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颂尴尬,好在顾钊已经开始介绍车上的急救配置。手提心电图机、除颤仪都是标配,每次接班都要保证电量充沛。药品箱里头急救药品一定要常查常对,一旦过期或者缺少得立刻配齐。绝对不能有这个药不常用,一时短了没关系的思想。按照墨菲定律,你越是觉得不会发生什么,他就一定会发生什么。叶颂一边听,一边拿出小本本记,看的司机笑个不停。贺勇倒是为她说了句话:“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好好听顾老师的课没错。”只可惜司机师傅开车水平太高,顾老师的急救小课堂只持续了几分钟的时间,车子便停在了居民楼下。楼下已经有个年轻男人等待,看见他们焦急不已:“怎么到现在才来?赶紧上去呀,人都不行了。”急救小组哪里顾得上为自己辩解,从接到电话到现在不过7分钟的时间。他们可真是半秒钟没耽搁。不过家属这么着急,看样子情况还挺严重。叶颂也跟着往楼上跑,没想到她出120的第一班车就碰上了大阵仗。第9章 吐了一头脸阵仗的确够大。房门一开,叶颂站在屋子门口就能瞧见桌子上的饭菜没收。碟子翻了,菜倒在桌布上,汤汁沿着边缘滴滴嗒嗒往下落,翻到的椅子腿边已经洇了一小块油腻腻的汤汁。酒瓶子睡在边上,瓶口滚来滚去,下半截身子不知踪迹。跟摔的四分五裂的电视机同病相怜。叶颂的目光落在满脸红光靠着沙发坐地板的男人脸上,朝旁边哭哭啼啼的女人叹口气:“你们是不是打错电话了?我们是120,不是110。”这明显是男的喝高了打老婆,120不处理家暴也管不了家庭纠纷。顾钊责备地看了她一眼,抬脚往屋里头走,口中问道:“究竟是哪位去要去医院?”贺勇赶紧伸手拉了他一把,他脚底下要踩上去的是一大块玻璃渣。这男的打了老婆砸了家之后,家里人也没收拾,就把120当成110。“去你妈逼的医院!”醉醺醺的男人突然间发作起来,大蒲扇般的厚巴掌又重重地落到了身形单薄的女人脸上。他把人打翻在地,面孔狰狞,“你咒老子死是不是?你个臭女表子,老子死了,你更痛痛快快地偷男人是不是?”站在门口不吭声的年轻男子面色通红,发作起来:“你干嘛?你再打人我报警抓你。”叶颂心道,你早该报警了。没想到中年男人还没发火,身形瘦削女人先发作了,先冲着自己儿子大声嚷嚷:“你吵什么?还不过来帮忙猜你爸爸。他就是喝醉了,你闹什么闹?”年轻男人眼睛猩红,不晓得是被父亲气的还是被母亲怄的。他狠狠地一甩手:“随便你们,我不管了。”说着,他就扬长而去。剩下急救小组的人面面相觑,120是他打的,打电话的人走了,请问这趟车他们还要不要拉?“拉,当然要拉!”女人急了,“你们没看到我丈夫都这样了吗?你们到底有没有医德?”得,看样子这位姐姐除了在丈夫面前是个弱者以外,对着其他人,她可强硬的很。两个巴掌造成的肿脸都不影响她对待120下巴抬得老高。家属不愿意取消要车的要求,120就没有拒绝的权利。虽然实际上,这喝了酒的男人即便想去医院,也完全可以自己打车或者乘坐其他交通工具。众人捏着鼻子,上前给他做常规检查。心电图没发现异常,血压略有些高,其他情况还好。大家只好忍受令人作呕的气味,扶着一开始表示自己没病,这会儿突然强调自己头晕不能走的中年男人下楼去。没想到到了电梯边上,这人又开始作妖,一个劲儿说自己站不住了,必须得躺着。顾钊赖着性子劝他:“忍一忍吧,地上太脏了。”没想到这男人瞪眼:“我为什么要躺在地上?你们不是有担架吗?拿担架来,抬我下去。”贺勇在旁边解释:“电梯太小了,担架进不去。要不我们搀着您,慢点儿,等下了电梯,我们再用担架车推您。”结果男人发起脾气来,直接瘫倒在楼梯口,嘴里头唉哟哟叫唤:“我要死了,我喘不过气来了,你们120还要我走路,你们想杀了我。”叶颂目瞪口呆,这人怎么不讲理呀?好吧,喝酒打老婆的男人要讲理也就是咄咄怪事了。但做人也不能这么low啊,哪有这样子耍浑的道理。他大喊大叫,楼道里头不少人家都伸出了脑袋。还有着拿个自拍杆的人年轻人一边对着手机说话,一边朝他们的方向走来:“老铁们,我帮你们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像是120不肯抬病人,非得逼着人家这么瘦的老婆自己抬。现在哦,医术也行他们有,医德可是一点都看不见。”叶颂差点儿当场爆炸,这年头的狗屁直播就是这样张口就来的吗?他知不知道什么情况?什么东西都不清楚,就开始自说自话,好像个屁!顾钊皱眉,示意贺勇:“抬吧。”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舆论可不关心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先跟着骂几句自己痛快了再说,反正跟医字沾关系的都是医德败坏。叶颂纵有一肚子火,也不好在这儿发作。她只能捏着鼻子,弯腰去抬担架。没想到这男的恶心至极,居然趁着她弯腰的功夫,直接趴到叶颂身上,嘴巴一张,吐了出来。前头那个搞直播的还在大呼小叫:“唉呀,病的不轻啊,都吐了。这个小姐姐也不晓得躲一躲。”叶颂在心里头问候了这两个人的祖宗十八代,滚你妈蛋的。她倒是能躲啊。她拎着心电图机跟除颤仪,身上还挂着药箱,大包小包的好不容易跟着下了楼梯,胳膊差点没断掉。可这些苦楚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她头上臭烘烘的气味。要不是当事人就是自己,她肯定要以为是掉茅坑呢。最叫人崩溃的事,这个作妖的醉酒男人被顾钊跟贺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抬到楼底下,他吹了两口风之后,就拒绝去医院了。“吐出来就好受多了。”男人振振有词,“我看到你们的小护士就想吐,吐的真舒服。”叶颂差点儿没被这人当场气晕过去。她心中草泥马奔腾,有生以来学过的所有脏话都不够用了。顾钊还在劝他:“既然已经下来了,就去医院看看吧。急性酒精中毒也存在危险的。”没想到这男的立刻瞪眼睛:“谁中毒啊?你说什么东西!没人给我下毒。”他老婆也变了嘴脸:“你个大夫好好的,不要胡说八道啊。我又不是潘金莲,我给他下什么毒?”“酒精中毒,喝多了酒会出事。”消化内科博士还想再做健康宣教,被司机拦住了。司机朝顾钊使眼色,让医生叫人把字给签了,赶紧开车走人。还收费吗?收个屁,他又没去医院。之前的检查又不是他让他们给他查的。车子开出了小区,干老了的司机才劝车上的年轻人们:“这种闹鬼随他去。到了医院也是给医院惹事,反而一堆麻烦。”叶颂根本不想说话,她就在崩溃,她真是要疯了,她快恶心死了。贺勇还在旁边说她:“你干嘛不坐电梯下?你跟着爬什么楼梯呢?也不嫌东西重。”叶颂哭丧着脸:“我不是怕坐电梯的人把我赶出来嘛,我都臭死了。”这下子换成车上的三位男同胞笑得不行。就连文质彬彬的顾钊都调侃她:“行了,这才能证明你干过120。”干院前急救最讨厌碰到的是什么人?两个字,醉鬼。可尴尬的是,这还是碰到概率最高的病人。几乎每一个干120的都有一肚子碰上醉鬼的怨气。其他人生病不舒服也就算了,毕竟人食五谷杂粮,哪个少了三灾六病?醉鬼完全是自找的,折腾自己还折腾别人。叶颂摇头:“我觉得最讨厌的就是不想看好病的人。”但凡想治好病,那总归目的是医疗,好歹大家力气朝着一个方向使。可像今天这位,摆明了他就是故意作弄急救小组。“以后这种人你就见多了。”司机陶师傅给了叶颂一瓶水,“越是这种怂货,越自以为是越耀武扬威。”回了急救站,叶颂第一件事情就是赶紧冲去浴室,从头到尾彻彻底底洗了个干净。她擦着头发回办公区的时候,原本正在摆弄电脑的卢伟主动建议:“要不,今天后面我跟着吧,你歇歇。”脸上长着青春痘的男孩子笑容满面,“我在我们老家的120有个绰号叫定军山。从我大一暑假开始,但凡我跟车的时候,那天就风平浪静,电话基本上都不会响一回。有天晚上我撸串吃坏肚子了,第2天请假,那天就发生了连环大车祸跟集体中毒案。”急救站里头的人面面相觑,本来早该走了又留在急救站带徒弟熟悉环境的鲁医生直接抱住了小徒弟,咬牙切齿地强调:“死都不许给我背叛。好好跟着师傅我。”妈呀,宝贝呀,这种定海神针般的存在是所有医务工作者的心头好。给他塑个雕像供起来都没问题。顾钊笑得直摇头:“你跑招聘会的时候,怎么没跟人好好说说你这体质呀?我告诉你,要是医院知道你有这能耐,把你当成吉祥物养着你都抢着要。”卢伟摊手:“人家不要我呀,简历关我就过不了,起步价起码得是硕士。我就是一本科生,还是三本,歧视链的底端。”叶颂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没考研?就凭你这体质,导师都愿意招你回去。”卢伟立刻摆手:“别别别,我这人最讨厌考试。一想到研究生还要写论文,我想死的心都有。”他转过头看了鲁医生,颇为认真,“师傅,你真要我啊。我没开玩笑的,我创造了三个暑假跟的班总共加在一起只出了10趟车的记录啊。他们按出车次数拿绩效,到后面都没人要我了。”鲁医生紧紧握住了卢伟的手,坚定地点头:“当然,师父要定你了,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咱们这儿不算这个绩效,就是算师父也不要挣那个钱。走,师父带你吃好吃的去。”说着他直接拉着卢伟换衣服走人。说来也邪门了,本来电话机静悄悄,结果卢伟前脚走人,后脚指挥中心的电话就追了过来,有病人要车了。叶颂瞠目结舌,感觉自己被打开了新世纪的大门。好吧,但凡学医的都有些迷信,关键是不迷信不行,但效果这么立竿见影的,也是奇葩呀。顾钊一边笑一边摇头,安慰羡慕嫉妒恨的叶颂:“但凡医学界真正的大拿,那都是镇不住的招事体质。病人才是医生最好的老师。”与其说医术是学来的,不如说是从病人身上锻炼出来的。看100遍也抵不上自己上手做一遍。老是碰不上有情况的病人,医术还怎么提高?叶颂叹了口气,抬头看车顶:“可我还是好羡慕呀。”顾钊跟着点头:“没错,我前头说的都是自我安慰的话,我也好羡慕。”第10章 奇怪的休克沾医的事大概跟生命相关,多少都透着点儿邪门。他们第2趟车子接任务转运病人之后,后面车子就没停过,一趟接着一趟,都是转运病人。等到太阳要落山的时候,叶颂坐在回程的救护车上,突然间叹了口气:“我今天好像没有做任何医疗相关的工作。”第一个醉鬼不用说了,剩下的病人也完全不需要救护车,因为从头到尾他们都把救护车当出租车用的,真不如自己叫个网约车。纯粹属于浪费医疗资源。叶颂感慨完毕,发现周围的同事不仅没有一个附和的,反而就连顾钊都满脸严肃地看着她,认真地告诫:“闭嘴。”当班三定律头一条就是千万不要乌鸦嘴,否则说一个准一个。然而顾老师还是阻拦的太慢了,因为指挥中心又发来了命令:有人要车。所有人都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感觉现世报的崩溃。叶颂尴尬不已,试图挽尊:“那个,还是转运病人啊。”顾钊摇头,司机叹气:“小叶医生,以我多年的经验告诉你,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转院病人。”情况的确有点儿复杂,因为要车的患者家属意见很大,正在跟卫生院的医生吵架。看上去年纪跟顾钊差不多大的医生满脸通红,连连挥手:“行行行,救护车来了,我绝对不阻拦你们转院。”顾钊上前拿转院病历,顺带着问情况:“怎么回事啊?”卫生院的大夫一个头两个大的模样:“高血压头晕来的,用药控制血压了,非说我们控制的不到位,老爷子觉得头晕,家里头要转院。”顾钊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交代完转院途中可能存在的风险,喊家属签个字,招呼人拿好东西送老爷子上车。患者的女儿追问:“水还没挂完呢,怎么办?”跟医生吵架的儿子立刻瞪眼睛:“带走,谁晓得他们拔下来以后会不会留给别人用!”卫生院的大夫气得够呛,要不是老护士拦着,估计还要跟患者的儿子再吵一场。“谁用啊?拔掉的水是医疗垃圾,直接扔掉的。”“说谁垃圾呀,你才垃圾!我投诉你去!”急救小组众人都是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招呼患者女儿帮忙把病人挪到推车上。叶颂跑过去催病历。好在卫生院的大夫生气归生气,出院小结倒是准备好了,直接签了字让他们带走。病人上了救护车,他儿子还在骂骂咧咧,一个劲儿抱怨卫生院水平不行,又骂他姐姐不懂事,怎么能让老爷子在这种鬼地方看病。患者的女儿委屈的很:“你又不是不知道爸爸的脾气。平常让他量个血压都不肯的,要不是这回头晕我硬压着,他根本就不肯来医院的。你就会嫌好怠拐的,平常都没看你伸下头。”姐弟俩吵成一团,叶颂量血压都听不到声音了,老爷子却一声不吭,压根不管事,彻头彻尾践行着不聋不哑,不做阿翁。叶颂松下袖带的时候,手无意间划过老头的掌心,一种又湿又冷的感觉直接沿着她的皮肤传递到中枢神经。没道理呀,八月天出汗也不是这种感觉。再说救护车跟卫生院病房都开着冷气,老头身上怎么会又湿又冷的?顾钊看她没收听诊器,直接问了句:“血压多少?”“170/100mmhg。”顾钊还没说话,患者儿子先激动起来:“听到了没有大夫,你看底下的医生多糊弄人。这么高的血压,我爸爸能不晕吗?140/90mmhg以下才是正常血压呢!你快点用药,赶紧把我爸爸的血压降下去,爸爸都没精神了。”叶颂在心里头嘀咕,你少吵两句,你爹会比谁都精神。顾钊只敷衍着:“降压也需要时间过程,就跟大坝泄水一样,水一下子全涌出来,地方也吃不消的。”他挪到了叶颂身旁,压低声音问,“怎么了?”叶颂心里头打鼓,示意顾钊摸老人的胳膊,又湿又冷的,就跟蛇一样。谁知道顾钊手刚搭上去,就变了脸色,直接问老爷子:“老人家,你哪里不舒服?能回答我问题吗?”老人勉强抬了下眼睛,又合了起来,不知道是没精神还是不想说话。“小便呢。”顾钊追问患者的儿女,“他多长时间没解小便了?”患者的女儿皱眉头:“我爸爸这么长时间没吃东西,哪儿来的小便?”叶颂赶紧翻看病历。带教老师都已经问小便的情况了,那估计是怀疑肾灌注不足。难不成这老爷子是脑出血所以反应迟钝?可是脑出血跟小便有什么关系?她脑袋瓜子混成了浆糊,压根就想不起来知识点。好在顾钊也没指望她,他跟贺勇配合的挺好,直接招呼对方换了瓶水上去。叶颂惊讶,老爷子的降压药还没挂完啊,直接挂空水有什么用,补液吗?这个时候为什么要补液?车子开得飞快,贺勇换上水没多长时间,救护车就停在了仁济医院急诊大楼前。顾钊一边招呼叶颂帮忙拿病历,一边跟贺勇推着担架车往急诊跑。后面跟着的患者儿女满头的雾水,一个劲儿的追问:“大夫怎么啦,这是?”急诊科的护士帮忙接手了病人,招呼人推着往诊室去。顾钊碰到了自己的同事,简单说明情况:“基础血压高,平常能上到220,怀疑休克。”同事接手病人,赶紧安排相关检查。叶颂跟着顾钊学习送完病人后的相关流程。看家属不在旁边,她才敢小声问:“顾老师,他血压有170呀。”什么是休克?名词解释叫机体遭受强烈的致病因素侵袭后,由于有效循环血量锐减,组织和重要器官血液灌注不足,导致身体内细胞受损、代谢紊乱、器官功能障碍的一种病理状态。休克的诊断标准重要一项就是低血压,全身动脉压下降,高压小于90,或者是高低压平均值小于70。这人的收缩压足足有170,是典型的高血压,怎么会休克呢?顾钊摇头:“你漏了一个关键点,基础血压长期高的患者,收缩压降低40mmhg以上,就要怀疑休克的可能性。你刚才注意到的皮肤湿冷,其实才是低血流状态最强有力的证据。还有患者反应迟钝,这种精神改变,强烈地提示休克。”叶颂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问:“那是降血压降出毛病来了?”顾钊摇摇头:“不能这么讲,导致休克的原因很多。我们只能判断出休克以后,先按照休克对症处理。后面就不归我们管了。”叶颂倒是有心想问问据诊疗的情况,可惜指挥中心没给她机会。她刚吃完顾钊在医院食堂请的晚饭,嘴巴都没擦呢,指挥中心的调度又发过来了,有人要车。这回打120的倒不是转运病人了,需要救护车的是个小孩,三岁大,肚子疼。叶颂听得无语,就连司机陶师傅都忍不住抱怨:“现在的人真把120当出租车用了。小孩肚子痛,自己开车送去医院不就结了吗?”他就不信,住在中心花园小区的人,家里头连辆车都没有。顾钊倒是好脾气,还帮对方想借口:“说不定家里只有老人在,他们开不了车呢。”结果患者家属根本不配合,因为抱着孩子等在楼下的,就是年轻夫妻。两口子倒不是没车,两辆车呢,全是□□art,方便平常上下班好找停车位。但悲剧的是,smart车就两个座位,副驾驶座上不允许人抱小孩坐啊。于是迟迟没联系到网约车,又拦不到出租车的两口子只能把主意打到救护车上。叶颂无语,只能捏着鼻子请家长抱小孩上车。车子都要开了,她下意识吸了下鼻子,疑惑地问同事:“你们闻到什么味道了没有?”顾钊跟贺勇对看了一眼,不会呀,今天没接呕吐或者是大小便失禁的病人,车上应该没什么怪味道。不对,好像的确有点儿味道,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顾钊立刻紧张起来,站起身靠近孩子,想确认味道是不是从小孩身上发出来的。叶颂的脑海也变成了大屏幕,滚动着一系列会让患者身有异味的疾病名称。糖尿病酮症中毒?刚才测的血糖是好的,而且这么小的孩子应该不像啊。不过车子里头好像的确弥漫着一股腐烂水果的气息。而且糖尿病的确可以引起腹痛,她在消化科实习的时候,就碰到过以腹痛就诊,最后查出来是一型糖尿病的患者。指尖血糖仪有的时候测量数据也未必准。或者是苯丙酮尿症?按道理说,新生儿疾病筛查应该能查出来,这孩子瞧着也不像。但的确有种臭味,到底算不算老鼠尿的臭味?小孩肚子痛跟苯丙酮尿症有关系吗?他家条件看上去不错,按道理来说,应该做过新生儿疾病筛查,父母不会不知道。“小孩以前测过血糖吗?”顾钊一边查看孩子,一边追问家长,“或者以前查出来过哪儿不太好吗?”孩子的母亲立刻紧张地站了起来:“大夫,怎么啦?我家宝宝不好了吗?”结果她一动,急救小组的人集体默默地看着她。哦不,准确的讲,是盯着她的手。大姐,我叫你姐姐,你上救护车带什么垃圾呀?你这都是什么爱好?孩子的母亲尴尬不已:“我下楼时顺便带了垃圾,一紧张,结果就忘了丢。”作者有话要说:有点难受,因为我对规则的误解,错过了上榜的机会。因为榜单有字数限制,请教编辑后得知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控制更新频率以控制字数。后面我得到4月30号才能恢复日更了,下次更新是4月27日。对不起,我要恰饭。我下去更改存稿箱日期了。我明明都存了四十一章了。第11章 无心插柳救护车停在急诊大楼前。叶颂下车,手上戴着一次性手套,还拎着个垃圾袋。能怎么办呢?小孩肚子痛的厉害了,夫妻两个都忙不过来,自然顾不上垃圾了。她丢完垃圾回头,找自己的带教老师。顾钊相当尽职尽责,还开口提问:“来,考考你,腹痛的常见病因有哪些?”叶颂立刻紧张起来,赶紧从脑海里调临床诊断学,噼里啪啦开始背书。陶师傅在旁边直摇头:“我真服了你们这些学医的。这么多东西,你们怎么背的下来呀?”顾钊笑道:“不背也得背。上了临床才知道,书上说的是字字真言,越往后头越佩服,编书的果然是大佬。再仔细想想,结合病人的具体情况考虑。千万不要马虎大意,腹痛是急诊的大坑,基本上干这行的都在腹痛上掉过坑。”司机笑着直摇头,悄悄朝贺勇使了个眼色。顾博士什么都好,医术高超基本功扎实,就是有点搞不清楚定位。叶颂跟他不一样,小叶子不是仁济医院的人。干院前急救主要是把人尽快转到医院就行,没必要刨根问底,非得搞清楚病人得的是什么病。否则人家美国的救护车要怎么开?人家可就只有急救员,连个大夫都不配。叶颂却突然间啊了一声:“对了,蚕豆病!”提问的老师反而有点懵:“什么?”蚕豆病是一种6-磷酸葡萄糖脱氢酶缺乏的x染色体连锁疾病,患者常表现为食用新鲜蚕豆后出现急性血管内溶血,确实可以有腹痛的临床表现,不过头痛、恶心、背痛、发热以及出现黄疸的症状更常见。好吧,他想问的是,为什么自己刚带的徒弟会表现的如此激动?“蚕豆啊。”叶颂眼睛闪闪发亮,“他家垃圾袋里头有蚕豆壳!”司机虽然搞不清楚蚕豆病是怎么回事,但估摸着也跟蚕豆有关系。看叶颂如此激动的模样,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哎哟,我们小叶医生当大夫当成侦探了。”顾钊只惊讶一件事:“这个季节还有新鲜蚕豆啊?我还以为只有五六月份有呢。”他没耽搁,直接去跟急诊科的同事打招呼。临床上就是这样,无心插柳却发现疾病真相的事情多了。好些时候诊断是想到了就想到了,想不到会兜个大圈子,病人跟医生都狼狈不堪。因为典型病例实在太少了,病人从来不按照重点生病。结果还真让他们撞了大运。急诊大夫一查患儿血尿,就发现明显的不对劲,的确有血管内溶血的表现。倒是患儿母亲听说家里头有蚕豆壳,十分惊讶。因为她跟丈夫都不喜欢吃蚕豆,觉得有怪味道,闻都不爱闻,所以她家从来不买蚕豆。最后还是她丈夫打电话问保姆情况,才晓得保姆今天顺带着去菜场买了菜,闲着的时候就将蚕豆剥了出来,炒了自己吃。结果三岁的小家伙对阿姨的菜更感兴趣,所以她就给孩子吃了些。当时孩子好好的,也没说哪儿不舒服呀,谁知道居然会这样。叶颂忍不住捂脸:“他家好歹也得告诉保姆孩子不能吃蚕豆啊。”顾钊摇头:“两口子自己都不知道。”120新人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说家族史什么的吧,新生儿疾病筛查里就有这个。”新生儿出生72小时后采足跟血进行苯丙酮尿症、先天性甲减以及蚕豆病的筛查是产科的常规检查。检查费用也就几十块钱,他家不至于省这点儿钱吧。顾钊苦笑:“他家是查了,但没听结果。”新生儿疾病筛查样本得送去专门的机构进行检测,得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出结果。产科的确叮嘱患儿的父母三个月内不要更改联系方式,方便发现异常后联系他们再带着孩子做进一步检测,明确诊断后也好给予相应的干预措施。可是当时孩子母亲是在老家坐月子的,手机摸不到不说,还用的是老家的号码。至于孩子的父亲,因为不知道哪个环节泄露了号码,一堆人打电话推销什么亲子用品甚至连早教都安排上了。一怒之下他所有的陌生固定号码来电都拒接。估计就是因为这个,他们最终没有接到孩子新生儿疾病筛查有异常的通知。众人面面相觑,集体叹气。这都叫什么事啊?顾钊倒是夸奖叶颂:“很好,我发现你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观察非常仔细。这对于当急救医生很重要,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要保持警惕心好奇心,千万不要自己随便为不合理寻找合理的理由。”司机开玩笑:“那顾博,你是不是应该奖励我们小叶啊?来来来,起码来根棒棒糖。”顾钊装模作样:“不好,这旁边没有糖摊子呀。”贺勇默默地摸出一颗薄荷糖,摊开掌心,捧到叶颂眼前:“要不,薄荷糖将就一下?”这还是他们今天去私立医院转病人的时候,顺手从候诊台拿的。瞧瞧人家的服务意识,才知道给等待看病的病人准备薄荷糖。虽然也没人等。“滚蛋!”叶颂哭笑不得,推了把贺勇的胳膊,“你自己吃糖吧,小朋友。”贺勇摇头,撕了包装,把糖塞进自己口中,感慨不已:“这年头的小孩都爱装大人。”急救小组说笑着往急诊大楼门口走。过大厅的时候,叶颂眼睛尖,瞧见了熟人,立刻挥手打招呼:“班长,你也到这儿送病人?”新上身的急救制服明显有点儿不合身的院前急救新人也跟她挥手,还朝贺勇点头:“贺老师,你们也在呀?”几人走近了,叶颂奇怪:“你们等什么呢?怎么不走啊?”班长无奈地摇头:“压床啊,等着床位空出来呢。”所谓的压床是指病人送到了医院急诊,但是急诊科没有床位,病人又必须得躺着抢救接受进一步治疗,于是只能滞留在120的担架床上,等到医院的床位空出来,才能转移病人。在这个过程中,120急救小组能做的事就是等待。叶颂有些惊讶:“那你们的病人还挺急的呀。”“怎么不急呀?醉得人事不知,都已经晕了。”他说话的时候,有个中年女人手里头拿的单子过来问:“在哪儿办手续啊?这个大夫怎么能站在这儿不动?你赶紧去抢救我丈夫呀。”仁济分站的急救小组一瞧见人,都彼此交换了下眼神。哎哟,居然还是位熟人。班长明显有些崩溃:“我们是院前急救,现在到医院了,由医院的医生接手处理。这是最基本的规矩。”