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考拉小姐与桉树先生作者:白槿湖书号:isbn 978-7-5404-8449-1开本:32开页数:304p印张:9.5印张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内容简介:每当我想起你,星星就落下来了。——“我身后无山。”——“你身后有岳。”“我是你的山。”仲桉,第一个和我说这句话的男人,是我父亲。第二个和我说这句话的人,是你。他是记忆大师,有着过目不忘的能力,看似永远一丝不苟,永远不为所动。而她,患有连自己脸都认不清的脸盲症,像只迟钝迷糊的考拉闯入他有序的世界。他清晰明朗的脸庞,成为她生命里的那盏路灯。路灯一直都在。而当面对彼此事业上的分歧,她父亲的真正死因,失踪弟弟的下落,他们该如何抉择,如何信任……“即使将来你不再认出的脸,没关系,我认得你就好。”序:编剧韩佩贞写窗外,大雪纷飞,夜里,终于能静下心,替湖湖的新书写下祝福。认识湖湖之后,习惯于书房中摆一束桉树叶,一开始并不喜欢这个味道,慢慢的,竟有些离不开这样的气息。终于明白,为何考拉总是攀附于桉树上,也懂了《考拉小姐与桉树先生》这本书名的意义。“你背上有很多很多的稻草,我万万不忍心成为其中一根。我站在你身侧,悄悄地,不让你察觉地,拾走一根又一根稻草。”都说文如其人,这是书里的一段话,揭示了林嘤其与岳仲桉的感情关系,同时也从侧面显现出作者湖湖是一个怎样的人。与湖湖的结识就要从这本书说起,当时看完湖湖写的大纲,内心深有触动的我开始想象,这是一个怎样的作者,才能写出一个如此精彩的关于自然与动物的故事。说到这里大家可能会有些困惑,自然与动物显然是寻常小说不太愿意去触碰的题材,为何湖湖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其实这都是因为在我们的生活中有这样一群人,在我们所看不到的地方,默默保护着自然与动物,有名气者如珍古道尔,于我们寻常人的生活也甚为陌生。所以湖湖选择写关于他们的故事,让笔下的林嘤其成为他们在文学世界里的代言人,试图让更多人了解关于动物保护的必要性。湖湖大胆地将人物设定采用特别的方式展现,脸盲症的林嘤其,与记忆大师岳仲桉,两个相去甚远的人却相互吸引,爱得艰辛,而其中最动人之处,在于爱情的温度,总是暖到心底。在寻常人眼里看来,写东西对于作者而言,是一件容易的事,殊不知这一投入便是数年光阴,如今再回头看不胜唏嘘。在创作这个故事期间,湖湖经历了一次生死攸关的手术,知悉此事的我给她发信息,她也不过是轻描淡写的表示自己没事,寥寥数语便带过了其中的煎熬与焦虑,也未从流露过死亡曾在她身边踱步。得知她手术时的惊心动魄,炎炎夏日,我背上仍出了一层薄汗。后来她痊愈再见面,湖湖依旧欢声谈笑,丝毫不像经历过一场大病。所以你看,生活总是喜欢出其不意地跟人开玩笑,熬过去了就是一场磨砺,而这事后的馈赠便是懂得了平淡是福气,也愈加珍惜自己笔下的一字一句。写了这么多,我也不想再赘语,这一本温暖的书,这一个温暖的故事,这一个温暖的作者,值得大家的珍视。楔子那是好多年以前的回忆了。如果一切都没有改变,该多好。她身后还有个成天拖着鼻涕的小跟班弟弟,每天清晨父亲像往常一样背着包出门,母亲骂骂咧咧责怪父亲不像纪叔叔那样做个工程师赚钱养家,却又追着往父亲的包里塞些苏打饼干,嘱咐他胃酸的时候,就吃几块。以至于后来她每次在超市里看见苏打饼干,就会想起,胃疼的父亲。夜晚,她和弟弟写完作业,一左一右伏在父亲的膝盖上,听父亲说各种野生动物的故事。弟弟喜欢听父亲说狼王,而她喜欢考拉。“爸,你见过考拉吗?”她打开那本快翻烂的动物百科图册,指着考拉那一页问父亲。“考拉生活在澳洲,我这辈子估计没机会出国去看了。将来你长大了,你替我去看一看。我最想看的是,天国之渡,如果能亲眼所见,此生无憾。”父亲说起天国之渡四个字时,眼睛里仿佛有光辉流动。“爸,你等我十几年,到那时我肯定有存款了,我就带爸出国,去非洲看天国之渡,去南美洲看美洲豹,去澳洲看考拉。”她气高志大,夸下海口。父亲摸摸她的头,目光慈爱地说:“你就是我的小考拉。”“那我是爸爸的小狼王!”弟弟扮作狼状,仰头张口模仿“嗷呜……”的狼叫声。“不像狼王,倒像只小狼狗。”她捂着脸笑话弟弟。姐弟俩围着父亲转圈跑,你追我赶。母亲则坐在灯下将白天挖的虫草一根根整理好,放在地上阴晾,再用铁丝网盖上,防止老鼠偷食。等母亲忙完,就开始催促姐弟俩去睡觉。她和弟弟快速钻回房间,透过门缝,看见父亲照例为母亲洗手,将指甲里的泥土一点点搓干净,再细心地抹上护手霜。当时看来是那样寻常重复的日子。印象中,父亲并不高大魁梧,有点溜肩,甚至,还没有母亲的肩膀宽厚。在她快中考时,他们一家人去拍全家照,母亲前一天晚上悄悄给父亲夹克衫的两个肩头,各缝上半圆形的小布兜,做成加厚简易的肩垫。拍照的时候,父亲努力耸起肩膀,他的肩看起来是没那么削了,姿势显得有些滑稽。很少拍照的母亲神情拘谨,笑容有些僵硬。弟弟扮着鬼脸,悄悄伸手在她背后挠痒痒,她正忍不住笑的时候,镜头便定格了。可这唯一的一张全家合影,后来也遗失了。那时她的理想,还是成为一名医生,治病救人。再就是存钱,带父亲去看天国之渡。直到长大后这些理想离她远去,她才清楚,有些理想,注定是你一生都无法完成的,而那些理想存在的意义是,你曾纯粹坚定地将一个人纳入你的理想之中。你想起那个理想,便会想起那个人。那时她还没有患上脸盲症。父亲还好好的,弟弟没有失散。她也不认识他。却是永远都不会再有的日子了。第一章 人世中,他是唯一清晰的面孔你背上有很多很多的稻草,我万万不忍心成为其中一根。我站在你身侧,悄悄地,不让你察觉地,拾走一根又一根稻草。七月的东非,马赛马拉大草原上,林嘤其和几名动物爱好者守候在马拉河畔。烈日当空,远处仍有闪电掠过。水塘旁边,狮子潜伏在草丛里,伺机袭击喝水的斑马,秃鹫站在树枝上警惕地监视着,马拉河里的尼罗鳄正闭目养神。排成长队的角马越来越多,空气中的热浪在上升。即将开始一场浩荡壮观的角马群大迁徙。她几乎屏住呼吸,静静等待。头马在河边来回走动,突然,它停止脚步,腾空一跃,跳入马拉河,所有人的心都被提了起来,头马奋力游过了河,顺利上岸。短暂时间里,无数只角马井然有序地渡河,前仆后继,哪怕水中有鳄鱼,草丛中有狮子,但它们只有一个信念,渡过河,就会有青草吃。她看到有刚出生或仅仅三四个月大的小角马,都跟着角马妈妈渡河,瘦小的身体奋力地渡。河中的尼罗鳄被唤醒了,在水中来回游摆,寻找捕食的时机。一只小角马,被尼罗鳄死死咬住后腿,拖入水中,它扑腾挣扎着试图摆脱鳄鱼的嘴,但体力悬殊过大,它很快便没了力气,水面上涌出鲜红的血,血腥味令尼罗鳄群都兴奋起来。已渡过河的角马妈妈,它徘徊着,盯住鳄鱼口中的小角马,那应该是它的幼崽。它始终望着自己的孩子,直到鳄鱼带着小角马沉入水中,角马妈妈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右后方,另一片庞大的角马队伍,猛地狂奔,天地间迸发出轰响声,万马奔腾,沙石扬起,混合着渡河中死伤角马的惨叫声,整个草原上演着惊心动魄的生命旅程。当地人告诉她,东非草原上的角马每年都要行走长达两千多公里。它们仿佛生下来就是为了行走,为了那一片赖以生存的草原,周而复始,一年又一年。很多角马,在她眼前死去。她泪流满面,感到无法承受这份沉重,被大自然和生命的力量深深震撼,令她心生敬畏。便更加理解了父亲一生所走的路。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布兜。时隔十三年,她终于来到肯尼亚,走进东非大草原,亲眼见到天国之渡,见到父亲生前最向往的一幕。当她想要回车上取望远镜时,听到一个压低的声音在呼叫她:“林小姐,林小姐,当心艾鼬,别动!”然而来不及了。她的脚已经迈了出去,一瞬间被那种巨刺激的气体给封闭住,令人窒息,她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倒在地上。昏昏沉沉中,她听到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高声问有没有双氧水,为她清洗除去臭气。被这种无法形容却又熟悉的臭气禁锢着,她紧闭的眼睛感受到头顶阳光的炙热,脑海中忽地浮起他的脸庞。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天。她匆匆赶去学校背单词,抄近道走一条偏僻的林间小路。她握着长树枝,拨开草丛,想吓走蛇。走着走着,她又倒退回几步,发现数米之外的树林里,静立着一个人。他一动也不动,站在那里,看穿衣打扮并不像青海湖本地人。“喂,你站在那干什么呢?”她冲他高声喊。他依旧纹丝不动,不作声,目光也不看她。既然他保持沉默,要么是有秘密,要么是聋哑人。望着那张让她生不出半点戒备的脸,她按耐不住好奇心,向他走过去。她绕到他背后,用手中的树枝猛地拍打草丛,还没等她开口,一股强烈的臭气扑面而来。那种臭,仿佛是立体的,带着原子爆炸般的臭味破坏力,让你的听觉,嗅觉,视觉同时被摧毁。好像一万吨氨水将你浸泡住,无法呼吸。好奇心是很危险的。他迅速转过身,伸手紧紧地捂住她的眼睛。几乎是默契地一起逃离臭气带。有那么十几米的路,她被他蒙着眼睛,由他带领着跑。一直跑到空旷敞亮的平地上,浓烈的臭味依旧笼罩着他们,之前究竟发生什么,她脑子一片空白,臭气熏得神志不清,胃里翻江倒海。慢慢缓过神来,她才知道,他们被有臭气的不明生物袭击了。“啊!你真是的,站着不动,也不说话,害我被连累!”她捏紧鼻子抱怨他。“偶遇臭鼬一家五口出来散步,本想伪装成一棵树躲过去,哪知道你会闯过来。“他表情无辜。听他这么说,她差点没吓倒,居然还是五只臭鼬……“你说,臭鼬有天敌吗?”“当然有。”“难怪它们还没有称霸地球。”她叨念着。这一刻,他们大概是世上最臭的两个人了。彼此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她看见他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是臭鼬气味刺激导致的。在紧要的关头,他捂住她的眼睛,所以她倒幸免。“看你的样子,是外地人吧,走,去我家洗澡。”她邀请他去家里。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他们走在路上,十米开外就被人嫌弃地捂住鼻子,两个人仿佛是移动的氨水工厂。毫不夸张,连路边的那只流浪狗,平时见她都要摇尾巴的,这时见她,如见噩梦,逃命一般夸张。“看它拔腿而跑的样子,就知道它也有过被臭鼬袭击的惨痛教训,看来不止我们这么惨。”她安慰自己说。“也许它把你当成一只黄鼬。”他说着,扫一眼她穿的上衣,和黄鼬的皮毛色出奇相似。“你好像距离臭气中心更近,味道比我更浓郁。”她反驳他,忍不住想笑。世上有千万种相识的可能性,从未想到还有因为臭鼬袭击而引起的相遇。那天下午,母亲不停地烧水给他们洗澡,抱怨女儿招惹什么不好,招惹臭鼬,这下家里一个星期怕是都散不了味。弟弟用棉花团塞着鼻子取笑她是无敌臭哄哄。他换上她父亲的衬衫。母亲执意留他在家吃了晚饭,并表示因为女儿的莽撞,向他抱歉。林嘤其第一次发现,原来粗犷的母亲也有温言细语的时候。这个世界对长得好看的人就是格外温柔。“吃、完、快、走!”她一字一字用口形在对他说,抬腿在桌底下用力地踢他一脚。“姐,你为什么踢哥哥?”弟弟放下筷子,鼻孔里还塞着棉花,语气里夹杂着重重的鼻音质问她。看来弟弟很快就和他熟络亲密了,帮着他一起怼她。她低头不停往嘴里扒饭,心里还挺美的。父亲给他们科普臭鼬的知识。“臭鼬是社会性动物,以家庭为单位生活,有的一个家庭多达十几只,一般是五六只,性情温和……”“爸,臭鼬这么暴躁的脾气还叫性情温和啊?幸好没遇上超生的家庭,不然我们今天估计得爬回来了。”她撇撇嘴,夹着菜吃。“还没你暴躁,谁叫你招惹它们呢?”父亲笑容可掬。他替她解释:“叔叔,是我招惹的。”“知道就好,你这个罪魁祸首。”她狡黠地眨眼睛。临走时,母亲敦促她送他,抓了一把虫草递到他手上,让他拿回家冲水吃。“你们一家人都很可爱——除你之外。”他故意逗她。“是呀,哪有你可爱,可爱得穿粉色袜子。”她朝他鬼脸,飞速跑回家……“林小姐,醒醒!”几秒钟的迷糊过后,她在摇晃中醒来。“刚才你居然笑了,被艾鼬袭击后,还能笑得出来的,恐怕也就是你了,不过我真快被这气味臭吐了。没有一礼拜臭味是散不掉的。“黑人司机李龙递给她一瓶水,忍不住捂住鼻子。能够治愈臭鼬气味的,只有……时间。李龙是内罗毕人,汉语极好,他没有去过中国,最喜欢的动物,是中国的龙,所以给自己取了这个汉语名字。她接过水,说:“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被艾鼬袭击,在我十四岁的时候,我和一个人,也经历过。所以,再次闻到这种熟悉的臭气,想起了些往事。”“能够让你想起来笑得这样好看的人,他一定很可爱。”“是啊,他真的是非常可爱。”遗憾的是当年没有问他姓名,否则也许她已经找到了他,也好问一问弟弟的下落。她坐在越野车上,望着遥远草原上成片的合欢树和灌木丛。热风吹乱她的长发,露出额头,眉目英气透着股野性。“林小姐,别动!”李龙朝她喊,在她回头之际,迅速按下快门。相片里的她,穿件色明艳的长裙,却一点儿也不俗气。还以为又有艾鼬了,惊慌过后的笑容被抓拍下来。只不过她从来看不清自己的模样。那张相片,被她随手放在包里。她想还是很幸运的,在离开肯尼亚的最后一天,见到了天国之渡。她该走了,也不知下次再来这里,会是何年何月,但她相信,她还会再来。恰在此时,接到母亲的电话,要她立刻去北京,有弟弟的准确线索,并给她发了地址。母亲再三强调,这次核实过了。对方希望有偿提供线索,价格面议。面对着偏执激动的母亲,她只好顺从。哪怕已经遇到过很次骗子了,但只要有新的消息,都不愿错过。g市飞北京的航班。连续转机,她已经很累了。用携带的毯子将自己裹住,身上仍有浓烈的气味,这种气味极难散去,她尽量掩盖住气味,生怕影响别人。这些年她与人相处始终小心翼翼,但还是总出错,渐渐她产生社交恐惧,很怕见人,尤其是生人,每次处在人群之中,她就很不安。有时她觉得自己像个小怪物。又像是一只缩在壳里的寄居蟹,或者是一条变色龙。如果不是十三年前那场灾难,她也许像周良池那样成为了一名医生,而不是在奶牛场当兽医。当然,糟糕的是她连这份工作也弄丢了。邻座的女孩对她身上的臭鼬味道产生极大抵触,正常人初次闻到都受不了这种气味。她只好反复给女孩道歉。头等舱内,岳仲桉斜靠在座位上,满脸疲倦。忽然间,他皱起眉头,被某种熟悉难闻的气味所触动。可又难以置信,飞机上怎么会有这种气味。他问身旁的向笃:“你有没有闻到很奇怪的味道?”向笃下意识地坐直身子,深呼吸,疑惑说:“没有闻到,我最近感冒鼻塞。你需要口罩吗?”他摆摆手,不停翻动着手中的书,却又心不在焉,他起身循着那抹气息走去。见空姐正在经济舱调解纠纷,他一贯对此类事漠不关心,正要返回头等舱时,他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对不起,是我给你造成困扰了,等飞机平稳后,我可以去卫生间里待着,这样可以吗?”他一时惊住,目光稍稍越过遮挡的身影,朝座位内侧望去,竟真是她。他不想在她正难堪时被她认出,脸上缓缓地浮起笑容,他回到座位,在向笃耳边交待几句。“你要去经济舱坐?”“见到一个女孩很美,想给你制造机会,就委屈自己和她换个座位。”向笃十分怀疑地说:“我怎么这么不信呢,感觉你是想给自己制造机会。”“我是那种轻佻的人吗?”他一本正经地反问向笃。向笃顿了顿,点头说:“从前不,现在看起来有点儿。”岳仲桉仔细想了下,确实从来没有这样过。林嘤其并没有因为态度卑微而得到女孩的谅解,反而引起矛盾的升级。“我现在是一分钟都忍受不了你的味道,甚至怀疑你是不是有疾病。你不能坐在我身边,趁飞机还未起飞,请你离开。”“这位女士是凭机票登机的,她有权利乘坐本趟航班。”空姐忍不住道。“那我就投诉你们航空公司。”女孩涨红了脸,周围并没有乘客帮腔。“是我个人的问题,因为有很急的事情必须赶去,给大家造成了不好的影响,我向你们道歉。“她向周围的乘客半鞠躬。“我不管,闻到你身上的臭味我感觉头晕恶心很不舒服。”女孩厉声回应。林嘤其看不清女孩的表情,但预感到这趟航班注定是要泡汤了,她站在那里,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正进退两难僵持不下的时候,向笃走过来,对女孩微笑道:“这么美的姑娘,哪能委屈,走吧,跟我去头等舱,有人愿意和你换座位。”林嘤其是有自知之明的,这个陌生男子在邀请她的邻座去头等舱。女孩拎起包,昂首挺胸踩着高跟鞋离开。长得美就是好,永远都会被呵护着。不过倒也帮她化解了口舌之争。她长长地松口气,半眯着眼,睡意席卷而来。好像是梦境,她看见一个身材挺直倜傥的男子朝他走来。过往岁月里,她的世界,就似柳永那句诗:雾霭沉沉楚天阔。她是被世事隔绝的怪物。从未有人闯入她雾蒙蒙的世界。他离她越来越接近,她试图努力睁开眼睛,又心意已冷地想肯定是在做梦,便放弃了,眼皮无力地再度合上。岳仲桉在她身旁坐下,见她歪着脑袋,酣然入睡。他俯身凑近她,果然她是臭味的来源,他忍不住想笑,静静地注视着她。看到她眉尾处凸起的伤疤,漆黑的头发蓬松地搭在肩上,身体细瘦,脸庞上没有任何妆容遮掩。这一刻,他们还像当年那样被臭鼬的气味围绕着,这在常人看来作呕的臭味,他理解为命运安排的缘分。倘若不是这似曾相识的气味吸引着他,又怎会再和她重逢。看来是注定的臭味相投。她竟然又莽撞地被臭鼬攻击了,她在做什么工作,住在哪儿,恋爱或……结婚了吗?他连续生出一长串问题。她呼吸渐重,夹着轻微鼾声,他想她应该是好久没好好睡觉了。也是,这满身的臭鼬味,肯定提心吊胆睡不好。有我守护你,你安心睡吧。他不知为何心中会唐突地生出这样的念头。空姐推着餐车过来时,她一下惊醒了,他不由刮目相看,睡得如此沉居然能在餐车到的时候准点醒来。他假装看杂志,想着等她见他坐在身边会是怎样的惊讶。结果她也没看他,站起来就往卫生间走去。他替她拿了一份米饭。在意面和米饭之间,他选择米饭,因为记得她说过,她不喜欢面食。他记得她本是生长在南方的姑娘,因父亲工作调动去了青海,她并不习惯当地的面食。那晚,她边擦头发边央告着她母亲想要吃米饭,她母亲将他视作客人,问他想吃米饭还是面食,她跳起来,赶紧用口形暗示他吃米饭。往日的画面,历历在目,直到那天泥石流爆发,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等了许久,仍不见她出来。他走过去,轻敲了两下卫生间的门。几秒钟后,门打开了。她低着头,并没有抬起脸,小声地说:“对不起。”从他身侧走开。他明白了,她是故意躲在卫生间,怕气味影响别人进餐。回到座位上,她又继续闭眼睡觉。岳仲桉看她贪睡的样子,思量片刻,将一张名片,放入她敞开的包里,又见包里有张她的相片,他拿出来,端详着,原来她居然一个人跑到肯尼亚去了,看来还是很美。他把照片握在手里,拉起包的拉链。这算不算是偷盗行为?他想想,自己也给了她名片,顶多算是交换行为。飞机开始下降。她好像丝毫不受影响,自始至终闭着眼睛,似乎外界的一切都对她都没有的意义,一股无动于衷的冷清。他有些失落,好像和预想的别后重逢场景并不一样,他完完全全被无视忽略。眼前的她,和十四岁那时聪慧调皮的她相比,有着天壤之别。记得在她写字桌上,第三份数学模拟试题卷第十页,写满了一个男孩子的名字,满页的:周良池。他还装作不懂,问她,原来周良池是一个数学题答案啊?她从他手中夺走试卷,狠狠地瞪他。记忆犹新。也许她早就不记得他了吧,她心中有喜欢的人,怎会记得他。她又不是他,十三年后还能因那抹气息,那句声音,想起她。人大部分的痛苦,都来自于记忆。他极少爱一个人,因为他和常人不一样,爱过的所有细节,点点滴滴都不会被岁月抹去,就像刻入生命,只要想起来就会完整重现。当心爱的人走了,余下的时光都是他一个人在回放过往的片段,他独自站在那个被遗弃的世界里,不断重复着记忆。陡添心凉。他将毯子给她搭在膝盖上上,悄然离开了座位。飞机平稳落地。她睁开眼睛,望着窗外,终于好好睡了一觉。好像还做了个美梦,梦里她看见一张清晰的脸,尽管醒来已想不起什么,但梦里的感觉是,那真是一张好看的脸。还有些像回忆里的少年。嚷着嫌弃她臭的女孩,又回到她身边,边取行李箱边打着电话,心情大好地说:“我今天这趟航班有点值,刚开始挺倒霉的,身边坐了个臭气熏天的女人,我都差点吐了,可是你知道吗,有个看起来很帅的男人,穿得很高级,他心疼我,将头等舱让给我坐,他替我和那个女人坐一起。直到飞机快降落,他才和我换过来,我以为他会找我要联系方式,可是他连句话都没有和我说,也没看我一眼,你说他这是怎么想的呢……”林嘤其耳朵听着,倒没有觉得不舒服。她睡了很久,没看到换座的人,只是感慨男性的风度有时真离不开经济基础,这才一趟航班的功夫,轻而易举就把小女生迷倒了。她从未对男子的外貌动心意起过。以前纪幻幻就老和她开玩笑说,你这种脸盲症,就该去和有趣的灵魂相爱,把那些好看的皮囊都留给我。毕竟再好看的男子,你也视而不见,多暴殄天物。下飞机时,她打开手机,低头看线索人发来的地址,翻导航查从机场过去大概的距离。岳仲桉静静坐着,直到林嘤其和他擦肩而过,他不经意间扫视到她手机屏幕,正犹豫要不要和她打招呼,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传来,打断了他的思路。“你怎么还没走,是在等我吗?”“别误会,我是对你旁边那位女士比较有兴趣。”他坦白地说。女孩的脸,由红转白再变成青。林嘤其慢慢地跟随人群队伍往外走。当他走出人群去寻找她,已没有她的踪影了。他和她竟就这样错过了。炎热的天气,他手心泛凉。从电梯直达停车场,他径直走上一辆黑色车,开车门,坐在后排,满腹心事。“我们现在直接去招标现场,还有四十分钟时间,交通不堵的话应该没问题。”向笃边说边将投标计划书递给他。他接过来,佯作思虑。脑海里接连不断地闪现着她,他用食指揉了揉太阳穴,想清空她的影像。向笃欲言又止。“我知道你有疑问。但私人的事,不做多言。我们还是想想,接下来广告片和电视台那边产品推广的细节。” 岳仲桉跳开话题,也是为了让自己注意力转移。公司关键时期,不能有差池,事无巨细他都要亲力亲为。林嘤其在寻找弟弟的这条路上,无数次满怀希望而去再满怀失望而归。她按照地址走到一处居民楼,一个年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将足球踢到她腿上,她笑着将球踢回去。“谢谢阿姨。”弟弟丢失那年,也是这副淘气又乖巧的样子。现在,这么大的孩子,都已经喊她阿姨了,可记忆中的弟弟还是一点点大。她总在梦里听到弟弟在她身后“姐姐,姐姐”地喊她。醒来,脸上都是泪。不管怎样,哪怕不能见面,只要弟弟好好活在这个世上就好。算算,弟弟也该有十八岁了。她走上五楼,门虚掩着,敲了敲门。“进来。”阴冷的男声传来。她没有过多考虑地走进去,勇气便是寻找弟弟的信念,她不害怕。客厅里坐着两个男性,从身形衣着判断,一个中年是男人,四十岁左右,另一个则像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地上布满生活垃圾,烟雾缭绕,她看不清他们的脸,单看这生活环境,也是游手好闲之辈,她已预感这次又同样被骗了。还好,反正身上携带的那点现金并不会有多大的损失。“不妨开门见山,如果你们确实有我弟弟的线索,那请带我去,找到弟弟,我会尽力感激你们。要是根本没有线索,单纯骗钱,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我身上这点钱你们想要就拿去,我人走便行。”她冷静极了。中年男人走过来,开口道:“既然你识相,我们也好说,把包和手机放下,你人走,事先说好,你这是自愿行为。”她点头,注意到对方腿脚有些跛。另一个青年左颈间有纹身,低头坐着,并不说话。她放下包和手机,跛腿男人夺过包,开始翻动。正当她往门外走的时候,跛腿男人说:“等等——”跛腿男人握着一张名片,眼睛冒光:“名片上的人很有钱吧,和你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