不愿将前世隐忍告知于她,也是因此。既然有了今世,他早不想再拘泥于过去,与其空口无凭解释过去,他更愿意捧上自己的一颗心给她,叫她亲自知晓他对她的爱意。只可惜,过去终究是闻月心中的一道坎。这道坎不过去,他们永远都无法走过去。也因此,谢翊今夜想试一试,试一试将所有真相告知于她,即便她不听,即便她不信。闻月愤懑地松开他的衣领,重新躺上榻。她背对过他,气恼地与他隔开了数寸。此刻,一个在里,一个在外,一张榻上仿佛躺着的是两个陌生人。一帐之隔,是堵白墙。面朝那墙,她声音闷闷的:“我曾想过,对于前世之事你会是何解释,却绝未想过,你竟会说那些全是对我的保护?那是否等同于,前世我对你的恨、对你的恼,皆是庸人自扰?”她委屈极了,话音刚落,纯白的枕巾上已洇出一团水痕。谢翊挪了身,不顾她的反对,从背后抱住她。他支起身,在夜中吻上她的面颊,替她抿去眼梢泪痕,“阿月,你听我同你讲个故事吧。”闻月未应,她是不想听的。可他却仍是固执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下去了。谢翊沉声,闭上眼,陷入回忆:“嘉邺十七年,我因锋芒毕露,而遭人追杀,意外在江南落崖,遇上了她。她待我甚好,虽总爱嫌弃我,但我能看出,她满心满眼对我皆是善意。那时,我知江南将乱,因涉及国家军机,无法公之于众。下属劝我及早离开以防祸患,但却因忧心于她,迟迟不肯离开。我故意将玉镯赠她,叫她来上京寻我,定许她一个心愿达成。可实际上,我仅是想借此,给她一个逃生机会罢了。可我绝未曾想到,她竟会同我许那样一个愿望。”提及二人往事,闻月心头震颤,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谢翊紧拥着她,问道:“阿月,你知道吗?我谢翊自认遇事处变不惊,可那年绿树蔽日,溪流岸边,她同我说她不要心愿,只要嫁我时,我一颗心竟是跳到发慌。”他声线绵长温柔。紧阖的眼帘中,昨日恍若重现。第87章 过往上一世。那年春和景明, 万物复苏。谢翊因重伤失踪, 罗宏早早根据他落崖地点, 推断出他所在, 悄然寻上了门。那时, 闻月尚未知他身份,谢翊怕惊着她, 即便见了罗宏五人,仍旧假装陌生, 甚至唤了闻月来给其中一人看病。罗宏以为谢翊是心有大计, 故意掩人耳目, 便顺从为之,却从未想到, 他向来杀伐果断的殿下,竟会因私心, 不顾晔帝的虎视眈眈, 耽误上京复命的行程,也要在这儿多留些时日。而这些的起因,仅是因为那医馆中一介湖绿衣衫的明媚女子。后来,辰南王府的书信催了一日又一日。直至京中辰南王意外呕血昏迷, 辰南王府中失去主心骨, 谢翊方才不得不北上。决心与她离别之日,是个碧蓝的晴天。那日村外郊野,长溪悠悠。闻月早早提着衣盆去村头浣衣去了。谢翊得了空,悄然整顿行囊, 与罗宏一行人在村外集合。村外的长溪,是闻月浣衣回医馆的必经之路。谢翊知晓,在这儿候着,定能等到她的。昨夜,辰南王府的书信又急又切,他连夜与罗宏商议回京之事,连一句话都未曾来得及同她说过。今日,他必须离开,否则京中父母以及辰南王府一干人等,恐有性命之危。可即便如此,他仍有些事放不下。手上的军情令有些烫手。上头的内容,早在三月前,谢翊便已有所耳闻。“外贼入,夷亭将乱。”夷亭位于江南边境交界,外贼虎视眈眈,已觊觎江南此地数十载,祸患绵延一直未能平息。朝廷曾派多名将领讨伐,却因不熟江南地形、不习水性,被那外贼打得七零八落。也因此,在这外贼之祸持续数十年后,朝廷终于下了决心。朝臣提出,以退为守,先弃夷亭百余性命于不顾,以他们的鲜血点燃将士军魂,借此叫百姓知晓外贼的狠戾,与朝廷一并将外贼驱逐出江南,一举击溃外贼,叫他们永不敢来犯。江南乃辰南王府封地,得闻此讯,谢翊曾极力反对。可无奈,晔帝已亲自下旨。谢翊本就因锋芒毕露而遭晔帝忌惮,若再公然违背国令,保夷亭百姓,等同于违逆皇权,弃辰南王府于不顾。两难之下,谢翊本不该因此多生事端。可即便如此,叫他眼睁睁看着那个笑靥明媚的少女,随战火纷飞,颠沛流离、灰飞烟灭,谢翊绝做不到。诓论他心中对她早已生了悄然的喜欢,便是她先前救过他一命,他也该如此为之。也因此,在临行前。谢翊决心,要给她一个活下去的机会。转眼,时间已至晌午。彼时,村外狭长的小道上,仍未见闻月影子。眼见不远处已有狼烟四起,罗宏是个急性子,摩拳擦掌走到谢翊跟前,口气焦灼:“边境已烧起狼烟,三日之内必将与外贼缠斗至此,殿下,咱们还是早些动身为妙。”谢翊未应,只是遥遥望着那条小道。他摆摆手,说:“再等等。”又过了半个时辰。村头小道隐约冒出了个脑袋,两只小髻上系了两根烟粉丝带,风拂着她的面而过,一并撩起那两根丝带,场面生动可爱。谢翊远远望着她,不自觉地,眼梢便弯弯笑了。二人临近之时,谢翊本想同她招呼,她却恍若没瞧见他们似的,十分自然地,在长溪的那头脱了鞋,一双嫩白的小脚踩着水,提着鞋,哼着小曲儿与他擦肩而过。直到他唤她阿月,她才本能回过首来,一脸茫然地瞧着谢翊。没及时认出这个在她医馆里住了多月的男人,闻月有些不好意思,挠挠脑袋,脸红了半边:“谢翊,你换了身衣裳,我还当是朝廷里头来的官爷,登时没认出来呢。”罗宏下意识走出队伍,正想朝闻月呵道“不可直呼殿下名讳”,却被谢翊伸手拦住,复又堵回队伍之中。晌午日头正盛。谢翊身形颀长,立于闻月身前。光线自他身后打下来,给抱着衣盆的她,辟出了一方阴翳。他垂眸向她,声线温柔:“阿月,我要走了。”她不明他的心意,亦不知晓,他此刻心中煎熬。她仍旧笑得很甜:“去哪儿呀?”“北上。”谢翊说,“去上京。”闻言,她似乎怔了一秒,方才对上他的眼。她了然道:“回辰南王府?”谢翊从未与她提及过世子身份,此刻,她却似乎已知晓答案。他也不恼,只是好奇问她:“你是何时知晓的?”闻月放下衣盆,回答地头头是道:“昨夜旁人赠你的书信,我不小心偷偷瞧了一眼,我虽大字不识,却也因江南为辰南王府封地,知晓辰南王府印章标记。而昨夜书信上的印章,与辰南王府是如出一辙的。那时我便猜到,你当时辰南王府中人。”罗宏一听,此女竟偷瞧殿下书信,指不定是敌国间谍。长剑出鞘,径直就要往她脖间去,却被谢翊一记狠戾的眼神给瞪了回去。那时罗宏便知,对于此女,自家殿下是不一样的。如若旁人瞧去殿下密信,便是不用罗宏开口,殿下定早已一剑夺命以绝后患。可对这扎着两只圆圆髻子的少女,殿下似乎宽容体谅得紧。好似即便她捧上一盏毒药,殿下也定会毫不犹豫,甘心情愿地喝下去似的。山风将闻月额前的发,吹得凌乱细碎。为她所救以来,谢翊并未与她有过任何一丝旁的触碰。可如今,他即将北上,或许终此一生再无法与她得见。不由自主地,谢翊伸出了手,替她撩开额前乱发。她身形一顿,似乎未料想到他会有如此举动,一双杏眼睁得老圆。他手指滚烫,烧灼着闻月额上肌肤,叫她面颊绯红。瞧着她如此娇羞模样,谢翊终于想起自己举动的不适宜,飞快落了手。却不防那脸孔像是会传染似的,他脸倒没红,耳根却已烧透了。她不言,他亦无语,两人之间倏忽陷入莫名的窘迫之中。谢翊恍惚想起什么,悠悠掏出一个玉镯,递给她:“阿月,你曾救过我一命,我谢翊向来是知恩图报之人。这玉镯你且拿着,倘若他日你有什么心愿需我帮忙,大可带着它来上京辰南王府,我谢翊定当万死不辞。”递出玉镯时,谢翊中心焦灼无比。因为他并不知晓,他能否还有在辰南王府等到她的一日。三天后,江南夷亭将付之一炬,百余百姓成战火亡魂。若不出意外,闻月也当是其中之一。他想救她,却又不敢贸然施救,生怕惹出事端,害了京中辰南王府百余条性命。因此,他决心将玉镯赠与她之时,也已决定将一切交托给命运。纵然他从不信天信地,可此时此刻,他固执地仍要赌一赌。若她的愿景,是望他保她安平,他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她带离此地,许她安定。可若她的愿景并非此,谢翊亦不知,他该如何为之……然而,令谢翊未想到的是。她竟是抵着他的手,将那玉镯毫不犹豫地推了回去,“谢翊,我不要。”她娇娇在笑:“你且收回去。”谢翊却握紧拳,死活不肯收回去。他知晓,若真收回了这玉镯,今日离别后,闻月定当生死难料。他当真无所畏忌她的生死?谢翊在心中此般问自己。可固执紧攥的拳,早已暴露了他不甘的心。谢翊背负过手,不让她有机会再将玉镯塞回给她。他侧过脸,不叫她看见他的表情,口气偏执同她道:“我辰南王府规矩,便是不能欠人人情。你虽不知即将发生什么,可你先前既救我一命,今日我定也保你性命安康。这玉镯你收是得收,不收也得收,待我确认你性命安好无虞,自会收回去。”他话音甫落,罗宏便再也熬不住,“世子殿下,此事万万不可!”罗宏兀自从队伍中走出,咬牙睨了眼闻月,压在谢翊耳边,中肯劝道:“夷亭战乱一事,绝不能叫旁人知晓,若引出祸患,定叫人猝不及防。更何况……”罗宏瞥了眼正躺在闻月掌心中的那根玉镯。此刻,闻月正好奇把玩着它,满脸天真茫然,甚至还甜甜朝罗宏笑。罗宏又急又气,“殿下,那玉镯是太后亲赐辰南王妃的礼物,乃千年青玉所制,是要留给未来的世子妃的。若叫她磕了碰了,哪日太后提起,可该如何交差。”谢翊紧绷着一张脸,未应。须臾后,他摆了摆手,吩咐罗宏等人先行远退至一旁等候。谢翊引着闻月,走至溪边一棵葱茏的大树下。彼时,日光自那树叶罅隙中落下来。半明半昧地,映在闻月姣好的面容之上,叫人恍有隔世之感。如此情境之下,谢翊眼中的她,好似也只剩个影了。能看得见,却再也摸不着、触不到。那股被迫失去的无奈情绪,充斥在他心间,叫他无法再安定下来。霎时间,他心中已下了决定——他要带她走。无论如何,都要带她走。偏生闻月还不知大难即将降临,还在那儿酣甜地笑着,睁着双灵动的大眼,不解地问:“谢翊,方才听你意思,怎像是我有性命之忧?难不成医馆中发生了祸事?”“并非。”谢翊艰难抿出一丝笑,“只是一时心急,说错了话。”“那就好。”闻月狡黠笑笑,见他双手陈展,心头生了一计,作势就要将那玉镯塞回去。相处多月,谢翊对她的小心思早已谙熟得很。见她将手伸过来,他早猜到她的想法。趁着她伸手的那一瞬间,他不落痕迹地抓过那玉镯,握住她盈盈的小手,擦过她手背,将那玉镯套进了她的腕里。不用罗宏提醒,谢翊也知道这玉镯意味着什么。把玉镯赠给一个仅是救过他一名的民女,在旁人眼中看来,定是魔怔,是疯狂。可只有谢翊知晓,他等这一刻到底等了多久。那些疯狂的、隐忍的欢喜,早已叫他失去理智。他不想让她死,更决不能叫她就此死去!她刚浣过衣的小手,尚且湿漉。他捏着她的手,送过那玉镯时,尚能摸见她指腹细小的茧子。那些茧子经年累月,已显粗糙,擦过谢翊的手,也一并摩挲在他心头。那些藏匿已久的情绪,早已在心中饱胀,鼓得四周只剩一张薄如蝉翼的膜。而今那双手甫一磨过时,已破了那张单薄的膜,生出了个洞,叫那些无法抑制的情愫,几欲喷薄而出。四目相对,谢翊眼中情绪汹涌。闻月显已察觉不对劲,却因不谙世事,根本不懂他如此情绪是因何而起。她自然而然地,将衣盆、鞋子统统放到地上。须臾后,她与他对视一眼,不顾他的反对,将那玉镯脱了下来,主动握上他的手,一根根掰开他的指,将镯子送回去。她说:“这玉镯你必须得收回去,并非因我不接收你的好意,而是……”“而是什么?”她迎上他的目光,神情灼灼——“因为你许我的愿望,我迫不及待,此刻就要兑现。”“哦?”谢翊蹙眉,“你已想好了。”“正是。”她笃定如斯。活了二十余载,谢翊心头从未有过如此忐忑。以辰南王府的势力,即便是今日她开口要他救下夷亭悉数百姓,他皆有能力寰转为之。谢翊无所畏惧,却偏偏害怕,她所说出的话,是要他违背本心的。他尚还记得,半月前,邻村青梅竹马的阿林生病,闻月前去探望,谢翊意外得知,那阿林竟是同闻月定过娃娃亲的。思及至此,他不容自己坐以待毙,故意从中作梗,扰得阿林母亲再不允闻月入家,誓要与她断绝往来关系。那一夜,闻月独坐镜前,掉了好久的泪。谢翊立在窗前,生怕她出事,悄悄守了她一夜。能让她为之落泪之人,定在她心中分量颇深。若闻月的愿望为那阿林……谢翊光是想想,心中就像是打翻了醋坛子,满心满眼皆是酸与涩。可即便满心的不愿,谢翊仍是张了口,固执道:“说吧,我定为你效犬马之劳。”“真的什么都可以吗?”闻月不太信。“那是自然。”“那我真开口了?”“好。”得谢翊应允后,闻月向他走进一步。他高出她将近一个脑袋,她抬眸看向他时,略微有些吃力。轻轻踮起脚尖,她试图凑他更近。彼时身旁分明无一人存在,她却因胆小怯懦,故意将声音放得很低,压在他耳畔的娇羞声线,好似风一吹,就要随之弥散似的——“谢翊,你娶我好不好?”她的声音很细、很轻,微弱到几乎不可闻。可即便如此,谢翊仍是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纵横沙场多年,谢翊自认待人待物处变不惊,从容淡然。可时下的情绪,他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唯独知晓的,是他胸腔中的那颗心,已跳到近乎失去了节奏,连那双手都在不自觉地颤。他本能伸出手,试图将她抱住,可又生怕如此唐突举动,引来她的不快。小心翼翼地,他收回手,负在身后,强压住情绪问她。“阿月,你可知我是谁?”“辰南王世子谢翊。”她自知同他说嫁娶的突兀,挠了挠后脑勺,脸颊不自然地飞红。她嘀咕着:“方才你下属说漏过嘴了。”隔了半晌,谢翊并未有回音。闻月自知此事过于轻浮冒昧。她是识相的人,自知强人所难,便跨出一步,作势就要离开,当做一切未发生过的模样。然而,未等她走开一步,身后蓦地一阵掌风袭来。一双大掌,已团团握住她的小手。身后,男子嗓音又低又哑。对着她娇小背影,他克制着情绪,口气郑重道:“我非普通百姓,为政事所累,今后或许将有三妻四妾。”闻言,她唇角缓缓上扬,回过头,迎上他的目光,娇娇笑笑。即便过去两世,谢翊仍旧记得,她当时的一颦一笑,以及所说的每一个字眼。那样的刻骨铭心,那样地叫他永生无法忘怀。长溪之上,阴翳之下。两人凭依树下,青灰高山是见证,大树为媒。她赤着脚,白皙脚趾与脚底石块仿融到一块儿。掂着脚,她压在他耳畔,语气毅然决然,唇角笑意恍有撼动人心的力量——“我喜欢你,便要同你在一起,不管三妻四妾,我都要嫁你。”她话音甫落,山中便响起白日惊雷。因儿时逃难往事,她自来害怕打雷。立在石上的脚猛一滑,她险些就快栽下去。好在谢翊眼疾手快地将她抱住,压入怀中,以手替她附于两耳旁,以此隔绝惊雷。他低首,将视线与她重到一块儿。当下,即便被合着耳,闻月亦能瞧见,他唇角开合,笑意幽幽,同她道了一个“好”字。这是两世以来,闻月第一次同他说喜欢。也是,最后一次。那日晌午,闻月扔了浣衣盆,赤着脚上了他的马背,与他一道奔赴上京。从此江南故土,一生再未魂归。那时,谢翊尚不知晓,闻月一直有个夙愿——那便是寻找她的亲弟,闻昊。而他满心欢喜,沉迷了两世的那一幕。也不过闻月为寻闻昊,而给他编织出的一派美好梦境。她从父亲那儿知晓,闻昊此刻正在上京。可上京之路迢迢,她根本无法凭一人力量过去。也因此,她看上了落难的谢翊,看上了他背后庞大的辰南王府势力。儿时与父亲一道被人追杀,生死难测,颠沛流离,已叫闻月胆战心惊。这一世,闻月需要有个人,拥有庞大的势力,以他的势力保她、保闻昊一世安康。这也是当初她选中谢翊的理由。她很聪明,她知晓居于山野的她,错过谢翊,便再也无法碰上如他那般的人了。因此,她宁可赔上婚姻、幸福,也要将他牢牢抓住。闻月将一切都算计好了,可她绝未曾料到,她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她也是……有感情的。第88章 真相而今, 谢翊寝殿, 同一榻上。回忆起前世所历, 两人心中皆有一番记忆。那年春山之中, 也绝不仅仅只是谢翊一个人的回忆那般简单。风拂过纱幔, 窸窣作响。谢翊仍旧合着眼,但一双强有力的臂膀, 却无分毫片刻离开过她的身子。一片静谧之下,他沉声开口:“那年定宁城中, 你燃了红烛, 主动盖了方巾, 同我成了亲。你可知那一夜,红烛映你脸上, 那般好看。我便是前世死前,都无法忘怀。我以为你当是爱我的, 可仔细想来, 我后来多次追问过你,关于你是否欢喜我一事,你皆是避而不答的。”他语气温柔,声线含情。闻月心中微有动容, 却仍装出一派决绝模样, 冷哼道:“你若当真对我用情至此,后来那王府百来姬妾又是怎么回事?”“你可记得,你前世中的那一箭。”他兀自打断她。“记得。”那箭直穿闻月臂膀,血流如注。她恨恨道:“那一箭可是为你挡的, 我哪能不记得。就因为那道伤,落了疤,我那破败的身子再入不得辰南王谢翊的眼,不久便失了宠,遭人欺凌不断。”他未回应她的讽刺,只低声道:“若我说,当年那箭是冲着你来的呢?”“怎么可能?”她反驳,“前世我在上京并未树敌,怎可能有人想杀我?!”“起因是我。”谢翊淡淡吐了四字。须臾后,他咬牙道:“那时,七皇子对于辰南王府在夺嫡之事上保持中庸,已是不悦。而我不远万里,带你由江南返京。回京之后,院中亦只有你一人之事,已叫七皇子知晓我心意。于是,他便派了杀手,想借机杀了你,以儆效尤。”回忆起当时情状,仍叫谢翊心有余悸:“当时我虽及时制止,但那箭还是射穿了你的肩,血如泉涌。我恐惧失去你,急忙找来御医,也就是那一夜,我意外知晓你怀上了然儿。那时父王中毒已深,病入膏肓,知你有孕亦是欣慰。父王同我建议,我保得了你一时,却绝保不了一世,若王府内院无旁的女人作为遮掩,无论是七皇子还是旁人,总有一日还要将主意打到你身上。”他每字每句,闻月皆是听进了耳里。或许有那么一刻,她是有所动容的。可想起前世含冤死去的不甘,她仍旧无法就此翻篇。她轻蔑笑着,讽刺他:“谢翊,你这番话当真用情至深呐。”她话音刚落,谢翊捏着她的臂,不过轻轻一扯,便将她翻过了身来。闻月一惊,睁大了眼,却意外的,在黑夜中对上了他深邃的眼眸。同一个枕头上,两人近到几乎鼻尖紧贴。谢翊哑着嗓子:“阿月,无论你信不信,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她未应声,他继续说:“我知你不喜与人争宠,因而我父亲之建议,直至他逝世前,我虽心有动摇,却并未遵从。可我还是高估了我自己……”“何意?”“你重伤清醒那夜,我截获了你送往江南的书信。”不自觉地,闻月眉头拧成一团。当年,夷亭遭外贼入侵,巧儿因远嫁而逃过一劫。闻月担心她近况,两人便时常有书信往来。前世她不识字,每逢写信回乡保平安,皆要那与她交好的医女帮忙。那夜她重伤清醒,医女正好前来,她见多日未给巧儿回信,恐好友担忧,便冒险请医女写了信。至于那信中写的是什么,闻月远比谢翊更清楚。谢翊沉声道:“那封信中,字字皆是你寻找亲弟之艰辛。我那时方才知晓,你上京意图并非心仪于我,而是为了他。至于我,只是个你预先替他选择的安稳靠山而已。阿月,你可知晓,读过那封书信后,我整颗心皆是冷的。”闻月紧抿着唇,无法回应。她自知在寻找闻昊一事上,她确实是做错了。重生之后,闻月曾仔细想过,或许在一切尚未发生之前,在谢翊于夷亭许她那个心愿之时,若她直白说出,她的夙愿为寻找闻昊,而非嫁她,是否一切都将有所不同……她不会踏上那上京路,亦不会嫁给谢翊。凭依着那数月的照拂,以及谢翊心中对她的那几分情愫。运气好的话,或许她能成为他心头一颗朱砂痣,偶尔想起时,还能有三分难忘回味。又或许,她会被战火吞噬,谢翊会将对她的感恩,转嫁到闻昊身上。他会动用手下全部力量,替她寻到闻昊。在闻月见不到的多年午后,闻昊一切安然。只可惜,一切并没有如果。那时的闻月太贪心了,她不仅贪心地想寻到闻昊,她贪心地,想要得到谢翊这一座,她一生所能见的最大靠山。闻月心中有悔,谢翊又何尝不是。黑暗中,他伸出手,温柔地抚触着她的眉骨、脸颊:“我尝试尽办法,却发觉你对我根本毫不在意。我向来自傲,却因你没了底气。那时,我恼你,却更恼我自己。为了激你,我才想到了父王所提的那个办法。而父王的死,更让我知晓在乱世之中保护家人的难处。也因此,为了保你,亦为了我的私心,我开始广纳姬妾,假作宠幸,以此掩人耳目,借此保住你和我们未出生的孩子。我那时荒唐的想,待我们有了骨肉,有了血脉相连的孩子,什么都会好的。只可惜,我后来方才知道,寻不到闻昊,我是根本无法留住你的。”他话音落下后,寝殿内陷入长久的沉默。谢翊的话,头头是道,有理有据。闻月虽装作冷漠,实则也听进去了大半。前世晔帝重压之下,谢翊独自支撑王府的困难,作为他的枕边人闻月亦有所知晓。可即便他所说的确为当年真相,闻月亦不会断然听从。因为如此真相,闻月是不知该如何面对的。若原谅谢翊,那胎死腹中的孩儿、还有那三年京中的委屈,该何去何从?若不原谅谢翊,今世横在两人之间的那道坎,永远无法过去。思及至此,她唯独能说的,唯独能做的,也只是干巴巴的那一句:“你口说无凭,可有证据?”他扬唇幽幽笑了。夜色之中,他唇角笑涡时隐时现。他与她挤上同一个枕头,低首,凑近她,在她额前落下一吻。他声线淡然,满含平静的味道,“阿月,你知晓的,前世之事何来凭证。”他的话无可厚非,前世之事到了今世已无迹可寻。可即便如此,前世所经历的一切,仍旧是闻月心中的一道疤。时时提起,时时伤痛,无计可消。寝殿内陷入长久的沉默。或许是经谢翊提起,闻月合眼欲睡时,前世一切宛若过往云烟,不断在她眼前更迭。她醒了又梦,梦了又醒,往复多次已有些精疲力尽。身旁,拥着她的男人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恍惚是入了梦乡。方才闻月竟梦见了前世,谢翊同徐冰清出双入对的恩爱模样。谢翊怀抱然儿,徐冰清挽着他,两人有说有笑。好似他们三人,才是理所当然的一家人似的。前世,虽说是闻月插足他们青梅竹马,先行入了谢翊的门。但徐冰清可是后来居上,不仅抢了她的男人,还抢了她的孩子。那口气,堵在闻月胸口,是死活不甘心咽下的。她用力踹了脚同榻的谢翊,装得若无其事:“哦,对了,你口中既对我用情至深,倒不如同我解释解释,你与那相国之女徐冰清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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