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老板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记录表,摇头说:“只有一间大床房和一间小床房了。小床房里没有卫生间,洗漱在外面走廊尽头那个公厕里。”罗万万拿着钥匙有点纠结,向沈千场投去求助的目光。沈千场没有犹豫,拿起小床房的钥匙就喊了一声罗万万。晏合还没来得及孔融让梨,两个大男人就“哐”的一声关上了门。而那个所谓的大床房,其实就是多了个卫生间,床的大小并没有区别。发霉的味道,潮湿的空气,门锁还是坏的,卫生间的水龙头生着锈,拧了半天拧不开,蹲便器的颜色更是让人不忍直视。正想着要不去车上凑合一晚算了,晏合手底下的水龙头终于松了,但接着,把手的地方忽然断开,混着铁锈味的凉水就那样冒出来滋了她一身。沈千场洗漱完,刚准备给自己点根烟,就听到隔壁一声尖叫,吓得他把火机随便一扔,拔腿就跑过去敲门:“怎么了?”“哦,没事。”晏合用手背擦了擦脸,过去给他开门。“怎么搞得一身水?”“水龙头是坏的。”沈千场走进去检查了一下:“我去叫老板来修一下。”“算了,本来也没有热水。”“那你去走廊那里洗,我洗过了,那边有热水。”“嗯。”晏合低头,犹豫着开口,“你晚上能睡这屋吗?那扇门反锁不上,我有点害……”“我叫……”叫万万过来?不合适,“要不你换个房间?我们那个房间门锁是好的。”沈千场成功地用自己的直男思维让晏合尴尬得开不了口了,人家还浑然不觉,光速冲回房间准备跟罗万万打个商量,但罗万万已经先睡为敬了。要是搁以前沈千场肯定是要把他叫醒的,不过这次,时间有点晚了,加上罗万万最近跟着他东奔西跑也确实够辛苦,没忍心。再说他事先也答应过晏合,要当她小弟的,也不能只是光说说。简单思想斗争之后,他在晏合去公厕洗漱的时候,自己用椅子在她房间搭了张能躺下他三分之二身体的“床”。晏合回来的时候,他枕在自己胳膊上,身上搭了件外套,闭着眼。“你就睡这儿?”晏合踢了一脚椅背。“嗯,随便睡会儿,马上就天亮了。”晏合无奈了:“这样不舒服,你要不回你房间吧。”“你不是怕吗?”沈千场的嗓音里充满了疲惫。“我更怕你休息不好,你明天还要开车。”“让万万开也是一样的。”“沈千场。”“嗯?”他等了好一会儿,晏合都没开口,睁开眼,发现她坐在地上,正盯着他看,从额头垂下来的头发还湿着,卸了妆,脸上很干净,和她的眼神一样。沈千场的困意有点减淡,伸出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把人拉近,嘴角一勾:“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晏合没挣扎,让他控制着自己:“我在想什么?”沈千场嗤笑:“你想睡我。”晏合心里万马奔腾,紧张得要死,脸上还装作十分平静见过大场面的样子,嘴硬:“你带我出来的时候,就应该有这种自觉。”“这么说,今天晚上,咱俩得发生点什么才行,是吗?”晏合起身跪在地上,双手撑在他头两边,脸贴近他,试探:“你敢吗?”呼吸相撞,如同一颗冰冷的石头砸进滚烫的开水,两人的眼中都开始沸腾。晏合的视角变得越来越小,就快要什么都看不到的时候,整个人被拦腰抱起来,天旋地转间被狠狠地扔在了不算太软的床上,被震得眼冒金星。她都没回过神来,沈千场就扑了过来,压在她身上,捏住她的下巴,痞痞一笑:“你觉得我有什么不敢的?”说着假装要朝她怦怦乱跳的心口摸去,“不敢的,是你才对吧?”晏合心里有点怕了,身体下意识地想后退,被沈千场察觉,然后嘲笑:“刚才你不是挺能的吗?”收回手放在她头边,“不要勾引我,我想睡你的时候,根本用不着你做任何事。”晏合用力地把自己的手从他怀里抽出来,然后摸索到他手腕上,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猛地用力,两人上下颠倒换了位置。她喘着粗气坐在他腰上,捋了捋蓬乱的头发,得意地笑:“我什么都没做,你却说我是在勾引你,你分明就是想为自己的身体反应找个合理的借口。沈千场,你虚不虚伪?”被拆穿了,沈千场勾唇一笑,伸手把人拉到眼前:“你不要后悔。”“后悔的是狗。”至此,拉锯战结束。——算了,别撑了,你已经守不住自己的心了。沈千场无奈地笑着去蹭她的脸,认输、妥协:“我有点喜欢你了,怎么办?”万里长征过半了!晏合心里偷乐,冲他眨了眨眼:“那我努力努力,让你更喜欢我。”沈千场抱住她的背,翻身过去把人圈在怀里,长臂一伸关了灯,黑暗局促的空间里,呼吸声格外清晰,晏合脸上一热,点到即止的温柔一吻结束了漫长黑夜中所有的躁动。自从那天早上,罗万万亲眼看见他万户哥从晏合房间出来,那句“你俩是不是在谈恋爱”就被他问了无数遍。但两个当事人,都在那儿装傻。最后逼得罗万万没办法了,只能用一句“你们成年人的世界真乱”来结束自己痛苦的猜想。两天的地形勘测结束,沈千场选择了一条最复杂的路线,从舍山镇出发,终点定在和镇中心空中直线距离10公里,地面公路里程大概在60公里左右的村子。途经高山峻岭,山峦重叠,犬牙交错,山里套山,公路多盘踞在半山腰,九曲十八弯,听说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一家物流能满足当地人的购物送达需求。随着网络的发展和普及,偏远地区,绝对是一个尚未开发,但前景巨大的市场。所谓无人物流,就是从“发货—送货—交货—取货”全程由无人机与计算控制中心自动完成,全程无人类参与。降低了人力成本的同时,在地域上它不受限,只要gps能定位到的地方,都能一视同仁地送达。在测试安排上,沈千场和罗万万提前到达目的地,模拟消费者购物,网购成功后,晏合控制的后台会把消费者的地址等物流信息与商品大小、重量等信息发送给无人机。无人机根据物流信息系统发出的指令飞往指定地点取货,取货成功,起降定位器把检测到的相关信息传输给信息处理系统,仓库和消费者都会收到发货成功的消息。此后,理想情况下,飞控系统将全程监控,并给无人机发送指令以保证它安全顺畅地到达目的地,通知客户取货,返航,再次派货。仿真模拟测试成功只能说是理论站住了脚,并不代表实践起来就能一帆风顺。面包车走在盘山公路上,上坡的时候老化的发动机发出了嘶鸣的声音,罗万万从头到尾都抓着头上的把手不敢动,生怕一个转弯要么跟迎面开来的车撞个你死我活,要么没控制好一头扎进悬崖里车毁人亡。“万户哥,你能不能再开慢点?”一个大拐弯后,罗万万可怜兮兮地向沈千场发出请求。“时速已经降到30了,骑个自行车都比这个快,要不你来开?”罗万万摆着手:“小心驶得万年船嘛,这种山路你让我开,除非是想跟我一起上天堂。”“怕成这样,你留在舍山不就完了。”“万户哥,我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我留在舍山,跟合子姐不尴尬吗?”“有什么好尴尬的?”沈千场问。“问得好。”罗万万掰着指头跟他算账,“在我们那里,牵人家小姑娘的手都要给个说法,你倒好,都把人睡了,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人家是生米煮成熟饭,事儿差不多也就定了,我算看明白了,到了你这里就是炒成爆米花都没用。你们城里人的操作实在是让人看不懂。说实话,万户哥,你真是让我太失……啊……”下一个拐弯,沈千场猛踩一脚油门,破面包车“哧”的一声,拖了个长尾,罗万万感觉自己半截身子都被甩出去了,大惊失色地叫唤了出来。沈千场勾唇一笑,方向盘转得飞起,车身擦着崖壁,撞出几星火花,歪了两下,在罗万万嗓子都要喊破的时候驶上了正路。“看到没,”沈千场威胁他,“要是再乱说话,你的安全就没法保证了。”罗万万抗议:“我去,草菅人命啊,还有没有天理了。”沈千场拍了拍方向盘:“天理在掌握控制方向盘的人身上,想要天理,你来开?”放在工具箱里的手机响了两声,罗万万给他拿出来一看是晏合打来的,就按了扩音。“还没到吗?”晏合问。来舍山第一夜结束,沈千场找了在海城军校读博士的江舟,是他小时候还住在军区大院认识的长他两岁的哥哥,在他们学校内部的招待所给晏合开了个房间。她这会儿刚起床,心不在焉地听着远处军校生出操的声音。沈千场回:“这边夜里下雨了,有几段路不好走,开得慢。你那边怎么样了?”“正在想等下往箱子里放什么东西。”“那行,争取一架无人机搞定。”沈千场边开车边吐槽,“你是不知道这边的地形,公路感觉是20世纪修的,好多路段都是泥巴路,路基有的修上了山顶,一眼望不到山脚。要是在这种地方炸机了,基本上没有找回来的可能性。”“如果炸机了,只能说明,它的避障功能还达不到要求,早点发现早点改进,也不是什么坏事。”“理论上这么说没问题。”“实际上的问题是什么?”“钱。”沈千场说得很直白,“我现在要是有座金山,你操作无人机来撞着玩我都没意见。”晏合没作声,但把他的话记在了心里。到达目的地已经临近中午,路上遇到个要去镇上给孩子送生活费的大叔,但一夜山雨,路不好走,正打算折回去,明天早起坐班车去。沈千场好心带了大叔一程,中午就厚着脸皮在大叔家里蹭了顿午饭。晏合听说后,到宾馆下面买了一条烟,准备测试的时候让无人机载着带过去,替沈千场表示一下感谢。然后就一直在等时机。到下午两点,出了点小太阳,气温23c左右,气压在1000kpa左右,风速2米每秒。山中天气多变,如果情况理想,这趟飞过去,也就10分钟左右。但是因为所经地势复杂,又要兼顾避障,速度上可能要比预设的低一点,晏合预计的时间是20分钟到30分钟。沈千场那边发来了购物成功的信息,六旋翼无人机载着5kg重的箱子从舍山出发,低空600米飞行。无人机离开舍山,通过无线电通信遥感技术,把地理坐标和状态信息,实时反馈到晏合那边的调度中心,然后又接受来自调度中心的指令,用gps自控模式飞行。沈千场的电话通着,嘴上说不紧张,却一直在瞎扯淡,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距离目标只剩下两公里了。”晏合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很冷静,带着点胸有成竹的意思,“相信我,这肯定是一次‘爽飞’。”“续航时间显示呢?”“还没过半。你可以更新你的物流信息,这样就能跟我同步看到它的飞行轨迹。”“我不看,我相信你。”晏合觉得他就跟高中时考试完,约他去看成绩,明明心里没底,还硬要说,我觉得我考得还行,不用去看一样。“你做出来的东西,你想错过它的首飞吗?”“你别说了,”沈千场在那边干笑了一声,承认,“我现在紧张得要命。”晏合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距离你还有800米,需要我给你提前发送一条收货信息吗?”“别闹行吗?最后100米再发,我们说好了的。”“它很乖,”晏合盯着屏幕上的数据,“比设想的要好很多,第8分钟和第13分钟都遇到过紧急状况,差点没能及时拐弯而撞到障碍物。但……”她夸,“你在材料上下的血本得到了回报,足够轻便让它在执行指令的时候反应快得不像话。距离你只剩下112米,106米,100米。”“叮咚——”沈千场手机发来清脆一声,物流信息更新:您的包裹即将送达,请做好收货准备。与此同时,头顶上无人机飞行时电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那些埋头钻研、尝试、失败……的日子里,电机的声音就像薛定谔的猫,既是天使又是恶魔。或许是因为晏合的声音还在他耳边没停,也或许是因为之前失败过太多次,等那架黑红相间的六翼无人机翻山越岭,缓缓向他飞过来的时候,他内心反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晏合在电话那边笑着说:“快点啊,已经给你发送着陆请求了,该卸货了亲。别忘了给好评哦。”沈千场眼神一改从前的锋利,变得十分柔软:“别说是好评,你现在要什么,只要我有,我都给。”这个暗示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听说海城的龙虾饭贼好吃,等你回来请我去尝尝?”沈千场一愣,这不是他心里理想的剧本,稍微聪明点的,都会趁机表白才对,他都那么说了,不可能不答应。但晏合没配合,一来是现在提要求有乘人之危的嫌疑,二来万里长征已经看到了曙光,她不怕等不来沈千场向她举起的白旗。十分钟后。国内首架民用无人机送货成功,以《全线无人参与的无人物流时代或将来临》为标题的新闻悄然出现在网络上。时隔六年,“当年万户”的社交账号再次更新,一段两分钟的视频,引起了圈内不少人的关注。离开时,大叔带着新奇和不可思议的目光问沈千场能不能用小飞机帮他给他女儿把生活费送到镇上,说放学之前送不过去,她晚上就要饿肚子。沈千场看了一眼大叔用的老人机,将那句“那你怎么不给她用手机转账”的话咽回了肚子。“没问题,保证她吃到晚饭。”沈千场承诺。已经放进面包车里的无人机,再次被打开,定位了目标坐标之后,电机的轰鸣声裹挟在微凉的山风中,无人机再次开始派件。第13章 那你是我的了“你不应该答应帮那位大叔的。”晏合眉头皱了一下,并不是想要指责沈千场的意思。返程,路面情况比来的时候好了很多,车速明显加快,罗万万在副驾上几次被颠起来,屁股都快震碎了。但他不敢抱怨,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车厢里的气氛怪怪的,像是他万户哥随时都要喷火的样子。沈千场叼着烟,没点,纯粹是嘴巴有点寂寞,脸上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电话开着扩音,他冲里面回了句:“人家中午留我们吃了饭。”“你载他回家就能抵那顿中饭了,再说我还给他买了一条烟。”“人情不是你这么算的。”“那要怎么算?”“大叔看起来很困难,他开口了,我能拒绝?”沈千场脸上写着不耐烦,但语气压着,隔着电话传过去的是温柔,“你看,歌里都那么唱,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这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山里起雾了。”无人机传回来的定位信息和状态信息开始不稳定,“我们现在,只是处于测试阶段,送货成功,只能代表理论切实可行,这些你不是不知道吧?”“你生什么气?”“我没有生气,只是它还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稳定,能不能派件还要考虑很多因素。”晏合没有时间跟他纠结那个了:“低空600米飞行gps信号受到干扰,现在需要升空,你们设计的极限是多少?”沈千场心里“咯噔”一声:“这么严重?上限1000米,紧急情况还能突破一下。”“gps信号受到干扰,指令接收延迟,沈千场,你做好‘一键放生’ 的心理准备。”实际上,早在两分钟前,晏合这边就已经和无人机失去联系了,寄希望于无人机能在遇障时开启保护模式,如果有那个时间的话。然而,这种假设几乎没什么意义。还在本科阶段的时候,晏合参与过学校的航模队,机器性能可能存在差异,但原理都一样,失去调度中心控制的无人机,就像在风暴中失去航向的船,被风浪吞噬的可能性,基本上是板上钉钉了。没等沈千场给出自己的意见,晏合就挂了电话,拿着遥控设备飞奔出去,在楼下租了辆摩托,一路找了过去。距离舍山初中放学只剩下五分钟,巍峨大山顶上废弃的国道,已经破碎不堪,山雨冲击下,常年泥泞,大自然沉默又庄严。一眼望不到山脚的陡峭山崖上攀附着原生植物,以不可撼动的力量横生在险恶的环境中,一道接着一道的急转弯道上,印着清晰可见的车辙,通过那些痕迹仿佛还能看到不久前,车辆行经时,轮胎和地面产生的剧烈摩擦。晏合喘着气,在空无一人的山中前国道线上,脑袋嗡成一片。虽然再次派件是沈千场擅自做主的决定,又有突变的天气作为客观原因,但她作为实际操控无人机航飞的“飞手”,无人机丢了她有着无法推卸的责任。她望着昏暗的四周,想到了沈千场目前的处境,这种性能的无人机造价很高,她想尽可能找回来,坏了可以修,总比不见了要好。无人机最后发回来的定位信息就是这里,如果是撞击山体后坠落了的话,那么顺着山体往下,找到的可能性应该不小。没做过多的犹豫,晏合把外套下摆扎了结,拉链拉到最上面,然后翻过公路水泥护栏,攀扯着崖壁上的植物往下找去了。电话打不通的最后几公里,沈千场几乎要把破面包车开出赛车的速度了。整个过程,罗万万就没睁过眼,他总感觉这辆万把块买回来的n手车,已经距分崩离析不远了。沈千场一言不发,从窗口吹进来的风把他的头发吹得缭乱,他心里做了无数个假设,最坏的可能也不过是高价造出来的无人机撞到树或者山崖上,粉身碎骨了。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这段日子,每一分能够拿来投入的钱都是他用酒精换来的,那些数不清的头痛欲裂之夜,他已经记不得是怎么熬过来的了。然而把一个想法变成现实有多难,还远不止于此。但现在,让他莫名想发火和心里躁乱的,是晏合不接电话。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初中早就放学了,到达舍山镇,沈千场把身上所有的现金拿出来交给罗万万,让他给大叔的闺女送去,然后马不停蹄地回到宾馆。果然不出他所料,晏合人不在。而手机被她落在桌子上,上面有无数个自己打来的未接电话。他烦躁地踹了一脚椅子,平心静气之后,开始分析她可能会去的地方。最大的可能是去找那架失联的无人机了。但失联的具体坐标他并不知道,一个人盲目去找的话无疑是大海捞针。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暗,再不出去找,一个女孩子在大山里,可能会遇到的危险,根本连想都不敢想。江舟接到沈千场电话的时候刚和周尽城在学校食堂吃完晚饭。江舟想当然地对周尽城说:“你小舅子的电话,说让我带人去帮他找个女生。走吧!”周尽城对沈千场的印象不是很深:“什么就‘走吧’了,让他报警啊。我哪有时间,我跟我媳妇儿一年总共就只能见那么几面,好不容易休个假,来看你已经是我人性善良的极限了。其他的,天塌了都别来找我,让高个儿的去顶。”“沈应知眼瞎了才看上的你吧?”江舟说着就把人甩到身后,并给沈应知打了电话,“沈应知,在人民生命安全和你个人的小幸福之间,你会让周尽城选择哪一个?”刚跟着叶南肆做完一场手术的沈应知还没得到缓解,语气很疲惫:“前者,怎么了?”江舟得意:“我让你老公跟我一起去找个失踪的女生,他说不关他的事,这种觉悟迟早要出事,你劝劝。”周尽城用眼神射杀江舟,夺下手机,一通委屈:“媳妇儿,你别听他说,这么多需要历练的军校生不差我一个,我想你,想疯了的那种,让我去见你,我明天一大早就得回部队了,好不好?”沈应知很冷静地说:“先去找人,城哥,听话。”前一秒还在奓毛的周尽城,下一秒就乖乖地回了个“好”。挂了电话,他恨不得把江舟按到墙上摩擦一顿:“以后再敢跟她打小报告,小心我跟你绝交。”江舟不受威胁:“谁让你只听她一个人话的?怪我?再说,绝交什么的,我鼓掌支持。”江舟把情况跟带本科生的教导员黄建平反映过去,很快就组织了一个搜救小分队。沈千场在宾馆门口等了半个小时,一辆军用载人卡车停在他面前,副驾上的江舟冲他喊了一声:“上车。”沈千场跳进去,跟坐在后排的周尽城碰了个面:“姐夫?”周尽城打量了他一下:“你都这么大了?”这是什么鬼客气话,过年的时候不是还见过吗?但现在沈千场没有心情怼他:“就比你小两岁。”周尽城笑,然后转移了话题:“走丢的是你什么人?女朋友?”沈千场望向窗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严肃,嗓子干得直冒火,胸中一口气憋着释放不出来,没回。周尽城也不问了。宾馆楼下的老板提供了晏合离开时租的那辆摩托的信息,一车人沿着那条废弃的国道找过去,折腾了好几个小时都没见到人影,沿路也没看到摩托车。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沈千场从想发火的情绪里抽离出来,只剩下了深不可测的懊悔,以及抓心挠肺的担心。“要搜山吗?”江舟问。周尽城探了一下地形:“这要搜到什么时候?没有大致的定位吗?”沈千场在脑子里快速计算着,无人机返航时因为已经熟悉了地形,速度较之前要快,预测是15分钟到达舍山中学,飞行路径并没有变,跟晏合的电话断在无人机起飞出发后的第11分钟,由此可以推断出,无人机当时距离舍山中学的直线距离只有三公里左右。他拿出之前购物成功后,物流更新的无人机送货轨迹,打开放大,切换到卫星地图模式,找到坐标:“大概位置在这里。”周尽城看了一眼:“往前开。”风从山谷吹来,山顶的气温比山脚的要低,搜山进行了两个小时,毫无收获。沈千场贴身穿的t恤已经湿透,手掌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抓过的植物上都会留下暗色的液体。江舟在宣布归队的时候,他颓然地坐在地上,脚下的深渊如同一个黑色的旋涡,正张着嘴,凡是靠近的东西,都能被它吸纳进去,然后撕成碎片。沈千场感到了害怕。人生第一次,害怕到双腿发软,心里被绵密的针扎了个遍,闷痛不已。脑海里闪过晏合闪发着纯粹光芒的灵动眼睛,还有乖巧表面下后背上盘根错节的一大片文身。他感觉到了心疼,眼梢染着不正常的猩红,双手无处安放。江舟喊他上去的时候,他摇头:“我再找会儿。”江舟想劝,周尽城抬手打断:“让他去吧,我跟着。”他知道自己找不到,晏合或许根本就不在这个区域,但这个举动会让他良心上稍微好过一点。除了良心,还有一种过于浓厚的情感正在心底被孕育着,时机成熟就会破土而出。搜救在深夜两点钟之后宣告失败,以沈千场提供的坐标为中心,扩展到方圆五公里左右,用的是最先进的搜救设备,只要还有口活气,红外探测仪就不可能没有动静。“找不到,说明人根本不在这里,也许早回去了。”周尽城安慰。沈千场盯着屏幕上罗万万三十秒之前发来的消息摇头:“她没回去。”“那你看,你要是想继续找会儿,我们就留下来陪你;你要是想先回去想想别的办法,我们就先回去。”周尽城挺能理解他的,话放得很缓。再找,也不过是把之前做过的事情再重复一遍。黑夜之中,四周巍峨的山峰有着非常锋利的山线,像一把把巨大的钢刀,闪着凌厉的寒光。那些长不出植物的悬崖峭壁如同缺了皮肉的身体,露出森森白骨,让人不寒而栗。到处都充斥着穷山恶水的绝望,只要稍不留神,死亡就能瞬间扑过来把人吞噬。沈千场没有理由让那群比自己还小的军校生冒着危险去重复一件没什么意义的事,于是很配合地回到了车上。江舟安慰了他两句,就让人开车回舍山。那一路,擦着玻璃吹来的风在山谷里嘶鸣,像野兽的怒吼,听到耳朵里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他用手捋了捋胳膊,掌心胀痛,全身以一种不正常的燥热瘙痒着,如同几百只蚂蚁钻进皮肤,啃噬着自己的五脏六腑。回到舍山,罗万万蹲在宾馆一楼门口,看到沈千场急忙跑上去:“找到了吗?”“没有。”沈千场冲从宾馆里走出来的女人打了声很没精神的招呼,“姐。”沈应知将眼神从周尽城身上移过来,安慰:“千场。找了这么久还没有找到肯定人不在那里。”“看吧,”周尽城过来揽住人,“你姐都这么说了。你先上楼休息会儿,说不定天亮……”正说着,不远处一阵摩托车的轰鸣扯动了在场所有人的神经,罗万万更是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好几步。摩托越来越近,灯光擦着几个人照到了前方,摩托没停,不是晏合。罗万万失望地吐了吐气,正要转身,忽然看到前面的岔路口出现一个人,身形瘦长,怀里抱着个张牙舞爪的机器,路灯把她的影子拉扯到变形,落在沈千场的脚边。就在罗万万激动地想喊一声合子姐的时候,沈千场一阵风似的掠过众人,朝她飞奔而去。晏合忽然站在原地不动了。沈千场迎着光朝她跑来,发丝在眼皮上方跳跃,尚且年轻的身体里迸发着激情无限的活力,依旧张扬和高调,带过来的风扑到晏合脸上,她第一反应是把好不容易找回来的无人机递给他。没想到对方一巴掌打过来,重量不轻的机器从她手上飞出去,“砰”的一声砸到地上,残存的几个机翼顿时连着机身碎了个稀巴烂。晏合根本没有时间去解释这段时间她去了什么地方,就被沈千场一把抓住胳膊连拖带拽地往身后的路灯杆上推。“你听我说。”晏合挣扎了一下,没挣脱,两三下就被他给按在了灯柱上。他一双眼睛喷火似的:“你就这么想找死吗?”周尽城眼看没自己什么事了,把沈应知往怀里一带:“楼上开房间了吗?”“嗯。”“那咱们春宵苦短,抓紧时间吧。”“我刚刚看到千场的手受伤了,还有……”“我拜托你了小沈医生,你没看你老公已经想你想得病入膏肓了吗?你现在还有心情管别人,不闹了,老公只有几个小时了。”江舟牙齿一酸,莫名觉得哪儿哪儿看着都受虐,干脆走了,眼不见为净。罗万万本来也想快点消失,但他心疼那架受了重伤的无人机,好歹是他制造出来的,跟自个儿崽一样,就被那两人在那里摔来扔去,真是不像话,于是冒着“枪林弹雨”去把残骸捡起来,接着兔子一样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