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脚步一顿。四目相对,温书瑜大脑一片空白。第18章 重逢(三合一)长指将雪茄搭到烟灰缸边缘, 指尖轻轻点了点, 燃后的烟灰扑簌簌地落进去。梁宴辛冷眼盯着手里的雪茄,想起刚才跳舞时的某个画面。小姑娘仰头看着他,眼底的急切和慌乱慢慢褪去,目光里渐渐掺杂了点别的。这样的神情他在无数人脸上见过,只是她的更干净、简单、纯粹。他把她当小孩儿,所以没能察觉什么异样, 但事实是这小姑娘似乎没把他当长辈看。十六岁。他把雪茄送到唇边, 慢慢吸了一口,忽然有点烦躁。“她告诉我,那温家千金对你有意思,小姑娘亲口说的喜欢。”坐在旁边的人在短暂停顿后, 终于把话说完。梁宴辛动作一顿,片刻后缓缓吐出烟雾,指腹轻轻摩挲雪茄表面, 神色与眼神在烟雾缭绕中晦暗不清。“这么小, 懂什么喜欢。”“梁少真有兴趣,等两年又有什么关系。”兴趣?梁宴辛面色冷淡下来, 一个因为兄弟交情而给了几分关照和耐心的小孩儿?“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我能有什么兴趣。”他起身灭了雪茄,抓起外套走出吸烟室, “你脑子放干净点儿。”麻烦,他这是给自己惹祸上身。然而下一秒他就和这个“麻烦”迎面碰上。少女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脸色和唇色都泛着苍白, 整个人像是被吓傻了。他一怔,停下步子。温书瑜没料到他就这么突然出来了,一瞬间,她整个人像变成了僵硬的木头,思绪和呼吸也一同停滞。走廊冷色调的灯光让她视野中的画面恍恍惚惚褪色似的,变得发白、黯淡。他都知道了……知道了自己喜欢他这个秘密,还用轻飘飘的、或许还带着轻蔑和认为她荒唐与不自量力的语调,不以为意地击碎了她的幻想。“她?还是个小孩儿呢。”“这么小,懂什么喜欢。”“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我能有什么兴趣。”一句又一句,像逐渐加重力道,毫不留情地锤在她心口,自尊心和今夜及以前的所有快乐雀跃,在顷刻间粉碎。紧绷的神经像被针刺了似的,她回过神身躯颤了颤,下意识后退两步。仿佛凝固的血液,在这一刻一齐涌上头顶。羞耻,难堪,愤怒,埋怨。他会说什么?他现在怎么看待自己?短短几秒却像噩梦一样漫长。温书瑜发现自己竟然连“我没有”这种简单的辩驳都说不出,她心跳重得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蓦地转过身,想也不想地往大厅跑了回去。然而慌乱中裙摆忘了提,弄得她一个踉跄。温书瑜眼眶骤然一热,泪水差点夺眶而出。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要让自己出丑!她像跑在火焰上,每一步都是煎熬,满脑子只有赶快逃离这一个念头,甚至不断祈求他千万别叫住自己。跑到门前,她猛地一把推开,然后迫不及待地踏了进去,反手关上门。火焰仿佛熄灭,被她牢牢关在背后的这扇门里。心跳依旧又快又重,但她好像能呼吸了。站在门边的侍者被她吓了一跳,“……温小姐?”温书瑜恍若未闻,转身垂着眼步伐急促地走向楼梯,同时竭力调整着自己的表情。像她希望的那样,他没有叫住自己。可他怎么会呢?她又自作多情了一次。“眠眠?”温治尔疑惑关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一僵,拼命眨眼深呼吸,紧张而恐慌地不断告诉自己一定不能被看出任何破绽。“二哥。”她尽力若无其事地转过身。“眠眠,你怎么了?”温治尔走过来,“脸色怎么有点差?不舒服吗?”“可能是吃太多凉的了,胃有点不舒服,我想去休息室待会儿。”温治尔顿时紧张,“胃不舒服?我让医生来一趟。”“不用啦,二哥,我就是想上去喝杯热水,你不要每次都这么小题大做嘛。”她垂着眼晃了晃温治尔的手臂,“顺便上去偷个懒,我不想待在这下面了。”“你确定没事?”“确定确定!”她笑嘻嘻的,“也就刚才难受一下,现在缓过来了。”“那好,我送你上去之后再下来。”温书瑜急着离开大厅,忙不迭点头,“走吧走吧。”两人上二楼进了休息室,温治尔倒了杯热水,用手背隔着杯壁试了试温度,觉得水温合适才递过去。温书瑜接过,催促道:“好啦,你快下去忙吧,不用管我。”“这么急着我走?”温治尔故作不满。“免得爸爸找不到你嘛,而且,”她余光瞥见放在桌上的手机,赶紧拿起来晃了晃,“而且我还准备跟葭柠打电话呢,你在这里我怎么打啊。”“好好好,”温治尔无奈,“我走,我走总行了吧。门口有人守着,有什么事让他跑腿,知道吗。”“知道啦。”温书瑜应声,低头开始摆弄手机。门打开,然后又关上了。她握着手机的手抖了抖,下一秒屏幕上忽然落下一滴水珠。温书瑜蓦地站起身,径直快步走进一侧的盥洗室,关门锁门飞快地一气呵成。做完这一切,她直接靠着门蹲下,把脸埋进臂弯里。攥紧的手指节渐渐青白,肩膀和脊背渐渐颤抖、抽动。过了会,安静的空间内忽然响起一声没能克制住的抽泣,接着抽噎声愈发频繁地响了起来。温书瑜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这么蹲着哭了多久,只知道因抽噎太久已经有点缺氧了。她勉强长舒了口气平复,接着昏昏沉沉地抬起头,探手胡乱抽出几张纸捂在脸上,泪眼朦胧地一边抽泣着一边拨出某个号码。“葭柠——”电话刚一接通,温书瑜就没忍住带着哭腔喊道。“眠眠?!眠眠你怎么了,别哭别哭,发生什么事了?”“我……”话刚开头就被抽噎打断,她忍不住缩成一团,手用力攥紧纸巾团竭力平静下来。“别急,不着急,”宋葭柠语气轻柔地安抚,“你慢慢说。”温书瑜闭着眼深呼吸,眼眶里盈满的泪水又顺着眼睫和脸颊接连滚落下来。“他,他都知道了……”……晚宴结束,温书瑜跟着父母哥哥一起回了家。她原本害怕自己会瞒不住异样,但可能是害怕担忧到了极点,竟然一次次出奇地镇定,躲过了家人的怀疑。她假装时也欺骗了自己——把那些话那个场景压在门板后面,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地和家人说话谈笑,竭力避免去想任何与他有关的东西。当然,回到休息室后直到晚宴结束,她也没再下楼一步。事实证明,逃避有用。虽然效用也很短暂。当深夜一个人躺在床上时,那些拼命回避抗拒的事全部钻进了她的脑海。她裹紧被子,缩在被子底下悄悄流眼泪。其实,她偶尔也会天真且不切实际地幻想:他可能会喜欢自己吗?她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耐心和照顾,所以常常在想就算还不喜欢,对她是不是也是不同的?幻想来源于她小小的窃喜——因为家里与他交好的缘故,她可以比其他人更接近他,并且享受这种照顾与亲近,就像晚宴时没有人能得到他青睐,但她却可以和他跳一支舞。当然,也因为她过去从不缺人喜欢,所以难免有点隐秘的骄傲与自尊。所以这份感情被人戳破且被人看清,并且听到他笃定地说“没兴趣”时,她不仅难过,而且难堪。起初她希望时间能倒回并永远停留在那支舞结束的时候,可现在……她想起夏令营那晚在山顶对着极光许愿的场景,现在看来只觉得可笑。穹顶是假的,极光也是假的,对着假的东西许愿又怎么会成真呢?就像他说的一样,“再逼真也是假的”,何况是她基于幻想所期待的“以后”呢?他对自己的好特殊得再逼真,也不可能是真的。温书瑜抹掉眼泪,鸵鸟似地把脸埋进枕头里。她现在只想回到没见过他的时候!而且如果可能,她想永远永远也没可能遇见他!她讨厌那个胡乱抖出自己秘密的施晴,可也埋怨和宋葭柠大意讨论隐私让别人偷听到、并且在今晚面对那人时因为太怂而直接转身跑掉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