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裴若槐散发的怒火烈焰似乎有形体那般,似乎要燃烧至房内各个角落。而在他思闻即此的同时,蓦地发现身侧娘亲也同舒了口气,母子俩一个对视,皆是默契。嗯,大家都怕!--卧室内。顾子喻见家人出房后便将手默默松开,视线又飘回悦吟那头,对方却在瞬间回握住他,然后一把扯过,将他整个抱至怀里。裴若槐圈着人,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声音不若方才对其余人说话那般凌厉,仔细听甚至能分辨出几分温柔。顾子喻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垂着眼睑说:不知道。裴若槐凝视着他发梢,半瞬后蓦地扯住怀中人的一撮发尾,轻轻往下拉,让他脸面顺着姿势抬起。顾子喻便维持着仰头姿势,任眼前人扯着没放。他望进裴若槐的眼里,瞬间便看懂那眼神想告诉他的东西,于是他抬手摸了摸对方面颊,想让那双凤眸中的怒意缓和下来。裴若槐方开掌中发丝,压着怀中人的后脑便亲上去。长长一吻过后,他的唇仍游移在顾子喻颊边,低声道:这几日我住在这,陪你。手掌也在对方背后顺抚,一下又一下。顾子喻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将脸埋在他肩上,手指仍是拽紧对方肩头衣襟。--顾家厅堂内。顾家家主与夫人,以及小儿子都在。顾老爷道:听说若槐到了是吗?顾夫人点头,道:青瑀看起来非常难过,毕竟悦吟已经伴了他五年,突然发生这等坏事,心情定是大受影响,可现下有若槐陪着他,我也能安心许多。她提及大儿子时语气里充满担忧,可提到裴若槐时,那担忧便又减去几分。顾子深也极为难过悦吟之事,但又无法理解母亲说的话,便忧心忡忡说道:若槐哥方才那模样看起来是怒极了,让他陪着兄长真的没问题吗?我担心哥也会怕。顾夫人望着小儿子,表情一言难尽。自家孩子迟钝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可眼下还看不出来实在有些离谱,便语带艰难的说:末宇,你不是和沄澜感情还挺好?怎么还是这样?顾子深闻言,立即道:我和沄澜感情当然好!我以后可是要、要一句话憋红了脸,愣是没说出。顾老爷看着儿子一副傻样,不禁摇头说道:你想成亲也得等你兄长先成完,毕竟长幼有序。顾子深不平喊道:可大哥他又没有对象!我得等到什么时候啊!顾老爷:无语之际忍不住瞄了下自家夫人。妳看,我们家小儿子有多蠢!顾夫人干脆自顾自的将话题掀过,只说道:有的有的,反正到时你便知道了,还是先谈谈悦吟的事吧。上午大家第一时间看见悦吟的惨况,心绪自是不稳,可眼下已过去半天,自然已沉下思绪缓过神。有了黎墨夕失踪的前车之鉴,这会儿顾子喻只是琴损,人还安好稳当便已是万幸,毕竟外头有关少年失踪的事仍是满城风雨,越传越心惊。顾夫人向顾老爷问道:这灵琴能修复吗?顾老爷沉重开口:些微的损坏应是能,可悦吟伤的极重,不知是否可以。闻言,顾夫人随即面露担忧。顾子深忍不住气道:可恶!灵剑斩灵琴,实为修道中大不敬!因灵琴不可能被一般无灵力之物所伤,他早上看过悦吟,其损坏之处皆是利刃所留下,唯一凶器便是灵剑了!顾老爷听见这话,猛然开窍一顿,便于刹那用力站起身,说道:对了!是灵剑!这就是了!上午大家吃惊之余皆未想到这点,既是灵剑所伤,那么悦吟上头必定有灵气残余。一家三口便赶忙往顾子喻房间快步而去。正当顾子深准备探手推门时,却被顾夫人给拦下,她朝顾子深使了个眼色,表示:你裴大哥还在里面呢!别乱开门,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怎知顾子深压根看不懂母亲在眨什么眼,又伸出另一手要推门。这次被他爹拦下。顾夫人朝自家老爷点了下头,而后才出手敲门。几乎在的一下敲响瞬间,房门便被打开,裴若槐从里头步出,沉声说道:青瑀方才睡下了。他语气沉静,听不出半分波澜。方才他抱着人想哄睡,可对方躺在他怀里,眼睛却直直盯着案台上损坏的琴,过了许久才将脸转回他胸前,似乎是想累了,终于才见见沉入睡梦。裴若槐又道:叔叔阿姨,今晚我能否住下?青瑀情绪仍不稳定。顾夫人自是连连点头,她这大儿子平时虽然从容淡雅,也极少有情绪不稳的时候,可若是真给碰上了,那就得眼前人才有办法了!顾老爷道:若槐,方才子深提及重点,眼下我想进去看看悦吟上头残存的剑气。裴若槐朝他颔首,而后便进房将琴拿到后院石桌上,然后道:上头剑气我刚查探过了,不过还得让子深做最后确认。因他只看过那把剑几眼,还是在凶兽山结界外头,可他一向不会认错剑气,即使只有一眼。顾子深不解:我?对方点了头,用眼神示意他靠近那琴。顾子深站到琴前,认真打量了会儿,突然双眸颤动,面露不可置信的表情。顾夫人急道:怎么了这是?顾子深朝裴若槐望去,对方见他神色如此便已了然,故朝他点了下头。顾子深用自己都充满怀疑的音调,道:是、是墨夕的黑土!顾老爷也露出惊讶之情:墨夕?可他人不是失踪半年了吗?几个月前,顾家还大动人手一同寻找。顾子深垂头惊愕道:怎么可能!墨夕怎么可能会毁了悦吟! ?不对!况且若人已回至金陵,又为何不出现! ?裴若槐道:你那朋友不是已失踪已久?当初裴若城也请父母派出一些人手帮忙追查,故他自是知道这事,也听闻肖无灼在各大城中持续寻找黎墨夕下落。不可能是墨夕!顾子深大声道。他们聚在院中交谈,一干家朴皆是好奇地听上两句,这回见顾子深居然喊了起来,各个更是聚精会神的听上了。顾夫人也算是看着黎墨夕长大,可如今悦吟损坏在前,现下又确认上头剑气为黎墨夕配剑,她急道:子深,墨夕为何要砍坏你兄长的琴?顾子深听见她娘这样说,惊道:娘!不会是墨夕!顾夫人也急道:可这上头剑气不就是他的配剑吗!虽说墨夕失踪已久,但他的剑可是跟他一同失踪的,现下突然出顾夫人讲至此处便突然打住,与小儿子对看,又颤声说道:会不会是墨夕已回金陵,为了为了毁损悦吟,才避不出面?顾子深眼眸震颤,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脑中快速转起,忖量了片刻后,道:肯定是有人拿黑土破坏了悦吟,好方便嫁祸给墨夕。顾老爷点头,觉得小儿子判断的有理。他转头向裴若槐问道:青瑀可曾与人结仇?虽然这可能性很低,可还是得问问。裴若槐直接摇头。顾老爷看着断弦,皱起两道眉,疑道:对方既然有目的而来,能避过守夜的家仆实属合理,可青瑀怎可能毫无察觉。顾家家主这番话倒属实,顾家虽为修道世家,可也不是什么机关重地,一般入夜只会留一两个家仆轮替,有的宅院则是大伙儿一起去睡,连入夜值替的都没有。家仆没有修为,值夜也只是防一般宵小入内偷东西,对方若是身怀灵力及修为,真心想闪过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是顾子喻的修为也高,怎可能一点声响皆无察觉。顾夫人大惊:对方朝子喻下药了?裴若槐道:没有,室内也无任何薰香的味道残留。这点他很确定,方才趁人睡下后他便查探过一遍了。顾夫人道:那对方是如何毫无声响的毁琴?裴若槐道:符咒,禁音符让声音不传出,锁音符让声音不传出。他一席话讲得极为快速,在场人脸色皆是剧变。顾老爷道:房里可有遗留的符咒痕迹?裴若槐摇头:没有。此两种符为中阶符咒,用过后便消失无痕,毕竟符咒不若剑与琴,剑有剑气,琴有余韵,符咒则需高阶才会有残余的灵气。顾子深见母亲眉头深锁,便朝着他娘说道:娘妳先别乱想,一定能有证据证明不是墨夕!顾夫人不出声,依旧呆呆深望着大儿子被毁的琴。顾子深转头向裴若槐说道:裴大哥,待会我便出去一趟,寻看有无黑土踪影。若说黎墨夕半年前便失踪不见人影,但眼前至少剑影已现,悦吟上头黑土的剑气货真价实,代表此剑这时间或许还在城内。裴若槐担心顾子喻醒来不见他,于是便留在顾家,没一同外出寻找。院中一群人便散去,偷听的家朴们也纷纷回到自己岗位。下午,顾子深踏遍城中,皆没有银白长剑的消息,他心想或许是持剑的人早已出城。在他心底,已主观的将现下持有黑土的人和黎墨夕做出区隔。待他回到家时顾子喻已转醒,与裴若槐一同坐在厅里,神色看起来有些落寞。顾子喻见弟弟回来后,便道:子深,辛苦你了。他一睡醒就听说子深为了悦吟一事,从中午便出门探查了。顾子深道:兄长见外了。顿了下后又说:可惜我什么也没找到。顾子喻道:我都听若槐说了,关于悦吟上残留的剑气。他此番话落,就见自家弟弟握紧了手中的剑,不发一语,于是他又道:我相信不是墨夕做的。顾子深猛然看向他,只见他兄长朝他露出一抹安慰的浅笑,他差点红了眼眶:哥明明被毁坏陵琴的人是兄长,现下居然还轮到对方来安慰自己,而他今日在城中找整整一下午,除了想找出毁坏悦吟的凶手,也想证明这事不是黎墨夕所为,他俩从小看着彼此长大,可说是知根知底,倘若今日恶名是落在自己身上,黎墨夕肯定也会倾尽全力替他找出证据。顾子喻关切道:子深,先用晚膳吧,跑了一天肯定累了。他说着便走近对方,伸手拍拍自家弟弟的肩膀。顾子深垂下脸,点了点头。隔日中午,顾子深便将悦吟的消息用递音符传至黎家,虽他肯定步凶手不是黎墨夕,可毕竟黑土为黎墨夕配剑,既已现世便需通知对方家里,说不定层层追下去,便能得知黎墨夕下落。不久他便收到回覆,对方语气听起来极为惊讶,还伴随好几声咳嗽声,黎秋冥回道,他这几日受风寒感染,况状颇为严重,他母亲则是出城一趟,尚未回院,眼下他便先派人来了解状况,待他病好定会亲自拜访一趟。顾子深听他说话时咳嗽咳的急,便让他在家中好好休息,待病全养好再来也不迟,反正眼下琴已毁,就算黎秋明抱病赶到也于事无补,况且有裴若槐在,能帮忙探查此事。接着他又将消息传递给穆洵和肖无灼,片刻后立即收到穆洵的回音,却没有肖无灼的。当他回完穆洵,走出房后便有一家朴迎面而来,说门外有人找他,顾子深步至大门后,发现竟是肖无灼站在那!距离他传递讯息后不过几瞬的时间!顾子深:肖兄这又是用递影符?肖无灼简单点头,开口就问:琴呢?顾子深带着他进到庭院中,悦吟还摆在石桌上,肖无灼靠近一看,发现确实为黑土剑气,猛地握紧手中落悬,道:有看见人吗?他指的是损琴之人,言谈中也是直接将黎墨夕区隔开。顾子深自是了悟,道:没有,唯一的线索便是这剑气。肖无灼沉眼望着悦吟,冷声道:这人拿了他剑,必定知道他下落。顾子深道:我昨日已在城中绕过,到处皆不见黑土剑气。接着他便将昨日院中谈话全数告知肖无灼。提及他娘怀疑是墨夕所为时,他见对方掌间一紧,再度将黑剑给握牢。待他全部陈述完毕,肖无灼只低声说了句:他不会施符咒。黎墨夕对仙术道是半分不熟,他清楚的很。顾子深道:我知道,可我娘并非修道中人,如今兄长发生此事,她一时半刻还听不进我的话,你别怪她。此时裴若槐刚好从院外走进,一身黑衣,手持榆悠。他见肖无灼出现在这里也未显讶,径自朝他道:到处皆无他剑上气息。顾子深正要回答,一旁肖无灼却先开口:对方既拿他的剑,必定完事之后便将其隐起,除了这把琴,其余地方要寻到一丝剑气实为不易。裴若槐颔首,说道:金陵城内我已全数查探过,灵剑若不是被带出城,便是被人以界或符封之,可灵剑若不为其主所用,应是有排斥反应,只是这反应可大可小。肖无灼道:此人知道灵剑的习性也懂得用咒,要把人藏起便也不是难事。他语调极沉,带着难得一见的冷厉。顾子深见对方二人一来一往的对话,简直是满头雾水,方才他还以为裴若槐是要跟自己说话。这两人皆身穿深色,而顾家标志性衣饰为青色,所有家朴也都是,故浅青中两抹深,在顾家院中很是显眼,只是气质上一人锋锐凌厉、一人冷淡疏远,皆是顾子深不好面对的类型。肖无灼与裴若槐有几面之缘他自是知道,毕竟大家都在百仙峰上待过,可认识归认识,交情有这么熟的吗?怎么若槐哥问都没问就知道肖无灼是为黎墨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