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凌宋儿还想得出神,只答得淡淡。乌云琪将那冒着热气的汤药,又往她眼前递了递,“趁热喝药吧,公主…”凌宋儿接来药碗,拿着勺子搅了搅药汤。乌云琪见她仍是心不在焉,小心探着,“公主可是方才在外头遇见了依吉?”“可莫要听她的鬼话,那丫头自小得理不饶人,都得顺着她的说。不理她便是。”凌宋儿正出神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方才反应过来乌云琪的话,“你认得依吉的?”话刚出口,又想起来了什么,依吉好似说过,她幼时在汗营生活过一段时日,和乌云琪认得,也不该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乌云琪却直全全交代了清楚,“我额吉本是塔勒汗正妻的。她母亲耶柔仗着三分媚色,却将塔勒阿布的恩宠全要了去。额吉争她不过,心凉如水,才大着肚子投奔来了汗营。幸得大汗恩义,才留得我们母女两人,在汗营从医。”“什么?!”凌宋儿惊讶不已。一旁芷秋也顿时愣住,半晌才问乌云琪道,“乌云琪和依吉姑娘竟然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嗯…”乌云琪微微点头,又劝了一口凌宋儿喝药。凌宋儿端起药碗,一口干了。再问,“方才她还在帐子外头,可有为难于你?”乌云琪笑道,“怎么说我也是姐姐,可才不会轻易被她为难的。”“那可好了。”“那就好。”主仆两人异口同声。吃过药,乌云琪又来给凌宋儿火炙。前两次蒙哥儿都在旁边护着,就算觉着疼她也不敢喊出来。如今没了人,倒是惊叫得帐子外头都听到了。老管家吉仁泰闻得声响,还特地来摇着帐铃,前来问了问,“公主可是有什么事情?可需吉仁泰去喊赫尔真回来?”凌宋儿忙遣了芷秋去回话,“乌云琪在给公主火炙,赫尔真是知道的。公主说无需惊动他了。”吉仁泰这才和善笑着,点头退下。待得乌云琪收好火炙折子,凌宋儿面色还未缓过来,又接着问她,“可若依吉日后嫁给达达尔,住来汗营,你和娜布其可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抬头不见低头见…便就当看不见好了。我和额吉在汗营做了十余年医女,大汗总该念念我们的功劳的。”乌云琪说着,收好了药箱。“公主好生休息,乌云琪还得去汗营东边去给吉雅家老人看病。”凌宋儿点头,她还几分虚弱,便让刚回来的芷秋将人送了出去。身上还伤着,午饭午睡照旧,养着。直到傍晚,蒙哥儿才从军营里回来。一身风尘仆仆,进来帐子,见得她在案前写字,一身薄衣,透着羸弱。他先去帐边放了长刀,又换下马靴,才走来案前将她执笔之手捂着放下。“怎的还操劳?方才吉仁泰说你火炙之时受苦,该好生歇息。”凌宋儿方才便听闻他进了帐子,不过忙着将刚卜好的卦象记下,好夜里观着星象详解,便没起身。见得他来扶着自己,便索性撂了笔墨。往他怀里靠着,眼中迷离几许,困倦着往他怀中钻去。“蒙郎…可不能再生我气了。我昨日只随意一说,那两个字颇重,日后都不会再提了。”蒙哥儿心尖儿一软,只将她捂进胸膛。叹气道,“你若再想让我伤怀,再提也无妨。”“…我哪儿想,我心疼你都来不及…”她靠在他胸前,却是几分安心了。指了指案台一角的檀木盒子和银边布包裹,“烟枪和烟丝儿都在这儿,你若想管,便都帮我收好。日后我都不用了。”蒙哥儿看着那檀木盒子和烟丝小包,不觉拧眉看着怀里的人,“好…”凌宋儿再道,“如若真的想母后了,问你拿来看看,你可不能不给…”“自然不会。”他说着,捂着她肩头,目光落在她方才画好的卦象上。“这是什么?”凌宋儿忙伸手将纸张抽了回来,“天机。”蒙哥儿自知道是她卜卦用的图像,便没再多问,反倒是揪着自己交领前的刺绣小图,“你还没跟我说说,这是绣的什么东西?”“今日沙场,那多和哲言都问我…”他顿了顿口气,却又几分试探,“该不会…是猫…”“是木南国武将官服上的…穷奇!”凌宋儿连忙解释。昨夜拿着他战袍出气,原本是真想绣个穷奇的,谁知变成了个软猫咪…“穷奇?”他几分不信,望着怀里人一本正经,义正言辞,便也只好作罢。“好,我知道了。”凌宋儿呼哧一口气,总算是逃过了一劫,忙端起来一旁茶壶,沏了盏茶给他,“蒙郎,你方才沙场练兵,多有辛苦。快喝口茶,好解乏。”蒙哥儿接过来,小饮一口,却觉得几分不妥。无事殷勤…听得她又道,“入了夜,你可否带我去一趟黄沙塔?我今夜想看看星象。明日就是和查干之约,还需得小心些。”他只道:“夜里风大,让芷秋给你加些衣衫。”晚膳伺候的是四道小菜,蒙哥儿陪着她一道儿吃过了,便又被阿布尔汗宣去了客营说话。凌宋儿自在榻前,做了会儿绣工。等得他回来,才让芷秋给自己批好了斗篷,“该去黄沙塔了!”蒙哥儿护着她出了门,外头冷风来袭,他又转身回来,给她带好帽子。走来牧场旁,抱着她上了黑纱,他才骑来她身后。驾马往黄沙塔的方向去。一盏油灯,照得路面不平。好在黑纱本性认路,蹄踏平草,来得黄沙塔,不费吹灰之力。从马上下来,凌宋儿靠在他怀中。走来黄沙塔中,那弯清泉映着月色,几分清清明明。二人上了塔,凌宋儿自扶着黄土围墙,望着北边星宿。天狼临月,已见初色。再仔细观了观旁边陪星,和她原想的无异。她这才放了心,只一路奔波过来,肩上的伤早有些不妥。扶着蒙哥儿,便往他怀里去。“蒙郎…我们回吧…”蒙哥儿却是迟疑,“看好了?”“嗯…”她答着。借着月色,蒙哥儿只见得她面色有些发白,忙扶着她坐来塔边一角,“可是不舒服?”“没有,还好…”她弱弱娇娇,听起来却不像“还好”…蒙哥儿警觉几分,捂着她肩头,便又去卸她的斗篷,“让我看看伤口…”她边捂着,“今日乌云琪来火炙过了,该要快好了…”蒙哥儿不许,掐着她的手腕下来,执拧着拨开她肩头衣衫,只见得那处郁青变了紫色,血丝泛滥,竟是有溃烂之势。他眉头一拧,只用衣物重新将她捂好,又直抱着她往黑纱边去。凌宋儿却不解:“怎的走的这么急?”他将她放上马,又自己跨上马背,只捂着她落入怀里,夹着马腹,扯着马缰,疾跑着往汗营里去。从黑纱上下来,蒙哥儿抱着她直去了乌云琪的帐子。娜布其母女将要睡下了,才见得他抱着凌宋儿进来。乌云琪见事态不对,忙问着。“公主这是怎么了?”蒙哥儿只将人放去榻上,“伤口出了变化,你们快看看!”娜布其敏锐,忙去取了凌宋儿身后斗篷,又翻开来脖颈衣物,见得那伤口,却是一惊。半晌,皱眉看着蒙哥儿,“是有人重新下手了…”“什么意思?”蒙哥儿着紧着。娜布其只道:“原来巫术之伤,本已经该要好了。又有人重新下了砝码…”“那她怎么办?”蒙哥儿顿觉心焦,“可是那查干干的?”说着抬步要往外去,“我现在就去了结了她!”手腕儿却是被一股力道拉了拉,本该是拉不住他的,他却生生顿了足,见她清醒了几分,蒙哥儿忙凑来榻前,“你可觉得好些?不舒服在哪儿?全跟我说说。”凌宋儿摇头,“不稍你去了结她,明日便是她的大限。你何必徒添罪孽?”蒙哥儿只捂回她双手,“好,我不去。你莫说话,好生歇着。”“到底该是不碍事的。”凌宋儿看着他说完,又望着一旁娜布其,“巫术是查干下的,只等我撑过明日,便会好了…”娜布其凑来,“那老妖婆该是赌上了性命,与你一搏…”“不…不怕…”她声线越来越弱,很快意识迷离,忙捉着一旁蒙哥儿的手,“你别惊,我方才夜观天象。于你我有利,不必和他们太过计较…”“好…”蒙哥儿答话。捉着她的手,又去探了探她脸庞。都是冰凉。看得她缓缓入眠,蒙哥儿只觉世间失色…只将她从床榻上抱起,淡淡对乌云琪道,“你可随我来照看她。”乌云琪点头,忙跟了上去。蒙哥儿进来自家帐子,只将人放好在榻上。由得乌云琪和芷秋在一旁候了许久,才见得他起身,去木箱子里翻出来个玉枕,放来榻上她耳边。他细声对着床上已然睡熟的人语:“本想等你伤好了,再给你。”“你说的那诛心煞,我解了。这玉枕便是我,日后随你,护着你,心也好,身也好。”芷秋一旁听的泪目。乌云琪也暗自揪心,劝着道,“赫尔真,可还没到最后的境地,公主只是太过虚弱…”“嗯…”蒙哥儿淡淡答着,乌云琪的话仿若没怎么听到。等着夜深,才对她二人道,“你们退了罢。我陪着她…”待得二人出去。蒙哥儿才躺来她身边,一手护着她肩头,捂得甚紧。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24 00:37:56~2020-05-25 00:0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093977 2瓶;知有阴山瀚海无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巫山云(一更)凌宋儿睡得并不沉, 身子一晃发热,一晃发寒。被子被她掀开了,又被蒙哥儿捂上。淋漓大汗, 有冷有热。夜里被扶着起来喝了几趟水, 躺下又是黄粱之梦。蒙哥儿守着人, 天明了又天黑,沙场没去, 却让吉仁泰去军营给那多报了信。今日夜里汗营定是不太平, 他让那多提早带些精锐来汗营边上守着,若真出了事情,还得照料汗营子民。草原夜里凉快,蒙哥儿却让芷秋关了小窗,不想凉风惊扰了床上的人。凌宋儿榻前,本是乌云琪看着的, 傍晚的时候娜布其也来了。且给凌宋儿施了两下针法,好缓缓痛楚。时辰一晃入了亥时。帐子外头忽的起了人声, 跟着火烛摇曳, 妇人孩童惊叫, 汉子们撸着铁棍骤响。蒙哥儿听得动静, 榻前起了身。掀开帘帐要出去, 却正撞上端着汤药进来的乌云琪。乌云琪气喘吁吁, “赫尔真,外头…外头来了好多蛇…”“汉子们都在打蛇,大家都吓坏了…”蒙哥儿眉深紧锁, 回头望了一眼床上的人。只好交代帐子里三人,“你们先顾好她,我出去看看。”乌云琪点头,“你快去。我和额吉照顾公主。”芷秋也起身来,“二王子快去罢,汗民安危也是要紧的。”蒙哥儿压下一口重气,帐边取了长刀出门。方才出来两步路,便见地上三条细蛇,萦萦索索盘旋前行。他长刀出鞘,刀落,细蛇纷纷身首异处。抬眼又见得不远处火把摇曳,光影之中,汗民挥锤舞棒打蛇,喝声阵阵…那多早带着军中精锐暗中查探,此下正杀了进来,跟汗民一起斩蛇。见得蒙哥儿,忙赶来问道,“赫尔真,怎的会这样?以往草原上从没见过这么多的蛇?”蒙哥儿点头,暗自思忖,“还都往人多的地方来。不是它们的习性。”“管不了太多,先保护好人。”“行!”那多答应着,拿着大锤又撵死了三条。然后寻着男人不在家的妇孺去保护。帐子里,娜布其听得乌云琪所说的,汗营起了蛇灾,忙从药箱最底层翻出来一袋子驱虫蛇的药粉,一半交给乌云琪,一半自己拿着,“先洒在帐子周围,它们便不敢靠近。”乌云琪点头,和娜布其一道出去了帐子。二人一左一右,围着帐子洒好一圈药粉。乌云琪却听得远处妇人和孩子们的哭声,几分不忍,“额吉,家中可还有驱蛇的药粉?”娜布其回道:“有,我放在药柜最下面一层了。只现在不好回去拿的!”乌云琪望着不远处人群里赫尔真挥刀的身影,咬了咬牙,“不管了,我去拿!”说罢,便往自家帐子的方向冲了回去。娜布其喊了声女儿的名字,却是无用。只好后脚跟了上去。帐子地上,已然盘着几团黑蛇。那些黑蛇绕在一处,相互取暖,缓缓蠕动正往柜子上爬。乌云琪手中持着刚捡来的火把,朝着柜子上的黑蛇舞。蛇怕火,生生被火把烫了下来,掉落在地上。乌云琪鼓着勇气,这才拉开柜子门,将里头装着药粉的麻布袋子拖了出来。背边柱子上缠着的黑蛇,吐着信子往下探。见得行动的物体,嘶嘶叫唤两声,正要扑咬。乌云琪听得声响已然反应不及,见那蛇张开大口,朝着自己过来。只忙本能抬起来右手做挡。却只听得一声惨鸣。袖子上染血,蛇头却落了地。赫尔真持刀,又干掉柱子上其余两条,伸手提起来那袋驱蛇药粉,对乌云琪道,“帐子里到处都是,快出去。”乌云琪点头,见他走,忙垂眸跟了上去。回来广场之上,阿布尔汗已然被惊动,可敦也被姜琴嬷嬷扶着出来了,两人由得侍卫和仆子保护着,被围在人群中间。巴雅尔护着母亲,三夫人怀抱着婴儿,仔细保护。外头虽是人生嘈杂,襁褓中的小郡主,却是对着三夫人咯吱咯吱笑了笑。三夫人抿这嘴角,却不觉眼角早已含泪…赫尔真这才往阿布尔汗一拜,“父汗,将娜布其的驱蛇药粉发给大家,好防身。”阿布尔汗点头:“你快去,无需顾我。保护好大家!”赫尔真忙将药粉交给一旁那多。边分发给大家,一边又让兵士撒了些在地上。药粉一扑,黑蛇顿时卷地而走。却仍隔着人群数步之外,犹豫着,徘徊威恃。&&帐子里,只剩得芷秋一人陪着凌宋儿,好在有药粉护着帐子四周,还没有蛇敢进来。芷秋却是几分难以心安,看了看床上的主儿正睡熟,才又起身去了帐子门口看看,乌云琪她们回来没有。芷秋只见外头汉民们都得了药粉,四处洒在帐子周围。方才的恐慌也平静了几分,总算是解了危急,又担心着屋里的主儿,方才回进来内账,却见得凌宋儿撑着床榻自己起了身。“主儿…”芷秋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扶着她的,“你怎的起来了?还疼不疼?”凌宋儿虚弱摇头,“不疼…”说着又听闻外头动静声,“可是出事了?蒙哥儿呢?”“公主你且躺回去吧。”芷秋劝着,“外头的事情,自有二王子和乌云琪他们。你身子还虚着。”凌宋儿却想来昨日星象,只道:“那老巫婆大限将到,不能让蒙哥儿插手,徒沾染了罪孽。”她说着,生生拉着芷秋起了身。芷秋见劝不住,只好一旁取了斗篷,来给她捂好。“再怎么着,也不能着凉了。”&&外头的乱局将将平复了些许。蒙哥儿又命人将驱蛇药粉撒去王帐外头。却听得那蛇鸣的嘶嘶声,越来越重,穿过人群冲了了过来。汗民们被吓得纷纷让了路。只见地上一团黑雾,拖着个酒葫芦,穿梭来阿布尔汗眼前,陡然扑立了起来。大袍一挥,仿若蛇王张翼,阿布尔汗这才看得清楚眼前,不是别人,是那查干。那双眼珠成了白色,已然不似人类。他那日分明让人割了她的舌头,眼下查干竟是吐着蛇信子。嘴角还挂着几丝嘲讽的笑意,声音颤颤巍巍,“大汗你不信我,今日天狼临月,正是大凶之日。如今大汗可知道了?查干才是长生天最忠实的奴仆!”查干说着,一转身,挥手看着满地黑蛇,“这就是天狼星娶了长生天使者的惩罚。是长生天降临给汗营的!”“分明是巫术!”话从人群之外来,说话的是娜布其。乌云琪跟在额吉身边,也缓缓走了进来。“嗯?”查干一晃身影,便已凑到娜布其面前,仔细嗅了嗅娜布其身上的味道。“神山人?”娜布其才道,“你以为这里只有你一个神山人?”“神山人皆会通灵之术。今日见你只会通灵蛇虫鼠蚁之类,便也知道,你不是什么大萨满。”查干哼哼冷笑,让人几分不寒而栗:“你一个小小巫医,企懂我神山秘法?”“这些黑蛇,是长生天给汗营的启世!”方才蛇患一闹,塔勒一家也被挤在人群之中,耶柔被火把熏得脸都黑了,塔勒护着妻女,正几分狼狈。却见得他那离家十余年的正妻,正和汗营萨满理论,不觉心中唏嘘,看走了神。耶柔却是忙推攘着,“大汗你看什么呢?她还有什么好看的?”只听的人群中间,阿布尔汗对查干道,“你如今,人不人,蛇不蛇。还敢在本汗这里妄称自己是大萨满?本汗明明让人将你关押,你是怎么出来的?”“我堂堂大萨满,铁牢又怎么锁得住我?”查干咽咽哼哼笑着,几分诡异。说完笑声骤停,面色一沉,挥手指向赫尔真,“天狼不除,后患无穷。我今日便替大汗了解了此患!”查干说完,袖口舞出一条黑蛇,飞身朝着蒙哥儿攻了过去。蒙哥儿镇定挥刀,黑蛇身首异处。查干手中持剑刺来,他招招接落后退数步。汗民纷纷散开躲避。阿布尔汗也被那多护着退到一旁。两人正焦灼在一处,蒙哥儿接招谨慎,全是在试探对方虚实,未轻易出手。直到数十招之后,查干气力衰竭,招数用尽,蒙哥儿才开始反守为攻。却是将她逼得节节败退,差些摔出牧场围栏之外。凌宋儿寻来之时,听得打斗之声,便觉得不妙。两抹身影飞快,分不清楚谁是谁。她方在牧场旁顿足,却见得查干摔落地上,蒙哥儿正挥刀砍来。凌宋儿忙喊住了人,“蒙郎,不由得你下手。”蒙哥儿只听得那把声音几分无力,侧目见她立在一旁,忽觉心头一紧。收了刀法,正要过去。却见地上查干寻起来利剑,朝她刺了过去。他几分慌神,忙拔刀救人。凌宋儿没反应得及,见得那利剑刺来,只本能闭了眼。却听得一声几声脆响。剑没刺来,再睁眼,才见得查干手中的剑,截截断碎落了地。绛袍女子不知何时挡在自己身前,衣袖一挥,查干便已然落了原形,跪倒在地上连连拜服,“敖敦…大…大萨满。”女子未答她的话,却微微侧颜看了眼身后凌宋儿,“你,可无恙?”凌宋儿这才望见女子,三十岁上下容颜,乌唇黑发,深眸低垂不见底。绛色裙袍之下,一柄墨绿玉笛垂落腰间…只这一身定气,徒能震慑了人。凌宋儿方才要退了退,便是被人一把扶进怀里。见得是蒙哥儿在身旁,她才答了女子的话。“我无事。”☆、巫山云(二更)女子点头, 望向地上的查干。“妄用巫术扰乱人心。惊动草原生灵,你可知罪。”查干眼球已然由白转黑,生生伏倒在地上, 了无方才戾气:“查干知罪。查干愿受天葬。以肉身喂养草原生灵。只求大萨满于长生天面前, 莫要拆穿查干, 好让查干归于净土。”“长生天明□□眼早将一切看在眼里,我说与不说, 改变不了什么。”女子抬手一指汗营外头, 凌宋儿这才看到,她手指指甲蓄得很长,是黑色。“天葬于东方,让你得个体面。”查干连连地上叩首。却欲言又止。女子看出来些什么,又问,“你还有牵挂?”“查…查干还有一孤女, 留在神山脚下…”她说着,在地上一叩首。“名叫呼和, 想请敖敦放她一马。”女子双手拢进袖口, “她是她, 你是你。我为难不落到她头上。你可以放心走了。查干连连在地上三拜叩首, 身形已然不能如常人走动, 只化作一道黑雾, 从汗民中间飞快穿梭而过。往东边去了。娜布其忙拉着乌云琪从人群中出来,到女子面前,行跪拜之礼。“敖敦大萨满, 能来汗营为民除害,是长生天慈悲。”阿布尔汗也由得那多护着,走来女子面前,弯身一拜,“久闻神山敖敦圣名,如今见到本人,是长生天福泽汗营。”听得阿布尔汗这么说,三夫人和巴雅尔也忙行了跪拜之礼。汗民们一一效仿。前来做客的塔勒汗父女也未能例外。可敦却是生生被姜琴嬷嬷拉了三下,才跟着大家一起,跪落下来。腰杆却还挺得笔直,不肯屈求。敖敦却道,“莫不是你们请我来,我也懒得下山。”“只这查干,十年前便错过一回,让她重入轮回。莫要坏了我神山的名声,又再欠下冤孽。”阿布尔汗拜道,“阿布尔多谢敖敦,多谢长生天。”敖敦便也没有宽恕大家起身的意思,目光却落在一旁乌云琪身上。仔细打量了片刻,才问娜布其,“你这女儿,可是辰时生人?”娜布其忙点头,“是的,敖敦。”敖敦抬手,黑色指甲落在乌云琪额间,拨开那处刘海,只深深滑落一道血痕。娜布其看得惊异,解释着,“我这女儿,实属平凡资质,不值得敖敦如此…”话没完,便被敖敦打断了去,“此女福泽绵长,可入我门下。”说着,往乌云琪面前走近了两步,“你若愿意,可随时来神山找我。”乌云琪这才敢抬头,竟是见得,敖敦额上眉间,生了第三只眼…她顿觉惊扰神灵,忙收了目光回来。“乌云琪…怕是没得那个福气…”敖敦退回两步,微微叹息,“无妨…”说着,又对阿布尔汗道,“来都来了,我且帮你们收拾了这蛇患便走。”阿布尔汗再是一拜道谢。汗民们也一一跟着叩首拜谢。才见得敖敦飞身去了帐顶,腰间玉笛取下放置嘴边。笛声灵异悠长,一晃眼之间,汗营竟是落了百余只大鹰,啄着地上黑蛇为食,吃不落了,又急着叼走。三刻之后,汗营地上黑蛇消失无影踪。敖敦这才收了玉笛,从帐顶下来。对阿布尔汗道别,独自一人往汗营外走去。汗民连连跪拜叩首,直到人影消失在夜色之中。蒙哥儿这才扶着凌宋儿去了阿布尔汗面前。“今夜让父汗受了累,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王帐药粉已经撒好,那多今夜亦会守候,让父汗安心。”阿布尔汗笑着颔首,却看着蒙哥儿怀里的凌宋儿几分担忧,“宋儿也受累了。听闻昨夜旧伤复发,赫尔真你也早些带她回去休息。再让娜布其好生给她看看。”蒙哥儿望了一眼怀中人,见她面色仍是不好,点头回了阿布尔汗的话,“是,父汗。”见得阿布尔汗退去王帐,三夫人和巴雅尔跟了上去。汗民们也一一回去自家收拾残局。今夜总算度过大劫,该要安顿好了,明日再该要庆祝庆祝。可敦却被姜琴嬷嬷扶着,缓缓走来蒙哥儿面前,见得两人,笑着,“赫尔真你新婚,我这个为人额吉的,还没好好祝福过。”“今日便就补上吧,看看你和公主恩爱得…让人羡慕。”“只可惜达达尔在帐中三日,都未肯出来见人,你该也算是可以放心了…”蒙哥儿眉间一蹙,听得出来可敦话中有话。扶着凌宋儿对她一拜,“达达尔是我长兄,赫尔真有愧。可公主,赫尔真不能让给他。”凌宋儿只在一旁,也虚弱道,“是宋儿心属赫尔真,辜负了大王子一片好意。”“倒是…这鸳鸯,还差些被我儿拆散了?”可敦三分讥笑。却忽的听闻一旁依吉抢了话去。依吉凑来可敦身边,捂着可敦手臂,多有讨好之意:“可敦不必心急,依吉已经去看过达达尔了。在给依吉两天时日,达达尔会好的!依吉以后一定好好陪着达达尔,常伴他身边。不让他再受苦。”可敦却是收了脸上笑容,目光从依吉身上轻蔑扫过,“那便有劳塔勒的郡主了…”可敦说着,却假做思忖,扶着一旁姜琴嬷嬷,缓缓绕过依吉走开:“我们乌云琪好似还是塔勒的大郡主…姜琴,我可没记错吧?”主仆二人身形渐远,却听得姜琴嬷嬷回了话,“可敦没记错,乌云琪确是塔勒汗的嫡长女。方才可还被大萨满亲自开额…日后,该是前途无量…”依吉听得,在二人身后,指甲抠进了掌心肉里。看了眼凌宋儿和赫尔真,走了。蒙哥儿这才一把将凌宋儿横抱起来,“回帐子睡吧,累着了。”“嗯…”凌宋儿却是还有几分虚着,往他胸前靠好,安心。乌云琪和娜布其也跟了过来。娜布其道,“巫术施法人一死,公主身子便该要好了。今夜还得小心照料着,就让娜布其来吧。”说完想支开了女儿,“你昨夜也几近没合眼,该去休息了。”方才说着,听闻汗营外头又有响动。妇人喊叫不绝于耳,却见得几个汉子将人抬了进来。妇人肚腹隆起,手死死捂着小腹,拽着衣角,痛处难耐。其中一汉子见着乌云琪忙喊着,“得好见着你了,快帮忙啊!”乌云琪定了定睛,这才认得出来这汉子。平日那英俊倜傥的博金河,不见十余日,如今成了满脸大胡渣子的糙汉。“你…你怎么这样了?”蒙哥儿听得乌云琪疑虑,这才回头看了看来人。认得出来是博金河,打趣道,“博金河阿台怎的如此落魄?”(阿台==将军)博金河见他怀抱美人,他自己却落得颠沛流离,没得好口气,“还不都是为了你?神山荒凉地处无人之境,我来回一趟可不就这样了?”说完,又听得那妇人喊叫,忙道,“不得空了。快,乌云琪,救人。”“这可是克烈部族少女主人。我也是回来路上才听闻,克烈遭了西夏偷袭,克烈桑坤被捉去了中兴府了。这妇人便是桑坤的夫人,腹中骨肉,怕得是克烈遗腹了。”蒙哥儿听闻皱眉,克烈和汗营交好已久,如今他还未出征,没想到被西夏人先将了一军。却听得怀中人有些撑不住,喊着他,“蒙郎,我眼儿乏了…先睡了…”蒙哥儿只好将怀中人颠了颠,吩咐道,“乌云琪先救人。其余的事情,我们明日再谈。”博金河点头,忙转身护着那妇人,去了乌云琪的帐子。娜布其却转而跟着蒙哥儿走。芷秋一旁跟着主儿,见她靠在蒙哥儿胸膛前,昏昏欲睡,更是担心。“好似昨夜里起,就没吃过东西的。”芷秋小声问着,“主儿你饿不饿?芷秋去给你烧些吃的?”见怀里的人昏睡过去,未答得上话。蒙哥儿才道,“算了,等她醒来再做。”蒙哥儿将她抱回了帐子,娜布其过来看了看伤口,施了些针法,方才退去外账,和芷秋一同守着。蒙哥儿这才落了帐中灯火。凌宋儿迷迷糊糊之间,被揽入一片滚烫的胸怀里。便索性伸手勾着他的腰身。那人身上舒服,她只想靠得近些。随后安心入眠。一觉醒来,原是还被他紧紧贴在胸前。肩上不再疼了,身子也轻松了好些。听闻头上他呼吸深沉,她想来这两日该是累着他了,便悄然没敢吵他。只继续躺好,捂着他腰间的手,却是不自觉紧了紧。忽的却听声音从头上传来,“醒了?”凌宋儿这才恍然,抬眼望去,落入他低垂的眸子里。那人在她额间扣下亲吻。“饿不饿?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