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子被刀锋撩开,是一个女人。美人儿亦抬眸看宇文允,眼前的男子金冠束发,墨色锦袍,长相极其俊美,只是神色愠怒,眼神阴骘的盯着她,宛若是要把她一寸一寸凌迟。她是吴越人,却也会汉语,她努力克制着害怕,声音还是有些微小发颤:“奴,见过皇帝陛下。”忽然之间,刀锋抵上脖子,冷得惊心刺骨,美人儿身子一软。凭着直觉,眼前的男人对她不感兴趣,也并不是在跟她玩什么情趣,而是愤怒至极,且对她起了杀心。似是不甘心,她晕着水色的眸看他的眼:“陛下,奴难道不美吗?”竟入不了他的眼。宇文允这才开始仔细打量她那张脸,感受到目光,美人儿后退一点躲开刀锋,又拿开握在胸前的被子,将自己薄纱下袅袅婀娜的身段展露出来。虽是看着眼前的人,可宇文允脑海里却逐渐浮现出另外一张娇娇艳艳的小脸,还有那一抹盈盈雪白的酮体。美?哪有她美!“滚!”他一声冷斥,声音寒厉似冰刃。美人儿知道自己再无机会,“奴这就滚,这就滚。”说着,她连滚带爬地从榻上下来。她身上只穿着一层薄纱,却也顾不得许多。刚走出两步,后背刺痛,她瞪眼,只见那染血剑锋从自己的胸口破皮而出。下一瞬,她直直地倒下去。找她的那小公公跟她说,胤朝的新帝丰神俊朗是个仁君,进了宫好生伺候,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是她错了,不该贪图……听到殿内倒地的响声,守在大殿门口祈祷一举得龙嗣的常福瞬间凝神屏气,伸头往里一看。他一下瘫软在地,冷汗蹭蹭地往外冒,额头,手心全是。未到片刻,宇文允颀长挺拔的身子便站在他面前。他知道此事是常福安排的,因为除了他没有人能做得到。宇文允一边用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手,一边道:“若还有下次,朕连你也一并杀了。”头顶那嗓音极清极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肃冷杀气。“奴才再也不敢了,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冷汗淌进了眼睛里,刺得生疼。常福也不敢抬手抹,只闭紧了眼额头重重地磕在地板上,一下又一下。宇文允冷嗤一声,湿巾扔在常福头上,抬脚走了。内殿殷红的血流了一地,浓重的血腥味儿弥漫不散。两名太监将女子抬了出去,一众宫人鱼贯而入,前面的端着水盆,拿着抹布,后面的拿着熏香。参与这件事情的那小太监凑到常福耳边,小声问:“常公公,陛下这是何故啊?不喜欢撵走就是了,为何要杀掉?”宫中人多口杂,难免传出去一些不好的言论,这以后还有谁敢进宫来伺候呀?!常福吓得三魂只归了两魄,白他一眼:“我不知道,你亲自去问陛下吧。”小太监也不敢再多嘴了,只蹲下身子,认真擦地。“麻利点儿,明日找几个工匠来把地板换了!”常福道。伴君如伴虎,日后他是不敢再揣测圣心了。月明星稀,夜风摇着花树落下晃荡斑驳的影。青萍站在未央宫外守夜,见到宇文允走上台阶的身影,她颔首行礼,接着轻声打开宫殿的大门。开门的声音虽然很轻,可也惊醒了趴在案几前睡觉的阿寺,她睁眼刚要起身,却看见黑暗中逆光走进来的宇文允,她愣了一下又赶紧把眼睛闭上。皇上这么晚了来干嘛的?脚步声由远变近,绕过她,走进内殿,然后便传来掀动珠帘清凌凌的脆响声。陛下这是去偷看小郡主了?!宇文允伸手掀开帐子,榻上的人睡得很熟,浅浅的呼吸着。月光皎皎,少女的小脸被晕上一层薄光,莹白无暇。再看那眉眼,真是乖巧娇怜。看了好一会儿,宇文允才撩袍坐下,不知什么时候,他清寒的眼已染上温柔,从崇华殿带来的愠怒也逐渐消散了。许是衣服摩擦间发出的响动,少女舒展的娥眉轻轻皱起,极小的嘤咛两声后翻了个身,面对着床榻外侧。鼻尖被被子遮着,她小脸憋得泛红。宇文允抬手,手指给她将被子挪开一点。一段雪白的颈便露出来,他手掌慢慢往下。就现在,只要他稍微用一点力,就能扭断她的脖子。他应该杀了她的。不过莞尔,他轻挨着少女脖颈的手掌又移开。“诺儿。”他没拿开的手碰了碰她的脸,声音也放得极轻:“二哥哥的手好疼啊。”睡梦中的少女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叫她,熟悉的声音,是二哥哥。她困得睁不开眼,只仰了仰头,嘴唇碰上他的手背。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呢喃着:“亲亲,亲亲就不疼了。”说着,她真的轻蠕了下嘴唇,亲他手背。又软又热的触感,勾起一丝痒意瞬间传至四肢百骸,宇文允手僵在哪里。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强压下心里的躁意,滚了滚喉咙。忽地又俯身将熟睡中的嘉诺抱起来,温软的身子在怀,氤氲一股清甜的香。小团子褪去稚嫩的奶香,现在已经是诱人的女儿香了。他闭眼,侧首在她颈窝轻嗅一下。自宇文允进去后,阿寺便没再睡,耳朵竖得尖尖的听里面的动静。窗棂外的幽幽月光照着殿中昏暗沉静的一切,宇文允抱着人出来。熊抱的姿势,嘉诺趴在他肩头,没醒,睡得更加香甜。阿寺依旧不敢做声,只装睡,偷偷看着皇帝将小郡主抱进了侧殿,然后皇帝一个人独自出来。宇文允将嘉诺放在侧殿的榻上睡觉,自己则占了嘉诺的床榻。被窝里还有她的余温,亦有萦绕的浅淡余香。身心放松,他沉沉睡去。翌日。嘉诺在侧殿醒来。“郡主,醒啦。”阿寺拿着新做的衣裙过来。“我怎么睡在这里呀?”嘉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人还迷糊着。昨晚阿寺看了个一清二楚,“郡主,昨晚陛下来了,是他把你抱到侧殿来睡的。”今日一大早她在外边儿便听到一些传言,便又道:“我听人说昨夜有女人爬龙床被杀了,崇华殿一室的血腥。所以陛下才来未央宫就寝,也只好委屈郡主睡侧殿。”嘉诺听得懵懂,“爬龙床?是想做二哥哥的妃子吗?”阿寺点头:“嗯,当然了。做了妃子便是光宗耀祖,再得宠生几个皇子晋升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也有可能。”阿寺又面露惋惜之色:“只可惜,陛下没看上。”“可能是不合二哥哥心意吧,太上皇佳丽三千,日后二哥哥也会纳妃嫔无数的。”嘉诺说着,心里却有些发闷。二哥哥有了宠妃皇后,她与他便会更加疏远的。但是想到今日要去见母妃,嘉诺又喜笑颜开的,洗漱完后用早膳,心情好,她胃口也好,一碗粥一滴不剩的喝完了。阿寺看她吃完,嘴角也扬起浅浅的笑意。用完早膳,嘉诺换上了新衣。浅粉色的齐胸襦裙,勾勒出少女身前半弧雪色的白,发髻上细小银步摇晃得泠泠作响,更显少女娇俏灵动。下了轿撵,她小跑着往云秀殿去,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嘉诺笑着扑进傅澜汐的怀里。“母妃,诺儿好想你啊。”她糯糯的撒娇,又抱着母妃蹭了蹭。傅澜汐美艳的脸上漾着温柔笑意,她把女儿轻轻推开,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看了又看,最后才关切地问:“我的好诺儿,这些日子可有受伤受委屈?”嘉诺摇头,望着傅澜汐的一双眼眸弯成新月:“没有,诺儿好得很,母妃呢?”“母妃也很好。”说完,傅澜汐埋首亲吻她的额头,又爱怜地把女儿抱入怀中,手臂紧了又紧:“我的好诺儿。”亲昵了片刻,她还是忍不住问:“宇文允可有欺负你?”第7章嘉诺连连摇头,虽然宇文允对她冷淡,但也没有欺负。“没有,是他救我出地牢,还让我住在未央宫,封我熹平君主的称号,前几日我病了他还来看过我。”“那就好,那就好。”想着,宇文允拿来给她看的心衣,傅澜汐看着女儿的眼睛又问:“他有没有让你疼?”原来母妃说的欺负是这个意思呀。嘉诺脸一下就红了,局促的眨了两下眼,羞得垂下脸,只摇摇头。嘉诺是个好孩子,从来没有骗过她,傅澜汐也相信。她拉着女儿坐在贵妃榻上,两母女又说了好些话。临走前,傅澜汐把阿寺叫到一边,又问了这段日子嘉诺的起居,事无巨细。她悉心呵护着娇养长大的女儿,实在是放心不下,也不忍心她受一丁点儿的委屈。还问了嘉诺和宇文允相处时候的细节,阿寺也都一一如实回答。再三确认宇文允没有欺辱嘉诺后,她才稍稍放心,如今她被软禁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思虑良久,她决定不把自己与宇文允生母的恩怨告诉嘉诺。这么些天了,宇文允既然未对诺儿做什么,或许他还是念着两人幼时情谊的,或许他也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再者,她的女儿像个小太阳一样,单纯乖巧,又温暖,他怎么舍得呢?!傅澜汐看着女儿纯澈的笑颜,她微微攥紧手指,她就是拼死也会想办法救女儿出宫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在这儿之前,必须要保证诺儿安全无虞,之前她仗着自己得宠,得罪了不少人,各宫嫔妃,还有太后,这些人都会伤害诺儿。所以,在这宫里,能护住诺儿的人,也就只有宇文允。探望的时辰到了,青萍在一边催促。傅澜汐拉着女儿的手,告诉她:“诺儿,母妃也是你二哥哥不顾众议救下来的,他是个有情义的人,心里有你这个妹妹,多与他亲近亲近,莫要生疏了。”女儿撒娇缠人时何其的可爱勾人,傅澜汐自是知道的,她能这么教女儿,其实也是在赌。宇文允的冷淡令嘉诺心里本就闷闷的,但是听到母妃这般说,她一下释然了。“嗯,诺儿知道了。”她抿着嘴儿,又甜甜的笑,一弯笑眼将这明媚的三春盛景都装了进去。他心中是有她的,她还是他的好妹妹。“诺儿,要好好吃饭睡觉,别再生病了。”傅澜汐依依不舍的嘱咐。“嗯,知道了,母妃保重。我回去找二哥哥说说,过几天再来看你。”“好,诺儿乖……”望着渐行渐远的轿撵,傅澜汐一双美目越发的红,最终凝在眸子里的清泪流下来。眼看着已经到了晌午,该是用午膳的时间了,嘉诺小肚子连着叫了两声。从轿撵上下来,她双手提着裙裾,快步往未央宫走。“用完午膳再去给看二哥哥吧。”她现在只想吃饭,填饱肚子。阿寺跟在身后答应:“好。”只是刚走进正殿,便看见一位老嬷嬷,嘉诺隐约有点印象,好像是太皇太后宫里的人。刘嬷嬷从椅子上起身来,站在嘉诺面前,板着脸,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声音也浑厚洪亮:“太皇太后有旨,让你去一趟慈恩宫!”一个下人,没有行礼,没有用尊称,你啊你的指使。简直没把皇上亲封的称号放在眼里,简直欺人太甚!阿寺气得咬牙,仰着头就理论:“你不过是个下人,也敢对熹平郡主这般大不敬!”“熹平郡主?”刘嬷嬷不屑一顾的冷哼一声,完全不放在眼里。“怕就只是在你眼里她才是郡主吧。这宫里宫外,这天下百姓谁人不知她是个见不得光的野东西!”刘嬷嬷一脸仇恨,心里骂了不知多少遍“野种”。玷污皇室血脉,理应凌迟处死。听到骂她“野东西”,嘉诺脸色顿时煞白,手不自觉握成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柔软的掌心。“你胡说八道,看我不禀报皇上,撕烂你的臭嘴……”阿寺还在据理力争。“我这就去,嬷嬷带路。”一个轻轻小小的声音响起,说不出的委屈。阿寺侧头看过去,只见嘉诺低埋着头,一大颗晶莹的泪珠子就顺着她白皙的小脸滚落,那姿态委屈至极,可怜至极。她的小公主不过才刚满十五岁,她什么都不知道,却要遭受这些。阿寺忽觉心酸,心跳一窒,牵着呼吸都泛疼。她真的好心疼嘉诺。阿寺最喜欢看小公主笑了,那么温暖治愈人心,可见她哭,却是在活活剜她的心。一个嬷嬷都敢这般羞辱嘉诺,若是去了慈恩宫,那老妖婆指不定会使出什么手段来欺辱折磨嘉诺呢!阿寺扯了扯嘉诺的袖子,凑近她小声道:“郡主,别去。”嘉诺转身看着殿外方才赶来的一众嬷嬷和公公,太皇太后是铁了心,就算押着也得把她押去,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答应去,至少体面。慈恩宫在皇宫最南角,幽静清雅,里未央宫却有很长一段距离,没了轿撵,嘉诺只得步行。她还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腿脚酸软,脚心疼痛,她也咬唇忍着。晌午的阳光正好,暖暖的。可嘉诺走得又累又热,身上出了一层薄汗,黏糊糊的很不舒服,还饿。良久良久后,总算是到了。太皇太后坐在殿中正上方,虽年过六旬,但保养得当脸上皱纹少有,看起来还不到五十,再有珠宝华服加身,更显雍容贵气。只是她眼神凌厉不善,嘴角向下,并不可亲。“跪下!”她一声令下,嗓音严肃。嘉诺知道此时只能服软,若是她强硬不肯,会受皮肉之苦的。她顺服下跪。阿寺被押在殿外,只能眼睁睁看着嘉诺跪在那老妖婆脚下。“太皇太后有何吩咐?”嘉诺抬眸问。太皇太后没有说话,只是一双凌厉的眼紧紧盯在嘉诺的脸上,细细审视她。真是一张好纯又好媚的脸,柔弱可欺,却又像只小狐狸勾着人引诱,偏偏她还无辜无害。真是个妖精,相比傅澜汐有过之而无不及。当晚傅澜汐的情夫,那侍卫被斩首的时候,太皇太后是在场的,那侍卫长相平平无奇,她不信侍卫就是嘉诺的生父。这野种的生父定另有其人!太皇太后收回视线,深深吸口气,道:“哀家没有吩咐,只有一道口谕。”“你生母傅澜汐玷污皇室血脉,本应处死,但是太上皇心善,念在多年夫妻情分,也念在你年幼无辜,不知情,他如今卧床不起,昨日特请求哀家给你们一道旨意,驱逐出宫,一辈子不得踏进京城半步。”两母女留在宫中有宇文允庇护,宫人们只能私下唾弃,若是出了宫,万千百姓们慢慢收拾她们,或许还能引出嘉诺生父。当然,这只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太上皇那个昏君,还想让她们母女俩住行宫,衣食无忧的安度一生。“可,可二哥哥……”嘉诺惊觉自己说错了,连忙改口:“皇上的意思呢?”现在二哥哥是天下之主,二哥哥说了才算的。“二哥哥?”太皇太后一下气得黑了脸,顺手拿起手边的一盏热茶淬在地板上,怒道:“你的身份不用哀家再来提醒,你这是在打谁的脸?!哀家的脸?!当今天子的脸?!还是我大胤朝的脸?!”摔碎的瓷盏碎片溅了一小片过来,锋利得刺进手背,一息后便冒出一粒血珠子,嘉诺疼得蹙眉。面对太皇太后的怒气,疼不算什么,她埋首认错:“太皇太后恕罪,是嘉诺失言。”“哼!哀家看你就是故意挑衅!”这道旨意确实没有经过宇文允,是她一个人的意思,但也是整个胤朝朝臣们的意思。再看跪在地上少女可可怜怜惹人心疼的模样,太皇太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年傅澜汐就是凭着美貌霸宠,导致胤朝子嗣单薄,要不然如今也轮不到宇文允称帝。“来人,熹平君主出言不逊,给哀家掌嘴!”话音刚落,朝嘉诺走过来三个公公,两个自左右双臂押着她,以免她挣扎,一个蹲下身子来,面目凶狠地对着她,下一瞬,宽大的手掌抬起,嘉诺吓得闭紧双眼。殿外的阿寺着急万分,一张脸涨得通红,她在拼尽全力的要挣脱,她不能让郡主受此大辱。“住手!”就在那巴掌要落下的千钧一发之际,殿外有清越冷然的男声响起。宇文允一身黑金锦袍,负手踏进殿中。所有人都惊住愕然,要掌嘉诺嘴的那三个公公连忙退到一边,伏跪在地上,其他宫人也纷纷跪下。“皇帝怎么来了?也不通报一声。”太皇太后不太喜欢宇文允,冷冷的瞥他一眼。宇文允没理,径直走到嘉诺面前,“起来。”跪了许久,腿脚早已经麻了,脚底如一万只蚂蚁在啃噬,手背也疼,她委屈得眼眶泛红,就这么泪眼滢滢地望着他。宇文允心里不知什么情绪,眉头微蹙一瞬,他看向阿寺:“扶她起来。”“是。”阿寺搀扶着嘉诺起身,她也快哭了,眼睛里包着水。“先出去,殿外候着。”“二哥哥。”她轻声叫他,把受伤的手背抬起给他瞧。像是在告状,然后表达委屈,求安慰,眼泪也随即滚落。早上傅澜汐给她说的那一番话,她听进去了。二哥哥心里有她,她还是他的妹妹。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身份芥蒂,太皇太后的话她,别人的话都不重要。看她这样,宇文允心里没由来的烦躁。他轻叹口气:“先出去。”等人出去了,宇文允才跟太皇太后说话:“祖母的心思孙儿都懂,但是她们母女二人您不能动。”傅澜汐只能死在他的手上,至于诺儿,他……越想越乱,宇文允只道:“孙儿告退了。”太皇太后:“站住。”“宇文允,她们犯了多大的错你不是不知道,作为一国之君岂能昏庸到如此地步?!”太皇太后重重叹气,语重心长:“幼时你虽与诺儿交好,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该再记挂,她不是你亲妹妹。”宇文允眼神一冷,“朕自有打算,还请太皇太后手不要伸得太长。毕竟如今这天下,是朕说了算。”不过才二十岁的少年,他身上却有一种冷傲孤清,又盛气逼人的气场,是一个天子该有的模样。太皇太后作罢,让他去了。她接过宫人新奉上的热茶,抿了一口,傅澜汐俩母女的事情,还得另作打算。殿外。方才阿寺已经将她手背上的碎瓷片取出来了,现在看只有一道细短的红痕。休息了片刻,腿也不麻不疼了。见宇文允出来,她嘴角一勾,小跑着迎过去。少女一袭粉衣,身前雪白半掩,薄衫下的一截腰肢纤细不堪一握,淡暖的阳光落在她身上,薄薄打着一层光,温柔得像一场春日绮梦。嘉诺站定在他面前,抬头望他,细白娇俏的小脸上漾着笑,软软糯糯地叫一声:“二哥哥。”不由自主的,宇文允大手落在她的头顶,摸了一下:“怎么不哭了?不委屈了?”“委屈的呀,只是见到二哥哥就开心。”她笑得甜蜜,只是一瞬,她的笑便消失了,有些惆怅的问:“太皇太后要我和母妃出宫去,二哥哥答应了吗?”宇文允:“没有。”嘉诺又笑了,心情变化得快,还像小孩子一样。她又凑他近了一点,娇嗔道:“二哥哥真好。”阳光微热,她身上的浅香蒸上来,越发馥郁,宇文允一垂眸入眼便是半弧起伏的雪软。他错开她抬步往前走。“二哥哥对你这么好,诺儿打算怎么报答?”他步伐不快,嘉诺绕到他前面,后退着走:“我要一辈子都陪在二哥哥身边,不离不弃。”她笑意明媚,清澈的眼神格外坚定。宇文允看着她,恍惚间,心像是被什么重重捏住。只是一瞬,又恢复。“好不好?”嘉诺问他。“好。”因为嘉诺退着走,看不见,不小心踩到一颗石子,脚下打滑,后仰着就要倒下去,宇文允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因为惯性,嘉诺整个人都扑进宇文允怀里。“好好走路。”他冷声轻斥,随即就要将人推开。二哥哥身上冷香清透,好闻得很,嘉诺不依,一双手臂环住宇文允的腰就不放了,小脸埋在他的胸口。“二哥哥,我好饿啊,到现在还没有用膳,又走了那么远的路,脚也疼,手背也疼,太皇太后还叫人掌我的嘴。”一股脑的,她把所有的委屈说出来。今早上,傅澜汐对嘉诺说的话全都传到了宇文允耳朵里。她还真是听话得很,傅澜汐说他心里有她,她便觉得是了,教她与他亲近,就是眼下这般亲近。他正要推开她,又听她说:“二哥哥,你走的这些年,诺儿好想你啊,好想好想。”说完,她又抱紧了些,小脸轻轻蹭他。怀里的人又香又软,下意识的他脑海中浮现在浴阁里见到她的一幕,还有那晚做的梦。宇文允心跳渐沉,跟着呼吸也重了。把他当哥哥,却不把他当男人!他喉咙一滚,嗓音发哑:“好,二哥哥知道了。”说着,他又推她,“嗯嗯,不嘛,再抱一会儿。”嘉诺绵软的嗓音撒娇,始终不放手。她怎么这么缠人?!宇文允心里像被小猫抓挠一样,不好受,可还是捱到嘉诺主动放开他。再往前走了两步,轿撵便来了,两个,宇文允一个,嘉诺一个。日光沉沉,轿撵一晃一晃的,嘉诺的心也跟着一晃又一晃。二哥哥心里有她,她还是他的妹妹。最终嘉诺的轿撵在未央宫前停下,国事繁忙,宇文允还要去御书房处理政事,亦有几位大臣有要事相商。嘉诺又拦住宇文允。“诺儿听话,晚上再来看你。”宇文允推她。嘉诺解释,“我不是要缠着你,只是想给二哥哥看一个东西。马上就好。”“什么?”嘉诺踮起脚,两只手攀着他的肩膀着力,她静静的看他,清澈的眸子映入他幽深清寒的眼中。忽然,她抬起一只手,莹白的指尖碰上宇文允的眼睑,“你先把眼睛闭上。”宇文允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也顺着她。一息,两息,三息……嘉诺默数着,十个数之后,她道:“二哥哥可以睁眼了。”宇文允眼睑启开,看她。依旧是那样清寒的眼,像是蒙了一层冰霜,终年不化。二哥哥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的眼清澈明净,笑意明朗,总是满目温柔的看她。嘉诺失落一息,不过莞尔,她又浅浅的漾起嘴角。二哥哥这些年过得不好,所以才这样冷,她以后要加倍对他好,融化他。“东西呢?”宇文允问。少女看着他,忽地歪头,朝他狡黠地眨了一下眼。这一眨眼,宇文允心里一软,他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跑开了。还不忘笑嘻嘻地回他:“骗你的,二哥哥真笨呐。”第8章晌午过后,清影坐在宫墙上喝酒,往日下了早朝一大堆大臣守在宫外不肯走,叽叽喳喳的聊个没完,今日倒是反常,一个也没留。青萍调息而上,坐在清影对面,拿了碟子里的一颗花生米来吃。“应该是昨晚陛下杀人起作用了。”说着青萍又拿了一颗,“陛下眼光真是高,昨晚那女人其实很美的。”清影不以为然,“不是眼光高,是无情无欲。”昨晚皇帝亲手杀了进宫伺候的美人儿,这些大臣听了怕的打颤,哪里还敢把自家女儿送进宫里来。嘉诺和阿寺从墙下走过,无意间听到两人的对话。她懵懵懂懂的问阿寺:“无情无欲是什么意思?”阿寺认真的想了一下:“就是没有欲望。”嘉诺似乎懂了。意思就是,以后宫里都不会有后妃,二哥哥是她一个人的。那简直太好了。用过晚膳后,嘉诺洗漱好坐在外殿一边看话本,一边等宇文允来。二哥哥说了晚上要来看她的。等啊等。孔雀灯架上的烛火已经燃灭了,阿寺拿着火折子,又点了新的。嘉诺倚在小榻上打瞌睡,手里的话本早就掉在了地毯上。“郡主,时辰不早了,要不先歇着吧。”阿寺劝她。嘉诺捏捏自己的脸,又揉了揉眼睛,逼迫自己清醒:“不要。”阿寺拗不过,只捡了话本坐在地毯上陪着嘉诺一起等。许久后,嘉诺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阿寺招呼来两个小宫女,三个人轻脚轻手地把嘉诺抱上了内殿床榻,又轻轻的给她解了外裳,然后盖上被子。刚出来,便见宇文允进来。他一招手,阿寺便领着人悄声退出去。嘉诺恍恍惚惚的坐起身来,明明是在外殿的,怎么就睡到了榻上。正想着,帐子被人从外面掀开。抬眼便见少女小脸染着红晕,一双眸子沾着睡意的迷离情态,有些勾人。“二哥哥,你来了呀。”她抿唇笑,完全不觉衣衫微微松散,心衣露出白色一角。“二哥哥今晚也要睡在这里吗?”宇文允视线凝在她唇上,眼神有些暗。她的嘴巴很漂亮,形如弓,嘴唇饱满微勾,玫瑰般娇艳的颜色。梦中的味道太过香甜,他现在就想要尝一尝,看看是否一样。喉咙滚动,他附身下去。嘉诺灵巧地避开,从床榻的一边起身,“那二哥哥你睡,我去偏殿。”说着她便走开,一缕发丝拂过他的手,透着清凉。宇文允抬手,准确无误的抓住她的手腕,稍用力一拽,少女便摔在软榻上。嘉诺两只眼愣愣的望着宇文允,不明所以。“唇上涂的是什么?”宇文允问,嗓音有些哑。“蔷薇花蜜呀。”她怕宇文允不懂,又补充:“就是取干净的蔷薇花瓣捣碎,和上蜂蜜,然后涂在唇上,起到保湿润唇的作用。”她又笑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通常都会被我吃掉。”说完,她小舌扫了一下唇角,尝到甜蜜的滋味,她嘴边的笑意更开了。小家伙还真是勾人不自知。宇文允握住她手腕的手不觉紧了几分,一双眼眸又暗又沉。嘉诺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还以为他是生气了。她咬着下唇,眉头蹙起来。“二哥哥,你捏疼我了……”软绵绵的嗓音带了点哭腔,叫人心生怜爱。可现在他不想心疼她,只想让她疼,让她哭,像梦中那般。腕上的力度越发的大,嘉诺用力去挣,可是没用,摩擦间皮肤火辣辣的疼,骨头也疼。“疼呀!”她小脸冷着道,声音有些大。他是真的把小家伙捏疼了,还生气了。只一息后,宇文允便松开了她的手,阖上灼烫的双眸。他见过许多姿色上佳的女人,可那样的念头却始于她。这些日子他脑海里萦绕不去的都是她的样子。浴阁里出水,盈盈雪白的样子,梦中,她娇娇弱弱不堪重受,红了眼哭着求饶的样子。等他再一睁眼,只见少女坐在榻上,一手撑着头正认真看着他。“二哥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传御医?”他蹙眉闭眼,额头有薄汗,还有隐隐冒起青筋,看起来就是不太舒服的样子。宇文允暗自抽口气,声音像是从喉咙滚出来的一般,很低:“没有。”嘉诺一双纯澈的眼依旧盯着他瞧。等他恢复如常才把自己的手腕给他看,“都是你弄的,坏二哥哥。”皓白柔嫩的皮肤上红痕清晰,颜色对比鲜明。真的是娇嫩。宇文允轻轻握住摩挲了两下,喉咙像是哽住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说过要折磨她的,可为什么忍不下心?嘉诺手腕是有点疼,但是想到以前咬他都出血了,她决定不跟他计较。再看宇文允若有所思的样子,忽地一笑,她明白了。只见她抬手食指擦过自己的唇,将沾上花蜜的手指贴上宇文允的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