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珩说道:“我说错了?你自己闯了祸,活该受罚。”“什么叫我活该,还不都是因为苏阮!”谢青阳听着自家大哥怪罪,终是忍不住大声道:“要不是她之前摆着一副跟谢家不共戴天的样子,要不是她处处跟我们谢家人为难,我怎么会让人去砸了她爹的牌位?”“再说祖母都说了罚二十鞭子,偏就她心狠,非得要求再加了十鞭子,我看她就是想打死我……”“你给闭嘴!”谢青珩眼中染上怒色:“我昨天与你说的话你是半句都没记住?”“你自己惹祸在先,凭什么怨人家心狠,要不是你做错了事情,被人抓住了把柄,你一鞭子都不用受。”他看着谢青阳:“谢青阳,你今年已经十三岁,不是三岁!没有谁生来就该让着你!”更何况是苏阮那种性子!谢青阳被训的脸色青白交加,气冲冲的闷头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谢嬛脸色微白,咬着嘴唇没说话。沈棠溪瞧见谢青珩骂完之后,转身离开的样子有些诧异,谢青珩往日不是这般急怒的脾气,今儿个怎么这么大的火气,他扭头看着谢嬛道:“出什么事了?”谢嬛眼圈微红:“刚才在锦堂院的时候,苏阮拒绝了入谢家族谱的事情,她也不愿意认父亲,祖母就做主收了苏阮当干孙女,让她不记在任何人名下,对外只说苏阮不是陈氏的亲女。”这次沈棠溪是真惊讶了。谢老夫人居然收了苏阮当干孙女?沈棠溪说道:“族谱的事情是谁提的?”谢嬛回道:“苏阮自己。”谢青阳掀开被子瓮声瓮气的说道:“我看她就是装模作样,她要真不想当谢家人,那为什么不回她的荆南去,干嘛还要同意祖母的话当什么干孙女,为了留下来连亲娘都不要了……”“小六!”沈棠溪低喝了一声,皱眉道:“这种话以后别说了,否则就算是老夫人不教训你,你父亲也不会饶了你。”“苏阮的母亲既然嫁入了宣平侯府,那就是你们父亲的妻子,你哪怕再不喜欢苏阮,她也是你的姐姐,陈氏更是你的长辈,你这般说话,不仅伤的是苏阮和陈氏的名誉,更是宣平侯府的。”“别叫人觉得你没教养!”“表哥,怎么连你也帮她!”谢青阳气。沈棠溪沉声道:“我没帮她,我只是告诉你道理。”“什么道理不道理的,我就知道我讨厌她!”“打从她来了以后,所有人都帮她,父亲向着她,祖母向着她,如今连大哥和你都帮她,我才不要听你们的!”谢青阳对着那些话却是半句都听不进去,他只觉得苏阮就是来克他的,自从她来了之后,那些曾经什么都向着他的人如今都处处指责他。之前在碧荷苑里,她那句轻飘飘的“三十鞭子打不死他”,让谢青阳记进了心坎里。他就是讨厌苏阮!就是讨厌她!沈棠溪看着谢青阳完全不讲道理的样子,眼中染上了些不愉。他下颚微绷紧,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你好生养伤吧,表妹,我先走了。”谢嬛连忙道:“表哥,你不多待一会儿?”“不了,我去见过老夫人后,还有事要回去。”沈棠溪起身将送来的伤药放在床头后,就直接转身离开。谢嬛瞧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跺跺脚,朝着谢青阳说道:“小六,你干嘛跟表哥那么说话!”谢青阳抬头时眼睛红红的,大声道:“我就这么说话怎么了,谁让他们都帮着苏阮,我知道我做错了,可我就是不喜欢她,是不是连你也要帮着她来指责我?!”“小六…”“你出去,我讨厌你!”谢青阳一把扯过被子,将自己埋在里面。谢嬛上前扯了两下没扯动,还险些因为力气太大摔倒,见谢青阳不理她,谢嬛也是委屈的红了眼,气急了说了句“随便你”,然后跺跺脚便转身走了。等着屋里的人都走完了之后,那团死死埋着的被子半晌没有动静,许久后才掀开了一点。谢青阳瞧着空荡荡的屋里,还有摆在床头的瓷瓶,气得抓起来就想朝着地上扔去。可是手里高高扬起半晌,却又将瓷瓶“砰”的一声放回了床头,然后红着眼圈扯过被子蒙住脑袋,片刻后就听见下面传来几声低低的啜泣声。他就是讨厌苏阮!第29章 心疼沈棠溪从行露院出来后,就见到谢青珩没有走远,而是沉着脸站在积雪的树下。他上前。“青珩。”谢青珩回头,见来人是他后,眉心微松,想起刚才在屋中发火的事情叹口气:“让你笑话了。”沈棠溪摇摇头:“小六的性子是该磨磨了。”生于世家,哪来的天真,十三岁了还不知事,说不得哪日就会惹出祸事来。谢青珩微垂着眼:“我知道,母亲走后,父亲不怎么在家,我往日里虽然知道他性子爱闹,却也没想到他会变成这个样子,是我疏忽了。”这一次的事情让他察觉到了太多,比如谢青阳的骄横,比如谢嬛的不懂事。一个谢安就差点毁了谢青阳,蛊惑着他做出那等事情来,将谢家闹的天翻地覆,那谢嬛身边的丫环还不知道有多少碎嘴的人,不然向来还算乖巧的谢嬛嘴里怎会说出“孽种”这种话来。谢青珩心中想着,要将谢青阳和谢嬛身边的人好生清理一次,看了眼天色道:“你去祖母那里吧,我要先出趟府。”沈棠溪诧异:“去哪儿?”谢青珩抿抿嘴:“找家做牌位的铺子,替苏阮将她父亲的牌位做好。”“不管怎么说,小六这次的事情做的太过,砸人牌位无异于对逝去之人不敬,他如今受着伤无法外出,我总得先去寻了灵木替他将这牌位做了。”他倒不是怕苏阮真去寻谢老夫人来压他,只是他本身就觉得这事情谢青阳有错。哪怕苏阮不提,谢老夫人不说,谢青阳扰了逝去之人的安宁,补上牌位叩拜守灵,都是他该做的。谢青珩没有多留,和沈棠溪说了两句之后,就直接朝着府外而去,而沈棠溪瞧着他离开的背影眯了眯眼,这才转身朝着锦堂院那边走去。宣平侯府对于沈棠溪来说并不陌生,他到了锦堂院时,谢老夫人正在安排人送东西去碧荷苑。谢老夫人瞧见他,只是摆摆手让他稍等一会儿,这才对着柳妈妈指着手里的单子说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给阮阮送过去。”“还有,我之前瞧着她房间里空荡荡的,小姑娘家家的,怎能那般素净,你去寻了管事弄些颜色亮堂的摆件给她搬过去,对了,前几日不是有人送了只八哥过来吗,也给她送过去。”“那丫头啊,什么都好,就是瞧着冷清了些,小姑娘家还是活泼些好。”柳妈妈仔细听着,将谢老夫人的交代全部记下来之后,这才笑道:“老夫人,您这是想将整个锦堂院都给小小姐搬过去呢?”谢老夫人对“小小姐”这个称呼特别满意,笑眯眯的说道:“放心,棺材本还留着呢!”“呸呸呸!”柳妈妈没好气的说道:“您又胡说。”“生老病死的,有什么胡说的,那长生不死的可是妖怪来着。”谢老夫人随口说了句,便笑着催促道:“赶紧去吧,把事儿办妥了我也放心。”柳妈妈笑着应承了声,这才转身朝着沈棠溪行了个礼,叫了声“表少爷”,然后就抱着手里的那叠单子走了出去。谢老夫人朝着沈棠溪笑道:“阿棠,你今儿个怎么过来了?”沈棠溪脸上罩着面具,只露出眼睛和左边半张脸来,可是却不妨碍让人看到他高高扬起的嘴角和眼中的笑容:“我特地来探望老夫人的。”谢老夫人笑哼了声:“你就糊弄我吧,我瞧着你是来看小六的吧?”沈棠溪声音含笑:“老夫人冤枉,我可是真心来看您的。”说话间他从怀中取出个不大的油纸包来,拿着递到老夫人身前:“金玉楼的芙蓉酥,还有饴糖荷花糕,都是老夫人最喜欢的,我这可是费劲千辛万苦才避开所有人,偷偷给您带进来的。”谢老夫人眼睛一亮,连忙接过之后打开来瞧了一眼,闻着香气顿时笑眯了眼:“算你小子有良心。”沈棠溪坐在一旁,看着被一包点心就哄的眉开眼笑的谢老夫人,眼中笑意更真切了些。他走到谢老夫人身旁不远处坐下,便自己倒了茶,然后又给谢老夫人也倒了一杯后,这才说道:“刚才我瞧着老夫人对碧荷苑那边很是上心,看来那个苏阮很讨您喜欢?”谢老夫人吃了块芙蓉酥后,闻言睨他一眼:“去见过珩儿了?”沈棠溪也没否认,点点头:“见过了,我听说老夫人将苏阮收成了干孙女,让她不入二房。”谢老夫人脸上笑容淡了些:“所以呢,他让你来替他当说客的?”沈棠溪连忙说道:“当然不是。”他神色认真:“老夫人行事自有成算,看人的眼光也比旁人要准,您既然能这般喜欢苏阮,甚至主动开口收她当孙女,想来她定然有过人之处。”“您不让她入二房,定是有您自己的考量,而且青珩他们也并未与我多说什么。”谢老夫人听着沈棠溪的话后,脸色这才好了些。要是谢青珩当真背着人在沈棠溪面前说苏阮的不好,甚至让沈棠溪来当说客指责苏阮,那她才是真的要对谢青珩失望。谢老夫人捏着芙蓉糕说道:“不入二房的事情是阮阮自己提的,我之所以同意,是因为这样对她,对二房都好。”“青珩他们三个不喜欢阮阮,阮阮就算强行入了二房,冠上了谢家的姓,往后也不会快活,而且青珩他们自小在富贵窝里长大,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阮阮那丫头性子太硬,如果他们一再招惹,较真起来他们斗不过阮阮的。”沈棠溪眉心微动:“老夫人就这般看好苏阮?”“不是看好,而是心疼。”谢老夫人看着他:“你知道人为什么喜欢吃甜食吗?”沈棠溪摇摇头。谢老夫人轻声道:“那是因为心中太苦,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永远体会不了一个人在失去了所有庇护,身边满是绝望看不到将来时,是怎么竭尽全力的在泥沼之中挣扎求活。”第30章 匪气沈棠溪被谢老夫人的话说的有些出神。看着谢老夫人时,见她惯来笑容满满的眼里盛满了他看不懂的晦暗。沈棠溪忍不住问了句:“老夫人苦吗?”谢老夫人咬了口荷花糕,那饴糖在嘴里化开,满嘴香甜。“我苦什么?”她微弯着眼,白胖的脸上带着笑,像是刚才那失落是人眼花一样:“我儿子是宣平侯,我如今是一品诰命,府里头子孙昌盛,儿子媳妇儿孝顺,我有什么好苦的。”“我就是与你打个比方。”“阮阮那孩子吃了太多苦,所以才磨出了一身尖锐来,其实她心肠很软的。”沈棠溪扬扬眉,想起谢青阳至今下不了床的模样,有些不置可否。谢老夫人见状哼了声:“怎么,觉得我偏心眼?那我问你,要是有人砸了你沈家先辈的牌位,扰了他们的安宁,你会如何?”沈棠溪怔了下。如何?怕不是直接打死那人吧…沈棠溪见谢老夫人盯着他不转眼的模样,像是等着他的答案,不由苦笑了声告饶道:“老夫人,我这也没说她什么,您这般护着她来找我的麻烦,也忒不讲理了。”谢老夫人横了他一眼:“你嘴上没说,心里头想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心里想着什么玩意儿,我今儿个可跟你说了,苏阮如今是我孙女儿,那她就是谢家小姐,算你半个表妹。”“我不管珩儿他们三怎么说,但是你给我收敛着点,不许帮着珩儿他们欺负苏阮,否则我饶不了你!”沈棠溪连忙道:“您这儿都护成这样了,我哪儿敢得罪她?你老放心吧,您都说她是我表妹了,我可没有欺负自家人的习惯。”谢老夫人闻言这才罢休。沈棠溪坐了一会儿,陪着谢老夫人说了会儿话后就起身告辞离开。等他走了之后,谢老夫人就垮了脸。“一个个不省心的。”她嘴里嘀咕了一声,从榻上站了起来,走到一旁的梳妆台边,从一侧的柜子顶上摸索摸索找出不大的长形盒子来。那盒子只有尺寸大小,放在柜子上表面却是没有半点灰,打开来后,就见着里面躺着支木头簪子,那簪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颜色十分陈旧,上面雕出来的桃花也都已经有些磨平了棱角。谢老夫人安静看了一会儿,这才抱着手里的油纸包,有些恶狠狠的啃了一口里头的芙蓉酥。“死老头子,让你不听我话,让你非要去蹦跶,死了吧,还留下一堆烂摊子。”“当初还嫌弃老娘是土匪窝里出来的,说我行事太要强,可我告诉你,要不是老娘镇着,你这宣平侯府早叫人端了。”“我可跟你说,你早早滚去下面了也就算了,银子得给我攒着,不准乱花,如今我有吃有喝享福着呢,还认了个乖孙女,等以后我腻歪了就下去找你,你的银子全都得交给我,我儿子孙女给我烧的银子,一分都不给你用。”“羡慕死你!”芙蓉酥入口即化,谢老夫人竖着眉毛嘴里说着浑话。身上带着一股子匪气。“我跟你说,你那混账儿子跟你简直一个样儿,平日里精明着,可一见了美人就走不动道,你说你当年娶我入门的时候,差点被你爹打断了腿,要是你这会儿还在,指不准跟你儿子还能成个知己。”谢老夫人想起陈氏的模样,哼了哼:“不过那儿媳妇儿倒真是好看,跟我年轻的时候就差一点儿,迷晕了你儿子倒也情有可原。”她摸了摸不甚光滑的皮肤,朝着旁边的铜镜瞅了一眼,笑眯眯的说了声“真好看”。外间突然有脚步声靠近,谢老夫人连忙闭了嘴,她一把将那盒子盖上,塞回了柜子上面的角落里,然后眼里的凶色瞬间散去,又恢复了之前白胖慈祥的样子。“老夫人,您刚才说的那些东西已经打点好了,等着小小姐出了孝期,奴婢就让人给她送过去,只是那八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不知道打哪学的浑话,奴婢想着要不要训训再送……”柳妈妈进来一边撩着暖帘一边说道,可谁知道一抬头就瞧见谢老夫人手里抱着的油纸包。她顿时睁大了眼:“老夫人,您怎么又偷吃!是不是表少爷又偷偷给您送东西了!”谢老夫人连忙抱着油纸包,三两下合了起来朝着身后一藏。“你眼花了,哪来的什么东西?”柳妈妈一脸震惊,您老人家撒谎的时候能不能先擦擦您的嘴,那糕点屑还挂着呢!谢老夫人无视了柳妈妈,手脚利落的将油纸包朝着褂子里一藏,然后拍了拍因为宽大半点瞧不出来的褂子,理所当然的瞪了她一眼:“你可不许胡说,大夫说了不准吃糖,我已经很守着规矩了,你再这么冤枉我,我可真去吃了。”柳妈妈:“……”我信了你的邪!……沈棠溪从谢老夫人那儿出去之后,原是准备出府的,可是听着谢老夫人说了一通苏阮的好,到底没忍住好奇,朝着碧荷苑那边走了过去。原是想要借口恭喜之事,瞧瞧那个能哄了谢老夫人的女孩儿,谁知去时却是吃了闭门羹。知道苏阮在替苏宣民守孝,沈棠溪愣了下,倒没多说什么,只是拿出一个不大的荷包来递给了采芑,让她转交给苏阮,然后就告辞离开。采芑颠了颠那荷包,觉得里头有些重量,却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想了想就直接给苏阮送了进去。苏阮正穿着孝服,跪坐在矮桌旁抄着佛经,听到有人送东西来不由诧异:“你说是谁送来的?”“是沈家表少爷。”“沈棠溪?”苏阮对这个名字已经有些模糊,记忆里只隐约记得那沈家表少爷小时候烧伤了脸,后来脸上就一直带着面具,与谢青珩三人关系也极好,只是后来好像出了意外。她不由好奇,沈棠溪怎么会给她送东西过来。打开荷包,苏阮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等着看清楚那落在桌上的东西后,她不由微睁大了眼。冬瓜糖?!第31章 怨怪苏阮看着桌上的冬瓜糖愣住。沈棠溪给她这个干什么?“他说什么了?”苏阮问道。采芑摇摇头:“表少爷什么都没说,就只是让奴婢将这个交给小姐,然后就走了。”苏阮闻言更加纳闷。她伸手捏了捏冬瓜糖,上面裹着的糖浆落在指尖,有些轻微扎手。苏阮想起沈棠溪和谢青珩三人的关系好像挺好,又是亲近的表兄妹,难不成他是想拿这冬瓜糖贿赂她,让她下次别对谢青珩骂的太狠?亦或是干脆拿糖收买她?苏阮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扭头见澄儿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些糖块,说道:“想吃?”澄儿连忙摇头:“不想!”然后咽了咽口水。苏阮眼睛微弯:“想吃就拿去吧。”“小姐不吃吗?”“我不喜欢冬瓜。”“为什么?”苏阮挑挑眉:“大概,因为笨吧。”澄儿茫然,冬瓜还有笨的?苏阮见着澄儿傻乎乎的样子,轻笑了声,扭头对着旁边的采芑说道:“把这里收一收,我佛经快抄完了,你去取个盆过来,好将佛经烧给我爹。”采芑连忙点点头,碰了澄儿一下,澄儿这才上前收拾起桌上的冬瓜糖来,只是满脑子都还在想着冬瓜为什么会笨?……苏阮在房中守孝,刚开始时谢青珩几人都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可是后来接连两天,她都一直留在碧荷苑里,既不外出,也没再像以前张扬。碧荷苑大门紧闭,除了谢老夫人外,就连谢渊也进不去半步。谢青珩听着府里人带来的消息,也不知道想了什么,就加紧去寻替苏宣民制作牌位的材料。寻常牌位都是用松木或是栗木,可是之前谢老夫人亲自开口,要让谢青阳寻灵木替苏宣民重造牌位。谢青珩不想在这件事情上面落了口舌,被苏阮抓着不放,所以去了好几家做丧葬品的铺子之后,最后才寻到了一截做佛像的上好檀木,让人做好了牌位之后,便将其用黑布裹着带回了府里。去到碧荷苑时,门前却没人守着,谢青珩有些奇怪的入内后四下看了一眼,却没见到苏阮的那两个丫环。他皱了皱眉,在院中站了片刻后就想着先行离开,可是刚转身,就听到房中传来低声哭泣的声音。“阮阮,你当真就不肯原谅娘吗?”那声音如水,明明在哭,却细细的像是没有半点脾气。谢青珩一下就听出来,那是陈氏的声音。他神情顿了顿,不欲偷听,可是苏阮的声音却又跟着传来。不似那天嘲讽他时的似笑非笑,更不是当初在外院时的悲戚,她声音冷冷淡淡的,哪怕没有瞧见她的神情,可谢青珩却依旧能听得出来,她说话时脸上定然是没有笑容的。“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有怪你,又何来的原谅?”苏阮有些平静的过分。陈氏却是红着眼:“你就是在怪我,怪我嫁给谢渊,怪我瞒着你。”她微抬着头时,泪水顺着脸上滚落。“要不是这样,你为什么要答应老夫人的话,跟别人说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陈氏泪眼汪汪的看着苏阮。“阮阮,我知道你怪我,可是我只是想要安定的生活,我只是不想再颠沛流离,不想要过朝不保夕,每天醒来面对的都是那些恶心目光,面对的都是那些不断追杀的日子。”“在荆南时,我处处拖累你。”“我知道我没用,我没本事护着你,我不想要你为了保护我变得戾气横生,我更不想让你为了护着我,有朝一日手染鲜血…”“我什么都不会,我只有这张脸,我只能用自己去找一个能够庇护你的人。”陈氏说话时声音哽咽,带着泣声。“你相信我,在荆南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谢渊,那天他救了我们之后,我只以为他是寻常富贵公子,他跟了我们两个月,我只以为他足以护得住我们。”“来到京城之后,我才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是宣平侯,可是当时他直接便入宫求了旨,宫中赐婚,由不得我拒绝……”苏阮看着陈氏,听着她嘴里的话。一句不怪就在嘴边,可是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她不喜欢陈氏的软弱,不喜欢她只会流泪,更不喜欢她上一世因为隐瞒之后一味的讨好和放纵。陈氏自幼便在闺中被陈家娇养下来,后来嫁给苏宣民后,也是被他捧在心上舍不得她吃半点苦。她过的一直都是富贵安稳的生活,哪怕为人妻为人母,她也没学会要怎么照顾自己,更何况是在失去庇护之后照顾年幼的女儿?荆南那一年,她拼尽全力的保护陈氏,而陈氏只会抱着她哭。入了宣平侯府,谢老夫人让她不入二房,陈氏不知道反抗,不知道辩驳,不知道质问不甘,却还是只会对着她哭。大概就是那天之后她就明白。陈氏只是菟丝花,她只能倚着人而活。苏阮身上穿着素服,显得脸色越加的白净,她看着陈氏许久,才开口说道:“我知道你无法拒绝,也知道你嫁给谢渊是为了什么,你想要安宁,不想要我那么辛苦,更怕爹爹死后惹来的灾祸会让我们母女丧命,这些我都知道。”她声音顿了顿,才又继续:“你虽然是爹爹的妻子,可朝廷并无明令夫死不可再嫁,爹爹走后你也没有为他守寡的义务。”“撇开谢渊和爹爹之间的恩怨不说,他的确是个良人,能够护得住你将来,你选择他无可厚非。”“那你为什么不叫我娘?”陈氏看着苏阮:“从我入了宣平侯府那一日起,你便再没叫过我,如今更是答应了老夫人对外说你我不是亲母女,阮阮,你不要娘了吗?”苏阮愣了下,看着陈氏脸上的不安,却失了安抚她的能力,她只是垂着眼说道:“爹还有几日孝期,你刚大婚,过来不吉利,回去吧,好好照顾谢家人。”陈氏脸色瞬间惨白,看着苏阮扭过头去不再说话,她紧紧捂着嘴哭出声来,片刻就起身朝着门外疾步走了出去。第32章 尴尬谢青珩站在门外,瞧见陈氏冲出来,连忙朝着梁柱后一躲。陈氏也没留意旁边还有人,直接捂着嘴哭着离开。谢青珩见陈氏出了院门之后,这才从柱子后面走出来,透过门前看了眼坐在里面背对着外面一动不动的苏阮。他迟疑了下,总觉得这种情况他进去有些不合适,所以转身想走,却不想一回头就撞上抱着手炉子,正瞪圆了眼睛看着她的澄儿。澄儿虽然什么都没说,可眼底那神情却是明晃晃的。你居然偷听?!饶是谢青珩脸皮厚,也忍不住差点被口水噎死自个儿,连忙低咳了声。“我来给……”他想叫苏阮,太冷漠,阮阮太亲近,折中了下,干脆省了名字。“我来给她送东西的。”里面苏阮听到声音回过头时,就见到谢青珩那张原本冷峻寡淡的脸上满是尴尬的模样。她脸上刚才见过陈氏后的神色还没散去,有些冷淡的歪着头看着他。谢青珩说道:“我不是有意偷听的,只是来时刚好碰到母亲与你在说话。”他叫陈氏的时候倒是没有太过别扭,拿着手上的东西示意给苏阮。“我来送牌位给你……”反应过来这话不对,谢青珩又连忙改口:“我是送苏大人的牌位过来,我已经寻了最好的匠人,照着苏大人之前的那块牌位造出来的,你看看觉得如何?”苏阮倒也没为难他,直接示意他入内后,就伸手接过牌位将上面蒙着的黑纱掀了开来,就见那牌位做的十分细致,隐约和之前在外院砸碎的那块差不多模样,只是上面还未落字。“我想苏大人的牌位该由你来写,便将上面空了下来。”谢青珩说话间从袖中取出两根墨条来递给苏阮:“这是他们用来写牌位的墨条,据说里面加了东西,写后不易褪色,我便一并给你取了来。”苏阮看了谢青珩一眼,说了声“谢谢”后,就接过了墨条,然后走到一旁将之前抄写佛经的墨全数倒掉。谢青珩站在一旁也没走,而是看着苏阮的动作,见她跪坐在那里时,背脊挺直,然后将袖子挽起来一些,露出白皙的腕子来。她的手腕特别细,上面绑着根红绳,而她拿着墨条研墨之时也与旁人不同。她先将其上刮掉了些许,将其放在指间轻捻了片刻,像是在感受墨条浓度,下一瞬才取了几滴清水入砚台,将墨条放平之后直接用左手轻转了起来。墨平而力适中,左手反向画着圈,竟是熟练无比。谢青珩微怔,苏阮研墨的这些动作,倒是像极了那些常年书写用笔之人,毕竟他曾经见过许多女子,甚至一些不常用笔的男子,都是右手研墨。唯有经常写字之人,才会习惯左手研墨,右手书写,且因已成习惯,便不会觉得力道偏倚。而且也只有常年书写的人,才会养成事前“品墨”的习惯。苏阮没留意谢青珩目光中生出的奇怪之色,她只是一边磨着墨,一边拿着笔想了想,等着那砚中墨汁浓浅合适之时,这才右手执笔蘸墨,在牌位上书写起来。谢青珩看着苏阮的字露出些诧异,又低头看着旁边还没烧掉的佛经:“苏阮,你的字是谁教的?”苏阮手中一顿,随口道:“我爹。”谢青珩皱眉。苏宣民?可是这字怎么这么眼熟?苏阮快速将牌位写好之后,便将其放置在一旁,见谢青珩盯着那些佛经发呆,便装作顺手将其折了起来,嘴里说道:“这牌位是上好的檀木所制,想来花费不菲吧?”谢青珩闻言回过神来,下意识的说道:“是有些贵,不过是我应该的,眼下牌位已经制好,等到青阳伤好一些能够下床之后,我便让他来亲自磕头谢罪,替苏大人守灵。”苏阮点点头:“好。”两人说完话后,屋里就冷了下来。苏阮转身将牌位放置在平日里诵经的蒲团前摆着的龛台上,对着牌位拜了拜后,回头时却发现谢青珩还没走,她不由诧异:“大公子还有什么事情?”谢青珩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是这会儿听到她那句“大公子”却觉得有些刺耳。他眉心皱了下,却也不好开口让她叫自己大哥,毕竟之前是他不想让她入二房在先,如今他若是开口,倒有些得寸进尺的意思,他只能说道:“你和母亲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苏阮看着他:“没有啊。”“那你是在怪她?”苏阮有些奇怪的看着谢青珩。谢青珩说道:“我刚才看到她哭的厉害,而且也听到你们说的那些话了,你如果真不怪她,又何必对她那般冷淡?她对你极好,虽然有些……”他找了找词语,才说出了个“柔弱”,然后继续道:“可她心中的确是在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