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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城烟雨》TXT全集下载_26(1 / 1)

安娜筷子一放,索性不吃了,“为什么她和你一起回来的?”“和我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军医护士。也是女的。”“我就问她为什么是和你一起回来的?”安娜雌性大发,就是不能放过去这个问题,而且他避重就轻!男人有点为难了,不知该怎么回答麻烦少一些。女人不爱你是个问题,一旦爱上你,更是大问题,眼睛里不能揉沙子了。“上海也是她家,她怎么不能回来?”“为什么非和你一起回来?”“...照顾我...”“不是有一个女军医护士能照顾你吗?”戴宗山沉默,他不能说他病得其实很重,一路上一个护士根本不行。“哎,为什么你这么需要女人照顾?什么毛病啊?”安娜越想越忌讳,索性不吃了,上楼睡觉去了。野战医院里男护士少呗。男人心大,也就一笑了之,继续吃饭。反正大体也知道,孕妇心情不好,什么事都会看成大事。安娜也不是多想找江云柚的麻烦,毕竟她对自己有恩,只是不想让她再对戴宗山报希望了而已。不过,她给他脸看,也是警告他:以后你与江云柚再靠近,老娘就生气!高压线就埋在这里,你得知道。男人必须多立规矩,才能过好日子。※※陆续的,去重庆的人们也都回来了。宗平先回来的,后来黄太太和若柔也回来了。有一天安娜听吴妈说,安老爷突然不见了,也没招呼一声,去他房间送吃的,不见了人。安娜立刻把刚下学堂回来,在院子里看木匠修理花栏的小虎子叫过来,问他:外公去了哪里?安德喜欢外孙,可能儿子没了,突然间对这个身上流着自己血脉的男孩万分珍惜起来,哄得小虎子还经常在他房间里睡,与他一起同吃,像找到了一个寄托,当然精神也慢慢好转起来。小外孙也愿意与外公亲热,尤其戴宗山回来后,估计孩子与便宜爹在一起不自在。戴宗山太严肃。孩子说:“外婆回来了,打了电话,外公就收拾了箱子回去了。”也好,就是不知道继母知道了宝贝儿子没了会怎样。结果没到两天,就接到若柔的电话,她哭着说:“姐,你快回来看看吧,我姆妈快不行了!这一家子要完了!”安娜本不想去,肚子已经很大了,因是双胎,身怀六甲,现在走路已出现困难。戴宗山已不让她去店铺了,告诉她挣不挣钱都无所谓,那店铺赔的那点钱,不够战争中他损失的九牛一毛。安娜自然知道孰轻孰重,多半时间就在家里安胎,修修花草,听听音乐,想着将来在这院子里,陪着一对孩子成长,与这个男人白头偕老,幸福看不到尽头。但老爹的事也不能不管。安娜回到娘家,看到了意料之内的一幕,继母黄太太披头散发,悲伤得脱了形,坐在沙发上披着厚厚的毯子,神情呆滞,在轻轻唱着什么。这时安德从厨房出来,端着一碗蛋汤,平静地放在妻子面前,才向安娜看过来,“...自知道你弟走后,就这样了。”安娜静听,才隐隐听到继母在唱一首童谣...应该是小时候她常给高顺详唱的儿歌。“需要去医院吗?”安娜虽难过,也不知该如何帮她。安德摇摇头,“看过了,说是心疼过度,失心疯了。”然后这个瘦成一缕魂魄的男人体贴地坐在妻子身边,象哄幼女,“澜玉,乖,张嘴,喝点豆花汤。”像安德这样以前被老婆照顾的男子,现在竟也能反了过来,还如此温柔,安娜真难以想象,老婆没回来时,他伤心欲绝,需要人照顾自己,否则就活不下去了,现在也能照顾别人了。安娜站了一会儿,感觉以往的任何不快,都随着这场战争和不幸过去了,再没有仇恨了,大家都是战后余生,需要相互扶持生活。她上楼巡视了一圈,下来时,看到黄太太在父亲哄劝下,已把那半碗汤喝完了,正坐在椅子上,继续唱着黄梅小调;刚才还赤着的脚,现在也穿上了绣花鞋,虽有点旧,但看上去柔软合脚,织花还很艳丽。父亲则站在椅子后面,在给她梳理头发,梳成小髻,用暗红的头绳扎起来,用盘网网住,再用一根簪子插进去。父亲有一双巧手,只在这时,他才显示出来爱。他到底还是爱后母。不过安娜已经不在意了。黄太太失去了很多,想必母亲也不必再妒忌她了。这晚年痛失爱子的老夫妻,现在能这样相互搀扶着,平静走过人生最后的黄昏,即使残缺,也该得到祝福。安娜从包里取出两根小黄鱼和一叠美元,悄悄放在桌子一角。然后走出门去。※※有一天,安娜正在午睡,醒来后发现宗山正在椅子上看报纸。“今天下班这么早?”“一会儿来个人,让你认识一下。”安娜不知所以,化了淡妆,换了体面的衣服,就下楼了。客厅里,一个瘦高的白人正与戴宗山寒暄。“我太□□娜。”宗山招手让安娜过来,介绍,“这是我以前给你说的律师,戴维伍尔夫。”安娜与对方握了手,不知所以,被自己男人牵着手,一起走向办公室。安娜还奇怪,以前戴宗山很少让自己参与他的公务,当然自己也没这个意愿。但今天是怎么了?在办公室,戴宗山有些严肃,正式告诉安娜,“我在美国的一切法务都由伍尔夫律师负责,包括买房子,置地,一些金融交易,万一以后有别的纠纷,你都可以找他。”伍尔夫也很客气,“戴太太,这是我的职责。希望以后我能提供让您满意的服务。”安娜当时就蒙了。送走律师走后,安娜严肃地问男人,“我们这是要去美国定居吗?”戴宗山没点头,也没否认,“做两手准备。我正变卖部分产业,欧洲战争已经爆发,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你要去远离战场的地方,现在看,北美最有可能打不了仗。你要带着孩子,去那里躲一躲。”他说的很平常,像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们一家人一起走?”他点点头,“当然,我还要看着我的两个宝贝长大呢。”他说的越平常,安娜就越觉得不同寻常,就是两年前这个城市变成火海时,他也没变卖过产业,或有打算离开上海的想法。难道现在欧亚大陆都要变成火海了?☆、生产但也是从这个谈话节点起, 安娜发现戴宗山不像以前那么爱笑和乐观了,他的脸色越来变得越沉郁。尤其是当他一个人的时候,很安静地坐着, 不停地抽雪茄, 一双烟雾后面的眼睛, 谁也看不透。估计只有与自己在一起时,是他脸上出现笑容最多的时候。戴宗山做到了自律, 一日三餐, 都会陪太太吃饭。以前两人只在家吃早餐和晚餐,现在他即使有事在外面,午餐也会回来吃。那种神情,好像能多与她多呆一会儿是一会儿。安娜有时矫情,本还想再提提江云柚刺激一下他,默了默, 也懒得提了。这个男人有了重大心事,所有阴郁都积在眼睛里, 就是在餐桌上怔怔地看着安娜时, 也和在重庆时不一样, 那时就是心疼老婆, 同时有远离家乡的失落与悲伤, 现在这种情绪已淡定地沉淀在面容上, 变得波澜不惊。整个人看起来很有沧桑感。晚上他明明陪着太太在院子里散步,经过一片火红的杜鹃花,以前他会充满骄傲地讨巧:瞧, 都是为你种的。现在就是有此意,他也选择不说话了。安娜只好说:“真好看,我从小就喜欢杜鹃。谢谢你提前在院子里种了这么多。”他才点点头,挽了太太的手,继续走。在路过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帝王兰时,也没心情推介了。这株兰花长势不错,但没开花。安娜替他炫耀说:“怎么样?这株名贵的兰花被花工养得挺好的,估计明年就开花了。”他点点头,赞同。然后,就没然后了。他只是握着她的手,看向远方,在花园小径里慢慢走,好像要把下辈子要走的路都走完。戴宗山如此反常,安娜也多了个心眼,私下去找了戴家的私人医生泰勒。泰勒也没瞒她,说戴老板的两次手术都不太成功,他现在身体其实很不好,你要让他放松一下,不要太劳累了。这让安娜极为忧虑,既然都考虑变卖产业了,不知是因为战争局势还是因为他的身体状况。半夜时,她突然醒来,伸手摸,他又不见了。她就睁着眼睛等。终于等他从外面回来,显然是出去抽雪茄了,医生告诉过他,不要在孕妇面前抽烟。他很听大夫的话,很少再在她面前抽过,平时在外面抽,也得离她几米远。安娜让他给自己翻个身,面向他。身体沉的,已经不能自己翻身了。“说实话,你是不是伤病还是不好?”安娜一直想扒着他看看,但一直不让看。“没事。”他轻描淡写的样子,“在炮火中安然度过的人,就是阎王不收的。”“有事你一定要告诉我,别让我最后一个知道。”他嗯了一声,给戴太太盖好毛毯,“睡觉。”她握了握他宽厚的手掌,希望这个男人能好好的,和自己一起去北美,躲躲这场席卷世界的战火也好。一个月后,半夜,安娜突然腹疼如绞,伸手去抓戴宗山。戴宗山从没这样如此紧张过,马上电话联系了医院和司机。安娜在半路上就痛得不管不顾地叫嚷起来,到了医院,整个大厅里都回响着她的叫痛声,大夫护士们都忙得团团转。看到安娜被护士架走了,自己被拦在了门外,戴宗山突然有点呆呆的,本能回想起当年安伊生小虎子的情景,那时自己就平静得多,因为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孩子,也没那么担心孩子的命运,只想让母亲挺过来,将来也为自己生一个。但现在,他紧张得手心里出汗,关心妻子的身体,关心孩子的健康,突然知道自己不能掌控又不能舍弃任何一个的滋味。在安娜没命地嚎叫时,他整个身体都僵了,不禁脊背发毛,想到了惨无人道的凌迟,即使在战火中他都没这么受煎熬过,平时极爱的雪茄在手里都忘了抽,在指间不由自主给捻了个粉碎,恨不得把疼痛移植到自己身上,分担她的苦痛。安娜从小就是个穿着小花衣的娇娇女,没有吃过苦受过累,今天算是为他拼尽全力了。安娜躺在产床上,感觉喉咙喊劈了,一直紧攥的双拳也无力再握起,疲累到极点,意识中只剩下母性泛滥,突然想了很多,万一难产,自己就是舍去性命,也要保全两个宝宝活下来,少一个都不可以。她相信孩子爹会很爱它们,不会让它们受委屈。她不是十月怀胎,就八个多月,可能腹中太挤了,孩子呆得难受,迫不及待要出来。她暂忘了性别,只想生下手脚齐全的孩子。做了母亲才知道,原来女人对孩子是有如此巴心巴肺忘我的爱。从昨晚半夜入医院,到上午九点多,朝阳升到树梢上,第一个宝宝才嚎着生出来。安娜心里叹息一声,清亮的声音是给一个母亲最好的安慰。医生有些手忙脚乱,接生出来一个,马上等待第二个。第二个小家伙比第一个顺利,脑袋探出来后,身子都滑出来了,还吐着水泡,哭都不屑哭。医生赶紧倒提起来拍屁股,才有了那么不紧不慢的一声“哇”,然后又不作声了。安娜用最后的力气担心,老二不是个哑巴吧?当护士把两个小脸红红皱皱的,眼睛都没睁开的婴儿,包裹好,放在戴宗山左右臂弯里,戴宗山有点吓一跳,原来自己日思夜想的两个宝贝千金是这个样子,所有想象都偏了,这就是两个无法想象的极宝贵的肉团子。两个宝宝的到来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快乐,连沉淀在眼睛里的阴郁都一扫而光。安娜的月子过得格外顺遂,吴妈一个人不够用了,还另请了两个带孩子极有经验的保姆。安娜按医生规划的时间表,开始恢复身体。两小宝贝也一天一个样,眼睛睁开了,皱皱的小脸也长开了,但除了吃就是睡,并不会与人互动;除了可爱,甚至谈不上好看。保姆都说:“孩子刚出生就这样,一个月后就好看了,五六个月会对人咧嘴笑了,是最可爱的时候。”安娜有时看着俩孩子的小脸,犯了愁,“发现她俩长得既不像我,也不太像你,像谁呀?”孩子爹像受冒犯了,完全不同意,“像我。吴妈说再长长,会越来越像我!”安娜更愁了,“两个女孩子都像爹,也不好看啊。”“也像你啊,像你好看!”戴宗山简直无法想象,自己的俩宝贝,粉雕玉琢的,一天一个样儿的光彩夺目,竟然亲妈说不好看。这都是什么后妈眼神!岂有此理!安娜也感觉到了戴宗山的开心,脸上笑容多了,声音也洪亮了,动不动就从他的办公室里跑出来看看俩宝贝,与以前低落时相比,宛如新生。而且这个男人很护犊子,别人只能说孩子好、好看、可爱,说不好听的,他会翻脸,瞬间会变得无比矫情。打破禁忌的只能是安娜,获得了可以胡说八道的权力:“头发这么稀落,以后会不会长一头小黄毛呀?”“这么流口水,会不会流到十八岁?”“这小胖腿,我怕以后会只长肉不长个头呀!”听得孩子爹如坐针毡,只能回她,“和你小时候一样。”“你见过我小时候?”男人只能撒谎,“见过,很可爱。越来越可爱。”但只说不可以,小孩子太难缠,而且同时缠上两个,当两个小宝宝哭着闹着不要别人,只让一个人抱抱的时候,安娜会崩溃,会先让一个吃奶,不理另一个,任她在地毯上爬。吃奶的那个突发奇想,吃着吃着若无其事咬一口,安娜就收不住火,亮起巴掌打屁股。于是打哭一个。放她在一边哭,再捞回另一个娃吃奶,姐妹都有心灵感应,吃个差不多了,也会咬一口,于是屁股上也落下掌印,也跟着哭。孩子爹不管在楼下做什么,打电话下指示,还是和陶伯等人谈论正经事,听到哭声都会放下正进行的事情,上楼来看看。虽然不会说安娜什么,但会不高兴。“你能不能不打?”“下手很轻。”安娜不以为然。“可她们都哭了。”“不天天哭吗?天天打了吗?就是爱哭。”孩子如奇怪的小动物,就是姆妈不开心了打两下,也没仇,不理她们,都会爬过来。父亲不打,想抱抱,都不让,非挤在姆妈怀里不可。安娜就大白眼翻他:“怎么样,我打了她们,她们还是稀罕我!”男人也没办法:“我也稀罕你啊。”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02 23:02:05~2020-07-05 00:2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282718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还有一两章就结束了。麻烦宝宝们收藏一下作者好叭。点击作者专栏,戳收藏,谢谢啦!☆、纽约(完)有一天晚上, 戴宗山陪安娜出去看了一场电影,他很少这么轻闲,特意把孩子放给保姆们看着。第二天, 夫妻俩又带着俩宝宝在戴家庭院里照了很多像。然后, 戴宗山把几张票放在了桌上。安娜看到是到纽约的船票, 终于要远行了,“我会很快把衣物打包, 给你定制的衣服还没到呢, 我得催一催了。”“不用催,你们先走。”戴宗山若无其事地看着窗外,抽雪茄,“你带着她俩先走,我把后面的事办利落了,就过去。”又和上次一样么?安娜不想, “我们也可以等等,和你一起走。”“你们先去, 先把房子买了, 初次搬家有很多事, 我不在, 你要考虑得周全一些。可能她俩也会出现水土不服, 吴妈会跟你走, 帮你照顾孩子。”“吴妈走了,你怎么办?”安娜吃惊,吴妈可是一直照顾他的。“我有什么关系?再找个人做饭而已, 你们吃好最要紧。”别说安娜习惯了吴妈的手艺,两个要加餐的孩子也喜欢吴妈熬的糊糊。何况这个老仆又如此忠诚,爱老婆又爱孩子的戴宗山怎么会把照顾自己多年的吴妈留下?安娜见他都已经安排好了,也不多说什么了,以为这次还像以前去重庆一样,只是躲避战争,过些时候还要回来。夜晚,楼下的座钟好像就轻轻敲了一下,这个男人突然从梦中醒来,握住妻子的手。安娜醉眼惺忪中,看到暗黑中一双熠熠的眼睛,对自己分明轻声却也显得急迫郑重般地梦呓:“安娜,我很感激你跟了我几年,还给我生了两个孩子。但以后也得麻烦你继续照顾她们了,她俩很聪明,也很淘气,改一改你急躁的脾气,对她们耐心点,替我照顾好好她们,别对她们发火,也别打她们......”黑暗中他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摩挲着她的鬓角,千言万语,非常不舍,“后面都给你安排好了,纽约那边很安全,你只需要照顾好你自己和孩子,什么也不要担心。”后面很想说:这次很妥当,不会再让你带着孩子行走于战火中,缺吃少穿,大冬天出去摸鱼摸虾找吃的。安娜心里不忍,伸手搂住他,“我们可以呆在租界里,租界里也安全啊。刚在一起,不舍得与你分开。”男人抚了下爱妻的头发,“这次不一样,租界也不安全,为了她俩,你一定要离开。因为有你们,我赌不起,你们走了我放心。我这辈子什么都经历过了,就落下你和两个女儿,在任何地方我也不会让你们受苦。不要怕,到了新地方,要勇敢地去生活。”半夜突然说出这些,让安娜很不安。第二天起来,对他提起此事,他竟忘了似的,平静地说:“你在纽约不是上过学吗?还没毕业,正好过去把剩下的课程念完。”“你呢,我们以前不是说好一家人一起走吗?”“银行,商号,那么多工厂,还有我的大船和矿,都在这里,我走了怎么办?你先过去,你安稳了,我怎么都好说。你留下来,就是让我担心。”见她不乐意,男人苦笑了一下,“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会不容易,除了吴妈,我找了个愿意跟着你的保姆,这样你一路也能轻松点。另外,周末你记得吧,你那个校友,我在纽约的分公司雇佣了他,你可以和他一起回去,他现在和江云柚在一起,挺好,万一他们结婚的话,可以在纽约多照顾一下你。”安娜不满地沉默。“等我把这边都处理好了,随后就去找你。”“是吗?”安娜睨他,“在重庆你都没找我,是我找的你!”“但我知道你是安全的。”“你说话不算话!”“这次算。”这次上船和上次不一样,上次是逃命,这次是逃难。欧洲已陷入一片火海,德国在东西两线作战的消息从收音机里传出来,好像德国和日本马上就把世界占领了似的。泊在浦江里的那艘邮轮也很豪华,很多本来在上海生活的犹太人和其他白人都在陆续搭乘回国。安娜在上船时,看到了周末,但暂没看到江云柚,还以为她是有意回避戴宗山的。戴宗山也和上次送妻子上船不一样,上次是迫不得已,这次是开车来的,带着很多行李,很从容。只是安娜没想到,这大邮轮竟在大洋上飘了三个月,才到了纽约。上船时,安娜抱着小女儿,看着男人抱着大女儿,便很严肃地对他说:“你尽快来找我们,两个孩子我也不一定照顾得过来。你是父亲,你得对我们负责任!”“嗯。”男人很平静地嗯了一声,终于恋恋不舍地把大女儿交给保姆。“我还想生个儿子。”安娜在转身的一瞬,突然抛出对他的诱惑,“我喜欢儿子,没有儿子我这辈子都觉得儿女没有双全,有遗憾,像我姆妈一样,男人迟早会被别人抢了去。所以,你要不来,我就跟别人生儿子!”戴宗山无奈笑了笑,上前亲吻了她,女人刀子嘴豆腐心,他已经理解到了。她怕自己说话不算话,特用话刺激自己。这次离开,安娜还有个遗憾,本想继续带走姐姐的儿子小虎子的,觉得外甥跟着自己比回到顾家更有前途。她临行前,还特意释放了善意,把顾家一直觊觎的安家面粉厂给了他们,就想换回小虎子。哪想,顾家上下都鬼哭狼嚎似的不同意。顾言卿与老婆努力了这么多年,也没生出儿子,现在就指望小虎子这一棵独苗了,让安娜带走,将来再改了姓,不是绝了顾家么?于是最后一刻,他就死拉着小虎子的手不让走。安娜也没办法,把自己名下的另一家纺织厂给了父亲安德,他一直对安家的产业很眼热。自己这一走也不知几时能回来,母亲留下的两家工厂,不应该成为无主之财。再说戴宗山已在变卖家业,这次搬迁,应该是长期的。安娜在周末和伍尔夫律师的帮助下,在纽约的长岛买了一幢两层楼的house,屋前屋后都有整齐的草坪。房子有六个房间,除了主卧,两个女儿一人一间卧室,吴妈一间,保姆一间,还有一间是给未来另一个孩子的。她是故意买的六卧室的,等于无形中与大洋彼岸的丈夫有一个约定:两人迟早要聚在一起,继续过日子,再生一个孩子。男孩女孩都好,她其实并不介意,只做一个想头。纽约是繁华而风平浪静的城市,离欧亚大陆很远,离战火也很远,像世外桃源一样,很适合养孩子过日子。每每坐在宽大卧室里,看着窗外风景如怡,安娜就想起过去,静不下心来,开始给上海写信,开头就这样:亲爱的,你好吗?亲爱的,收到我写给你的信了吗?我想你......亲爱的,你给我写信了吗?别忘记写......亲爱的,我还没收到你的信......以前是每周写一封,现在每天一封。戴宗山说到做到,在这边的银行里存了足够的钱和黄金,够妻儿老小花三辈子的。所以,安娜不用发愁吃穿住行,能做她想做的——天天给丈夫写信,战乱中不期望他收到每一封,隔三差五收到其中一封就好。信一直写到日本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正式爆发。从报纸上,安娜看到了中国在奋不顾身地全面抗战。而远离了欧亚大陆扑天战火的纽约,孩子们则在无忧地健康成长,稀疏的黄毛渐渐被浓密的黑直头发所代替,姐妹俩的脸蛋如苹果,焕发着光泽和生机。由于长得一模一样,走到哪里都颇受注目。这是她们的父亲为她们争取到的岁月静好的时光。安娜带她俩照了很多照片,自己坐在中间,一边一个,笑得很甜的,搞怪的,比心的,只有母亲满眼担忧。这一张张照片在背后写了能想起来古诗: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等等。都随信寄了出去,希望在战乱家园中的他能收到。他应该看看,女儿们越来越有他的样子了,是父母合体的小模样,漂亮,活泼,也果然淘气。安娜告诉他女儿们是一路幸福成长的,自己再没拍打过她们,对她们说话也一直和颜悦色的;平时就把他的照片封上框,放在女儿们的床头柜上,让她们每天都能看到爱她们的父亲。她们很想念父亲,自己很想念夫君。在静谧的夜晚,尤其纽约冬天的夜晚,阴郁寒冷又漫长,安娜坐在壁炉前,听着留声机里传出魂牵梦绕的上海曾经流行过的曲子《天涯歌女》、《玫瑰玫瑰我爱你》、《夜上海》等,或甜美或欢娱的曲调反复听,恍然想起少女时在这里念书的日子,那时也是冬天,自己趴在温暖的被窝里,在读他的来信。他信上说:上海的新建设日新月异,杨浦又新修了码头,南京路上又新建了高楼...未来在上海生活挺好的。那时她孤单,一心想回去。现在也是,虽有两个宝贝女儿陪着,依然孤单,就等着战争结束,战火熄灭,回到上海,与他相聚。那时他还给自己写信。现在这么久,竟一封没回。也许是烽烟阻断了吧?可能哪一天,他会突然收到一堆妻儿的来信吧。宗山,给我写信吧,我担心你,担心得睡不着觉,想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我爱你,这些天,愈孤独,爱愈烈。如果时间能够重来,那一天上船时,我一定会拉上你。你不走,我亦不走,看谁能倔过谁。无数个日日夜夜,一直想着哪一天电话响,周末或伍尔夫律师打来电话,说戴老板过来了。或深夜听到敲门声,开门看到他高大身影,一脸风尘仆仆的影子......但,这一等就是一年多,等来的却是戴宗平。他一脸菜叶色出现在她面前,可见也是多日漂泊在海洋上。只是,他手牵着戴小平,身后没有戴宗山。“宗山呢?”这个风尘仆仆的男人低落地回,“还在上海。”“为什么不过来?”“还在处理那边的事务。”“到现在还没处理完?!”面前的男人沉默。就是还没处理完吧。安娜想想简直气愤。“他的伤好了吧?”宗平想了想,仅嗯了一声。安娜突然就放了心。他吉人天相,加上自己天天在这边为他祈祷,自己的男人会受到上天眷佑的。但面前除了这对父子,也不见若柔。“为什么若柔没来?”戴宗平就低下头,勉力清淡地说了句:“她不在了。”安娜吃了一惊。还是戴小平嘴快,“姆妈生小妹妹时死了。”呃?安娜没想到自己离开后出了那么大变故,若柔是生二胎,安全度上比自己生双胎高得多,她是一门心思再给戴宗平生个小棉袄,这辈子就想战胜自己、拴死他。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有一天她又不放心宗平,半夜出门去找他,不想在街上绊了一脚,造成早产,街上当时封路,多半天没人路过,后来终于等到一个拾荒者,但人到医院,竟然不行了,活活的一尸两命。她就是太心急了,太不自信了,其实就戴宗平这种胆小的怂货,你用儿子稍一威胁他,他就不敢动弹,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舍弃你、离开家。你天天追着他的屁股后面跑做什么?安娜觉得宗平应该有悔,毕竟从娶了若柔,就疏离她,让她心里起火,没有安全感,甚至疑神疑鬼;她没得到爱,他也应该没给过她,更没好好地照顾过她。他应该好好反省自己,为什么以前那么对妻儿忽视。也许失去一个真正爱自己的人时,才会想到她的珍贵吧。其实夜深人静时,真正想想以前那个想尽办法纠缠自己的人,其实也挺不错的。被人牵挂,被人握在手心里惦念,应该是这乱世最弥足珍贵的情感了。戴宗平的确抑郁了一段时间,不知是为若柔,还是为满世界纷飞的战火,亦或两者都有。他到纽约来,几乎和曾经去重庆一样,都是代表他哥去处理戴氏企业在当地的业务。晚上吃饭时,吴妈把饭菜上桌,三个孩子吃的欢,安娜和宗平坐在桌子两侧,突然想想多年前两人在这里念书时发誓要实现的理想:结婚,生两三个孩子,从此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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