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多来一会,我就开心了。”“有人会不开心的。”温勇叹口气:“心心脾气不好,但不是坏心眼,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就是为了爸爸,也不要争执起来。”温尔新说我们都大了,吵什么呢?更何况他都结婚了,比我们还快。只是有别的人不开心我来。“我知道了,我会说说她的。”“我来的时候把她支出去吧。”温尔新提议,她说自己见了这保姆烦。温勇原是不知道的,他常年到头都在书房,自然看不见,听不见,保姆是有点错,但没什么大错,温尔新说话留一半,却像保姆目中无人,温勇说你来的话,我会让她去花园除草去,不让她在你眼前晃。“她是你奶奶那时候的人,不能太过了。”温尔新说好。他们还谈了一些别的话,不过总会说起温妈妈来,在书房里,没有别的人在的时候,温勇就而特别愿意和温尔新分享以前的事。因此温尔新就顺水推舟,说想更知道些妈妈的事,于是温尔新在这个家出现的机会就更多了。谈完后温尔新下楼,遇到温心的妻子,是个年轻的小姑娘,据说是大学同学,也很门当户对,家里也做生意,温奶奶因为知道这些才同意的。小姑娘不清楚温家的一些事,但知道温尔新是姐姐,虽然不是一个妈妈生的。她看见温尔新下来,就想人说说话,“姐姐好。您要回家去了吗?”温尔新看到她,说:“我陪你坐坐。”小姑娘眼睛都亮了,往旁挪了挪,让她坐。“怎么一个人在客厅坐?”“房间里闷得慌。”她给温尔新倒茶,温尔新挡住了,说不喝。“他下次关门大声,你要说他。”温尔新想起她是个孕妇,好心说了一句,小姑娘听到这么提醒,就觉得温尔新是能依赖的。她很苦恼,方才还没有显出来,可能是觉得温尔新温和,放松下来。温尔新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坐在这跟她谈论她的丈夫,两个人都没说话。“我觉得姐姐是个很潇洒的人。”小姑娘先示好,她说她看见姐姐婚礼的时候来了,虽然是一个人,但姐姐站得笔笔直,一眼就瞧得上来,您的裙子也很漂亮,婚礼有很多漂亮的裙子,不过都没姐姐的漂亮。温尔新很想咬根烟,或是一杯酒,她那天只不过穿了一件最普通的绸裙。但是谁听见好话不会开心呢?温尔新喜欢听一些好话,尤其是好看的人的。她主动抛出橄榄枝,问:“你想和我聊什么?”(谁还记得奉先生的全名吗?另外姐姐总有一种片叶不沾身的感觉)第17章温尔新观察力很敏锐,记性也很好,所以她给小姑娘的茶里多放了糖。小姑娘诧异地问,她喜欢茶里放白糖,但怀孕后温奶奶就给她制定了严格的饮食标准,糖与茶这两样东西更是规定碰也不能碰。今天温奶奶不在,小姑娘知道她要很晚才回来,私心里希望温奶奶明天再回来。保姆也被支到外面,小姑娘顶风作案,作孕的惊闷日子里,比坐牢还要难受些。她偷偷泡了茶,打算喝点,然后再消灭证据,她不确定温家保姆会不会向温奶奶告密,但她觉得保姆就是温奶奶的人。“为什么你会觉得她是温奶奶的人?”小姑娘说刚检查出来怀孕,他们就这个不准那个不准,但我也知道怀孕不是小事,所以就忍了忍,但整天吃那些清淡的,说是营养餐的东西,谁受得了,后来温心给我带了一包糖回来,我就藏在柜子里,准备受不住一点一点吃,也不多,就一粒。但是大概糖纸被发现了,前几天保姆打扫房间完了,我再进去找,糖就不见了,晚上温奶奶就找我,问我是不是哪里不习惯。小姑娘捧着杯子,在她的语气中怀疑一位年纪大的,在温家也服侍了好多年的人是不对的,处处迟疑,但心里承认这样的怀疑是有根据的。“我和温心说了,想让温心跟温奶奶说说,就别让保姆进卧室了。但是温心说……”小姑娘撇下眼,微微叹了口气。温心肯定说既然是奶奶不要你吃,你就别吃了,不吃也不会怎么样,你让我去说,也挺麻烦的。温尔新替小姑娘补充了后半句,但没有说出来,小姑娘再怎么示好,议论别人的丈夫却是大忌讳。但如果是小姑娘自己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等我生下这个孩子就会好了吧?”不是怎么确定,可生下这个孩子,有一个时间限制,就让人很有盼头了。到那个时候,无论是糖,还是茶都能解禁。“他应该多陪陪你。”温尔新模棱两可说了一句,这句话每个人都能说一句,万能通用的交流。“如果可以的话,但是温心也有自己的工作,温奶奶也不喜欢他没事在家,再说温心晚上也会准时回来,我们会说说话,有自己的时间。”小姑娘说温心有自己的一间画室,会教教小孩子,我第一次认识温心就是在学校办的美术展,他只展出了一幅画,画的是他们家,我看了后就觉得这样一个人肯定是想要个自己家的,我就去认识他。有时候孩子的习作他会带回来看,毕竟教得好,生源才会稳定,不过温心说几个人就够了,麻烦死了,家里也不缺钱。“家吗?”“是呀。”小姑娘想给她看当时自己存的照片,但一摸口袋叹了口气,说怀孕后手机电脑都被没收了。她有些寂寞。温尔新跟她说你可以向温心说说,如果不忙,可以让他在家里陪你。这件事不是不可能,而是胜率很大。温心很会撒娇,撒了娇后,没有他达不到的目的和东西,而多数情况下,温勇、温奶奶、温心妈妈都会答应他并且满足他。如果温心不想去画室,想留下来陪妻子,要去和温奶奶说,是不怕的,他们家里温勇怕温奶奶,那位女士也是敬重的,相比之下温心毫无顾忌,连理由都无需辗转准备,所以很多事很多结果都极其容易。小姑娘觉得还是不要给温心添麻烦了,她也有些怕温奶奶,尽管她的背景和条件让温奶奶比较满意。她想当然地觉得全家人都会怕温奶奶这样严肃冷漠的人。温尔新笑了笑,没有说不对。给意见是个很不讨好的事,何况小姑娘沉迷在热恋中,温心皮相尖艳,和温故知不相上下,适合与人来一场热泼泼的爱。温尔新想像温心妈妈那样平凡的人,竟然生了温心上等皮相的孩子,如果不是有龌龊嫌隙,温尔新会因为皮相的赏心悦目而原谅温心的种种。因为说了温心的话,小姑娘打开话匣子,说她自己活了这么大,是怎么倒追温心的,要到了号码,加了所有联络方式,每天都见他,从大学再到毕业,眼一眨,居然已经结婚要生孩子了。“有一阵子温心很暴躁,耐心也不好,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事,他也不愿意说,问了就让我不要管。后来没想到他就向我求婚了。”“你比较大方。”温尔新说了这么一句。小姑娘像是没听到似的,怀念起在学校的日子,说温心在学校很受欢迎,大家都喜欢他,尤其是他的班级和室友,都照顾他,也是他讨人喜欢,他一笑起来就想什么都答应。“我想温心这么想让人照顾他,大概是因为小时候过得不好,认识很久后我才听他随口一句五岁前没爸爸,他很异类,被很多人欺负。童年过得不好人,长大后总有一股很让人怜惜的气质。但他不准我说这事,他很骄傲地说他家好得很,谁也欺负不了他。虽然不准我说,但他画那幅画也是因为他很爱家人,很需要家。”小姑娘说得头头是道,仿佛将温心这个人吃透了,根据她看得专业书,像温心这样童年缺失过的孩子,是很重视爱的,无论是去爱人还是被人爱。小姑娘童年富足,正好填补温心。温尔新一点也不意外这段过去的经历,正如温心失而复得,她和温故知就这样长大。其中的缘由像冤孽,如果用一句极其俗气伤痛的话来表明,那应该是很叹息地说对于童年缺失这样事我们都经历过,平等过。问题是温心不过忍受了五年。小姑娘在这边说:“那时有些孩子不知道听到什么话,就一直欺负温心,说他没爸爸活该。这些孩子怎么那么坏呢?我没敢打听清楚是怎么欺负的,也没敢让温心知道。他那时一定很难受。”她的同理心和爱在这些话自然流露,已经到了最大的峰值。而温尔新点头,点头认同的是小姑娘的感情。同时这边在想一件事,关于打架的事。她和温故知放学,然后将起头带哄的据说是年级霸王的人在巷子里打到求饶,温故知说:“啊——那你明天就在学校操场举个牌子说自己是某某某,某某某胆子小是个王八。”这个要求太过分了,被打的人说你不怕我告诉老师吗!温故知那时脚还踩在他胸口,说:“然后呢?你找哪门子家长呢?我妈的坟给你搬过来?”到了高中,温故知动手少了,温尔新也少了,后来被接到首都,也有同样的事。那时候有人说他们姐弟是第三者的孩子,现在要害温心。第三者惹人喊打,温心在高中又受欢迎,许多女生喜欢,所以温尔新被堵在厕所里,要教训她。温尔新把人打晕,故意朝着女孩脸打肿,多难看啊,人都见不了。回家后她向温勇撒娇,说害怕,温勇不分清白的,把这件事压了下去。在首都的温故知早已决定不向温勇讨要一分爱护,但温尔新会,用得还挺利索,连同温故知的一块,让温勇看到温尔新,就想起温故知。这件事后,温故知揍了温心,揍掉温心一颗牙,后来去医院补做的。脑瓜子一想也明白学校的话谁说的。温心一边捂着脸,一边含着血吼是我做的!我就看你们不顺眼,我就要你们待不下去,滚出去!就这以后,温故知和温心撕破脸,再后来,就有奉先生出手,稍稍教训了一下温故知。傻弟弟,现在还追人家。温尔新闭上眼,随后说:“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也赶紧回房吧,花园草再多,这时候也该做完了。”她暗示小姑娘保姆很可能抓住你偷喝茶。小姑娘果然收起意犹未尽的遗憾感,忙着销毁证据。小姑娘在厨房的窗看到下雨了,心想姐姐好像没带伞,我要提醒她带走一把伞免得淋湿了。她赶忙出来,叫了声姐姐,但温尔新好像没听到,已经走了。“我好像是很喜欢雨的。开心的时候如果正巧下雨,我会淋一点雨再回来。不开心的时候我特别期望下一场暴雨,能将人冲走,飘飘浮浮在漩涡里,冲进海里,和我的烦恼痛苦一起。我仔细比较过城的,首都的,细节不同,不过距离不大。我大约是很容易活的人,也不会因为什么事就烦恼致死。”“认识了阿勇以后,他对我这样的习惯并没有说什么,甚至还跃跃欲试。他告诉我他被他母亲管得紧,当时我还不知道温阿姨,像这样淋点雨是有毛病也是不准许的。因此我和他趁机偷偷挑了一天小雨,一起淋了,阿勇比我还兴奋,甚至抱着我转了一圈。他说从没做过这么开心的事。我当时就想他是被管教得太严了。如果现在要我说有什么不同,我觉得在首都下的雨要比城的让我现在更喜欢些了。”温妈妈称呼首都的雨叫人世间的雨。发现这点的温尔新也和温妈妈一样,她听到了小姑娘的提醒,没有理会。她漂亮,和温故知一样,很少找到一点圆润的线条,但不同的是,她的唇稍稍厚一点,头发再卷一些,将线往下拉,嗑不醒的那种,就懒散了些。她淋着雨,有人殷勤地给她送伞。温尔新没看,也没停,她自己找了处躲雨的地方,然后给温故知打电话。响了一会温故知才接,温尔新问:“你在干吗?”温故知说我在奉先生家,今天下雨了。“哦。”她靠着墙,“你追奉先生开心吗?”温故知说开心啊,不然我给自己添麻烦吗?那一头温故知还和奉先生说了什么话。温尔新安安静静的,她想现在很好,温故知没有以前那样难受,皱眉,好像总跟一些事过不去。电话那头的温故知在好好地笑,不是咬牙切齿地要揍死温心那样。“嗯。刚才有点事,你要和我说什么?”“温故知。弟弟。”“你说。”温尔新闭上眼,说:“你现在因为奉先生很开心,你也要一直开心下去。还有不要做傻事。看看奉先生吧。”温故知没说什么,后来电话就挂了。温尔新等了一会雨,越来越大,她有些后悔没去买把伞,仍然有人想邀请她到伞下,温尔新抱着双臂笑着摇摇头。一会阿元打电话给她,说写了一点,想让她听听。温尔新问:“你在哪呢?”阿元说:“在酒吧。”“阿元。我刚和我弟弟打了电话,我让他要开心点,不要想一直想的事,我的弟弟啊,是个小蠢货。”阿元听她叹息地说弟弟,温尔新说了一句,接下来就说:“你来接我吧,我没带伞。”“啊……”阿元赶紧说:“那我来接你。”“那就快点吧,还挺冷的。”(敲黑板!老男人:奉先生,全名奉瑜同猫尾巴崽:温故知姐姐:温尔新爸爸:温勇另一个弟弟:温心ps:看完回忆一点弟弟在线揍人,明天看尾巴崽在线不要脸继续追奉先生doge)第18章阿叔的云彩布染好了,像复制了整片天空。朝光色适合做窗帘,什么也不动,边也不锁,窗也不关。阿叔说窗户是第一眼看到的重要的东西,所以朝光适合第一眼。第二是蓝,湛蓝的,可能混进去云的没规则的白色,染完干透了要过水洗,阿叔会打上一桶明月照我渠的水,将蓝泡在里面,让颜色变旧。蓝要放在人的生活中,各处的桌布,茶垫,针线包。然后是夜。浓重诡隆的夜色,像很亲密的伙伴,是专门为了床而染的,套上柔软的被,套在枕头上,再做一截装饰布,轻轻放在床尾。夜色和颜阿婆的金粉料最配。金粉料加水、加胶,然后染在云丝线上,云丝线染金,在夜色上绣金昙。还有一种——温故知会让金粉料像珍珠散在各处,这次他在其中一条上画上了一条线描的金色尾巴,那些珍珠是尾巴抖动掉下来的,而这条尾巴的主人虽然看不见,但肯定的是一定是背对的。夜色出了两套,一套未来会出现城的某一户人家处,另一套作为温故知的酬金,属于温故知。他选了尾巴那套带走了。还带走了最后无处用的织料,他点了点,带走朝光和夜色。这两种颜色将被温故知染在纸上,用排刷浸透,他蹲在院子里,沾着染料慢悠悠地,刷在渲薄的纸上,这些纸像浸染的布,一样被撑在竿上,一挂一挂的,左边是日升,右边是沉暮。城飘起了垂桑柳,白色的绒极其向往自由,所以也没长一颗为人想的心,正源源不断脱离母树袭向每一处,有的还往人的头发丝钻,预备做一顶白色羽绒冠,最后不得不出动吸尘器。玉兔台的报道中,就有这样一件白色羽绒冠的事,当吸尘器吸走了羽绒冠时,当事者可惜地痛苦,尽管垂桑柳破坏力大,还很容易叫人的一种喷嚏,既二十四小时不断地打。清扫师们耸肩,也很无奈。“我们也没办法咯。”玉兔台对此不做评价,只说是否能开发出相似的产品?也许我们的蓝猫家族会窥探其中的商秘吧。大功率的吸尘器搅得城的风不愿意停,晾了一夜的纸变得更薄,更透明,像一条条丝,正变得柔软清凉。保姆请奉先生给温故知送自己做的吃的,奉先生好说话,态度又好,起先保姆是很拘谨,后来温故知来了,就不怎么拘谨了,现在也能开几句玩笑。奉先生撑着伞从浓客走到淡客,从寄巷穿行到团圆。温故知家敞着门,欢迎谁都来,奉先生敲敲门才跨过槛,槛内有人、有浓光,还有浓光不断穿透、反射、描沿、攀爬的两色纸,光反反复复,造成地上许多影子横竖交错,有个光着脚的影子,影子的主人一半在纸上,一半露出黑色的衣角。奉先生的影子也在纸上,温故知屏住呼吸,他等奉先生走近,走到一片朝光下,像临窗下。他突然出声,让奉先生不要动,侧过来一些,只要奉先生侧面模糊的影子。奉先生停下脚步,温故知始终没有露面,像温故知看得到影子奉先生,他也能看到影子温故知,如果只能看到影子,而看不到清晰具体的,就能轻而易举也毫无负担地当做缱绻的情人,所以奉先生什么也不说,侧过了身。温故知用笔沾了墨,描奉先生的侧影,他描奉先生,心里指着说这是奉先生的眼睛、这是奉先生的鼻梁、然后是双唇、下巴、起伏的是喉结。它们是普通的线,但温故知已经见到了奉先生的样子。他扔掉了笔,光脚踩踩奉先生,让奉先生注意自己。奉先生看他又快速收回去的脚,勉为其难开口,声音不大,不高,随意问:“你想做什么?”温故知本来想说的,但他又变了,觉得不说也挺好,他们之间还隔了一层纸,这边一道影子,另一边一道影子,温故知隔着纸撞上了奉先生的下巴,他出手的速度很快,抓不住,一点也不慌找错了,奉先生被撞得有些疼,温故知又贴着纸贴上了奉先生唇。这次没找错,找对了。算得上第二次,就算奉先生曾暗示一般,默许了温故知似乎可以努力些,但好像长了尾巴,一步算一步,看心情如何的劣性更不需要遮了。好像端正,又好像不端正,摸不懂温故知什么时候才愿意努力一把。温故知亲上后又离开了,站在纸的后面。奉先生看着他,看着温故知映在纸上模糊的灰色的身影,要比自己矮些、瘦些、线条更细一点,奉先生是愿意隔着某种像纱像纸去看背后的是谁,某种意义上影子除了像是一种日常现象,也承担着旖旎的责任。人的想象力是巨大的,从空想到白日梦。可这会的奉先生心情不好,无暇意淫,也不准备意淫,他撕掉隔的纸,咬在了温故知的脸上,然后再是刚才的嘴唇,这次换他将嘴唇咬破,温故知不吭声,只有尾巴懒洋洋地在背后扫来扫去,像是惩戒似的打在奉先生的腿,没那晚打得人疼,他还是卸了点力。结束后,温故知舔着嘴,问奉先生:“您高兴吗?”奉先生说不。温故知耸肩说您好像不太容易满足,是老了吗?听上去跟讽刺没什么区别,但是温故知总能厚着脸皮,面不改色地说那我来安慰一下您吧。为他后一步做铺垫,他敏感地觉得奉先生是真的不怎么高兴,至于理由温故知没太想知道,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事,他也没继续做孟浪轻浮的举动,只是轻轻拿破皮的嘴唇贴上去,蹭了一下,又离开了,奉先生觉得像被猫胡子电了一回。温故知已经拿过奉先生送来的东西,他说奉先生下次也来找我。他蹿上楼,丢下奉先生,后来又出现在二楼的阳台,放下篮子,说您拿走吧。篮子里是温故知带回的那一套夜染的,金粉料画了尾巴的。奉先生连同篮子也一起拿走。离开了阿叔的染坊,温故知去了颜阿婆的料坊。其实只是阿婆门槛前,一把椅子,一把小桌子。颜是颜料的颜,是一个称号,说明阿婆是制颜料的行手,将来这个颜会传给下一个人,但什么时候的事还不准。颜阿婆还很健朗,也很健谈,到季就开门制颜来的。有磨碎了玉石的,有碾碎的花草的。温故知帮颜阿婆,坐在门槛上,阿婆突然说没有红色的了。颜阿婆说今年是花开了,正好能做红色,可是颜阿婆要做许许多多的红色,但是花却不够了。温故知就说那我去。颜阿婆说麻烦你啦。要记得回来。温故知带上他的伞,找花之前他问奉先生去不去,奉先生问要去哪里找。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所以才要去找。”“那位婆婆没告诉你在哪里?”婆婆没有告诉温故知,温故知也不是很在意,奉先生并不是很想去一个未知的地方,也许会很麻烦。但他还是点头,假设按照原来的思维行事,那么一开始温故知并不会被允许靠这么近,能换一种别的,做一件没什么底气的,没什么目标的事,也算可以接受。出门前,奉先生和保姆说可能晚上不回来了,他们还记得狐狸的灯,带在了身边。晚上八点的夜却桥,两个人登上夜车,玻璃的外边是无数的灯火,车厢里一如既往是雀在唱歌,人在喝酒。有人问奉先生喝不喝酒,奉先生说喝,喝了三杯,其中一杯被温故知讨走了,酒的温度高,温故知吃了一杯后就靠在奉先生肩上,他说有时候不是很想遵守三律,去找花,如果能喝到醉醺醺的程度最好了,第二天一定会很惊喜吧?你带酒了?温故知悄悄给奉先生看篮子里是什么,“我还留了一些,今晚我们就喝掉它吧。”等车上只剩下他们两个,温故知塞了两根吸管,两个人头碰头,像说悄悄话,奉先生从来没有这样偷偷地喝酒,很奇怪又觉得没什么。酒有点上来了,不会让人醉得不省人事,但是在看影子,骨头变酥、变轻、变成柔软易变形的云朵。两个人拿了灯笼下车,从浅水走到山里,雨来了,狐狸也来了,灯笼火摇曳,他们碰到了草花和梅花。草花围着奉先生转,大尾巴扫来扫去,与此同时它也好奇许久不见的温故知怎么长了猫的尾巴。温故知威胁它你敢咬上来就剁了你。一点也没有人家姐姐还在场的窘迫感。草花狐狸吱吱插腰骂他,温故知敷衍地点头,说:“知道啦,知道啦,你们会骂人,城里的人学会锤死你个崽崽这句都是你们的功劳。”温故知有些累,喝酒喝多了会乏力,他渐渐靠在奉先生身上,什么话也不愿意说。花还有得时间去找。并不急于一时。奉先生托着温故知混在两只花狐狸中,梅花欣然愿意让山接纳他们,允许他们在这过夜。这时温故知伸手带倒了奉先生,压在上面,温故知说狐狸们走吧。两只狐狸站在原地互相看着,温故知挥手让它们快走。奉先生将人拨到一边,温故知仰躺在地,说:“就在这,反正衣服也脏了。”他翻个身勾住奉先生的小指。“你听这个蝉。”温故知手发凉,还有甜的酒味,说一句有股甜的,“它们叫夜蝉。是不是觉得名字很薄?像什么短命鬼?”他渐渐压低声音,起身凑到奉先生耳边,“到了第八天他们会重新回到土里,变作幼虫,然后再过七天,爬到树上。等于说它们就是不死的生物。”奉先生却提醒温故知没有不死的存在。“你大约被人骗了。”温故知说这是真的。奉先生还是秉持着这是假的的态度。温故知转过身,过了一会好像承认了没有不死的生命。奉先生惊讶温故知竟然相信夜蝉不死会重新复生的说法,他可以相信城的特别,惊奇这些事,并坦然享受这些新鲜感带来的愉快,但物质上共同的命运是所有人该遵守默认的规则,奉先生相信生死有尽头。“奉先生。”温故知又转过来,他们身上有漉湿气,灯笼也有,雨有油的效果,将灯笼火淋得越透也越浓。“喜欢我一点吧,多喜欢我一点。”奉先生仍旧说你多努力一点。温故知靠在他的肩旁,挨得近了一点,看着其中某个东西,也许是他脑子里想的真正的原因:“你多一点,到那时我也舍不得你了。”奉先生摸摸他的头,做了安抚。“嘘——”温故知竖起中指,“你看。”奉先生看过去,在山里有夜晚迁徙的夜虫,它们有透明的翅膀,小巧的身躯,背着白色的花,不扰人,只安安静静地搬家,它们形成一个女性的轮廓,像裹着飘带的神女。如果这是一场冒险,这样迁徙的夜虫或许会将他们带到另一个领域的山,那里兴许狐狸会变做人、晚上升起了太阳、花变得异常高大,这样一朵扛回去颜婆婆会用许久。但这并非冒险,夜虫已过,他们就睡着了。实际上,狐狸拜托夜虫,请给这两名人类一个好梦吧。一个好梦最好是美梦成真,劣等便是口舌之欲。所以在温故知的梦里他在那亲寺的梦成真了,在奉先生的梦里也许是他曾将温故知放到日后未来过的畅想。醒了后,奉先生没看到温故知,除了人什么东西都在。他起身找人,没走几步就看到温故知了,在温故知身边的有一大片红花。没有长途跋涉地找,也没有绞尽脑汁的旅途。这个寻花,兴许现在就会结束了。奉先生在想寻花到底是什么意义。可转念一想,通过曲折有趣的冒险寻花,本来就是一个假设。山里正是什么都有,所以婆婆才不会特意提醒他。温故知看到他了,笑着说早,将一捧花送给奉先生:“这次我可不知道这些是什么名字。”奉先生接过花,“这些够吗?”温故知说下次再来,它们贡献给婆婆做颜料,我们不能这么贪心。“而且,我在想要不要送给瓢先生,虽然之前的事我没答应,但如果碰到好像是的花,给它看看也没关系。”温故知眯着眼,说应该能找到的吧?虽然更简单的就是找黄粱去,那样的精怪什么都能实现。“您觉得呢?”温故知侧头问。奉先生说也许吧。并不在意,相反他说温故知操心,这也只是那位瓢先生的事。第19章隔了一晚,温故知和奉先生弄了一身泥回来,温故知身上的泥是他自己在地上滚的,而奉先生是遭殃,被他牵累,温故知张着五根手指,五根手指俱是吸饱了晨露的湿润泥土,他往奉先生脸上一抹,一左一右画了个“八”,像两撇不怀好意的胡子。当奉先生侧头看了他眼的时候,温故知解释说古时候男人都要留胡子,给您也画一个。他张开双手说您也可以给我画一个,他还细心指了指嘴唇上方,“喏,就这里。”奉先生没有接受温故知的等价交换,除了将他的脸揪了一圈外,还让人给自己擦干净。尽管如此,温故知也不在意,不想踮脚,不客气地让奉先生弯腰,“您太高了,给您擦掉很不方便。”倒是画胡子时愿意把脚踮起来,奉先生只告诉他一个字“踮”。温故知想了想,眼睛一转,没说什么,乖乖地凑近点垫脚,他擦掉了胡子,却额外在奉先生额头上写了个“王”字。“您看多帅气。”温故知耸肩,打量一眼奉先生,知道他修养好,不会跟自己在山里就打起来,因为这个他抓起篮子往山下冲时都像是在说你打不到我的炫耀。奉先生心想回去后要和保姆说,至少一周内不能让温故知踏进月桃院一步,而不知是不是温故知太得意洋洋,还是给奉先生报个小仇,先冲下去的温故知摔了一跤,滚了滚,花撒了,人也滚得一身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